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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文莉 著
出版社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ISBN9787569513189
出版时间2021-01
装帧平装
开本16开
定价59元
货号29169914
上书时间2024-12-25
土地里的金色光彩
土地,是我在小说《叶落大地》里想要表达的一个主题。
中国自古就是农业大国,而当下,几千年农业文明构建起的价值观和社会关系,正一点点随着城镇化建设而改变。离西安城仅有百里路程的阎良山东村,是《叶落大地》里的山东人们一百年前开荒种地的地方。我所认为颇能代表中国的地方,正是这片曾有着古老农耕文明、商鞅变法进行土地改革的地方。
不同于许多文学作品里的人物对故乡和根的回归向往,我小说里的主要人物是在饥荒之年来的秦地,所以他们就努力开荒种地,想要把根扎在这泥土里,然后盼着开花结果、“叶落大地”。《叶落大地》里那些来到陕西便要开荒种地,拼了命想把自己的根脉扎在秦地的山东人们,与我另一本小说《叶落长安》里有着顽强生命力,努力靠着双手劳动而融入西安城的河南人不同,山东人们在饥荒里也没丢掉老祖宗“耕读传家”的祖训,不愿失去自己的山东乡音。他们想要寻一块土地,安放自己的日子和灵魂,耕作、劳动,直至生命终结,就算叶落不能归根,也想叶落大地,回归土壤。散在渭北的山东村的每一户人家,都有着关于自家爷爷、老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故事。这些故事让我着迷,于是,我在关中丰沃的土地上,看到许多保存完好的山东村和无数说着纯朴山东话的老人。他们请我吃单饼卷鸡蛋,拿出发黄干脆的家书族谱小心翼翼捧给我看。一次次去临潼、阎良、富平的山东村去和老人们聊天,我渐渐走进一百年前山东人在关中的那些泼烦细碎的日子里。而且,我在乡间行走得越多,那些人的面目就越是清晰,我对这百年前的迁徙关注思考得越多,那些细碎苦难的日子就越发显得温暖了。
于是,我想把他们写出来。
整个民国时期,中国一直处在一种悲怆的痛苦挣扎里,战乱、饥饿和贫困,几乎把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们要压跨掉了。几千年来中国农民依靠农耕活着,而那时的农民,失去了可以生存的土地,流落他乡,整个国家的苦难使生存更艰难动荡。我在书里专有七万字书写1926年河南军阀刘振华攻打西安城,因为“西安围城”是这个城惨痛的经历,也是西安人们难以忘怀的耻辱,我那时痛惜着城里饿死的上万条生命,几乎是一直边写边哭的。谁也料想不到,十二年后,大量河南难民哀哀地来投奔这个城,西安城依旧不计前嫌宽厚地收留了他们。可能因为黄河流域的河南人们祖辈饱受河水的灾祸,逃荒要饭的活命无奈使他们很难有恒产恒业的长年打算,所以他们逃到西安城便在城里寻找各种生路。而孔孟后人的山东人们,更愿意在土地里寻找安稳的日子,所以他们冲的就是能种出庄稼和希望的土地。当年,河南和山东的难民大多逃难到了关外和陕西,是因为这些地方有可以种下希望收获粮食的土地——就算是荒地,也是有希望在的。长安,在当时差不多是传说中没有战争没有饥饿的精神家园,《叶落大地》里,那些日复一日在土地里消耗了青春、岁月和生命的山东人们,卑微得像只蚂蚁,却顽强得像棵小草。谁都是为了活着才背井离乡,怕是谁也没想到,大片的荒地开成了田地,儿孙们能在土地里劳动着生活下去了,他们却老死病死或饿死了,再也不能回到老家山东。这些山东人们像片树叶一样,就飘落在关中大地,竟埋在这黄土地里,渐渐就化成了土。
小说里,在荒地里拼命开荒的冬莲,就生存在这个绝望的时期。我生长在有着城墙的西安城,不由得就把我的冬莲和她的儿女们都放在这城里城外去发生故事。山东村老人们讲述的传奇故事里,大多没有女人,顶天立地的全是男人,带领家族和村子走出险境的也全是男人。可在我心里渐渐形成的故事里,两个女人却总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微笑着、哭泣着、痛苦着、欢喜着。这样的腹稿打了几年下来,冬莲和青女在我心里就都是活着的了,她们爱着,又恨着,在土地里挣扎要活着,在灯火辉煌的戏台上曼妙着,她们是所有家族史里被遗忘的精彩。
而我,正是想写出大多数家族史里被遗忘的那些精彩。
而我这些年采访到的老人几乎都是包办的婚姻。经历过饥饿、战争和逃荒的女人们,她们现在大多八、九十岁了,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婚姻是她们大多数人命运的转折点。她们很少提到爱情、幸福,仿佛人生使命就是操劳一个家庭养大一群孩子。但是她们没有爱情吗?我看并不是,她们坚贞地守护着自己的婚姻家庭,与丈夫和谐厮守一辈子,或吵吵闹闹过一辈子,支撑着她们的就是爱情、亲情和责任。有的老人只和丈夫成亲共同生活过两个月就怀了孩子,但她愿意为上了前线从此杳无音信的丈夫守一辈子寡,养大孩子不再嫁人。我不认为这是没有自由精神或受了封建思想的禁锢,因为在这个老人来看,她用一生守候着一个希望——她没有得到他死的确切消息,那她就坚信他能活着回来!所以她已经八十多岁,依旧每年给她的丈夫做一双布鞋。我问她,还记得他的样子吗?她很认真地说,别的记不住了,可他的眉毛和眼睛我都记得,精神得很!
老人郑重打开板柜,让我看她为珍贵的东西:亲手做成的几十双样式相同的单鞋、棉鞋和夹鞋,和她的寿衣放在一起。这样的女性令人肃然起敬,让我不敢揣测那个时代的女性不是自由恋爱就没有爱情。相反,她们的爱情更经得住摔打和挫折,比起现在人们对爱情的态度,我更喜欢那个认真的、用一辈子深深爱一个人的时代。我看到,在许多中国大家族的兴衰里,总有一个女人承前启后,让家族烟火重新兴旺。她们是奶奶,或是外婆,或是儿媳妇,像一棵大树,哪怕一半被雷击火烧得干枯焦黑,另一半却能有点雨水和阳光就枝繁叶茂,在土壤里开花结果,让生命延续,闪亮着动人的金色光彩。
这就是生命力,我强烈感受到了这力量。
我想,我的冬莲一定得是个有着顽强生命力的女人,她的儿子守东和女儿青女也一定得是这样的人,她和她身后无数的山东人们依靠这生命力在关中扎根融入,而几千年来苦难深重的中国人生生不息地繁衍,依靠的更是这强大的生命力。
可是我还是不想动笔写,冬莲的面目和身形很清楚了,但她的灵魂安放在哪里呢?
那些时候我常去乡下,凝视关中好的土地。我看过一次酷夏里的麦收,那些忙碌在地里土扑扑的农民们流着汗水,望不到边的金色麦杆麦穗和黄土地让我突然明白:是土地,让冬莲和她的山东老乡们有了底气,可以凭着一双手就要活出个滋润来!
无数次离开山东村回家的路上,我总要沉浸在那个令人绝望的饥饿时代里,有时候我想我一定在那饥饿绝境里轮回过,所以才能这样感同身受。我采访过的老人们告诉我,那个时候,一个山东村的女人要是没有丈夫去开荒种地,一定不能生存下来,更别说带着孩子了。我问他们,那这样的女人该怎么活下去?几乎所有的回答都说,那她只能改嫁,找个男人说不定就活下去了。可是他们又说,一百年前的山东和陕西,改嫁的女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活人,有骨气的女人,几乎都以改嫁为耻辱而不愿再嫁他人的。和我说这些话的人们总要长长叹气,沉重地摇头,我便知道了,那些年深深陷在这左右为难境地的冬莲们,是怎么把心也要缠磨碎了,还是没办法躲过无数的眼要看她的里里外外,无数的嘴要说她的长长短短,无数的人要在明里暗里盼着看她栽倒——要么她死去,要么她成为一个笑料。
于是,我在心里的世界打量我的冬莲,决定让我的小说人物自己去选择她的人生。她在我的腹稿里已经如同我的亲人,我熟悉她,理解她,疼惜她,敬重她,出于我对她的了解和我写作的初衷,我不信我的冬莲必须改嫁才能活下去,我很多次在心里问她:你那么坚强,如果不愿再嫁做妾,那你能自己撑住吗?
冬莲微笑告诉我,她能!而且她要活得很精彩很美好才行!
好了,我决定开始我的长篇小说《叶落大地》的创作了。
稿我写得很快,2012年的暑假,我和女儿曼曼住在太平峪里开始写作,她修改她的小说《十七岁的围城》,我也把我的小说初稿完成了。那时丈夫开车往返在西安和终南山之间来陪我们,朋友卢梦阳也来探班,我们每天埋头在酒店写作,心静如水。这书里写的是饥饿、开荒和围城,而我们天天都会花一个小时在终南的山水里散步。这使我的写作更加冷静,我身处城外,居高临下,旁观西安城里的兵荒马乱、生生死死,冬莲和她的山东村人们在那里喜怒哀乐、要死要活。
2014年底,《叶落大地》出版了。
我时常想,这样坚持着不愿失去自己文化符号和个性的一群人,是什么支撑着他们,可以在快要饿死的时候,还要守着自己从山东老家带来的一点点火种?
靠着这些母亲们在土地上延续着生命,一百年间,背井离乡的五万移民,或者说是难民、饥民,在关中好的土地上繁衍生息,至今据说竟有近百万人了。到了现在他们还是群居,在关中人的地盘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山东村,执拗而温和地把自己和陕西人区分开。山东话是对自家人和村里人说的,他们也能说秦腔,出了山东村便又是半个陕西人,求学、工作、生活与世人无二。他们保持着自己原本的山东方言和饮食习惯,甚至连婚丧嫁娶也保持着百年前的习俗。而这些,连他们的祖籍乡下,也渐行渐失去这些宝贵得令人感动的民风民俗了。寒食祭祖、中秋团圆、除夕给老祖宗上坟的祖训,这些老先人传下来的仁义廉耻的教化,没有物质,全是精神,他们记得多少就坚持着做多少,一做就是几代人,这样的力量让我真实地感到了震撼。
曾有朋友问我,作家总在自己的笔下不知不觉地记录下了时代,对你来说是这些人物的命运经历吸引了你,还是作家的使命感使然?
当时我说二者都有。只有被独特的人物命运所吸引,我才会更加关注这个人物身后的历史,想要更多了解那个时期更多人的命运。而社会现象和历史事件是一直公开在那里的,许多人都可以接触到,但每个作家的关注点并不一样。我希望我有对时代脉搏的准确把握,能敏锐地从人们熟视无睹的众多现象中发现本质。
终,我写的是人物,是他们背后的时代。
对众生的使命感,促使我对这些人物命运背后的东西进行不断思考:为什么这个人是这样的命运,而那个人是那样的命运?他们的生存又是怎样嵌在历史的夹缝里而绵延不绝的呢……
在写作中越是深入探究,我越是能感受到文学的力量。如果我的作品能够温暖寒冷、照亮黑暗,那将是我写作的意义!
文学作品和人一样,都有自己的命运,我只是一个讲述者,被这样一群人感动着就想写出来。如同冬莲的所有人生轨迹都是她的命运,这书也会遇到许多人去读,能够传递出生命的温暖和力量,而我写下这些,不为感动别人,是为了我的感动。
该书描述了从未在文学和影视作品中表现过的故事:1898年至1937年四十年间,近五万山东人在陕西开荒、扎根、融入,至今形成渭北无数山东村。女主人公冬莲是一个坚强善良的母亲,独自把遗腹子抚养成人,并使其在学习到西医之后,在山东庄子修寨墙、兴纺织等几件大事上,用自己的见识和魄力,引领全村人在陕西扎根融入的艰难历程。
吴文莉 作家、画家。西安市文学艺术创研室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第二届柳青文学奖新人奖获得者,陕西省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创作有长篇小说《叶落大地》《叶落长安》《黄金城》等。
该书描述了从未在文学和影视作品中表现过的故事:1898年至1937年四十年间,近五万山东人在陕西开荒、扎根、融入,至今形成渭北无数山东村。女主人公冬莲是一个坚强善良的母亲,独自把遗腹子抚养成人,并使其在学习到西医之后,在山东庄子修寨墙、兴纺织等几件大事上,用自己的见识和魄力,引领全村人在陕西扎根融入的艰难历程。
吴文莉 作家、画家。西安市文学艺术创研室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第二届柳青文学奖新人奖获得者,陕西省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创作有长篇小说《叶落大地》《叶落长安》《黄金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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