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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西客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ISBN9787506387071
出版时间2016-06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定价29元
货号23983706
上书时间2024-12-24
本书是一部描写豫西民军浴血抗战的长篇小说,成功塑造了李志斌、王怀德、罗大炮、云飞子、兰红玉、山里红等众多英雄人物形象,展现了中华儿女面对外敌入侵,同仇敌忾,抵御外侮,不折不挠,英勇不屈的民族精神。将敌我搏斗、民军冲突、兄弟恩怨、乱世情缘等诸多矛盾展现的犬牙交错,疑窦丛生。故事跌宕起伏,情节一波三折,环环相扣,引人如胜。
于西客,本名徐邦虎,1957年12月生,河南省陕县张汴乡张汴村人,公开发表文艺作品100余万字。短篇小说《石二旦》获《农民日报》征文奖;散文《愧疚》获《河南日报》征文奖;《家乡的地坑院》获《中国作家》第三届“金秋之旅”笔会优秀作品奖,收录获奖作品选集。小小说《战俘》 《独匪》入选《小小说选刊》,并被收录多种版本选集。话剧剧本《父母心》获河南省第九届小戏、小品大赛,剧本、演出二等奖;《老区情》获 “河南省驻村工作汇演”优秀剧本奖。出版《天堂地狱》 《独匪》等。
本书是一部描写豫西民军浴血抗战的长篇小说,成功塑造了李志斌、王怀德、罗大炮、云飞子、兰红玉、山里红等众多英雄人物形象,展现了中华儿女面对外敌入侵,同仇敌忾,抵御外侮,不折不挠,英勇不屈的民族精神。将敌我搏斗、民军冲突、兄弟恩怨、乱世情缘等诸多矛盾展现的犬牙交错,疑窦丛生。故事跌宕起伏,情节一波三折,环环相扣,引人如胜。
于西客,本名徐邦虎,1957年12月生,河南省陕县张汴乡张汴村人,公开发表文艺作品100余万字。短篇小说《石二旦》获《农民日报》征文奖;散文《愧疚》获《河南日报》征文奖;《家乡的地坑院》获《中国作家》第三届“金秋之旅”笔会优秀作品奖,收录获奖作品选集。小小说《战俘》 《独匪》入选《小小说选刊》,并被收录多种版本选集。话剧剧本《父母心》获河南省第九届小戏、小品大赛,剧本、演出二等奖;《老区情》获 “河南省驻村工作汇演”优秀剧本奖。出版《天堂地狱》 《独匪》等。
章
一九四三年冬至这天,二道原落下场雪。夜里悄然而至的阴霾使金秋到立冬两个多月晴朗的日子就此结束。呼啸的狂风天亮时分减弱后,天开始拉料。雪粒密集地砸向原野和村庄。从树木、柴草、地坑院门窗发出的雪粒撞击物体的沙啦声,赶走了西北风歇斯底里的呜咽。
在这寒冷的冬季,在二道原宁静的山村,遇上落雪的天气,汉子们对被窝倍加眷恋。他们睡在热坑上,聆听着屋外的拉料声,将娘们儿搂得更紧。有钱难买天明觉,如果没有特别事情要做,汉子们的大觉睡不到饭时不肯起床。
这一天,李志斌是村里起床早的一个人。当肆虐的西北风打住时,他拨开续妻兰红玉搂着他的一条胳膊,摸黑穿上前妻做的、被续妻洗得很是绵软的粗布衬衣,披着当专员时置的黑尼子中山装,靠着影墙抽烟。兰红玉臆儿巴怔嘟噜一句“天还早”,翻动身子,搂住他的腿又进入梦乡。
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李志斌却睡不着了。他习惯拂晓坐在被窝里抽烟,萤火虫一样闪亮的烟火,在黑暗中时明时暗,他的思绪亦在烟火明灭间飞扬。他划着火柴,点上油灯,抽出夫人搂着的那条腿。在夫人嘟嘟噜噜的迷糊声中,他的脚板划过她圆滑的乳房,顿时有了碰到兔子一般的感觉。他留恋不舍地又将脚板放到兔子上,女人的温存瞬间麻醉了他的神经。
多好的女人啊!如果不是为了抗日,她真想搂着小他二十岁的心爱女人睡到中午。可是日本人打乱了他们的生活秩序,他在心里骂道:奶奶的,日本人!
李志斌穿好衣服,披着呢子军大衣,戴着三耳皮帽站到院子里的时候,寒流裹着雪粒打在他的脸上,将被窝里的暖意驱涤殆尽。如果在平时天已大亮,但由于阴霾笼罩,此时还是麻影。他低头看看尚没盖住地皮的雪,仰脸看看纷纷扬扬降下的雪料,深深吸了一口气。山风荡起的满天黄尘还没有被雪涤尽,黄土高原固有的土腥味儿浓烈地冲呛着他的肺腑。童年时代经常感受的故土气息,在他离开故乡二十多年后又找回来了。他深深地呼吸着土腥味十足的空气,心底升起的不仅仅是游子回归的亲切感,更是寻到根后的踏实感。
李志斌静听着从西角窑发出的闷雷般的鼾声,那是弟弟李志武还在梦乡里游荡。他有心喊醒弟弟,让他去通知抗日自卫队的几个拿事人,八点钟准时到司令部开会。但迟疑了一下,又收回跨出去的脚步。会议昨天就通知到人了,可他担心骤然降临的大雪把这几个枪法很好,但没有受过正规训练,松散得如飞扬的尘土般的地头蛇封在热炕上搂婆娘,而把会议抛到脑袋后边。可是,想到弟弟在抗日的事情上一直和他唱反调,使他这个曾经做过行署专员、可以动员全村人参加自卫队的大哥,却连亲弟弟都说服不了而十分恼火。
李志武与胞兄长得一点不像。
李志斌人高马大,身材颀长,扁担一样通条的身板,几乎寻不到一点弧线。长巴骨脸、白皮肤,浓眉下边闪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小巧玲珑的鼻子恰到好处地摆在五官的中心位置,虽然嘴巴稍大,但在一口洁白的牙齿陪衬下并不难看。他继承了父亲身材高大和母亲小巧玲珑的优点,加之受过良好教育,不管怎么看都是贤达人物。
李志武个头不足五尺,虽然有着母亲那种苹果似的圆脸形,但长着一双父亲和母亲都不曾有的小眼睛。从他稀疏的眉毛下边放出的眼光,总是闪烁着农民式的狡黠和商人的奸诈。那张老鼠嘴和狐狸一般竖着的尖小耳轮,与一表人才的哥哥大相径庭,很难想象俩人是一母同胞。兄弟们长得一点不像,做人处事的差异更大。
三个月前,李志斌从冀南出发,绕过层层封锁钱到达郑州,几经周折回到故里,弟弟对兄长归来表现出短暂的热情。
正是午饭时分,李志斌和夫人骑着县长盛子才安排的两匹毛色一样,但不是同种血统的的棕色马儿,快马加鞭奔出陕州城,爬了十里山路上了二道原,又走十里平路,来到南山根李家村口,他勒马收缰,心潮澎湃地看着绿木掩映着的村子。
时令已过寒露接近霜降,天气转冷但阳光明媚,收罢秋庄稼的原野显得特别空旷。适时插耧的稙麦地,由于底墒充足,豆芽般的麦苗已与垄背比高低了;殷勤人家的晚茬地已下种,被木楼耩开的垄沟散发着泥腥气,湿漉漉地铺排在田野;割倒的黑豆秧,一扑扑摆在地里等待上场;蜃气笼罩在田野低空,在阳光下闪烁着水浪般的波纹。公鸡高亢歌唱,老牛哞哞吼叫,从大树顶上飞过的麻雀群嘁嘁喳喳,仿佛都在欢迎远方归来的游子。就连一头拱开圈门,正在黑豆地里糟蹋庄稼的白猪,也冲他扬头翘耳地哼着。
李志斌翻身下马,棕马衔起地上几枚谷杆,有滋有味地嚼着。他拍拍这匹两岁口的伊犁马儿汗湿的的脖子,马儿丢下干草,把嘴巴拱到他怀里,他嗅着马身上的汗腥气,心里说:真是一匹好马啊!他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搂着夫人的纤腰把她抱下马,神采飞扬地说:“故乡多好啊!没有鬼子,没有硝烟,没有腥风血雨……故乡真好……”
“真是一片难得的净土……”说话慢声细语,文质彬彬的夫人白晰的脸上尽是惊奇的神色。而她的脑海却过电影般浮现着河北平原鬼子的战车横冲直撞,手无寸铁的生灵血肉横飞的悲惨画面……
“志斌,真的到家了吗?”面对水彩画般宁静的豫西田园,兰红玉仿佛置身梦境之中。
“真的到家了……”李志斌深情地吸了一口炊烟掺和着牛粪味儿的空气。
“到家了……”兰红玉把眼睛从豆地觅食的白猪身上收回来,双手合什,说了三遍“太平真好”。
李志斌抬头看看太阳,低头看看手表,正是午后两点。在城市已是上班时候,在家乡却是吃午饭的时候。李志斌和夫人牵着马儿并行走进村里,人们劳累了一晌,这会儿都蜗居在地坑院里吃午饭。那些因腾茬晚了,尚没插犁种上晚茬麦子的农家,将牛绑在自家场上的树下喂着,竹笸箩里添着青草和玉米棒子。农忙季节,人劳累牛更辛苦,庄稼人宁可自己吃瞎一点,喝淡一点,也要给牛增加精料。农民对牛的感情,就像对待自家人娃一样。
村子还是十年前他探亲时那样没啥变化。穷人李老五地坑院崖边长满一人多高的野枣树,如果不是从院里冒出来的炊烟说明还有人气,他一定认为是座报废的烂院。烂院旁边被土墙圈围起来的几排蓝瓦房,是由父亲出资,建在自家耕地上的学校。父亲立下规矩:凡本村子弟,尽可入学识字习文。富家子弟收取学费,以供先生开资花销。贫家免交,由东家承担费用……父亲是个开明财主,可敬的地方在于他能顾及村里的公益事业,不像别的财主只把眼光聚焦在土地,靠土地积累资本,再把积累的财富拿去置地,滚雪球般占有土地的欲望永无穷尽。
秋假还没有开学,校院静悄悄的。李志斌站在学校门口,默默看着两扇新漆过闪闪反光、上了铁锁的天蓝色大门,看着门垴那块酱红底色、金粉镶嵌、名匠镂刻、本县笔盛老爷子挥毫书写的“李家村学校”木匾,仿佛善良的父亲就站在他的面前。可是,父亲两年前就在极度地思子病疴中去世了。
农家场上摊晒着五谷杂粮。被晒耙撸过的玉米、谷子,像田野里的麦垄一样,沟棱整齐地摊在场里;黑豆反着黑光,小豆猪血般赤红;籽棉掺夹在秋粮间晒太阳,像蓝天上的白云朵朵,又似草原上洁白的羊群。
来到自家崖头,吃过午饭准备打玉米的长工王麻子扔下棍子,惊喜地喊着:“大少爷回来了……”风快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缰绳,惊讶地看着穿戴洋气、花儿一样漂亮的兰红玉,缺掉门牙的嘴巴喜气洋洋地咧着,脸盘上的褐色麻子闪闪发亮。
李志斌向他介绍说:“这是夫人!”
王麻子欠身施礼说:“女主人好!”
“你好!”她说话的声音像鸟儿歌唱一样好听。王麻子兴奋地接过她手里的缰绳,把马绑在场边核桃树下,解下马背上的两只皮箱,一只扛着,一只掂着,高喊着:“大少爷回来了……”跑下了门洞。
李志武听到喊声,从屋里出来迎到门洞,接过王麻子手里的皮箱掂量几下,惊奇地问:“哥咋回来了?你咋回来了……”好像不相信站在面前的真是哥哥。
李志斌向弟弟伸出手,李志武也伸出手,哥哥握枪杆的手和弟弟握锄把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杜蛟姣头上顶着一条家机织的蓝道道头巾,站在做饭窑门口,把两只洗碗的湿手放在蓝护裙上反复搓着,喜悦地看着伯伯哥和嫂嫂,红通通的脸盘像桃花骨朵似的鲜艳。长工李铁熬,问候过大少东家和夫人,就扛着棍子上崖打玉米。在长工眼里只有东家,没有专员。他们称呼李志斌“大少东家”,而非“李大专员”。
李志武按风俗让哥嫂住在主窑。主窑是长辈住的,晚辈按长幼分别住在主窑两边的侧窑。父母相继过世了,主窑应由长子继住,李志武没敢占,一直空着。虽然李志斌从军从政,没把祖业放在心里,但李老爷子去世前分了两孔窑洞归长子,并留下遗嘱:家产三分之一归长子,三分之二归次子。
这样的遗产分配,李志武强烈不满。他站到重病在床的父亲跟前,当着执笔书写家产分配文书,也是证人的校长王先生的面,瞪着眼睛发难说:“伯伯这种分法,实在不公……”
李老爷子说:“你已经得了多一半家业还不知足吗?”李志武说:“我得家业是我土里刨食,用血汗换来的理应所得!你给我哥两孔窑洞几亩好地两头牛,我没有一点意见。可是,你却要给他八十亩土地,这是明显偏向老大,我不能没有想法!”
李老爷子睁大昏花的老眼,看着活像斗仗的公鸡歪脖子瞪眼睛的小儿,气得干咳一阵,有气无力地说:“嗦是你拿血汗换来的?祖上传下来的土地是你拿血汗换来的?我添置的那些土地,也是你拿血汗换来的?”李志武对家业和土地的强烈占有欲望,使他脑袋发昏,完全成了一只钻进草窝顾头不顾尾的野鸡,他怨恨地反驳道:“你不说这种话我还不来气,你像这样说,我就要和你论一论啦!你说说,的是土地还是粮食?土地不长庄稼屁也不是!老祖宗埋到土里多少年了,他们还能种地吗?伯伯身体不好,土地如果不是我辛苦经营着,只怕早就荒芜得颗粒不收啦!还好意思说你置的地?置地钱从哪儿来?还不是我种的粮食换来的银钱,你才拿着去置地?”
老爷子知道小儿子孬,但没想到如此孬,即使不顾手足之情,也该守守孝道吧?可是,逆子居然六亲不认。一口浊气噎在胸腔,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老爷子歪着白菜般的脑袋咔咔咔咳嗽。罢了,喘着粗气两眼生泪地说:“你……滚……滚……你给我滚……”
李志武肚子里的怨气没有释放完,他不想在王先生面前表示理屈。他对手握毛笔,戴着二轱辘眼睛,爬在桌上埋头静听的王先生说:“你听听,我伯是不是老糊涂了?我哥上罢私塾上国立,上了国立考军校,考了军校当军官,军官当够了当专员,他上学花费家里多少钱?如果细细算算,他花的现洋都要用车拉。他在外边当官发财,家里何时见过他一个子儿?我呢,从小跟着伯伯扛锄头,土里刨食创造财富,又破费过家里多少钱?我哥如果穷得叮当响,伯伯给些现洋救济我连屁都不放。可我哥当大官富得流油,他缺钱吗?不缺!可是,可是我伯还要给他分家业,这叫嗦理?天下有这个理吗?”
王先生扶扶掉到鼻子尖上的眼镜轮子,亮开慢条斯理的嗓子说:“你说的也在理,可是天下哪有占尽十分理的道理?能占到七分理就算好占家了!你和你哥好比这!”王先生伸出缺少血气白如面条的手掌,对李志武翻了两次,“手心手背,都连着父母心呐!”他又摆开五根手指头,翻了两翻,“兄弟好比手指头,那一根都连着骨血呐……”
“呵呵!”李志武冷冷一笑,不满地说:“先生这样说,是肯定我伯的做法是对的?我倒成了不讲兄弟情谊的王八蛋!那好,你就按我伯的意思分吧,我的意见就权当放屁好啦!”
王先生受到污辱,白瓢脸上气得泛起了血晕,他把笔按到桌子上,摇着头发花白的脑袋,喃喃说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李志武假装歉意的样子,说:“王先生别生气,我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嘴厉心软。你就按我伯的意思书写吧,不过你要加上一条,有朝一日我哥哥衣锦还乡时,你可要为我做主,把他皮箱子里的金砖现洋,也拿出三分之一给我啦!记住吧王先生,你既然伸出写文书这一爪,就要把好事做到底,你把我的话写到纸上吧!”
王先生冷冷笑道:“天底下难有你这样的好兄弟呀!倭寇犯我中华,国土沦陷骨肉分离,李专员掌印的冀南府,几年前就在倭寇的铁蹄下踩踏啦!李专员不知死活音信全无,你伯思子心切一病不起,你不关心兄长祸福,却惦记着他的银子……哼!哼哼!”王先生嗤之以鼻。
李志武脑子里除过土地、金钱,从来没有想过当大官的哥哥会有嗦祸事,也不相信哥哥会有不测,他对王先生的话不以为然:“我说先生,你就别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啦!战争,他妈的战争,哪一仗倒霉的不是老百姓?当官的伤不到一根毫毛!再说,谁又听见枪炮响了?日本人还不知道在哪一棵大树下边歇凉呢,县里的赋税都长到十倍了!王先生吃百家饭纳百家钱,当然不知道泥腿子有多难啦!光咱村里就有好几家穷人交了税粮,锅就吊起来当钟敲了!再说,日本人占了冀南能咋着?说死老百姓我信,担心我哥有难,简直是杞人忧天!你没看见盛县长下乡骑着高头大马吗?你又看见哪个老百姓骑着高头大马,沟子后边跟着挎手枪的马弁呢?盛子才一个小县长都那么人五人六的威风,我哥比他官大,别说骑马,只怕枪炮声没响,蒋委员长就派飞机接他到四川去吃宴席了!现在,哼,现在,只怕他正在蒋委员长家里做客呢!担心他有难,真是可笑,你们的脑袋里尽想些不着边际的事儿……”
王先生不再和这个自私自利的糊涂虫一般见识,他按照老爷子的吩咐写好文书,让老爷子摁了指印,一式两份,一份由李老爷子亲自保存,另一份由他保管。李老爷子交待王先生,如果志斌在他生前回来,他就亲手把文书交给长子;如果他过世,就拜托王先生交给志斌。
这些事情,李志斌当然不知道。他更没想到,因为家业分配种下的祸根,使他和弟弟之间的矛盾更加尖锐了。
第二章
尽管七点半的时候,李志斌让王麻子站到于会仨人的崖头催叫了一次,但他们睡到九点钟还没起来,后在他亲自催促下才拱出被窝。
这时候,雪片漫天飞舞,积雪已达半尺厚。仨人来到学校,李志斌已经把炭火生着,瓦盆里的木炭噼噼啪啪燃烧着,屋里的温度烘起来了。
李志斌想把司令部设在他的西角窑,但李志武不同意,原因是他根本不相信日本人能打到二道原。他认为哥哥根本就不该回来搞嗦抗日自卫队,应该在冀南沦陷后,到重庆去辅佐蒋委员长,给蒋委员长出谋划策。他更不该在沦陷区组织散兵游勇打游击,结果被日本人打败,差一点丢了小命。现在,他都成丧家狗了,还不好好雇两个长工,老老实实种伯伯偏向、分给他的八十亩土地,过好“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财主生活,却不吸取教训,又要舞刀弄枪,白白浪费银钱。别说日本人不可能打到二道原,就是打来了,指凭自卫队几个土包几条破枪,就能抵挡住日本人的坦克大炮?狗屁,打仗还得靠国军。
关于李志斌在冀南打游击,被日本人打败的事情是他自己亲口说的。当时,村里的成年人接连不断地到他屋里来,说是看望他,其实是想听他讲外边的战事。在偏远的豫西山村,老百姓除了听政府歇斯底里地吆喝抗日,忍受政府以抗日的名义层层加码税粮,对战局究竟如何并不了解,他们都想知道真实的抗战局面。
起初几天,李志武天天待在哥哥窑里,听他讲七七事变、台儿庄大捷、二十九路军“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的故事。他和众人一齐为国军叫好,后来就动脑筋了:“国军如此厉害,咋就守不住北平呢?”于是,他说:“说到天边,还是鬼子厉害!国军再厉害,东北完了,北平完了,河北全完了,连我哥组织的抗日游击队也让人家一锅端了,我哥是躺在死人堆里才躲过一劫……”
他的话立即得到听众赞同。
李志武马上把话转到日本人打不到二道原,他说:“鬼子能拿下河北,也能拿下陕州吗?我不信!”
李志斌觉得弟弟毕竟是个没见过世面、目光短浅又自作聪明的农民,他耐心地解释说:“日本是个人口多国土少的岛国,可供人口生存的陆地资源非常有限,这就决定了日本的侵略本性。从历史角度看,明、清以来,倭寇对我中华的侵犯从没间断;从文化角度看,日本是个没有文化底蕴的民族,文化根基是汉文化。由于受扩张本性决定,日本文化摒弃中华文明可贵的仁义和善,尊崇野蛮的武士道精神。所以,与其说日本人作战勇敢,不如说日本军队充满兽性。侵略本性决定日本是个贪婪无度的民族,从九一八到七七事变,日本军队蚕食中国的贪婪欲望何时得到满足?他们的目标是亡我中华,让中国人当亡国奴。现在,鬼子的大炮就架在陕州对岸,随时都会发起进攻。弟弟不相信日本人会入侵陕州很危险,你应该清醒清醒了!”
“哥哥真是好笑!我看你是让小日本的大炮吓坏了吧?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吧?”李志武的小眼珠子滴溜转着,两片厚嘴唇翕动着嘲笑,“我虽然没有哥哥肚里墨水多,可也不是没头脑!冀南那边嗦地势?全是平原,一马平川,这话是你讲的吧?这是打仗的地势吗?没有高山大河挡着,能拦住日本人的坦克吗?再看看咱这达嗦地势?前边黄河挡着,河沿上中央军顶着,再后边有三道原拦着,三道原后边是南山,那一道关隘不是天然屏障?就算日本人能打过黄河,中央军只要撤上三道原,在原垴挖下战壕,就是铜墙铁壁啦!日本人想上三道原,做梦去吧!”
李志斌觉得弟弟狂妄,但没想到他有这般见解。弟弟认死理,他一时说服不了他,就不和他再作争论。
有一天,他把弟弟叫到屋里说:“志武,哥有一件事情和你商量!”
李志武疑惑地问:“嗦事?”
李志斌坐在炕沿,递给圈椅上的弟弟一根纸烟。志武接过纸烟,拒绝他点着的洋火。他把纸烟塞到耳朵后边夹着,小眼睛在哥哥脸上遛着。
李志斌吐出一口烟雾,说:“鬼子进攻陕州是迟早的事情……”
李志武冷淡地说:“嗦意思?”
李志斌:“我想把村里的青壮年组织起来成立抗日自卫队,一旦战争发生保卫家园……”
“哥哥想的真是离谱!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发生战争自有中央军抵挡,如果轮到泥腿子上阵,不是脑袋都被割掉了,还说要走十八里吗?”李志武坚信日本人打不到陕州,对成立抗日自卫队不屑一顾。
李志斌已经和村里几个拿事人商量好了,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他说:“按说你在入队年龄,你既然反对,我也不强迫你加入。不过有一点,你必须服从……”他的眼光告诉弟弟,这是必须答应的事情。
李志武从来没有见过哥哥绷得像弓一样紧的脸,但他并不害怕。哥哥现在不过是个落难专员,就像戏台上的落第秀才一般穷酸无用,再也没有人跟在鞍前马后任他吆五喝六。家产上他们已经分得一清二楚,虽然还住在一个院子里,但已经是经济上各自独立,没有一点搅缠的两家人,谁也不靠谁要吃要喝。如果论玩嘴皮子笔杆子,他不是哥哥对手,要是论掌犁摇耧,他可是一把好手,哥哥给他当徒弟他也不会要的。
天下无用乃秀才。如果哥哥还掌着蒋委员长授权的大印,堂堂正正做大官,他的话保准听。他把官印弄丢了,都成落水狗了,和他一样靠土里刨食,他还怕他什么呢?何况,因为父亲分家留下的疙瘩一直顶得他心慌。所以,哥哥的话别说他不肯听,没有拉倒车就算不错了。
“哥哥说话神神秘秘,像和你的敌人说话似的!说吧,是嗦翻天覆地的事情,让你的脸绷得像庙里的泥台一样难看啊?”
李志斌抽了一口烟,往瓷碟里磕磕烟灰,说:“成立自卫队的宗旨是保护老百姓!有人扛枪就有人吃粮,队伍的花销当然要有人出!乱世之秋,国难当头,抗战大义,匹夫有责。有粮出粮,有钱出钱,方为男子汉大丈夫……”
“哼!绕了半天,哥哥是要我出银子啊!我说,你不会是那根筋背住了吧?你明明知道我对这件事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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