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货速发】东城外

序：《东城外》的故乡斑斓

柳建伟

自从那个一辈子只写自己邮票大小故乡的美国作家福克纳在中国暴得大名后，中国的读者突然间发现：凡优秀一点的作家，都是头上顶着故乡的蓝天，脚下踩着坚实的故乡大地，才创作出了自己独一无二、色彩斑斓的文学世界。写不好故乡的作家不是好作家，大概是一个不会错的判断。试想，没有写好鲁镇、湘西、高密东北乡和商州的鲁迅、沈从文、莫言以及贾平凹，能有今天在文学上至高无上的地位吗？

相识三十年的老友作家谢新源，显然也是一个笃信文学源于故乡理论的坚定实践者。他早期的《阳光裹着记忆》《阳光点燃心灯》写的是他的故乡河南……他的新作《东城外》，同样写的是他的故乡河南……这三四十年的坚持和固守，让谢新源的文学世界有了极高的辨识度，有了独一无二的认识和审美价值。尤其《东城外》更是有了新的突破，用青年文学评论家文剑先生的话说，新源这部散文集里的文字是“试图在历史和文化的视野中，重新认识与定义故乡的创作尝试：他的乡土散文的亲情伦理性与历史文化散文的学识涵养性得以水乳交融”。

之前，新源已有多部长篇散文、散文集、报告文学集、人物传记问世，但以散文写作成就。他来自中原河南黄河北岸温县一处颇为古老的乡村东城外。从他这部集子里数十篇叙说家乡生活的作品可以明显看出，写作的时候他是带着自己的思索和情怀，回到他曾经生活近二十年的故乡，用心贴近足下的乡土气息和大地色彩，怀想从前，将童年、少年、青年时代初期的生活体验和经历，写成一篇篇精致绚丽、厚重大气的文章，搭建起一座立体的色彩鲜艳的关于回望时光、抒情家乡、憧憬人生、走近未来的记忆长廊。

从这部散文集中可以看出，新源的每一篇散文皆是真实内心情愫的表达。著名文学评论家谢有顺教授曾说：新源是一位有根的作家，这个根就深深扎在故乡真实的泥土里。他的童年处于特殊的上世纪六十年代，现在年逾花甲且身处喧嚣都市的他，通过对过往岁月加以回溯和观照，欲以表达的是对过去岁月的一种态度。而这种态度经过时光的沉淀和发酵，已经是一种诗意的云淡风轻般的倾诉，或悠长的回味，并成为历史的记忆。所以，此书里的大多数篇什虽然他并没有从历史、社会、文化的宏大视角去审视故乡，回味童年和岁月，但容量却不小，静流中隐含着磅礴，细腻中穿缀着结实和饱满。而一旦他的笔触深入到故乡的历史、社会、文化之中，例如《回望故乡》，他的文字便有了为深情的眷恋和为深切的体察，其情感倾诉似乎超越了对于个体人生意义的追述，甚至于家国之殇的感喟，而升华为更加阔远的万古愁绪与千年慈悲。 

阅读新源的这部散文，可以深刻而明显地感受到，他是怀着日积月累的故乡情愫，思维敏锐且缜密，几乎每一篇无不为真情所动而发之为文。他对文学和生活有着异于常人的坚韧不拔和深情怀想，无论面对苦难、悲愁、无奈，还是幸运、愉悦、欢畅，都以一种坦诚、本真、朴素的叙述，直面平凡的日子和曲折的人生。一根冰棍、一行小板凳腿留下的印痕，一缕村庄上空的炊烟，都令他激情荡漾，思绪绵延，将曾经与之相关联的生活片段搭建串起。仅就《年味》《麦香》两篇短文为例，他对于故乡气味和气息的营造，已然超越感官的接收和感知，而升华至情感性和精神性的了：

不过，这仅仅只是故乡初冬时节短暂的宁静景象，用不了多久，她便会重新热闹起来。先是村头焦爷家的豆腐店腾起一股股白烟，传出淡淡的卤水味；紧接着村西二小队也拉开了做粉条的架势，红薯粉碎机从早响到晚。晾晒场上，新出锅的粉条，被撑杆撑着，挂于铁丝拉线，一排排、一行行，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晶亮的光泽。尤其，村北街老谢头家的香油坊、村南街三小队的豆油坊，一南一北，一大一小，几乎同时开张。于是，整个冬天我们这座坐落在豫西北平原一隅、千把口人的小而古的村落，便被时而浓烈、时而清淡的阵阵油香所包裹。每天，人们一大早出得门来，就像呼吸着早春二月的梨花香，心旷神怡，神清气爽，成就了一天的好心情。

约在五月中旬，小满节气一过，故乡广阔平坦的原野上麦浪千重。小麦的清香味儿开始四下飘逸，并且越往后越浓烈。终，麦香还是从地头飘到了村子里，乡亲们呼吸着这浓淡相宜、沁人心脾的麦香味儿，顿时面添喜悦之色，又是一个丰收的年份啊！于是，家家户户磨镰刀、清陶缸、扎麦囤，拉开了夏收的架势。

新源一次次把记忆反刍到童年，咀嚼那段曾经无法倾诉的日子，将那些看似微小破碎零乱、不够起眼的往事和日子，在笔下生动展现出来；重新解构童年，重新理解童年，深入认知故乡，把那些与大地为贴近的平凡劳作及美丽的故乡画幅，连同留在故乡土地上那行年轻的脚印，归落在了他那一行行耐得起品咂的文字里。也由此可以看出，新源的散文一定是在情感充沛、触点迸发、内心宁静的时候写成的，读来自然舒畅，鲜见雕琢，甚而颇有韵律之感，是来自于灵魂深邃处为文之泉的平静流淌。 

新源深怀感恩之心、爱悯之心，多情地书写出他心目中偌多可爱可亲的乡亲乡民。他们要么人生平凡，要么生活清贫，要么身位卑微，但毫无例外他们被传统文化所浸润、熏陶过的躯体上、情怀中，永远闪耀着温暖、悲悯、仗义、厚道的人性之光。《映天雪》里的父亲和武爷，《师傅们》里的冯师傅，《麦香》里的老李，《两棵树》里的德禄爷，《铁匠铺》里的何师傅；《彩虹下的印痕》中的张姥姥，《借火》中的堂奶，《装阳光于摇篮》中的梅娘……在他的笔下人与人、人与物，男与女、老与少，像被岁月淘洗出的金子。他们的人生也像金子一样在闪烁光泽。《过火爱情》里母与女的对立、伤害，亦随着爱的传达和涌动，终烟消云散！

这些乡民乡亲的生动感人的个性，得益于新源精气神俱佳的笔力，凝聚文字的力量，阐扬出更加高尚纯洁的人性之美！ 

新源曾说，对文字他一直抱有敬畏之心。他所说应该是真心话。从他过往和眼前这部纯粹讲述家乡故事的散文集不难看出，他对文字的使用和要求有着精当的把控。语言中有着一如他故乡泥土般的质地，朴素无华却不失典雅，看似平淡实则曲奇蕴含。他往往吸纳家乡土语、俚语，恰到好处地运用到写作中，不仅使得作品具有了豫北地域特色，亦使人物显出独有神韵，更是突显他个人鲜明的语言风格，并借此营造了他散文或旷深或辽远、或淡雅或厚重的至美意境。同时，新源在散文写作上驾轻就熟、收放自如地借鉴小说、散文诗，甚至剧本的手法，不时打破叙事节奏，节制、张扬、华丽的文字，或跳跃、留白，或夹以短句，讲述仿佛脱去了鲜艳外衣的乡村故事。新源擅长以快节奏和精当的文字状物抒情，描绘景致，字里行间饱含丰富信息，富有简约韧性的笔力与魅力，使每一个文字充满情感的力量。

无数的写作实践验证了这么一个道理：离乡间越近的作家，对于生活的认知无疑越发深刻。从他人生呱呱坠落的那一刻起，身下就是鲜活而芬芳馥郁的大地，所有的感知无不来自地母的滋养。这样的作家会格外地与众不同，他日后便出落成独特的自己、心田的自己、文字的自己。只有脚踩大地，方能感知大地。新源的笔触从一开始就深入到了故乡肥沃的土地、故乡风雨起伏的岁月；深入到了故乡深邃且厚重的历史，故乡浓郁而悠远的文脉。还原、追索、重现他心影中那个既古老又年轻、既破陋又美丽、既沉寂又喧闹、既文静又活泼的故乡。在新源的这部集子里，他的乡思与乡愁、情怀与憧憬、文学与精神，已经得以完美地结合和展现。这是故乡无私地赐予，以及深情地呼唤！

是为序！

是为贺！

二〇二一年元月于北京

故乡不仅是一个充满浪漫想象的地理概念，更是所有的人生幸福和温情爱意充溢其中的港湾。东城外是作者的故乡，那里有他少年儿郎时的温馨记忆，拾柴火、割野草、挖野菜，捉鼠、晒秋、冬藏，那些老物件、老乡亲、老故事在他朴素、真挚地讲述中，弥漫出岁月所生发的无尽留恋和遐想……

谢新源，河南温县人。一九七九年底入伍，解放军军事科学院政治工作学研究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心踪•游踪•神踪》《沧桑无语》《纯洁的季节》《阳光裹着记忆》《阳光点燃心灯》，长篇散文《母亲叙事》，报告文学集《流程》《地韵》《响云》，人物传记《追赶心中的彩虹》等。曾获广东省第十三届新人新作奖、《解放军报》第二届“长征”文艺奖等。作品被译成韩文，入选中学生辅助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