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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让-克里斯托夫·吕芬 著;龙云 译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ISBN9787532775477
出版时间2017-12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定价49元
货号25198284
上书时间2024-12-19
早的记忆始自七岁。此前,一切都是杂乱的、混沌的,是千篇一律的灰色调。
我出生的时候,恰逢法兰西国王得了疯病。很早就有人给我讲过这一巧合。查理六世骑马穿过奥尔良森林时突发疯病,而我则在附近的布尔日出生,我从来就不相信这二者之间存在哪怕半点超自然的联系。但我一直认为,国王失去了理性,世界也就失去了光明,恰如日月星光顿然暗淡。从此,我们被恐怖团团包围。家里家外,谈论的无非都是与英格兰人持续了近一个世纪的战事。每个星期,有时候甚至是每一天,都有新的消息传来,或是杀戮,或是平民遭受侮辱。我们依然住在城里,大家都相安无事。我没有去过乡下,那里似乎经历着各种暴力事件。家住周边村子的女佣,每次都带回来可怕的故事。女人被强暴,男人受拷打,庄园遭焚毁,这些绘声绘色的描述,与弟弟、妹妹和我都毫不相干,当然我们也没有太多兴致去倾听。
这一切都发生在阴晦中,雨丝里。我们可爱的城市,似乎永远都浸淫在霏霏细雨之中。从冬季一直到春末,雨丝多了几分黑色,每当秋季来临,又开始变换各种调子的灰色。只有夏季才能看到连续的晴天。暑热来势凶猛,城市似乎有点措手不及,街上风尘滚滚。母亲们害怕瘟疫: 于是我们被关在家中,大门紧闭,依旧是阴影,依旧是灰暗,从来都甩不掉。
我模模糊糊地相信,世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们生活在疯子国王遭受诅咒的土地上。七岁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不幸只是局部的。我想不到还有或好或坏、但总归是不同的他乡。当然还有圣雅各的朝圣者,正朝着遥远甚或神奇的地方进发。我看见他们在街巷里上行。他们肩上挎着褡裢,手中拿着便鞋,双脚在镇子下面的奥隆河里已经浸泡了好几个小时。据说,他们朝大海而去。“大海”?父亲给我描述过像原野一般宽广无垠的海面。但是他说得很含糊: 不难理解,他也是人云亦云。他也从没见过大海。
七岁那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那个晚上,我看见了野兽猩红的眼睛、褐色的皮毛。
父亲是皮货匠。他在小镇上学的手艺。等到能熟练处理狐狸和野兔皮之后,他就来到了城里。每年两次,批发商要到大型交易会上去销售稀有的松鼠或灰鼠皮。哎,战争的危险常常让人难以成行。父亲只得依靠小商贩送货上门,他们从大批发商手里倒买倒卖。有些商贩本身就是猎户,还亲自到森林里打猎。出门在外,毛皮也可以当钱使: 在路上,他们可以用毛皮换来食宿。这些出身山林的汉子一般都穿着毛皮。但是,他们会把毛茸茸的一面露在外面,而像父亲这样的皮货匠,他们的工作则是把带毛的一面翻过来缝到里面,只在袖口和领口处露出一点边来,这样会更加保暖。很久以来,这都是我区分开化世界与野蛮地区的标准。我属于文明社会,每天早上,我都会穿上紧身短衣,皮料里子深藏不露。而那些野蛮人则与兽类无异,露出一身皮毛,至于那是不是他们自己的毛发,已经无关紧要。
家宅背后,天井连着作坊,作坊里面堆着一包包松鼠皮、貂皮、紫貂皮。灰色、黑色、白色,与石砌教堂和被雨水侵蚀成黑紫色的板岩屋顶相得益彰。某些毛皮上泛着棕色的光泽,让人想起秋天的树叶。因此,从我们家到遥远的密林,同样单调的色彩与忧郁的日子彼此呼应。大家都说我是个忧郁的孩子。事实上我只是有些失望:余生也晚,这个世界已不复光明。但我依稀抱着一丝希望,期望某一天也许会重见光明,因为我觉得自己并非天生忧郁。只需一个信号,就可展露我真实的性格。
十一月的一个夜晚,期待中的信号应时而至。教堂已经响起了晚课。在木结构的新房子里,我和弟弟同住在三楼的卧室,正好在倾斜的屋顶下方。我与母亲的小狗玩着抛线团游戏。我抛出线团,看着小狗摇着尾巴冲下很陡的楼梯,这是让我开心的事情。小狗含着线团,刚得意洋洋地爬上楼梯,就被我夺过线团,它开始汪汪地轻吠。夜晚死气沉沉。只听见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屋顶上。思绪飘飞。我向小狗抛出了线团,但它的驯服却再难让我开心起来。突然,卧室里异乎寻常地安静: 小狗冲下楼梯,再没有回来。我并没有马上意识到。直到我听见它在楼下尖叫的时候,才觉得发生了什么意外。我来到小狗身边。它正站在通往底层楼梯的台阶上。它伸着脖子,似乎嗅到下面有什么东西。我也闻了闻,但是人类的嗅觉还不至于发现有什么异常。女佣和母亲每周都要准备烤面包,面包香中夹杂着毛皮的霉味,我们早已经习以为常。我把小狗关到母亲存放被褥和垫子的小屋里,然后轻手轻脚地下楼去看个究竟。我没有让木板发出响声,因为父母不允许我们随便到底楼的房间去。
透过虚掩的房门,只见厨房里没有任何异样。天井里空荡荡的。我走近父亲的作坊。临街的铺子已经关门上锁,如每晚一样装上了木制壁板。这意味着伙计们在送走后一批顾客之后,已经收工打烊。但是,父亲并不是一个人。我躲在靠天井一侧的门后面,看见了一位陌生男子的背影。他手里攥着条麻袋,里面有什么在不停地躁动扭曲。正在拼接的松鼠皮腹部的白底色上面,清晰地投射出父亲和访客的侧影。烛光照亮了整个作坊。我本应该马上上楼才对。我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还当着来客的面,这是禁止的。但是,我一点也不想离开,而且为时已晚: 一切来得太快了。
父亲说:“放出来!”那人打开麻袋。里面的动物一下子跳了出来,看起来像护家犬那般大小。它的脖子上套着环,环上系着一条链子。它突然朝父亲跃起,链子被绷得紧紧的。它发出奇怪的声音,想挣脱束缚。它朝我这边看了看,大张着嘴,发出嘶哑的尖叫,我从来都没有听见过这种叫声。我冒失地直起身来,出现在门洞里。野兽盯着我,眼睛里泛着白瓷一样的光,周围是清晰的黑眼圈。它露出了四分之三的身体,让我看清了它的肋部。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色彩,从来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毛皮存在。烛光下,只见一片金黄,静止的阳光般的底色上面,散布着闪亮的圆点,宛如黑色的星辰。
父亲一瞬间有点愠怒,等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失妥当的时候,他又让我不要慌张。
“雅克,”他说道,“你来得正是时候。快过来看。”
我有点羞涩地走上前去,动物东窜西跳,那男子则紧紧地攥着铁链。
“别再近了!”陌生男子叫道。
这是位老者,干瘪的皮肤上布满了皱纹,他不修边幅,瘦削的脸上胡子拉碴。
“就待在那里,”父亲命令道,“仔细看。以后也许看不到了: 这就是豹子。”
父亲戴着貂皮帽,打量着豹子,那豹子慢悠悠地忽闪着眼睛。陌生男子露出笑容,看了看动物那已经掉了牙的大嘴。
“它来自阿拉伯地区。”他吐出一句话。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豹子。它身上金黄的毛色与我刚刚了解的这个字眼浑然交融。男子进一步强化了这种关联,补充道:
“那里有沙漠、沙子、阳光。常年炎热。非常热。”
在教理讲授中,我听说过沙漠,但很难想象耶稣禁食四十天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突然,这个世界迎面而来。今天,我看到了这一切,一瞬间,我的意识一片混乱。原本安静的豹子开始啸叫,不断地想挣脱链子,父亲则被四仰八叉地掀翻在一捆河狸皮上。陌生男子从袍子里取出棍子,用力地抽打畜生,我甚至觉得快把它打死了。豹子失去了知觉,长长地卧在地上,他抓起豹子的四脚,将它重新放回麻袋里面。刚看到这里,母亲用双手搂住我的肩膀,把我抱走了。后来她才告诉我,说我昏了过去。实际上,直到凌晨,我才在卧室里醒来,还以为是做了一场梦,直到午饭时父母才告诉我真相。
时过境迁,今天我知道了那次来访的准确意义。陌生男子是一名衰老的波希米亚人,他一路流浪,以驯豹为生。有时候,缺少娱乐活动的领主还把他请进城堡。更多的时候,他走村串寨,行走在江湖之上。在朝圣之路上,他从商人那里买来了这头豹子。现在,波希米亚人已经年老,豹子也生病了。如果多一些阅历,我一定会注意到,那豹子已经非常衰弱,牙齿也掉了,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驯兽人想将它转让给其他江湖艺人,但是没人愿意出好价钱。因此,他就想到出售兽皮。他刚好经过父亲的作坊,于是进来谈生意。生意没有谈成,我到底也不知道原因。大概父亲缺少买这种毛皮的客户。或者因为他觉得畜生可怜。说到底,虽说母亲出自屠夫世家,但父亲却从来都只是处理动物的尸体,还不具备剥皮匠的硬心肠。
这是一段孤立的插曲。但这仅此一次的经历已经在我身上彻底地打上烙印。我依稀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红尘人世的鲜活世界,而不是福音书中所说的阴间冥世。这个世界有色彩,有阳光,还有名字: 阿拉伯。我锲而不舍地牵引着这条纤细的线。我询问我们教区圣彼得教堂议事会的会长。他向我谈起沙漠,谈起圣安东尼,谈起野兽。还谈起他叔叔去过的圣地,因为他出身贵族,所以认识很多骑士。
我当时还太小,听得一头雾水。但我还是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我的预感不无道理,雨水、寒冷、阴晦、战事,这并不是世界的全部。除了疯子国王的土地,还存在我一无所知的地方,但是我完全可以想象。因此,冥想不仅仅是忧郁的门户,或一种对世界的简单缺席,更是对另一种现实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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