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家族的孩子到了三岁会有一个祈福仪式,让命理师占卜一生的命运。家族某个人要注意的禁忌,这辈子适合走的路,都会被命理师占卜出来。
李璐在家族里被尊称为“公主”,她的祈福大会当天下起了大雨,不得不中断。穿着华贵曲裾款式礼服的李璐被奶娘抱在怀里,发髻被淋湿了一部分,看起来比较狼狈。明明提前三天看了天气预告,计算好良辰吉日,但是命理师刚刚要开始给她卜卦的时候,倾盆大雨就当头浇下。 三岁的李璐缩在奶妈怀里,觉得外面的雨水带来清凉扑鼻的气息。她身边是同样穿着汉式礼服的大哥李瑧。李瑧十一岁,他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有点恼恨,今天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族长李裕没有到场,他觉得自己算是李璐的家长,他要对今天的仪式负责。
“大公子阁下,吉时已到,但是天降大雨,是要推迟……还是……”祭司试探着上前和李瑧说。十一岁的李瑧身材修长挺拔,是一位高瘦的美少年。他紧皱眉头,不准旁边这些大人轻慢他的妹妹。他严厉地说:“既然吉时已到,当然要按计划占卜!耽误了吉时,误了公主的前程,你们担当得起吗?”
祭司诚惶诚恐点头退下。他们并不害怕这位小小的公子,但是他们害怕李瑧发怒克扣他们的工钱。既然大公子说要立刻占卜,他便安排立刻占卜。
李瑧袖手昂头,他和二弟的祈福大会父亲都在身边,但是李璐出生之时,母亲难产而死,接着父亲就出家了。李璐的祈福大会没有家长在身边,她身边只有他这样一个十一岁的哥哥,所以他不能让妹妹丢脸。但是李瑧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到底应该推迟到天气晴朗的时候,还是择期而行比较好。反复思考后,他固执地认为,安排好的事情就应该立刻执行,不然就会亏待了妹妹。
命理师在大雨中举起了占卜用的龟卦,他仰头便被雨水浇透,他今年已经七十岁,这是为李氏家族亲自举行的第三次命理占卜,之前他跟随自己师父参加过李裕的占卜。他不知道为什么李瑧坚持要他在大雨里进行占卜,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但是此时他聚精会神,虔诚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李璐淋着雨跪在祈福台前,她身后跟着跪下的是李瑧和她的奶娘一干人等。她觉得被雨淋着的感觉非常不好,有点想哭闹,但是大哥告诉她,只要忍一下,仪式就结束了,这期间不能哭,哭的话大哥就不喜欢她了。
大哥很少会用“不喜欢”来威胁她,可以看出这件事情真的重要。她小小的身子规规矩矩跪着,双手伏在地上,鲜红的曲裾湿透了。她出生时候母亲难产去世,父亲出家,二哥是个足不出户的残疾少年,能依靠的就是大哥——所以她不能让大哥不喜欢她,大哥是她能依靠的人。
卦象出现了,命理师紧紧皱起眉头。按照规矩,所有的人都后退,只有家族后代的监护人才有资格聆听卦文。李瑧站了起来,走到命理师面前,伸出手要接卦文。
命理师将卦文交给李瑧,凑近他耳朵,小声说了李璐的命卦。
雨声太大,李瑧听不见,示意命理师再大点声说一遍,所有人又后退了一步。
命理师脸上露出不忍之色,然后用稍微大一点的声音,说:“汝之运势将急转直下,直至失去所有。”
李瑧全身一震,如遭雷轰。这么残忍的卦文居然应在他妹妹的身上,他深深悔恨自己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逼迫仪式进行,如果再等一下也许会好些……雨水顺着他的额头一直流到他的眼睛里。他感觉大腿被一团软软的东西围住,低头一看,一身红衣的李璐抱着他的腿,跪坐在地上抬头好奇地看着他。
“哥哥,急转直下是什么意思?”
“你……你都听到了吗?”李瑧睁大眼睛,急忙搂住了她,“这个卦象还需要详解,你先去躲雨,免得感冒了。”
“小公主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实非有福之相啊。”命理师叹息道。
“你说什么?”李瑧颤抖着问命理师。
“小公主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这个卦象表明她之后会失去更多……直到一无所有。” 命理师说道。
李瑧看李璐似懂非懂一直听着,急忙命令奶娘将李璐抱下去,但是李璐看见大哥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悲伤和愤怒,她本能挣扎起来:“不要!我不要离开大哥!”
“带她下去!”李瑧再也忍不住了,对着随从大吼。
“不要!不要离开大哥!大哥一起走!”小小的李璐挣扎着,朝着李瑧拼命挥舞着小手。大雨倾盆,公主哭闹,在场的人无不努力在大雨之中维持着基本的仪态,大公子面色铁青,真是一派混乱!
李瑧这才醒悟自己在发着无谓的脾气,他的心软了下来,走过去抱住了李璐,柔声说:“大哥陪你下山吧。”
李璐紧紧抱住李瑧的脖子,哽咽着说:“妈妈没有了,爸爸没有了,大哥不能没有!”李瑧心中一痛,用力抱住了李璐:“没事,有大哥,你有大哥在。”
山上的暴雨几乎是斜着下,湿淋淋的李瑧抱着同样湿淋淋的李璐,在山顶发出了这样的誓言:永远不会离开他心爱的妹妹,他会代替父亲和母亲爱护她!
深夜,城外的一座寺庙里,有一个僧人端坐在佛像面前,轻轻数着手中的念珠。
大殿之下恭谨跪坐着的是七十岁的命理师,他默默注视这位僧人,他已过而立之年,英俊的五官透着凛然贵气,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如今李氏家族地位的族长李裕。
“命运急转直下,失去所有?璐儿的命理竟是这样?”李裕沉吟道,“唉,我身为族长为她出家祈福,难道还不够吗?”
“公主命里劫数太多,虽然生于李家,却非富贵之相……所谓天命不可违……”命理师踌躇着要怎么说才不会伤到族长的心。
“命不可改,可是运是可以转的,周先生,您一定有办法。”李裕默默看着他。
“强行改运……那结果将是……”命理师突然俯下身去,表示不敢明言。
“是什么?”李裕问他。“父母皆亡……”命理师不敢抬头,颤抖着说。
李裕微微动容,李璐出生,母亲难产而死,而父亲,难道是……
“周先生,你不要危言耸听!”李瑧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上了平时的便服,打了一把黑伞,进门的时候随手把伞放在了大殿外面。
“大公子阁下。”命理师本是跪坐,看见李瑧之后便直起身子行了个礼,李瑧也还礼,但是表情依旧非常气愤。
“周先生,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您就说她这辈子注定会失去所有,这未免也太残忍了……”对父亲行了礼之后,李瑧在周先生右侧的蒲团上坐下。
命理师周瑞微微垂下眼帘。看得出,他内心有无尽的惋惜和无奈:“大公子阁下,这世界上,不可违抗的,就是命运。”
“如果那是我妹妹的命运,我就算豁上性命也要改掉它!”李瑧大声说。
周瑞微微动容:“阁下,你是家族嫡生长子,家族未来继承人有可能就是你!”
“如果连自己妹妹都没办法守护,我有什么面目继承这个位子?”李瑧倔强地说。虽然才十一岁,但是他已经是个非常出色的俊美男孩。周瑞看着他这张脸非常疑惑:他的脸蛋过于俊美了,和不怒自威的族长不一样,也许是因为继承了他那个美貌母亲的血统更多一些?
“周先生,我这三个孩子,命运好像都不太好啊。”李裕放下念珠,平静地看着周瑞,“记得瑧儿三岁祈福的时候,您曾经说过看不透他的命运吧?”
“是的,我修行太浅,完全看不透大公子的未来。”周瑞叹了口气。
“如此出色的孩子,命理师居然看不透未来……”李裕说,“我第二个孩子李璞,天生又是个残疾……”
“李氏血脉必将经历诸多磨难……只是……李璐公主,怕是……”周瑞感到非常为难,不敢说下去,看了一眼旁边如临大敌的李瑧。
“说吧,瑧儿他也是半大的孩子了。”
“她怕是活不过十六岁。”周瑞说。李瑧闻言睁大了眼睛:“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公主注定要失去一切的,如果延长她的生命,好让她远离一切亲人。”周瑞很恳切地说。
“她母亲已经去世了,我也出家,璞儿是个残疾,常年卧病在床……如果说能接近她的亲人,只有……”李裕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李瑧猛烈摇头:“不不不,她能信赖的亲人只有我。”
“可是为了她……”李裕想说什么,李瑧立刻从蒲团上直起身子,大声说:“不!您不能逼我离开李璐,也不能逼迫她离开我!”“瑧儿,凡事不能太任性。”李裕沉声说。
“不!您知道李璐现在受了多大的惊吓吗?她晚上离开我都不能入睡!您知道没有父母陪伴的孩子多么可怜吗?”李瑧激动地站了起来,但是看到李裕和周瑞一脸静默的样子,他不由得住了口。
他们不会听他的,他毕竟才十一岁,他明白了这就是眼下的事实。他突然站起来冲出门外,雨伞也没有带,踩着水花就这样跑了出去。周瑞连声呼唤他,颤巍巍要拿着雨伞去给他,可是十一岁孩子单薄骄傲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雨夜中。
滴滴答答,雨点落在了屋檐上,雨声越来越大,雨水在屋檐渐渐形成了雨帘。
漆黑的夜空,只有大殿里亮着灯,李裕静静地,长久地端坐在佛像跟前,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一片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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