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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占恒
出版社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
ISBN9787517804574
出版时间2014-05
装帧平装
开本其他
定价30元
货号23507418
上书时间2024-12-15
序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作家
——读郭占恒散文
黄亚洲
我一向以为,细腻,是文学诸品格中为高贵的品格之一。细腻到有了触感,“生动形象反映生活”的文学便站住了“形象”二字,可以称作是文学了。
小说里的细节、散文里的精雕细刻、诗歌里的细密情愫的表达,都是“细腻”的面孔,其音容笑貌,足以使人怦然心动。我们也许永远做不到像普鲁斯特、茨威格那样精细入微、滔滔不绝的描摹,但我们必须认识到真正的骨头是包着皮肤和筋肉的,只有透过丰富、魅力无穷的表象才有可能顺畅地到达事物深处。
我次读郭占恒的散文,是数年前,有人推荐的,发在我邮箱里,题目大约叫“儿时过年”吧,顿然为他叙述的细腻所打动。他用他朴实无华的字句把我们带到他家乡过年,将淳朴的年俗逐一娓娓道来,“我一直相信年是有味的,能够闻得到”,于是我先后闻到了饹馇、芝麻花椒盐、猪头肉、淋上香油的饺子、“小钢鞭”爆竹的硝烟,飘荡在村坊里的所有味道都那么具体、那么浓郁、那么的有华北农村的地方特色,我以为,这就是文学的芬芳,文章所要表达的主旨自然不用说了,全在气味之中。
郭占恒的这种表述风格无疑是很聪明的,在进入生活之前他首先让你抚摸生活,让你逐渐沉入一种境界,而且,后,往往让你自己得出结论,你没有结论也不行。这就是文学的魅力。
我知道郭占恒的本职工作是经济研究及这一研究的准确表达,且是宏观为主,这项工作要求特别严谨的逻辑思维,一般情况下与文学所要求的形象思维是两条路径,据说在人脑中引起兴奋的区域都不一样,常听得曾经热爱文学的机关秀才们哀叹“成天埋在公文堆里我的文学梦算是完了”。这种叹息很符合逻辑,但是显然,郭占恒的两把板斧都抡得很好,这里的一个关键词,恐怕就是“勤奋”。
郭占恒的勤奋是出了名的,下笔勤奋倒还其次,首先是思想勤奋。对于生活,他始终在思考,思考其中的异同与温差。同样去中央党校学习一阵,大多数是一篇论文交差,还不确定是自己一个键一个键敲出来的,还是由秘书甚至是由一个写作班子发到邮箱里的,但郭占恒却是除了论文之外,又洋洋洒洒写了万把字的《大有庄100号院——我所知道的中央党校》,又有外在描述,又有内在分析,文章发来一看,直教我这个也在“大有庄100号院”拿过结业证书的人汗颜。他去中国的山西、新疆、安徽、台湾,去日本,都是行一路写一路,我当然也有此习惯,但更多的是写一些短小的诗歌,风花雪月而已,不像郭占恒那样,既要以他的形象思维描述种种表象,笔法追求细腻,还要以他的逻辑思维点明处处关节要害,显示其整体骨架,力求全盘把握,这是很累人的活,但是郭占恒乐此不疲。对此,光是归之于习惯已不能说明问题,显然就是一种生活方式,或者再文雅一点说,就是生命的存在方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作家就是如此的——他自己善于感知,并且善于让别人谐振。
希望郭占恒多写一点,不仅现在多写,而且希望在有朝一日摆脱了繁重的机关劳作之后,更有时间把自己的笔触大面积地投向生活,并且,依旧如此细腻地表达自己的所见所闻,用极其绵密的字句捆绑我们,让我们幸福得动弹不得。
从懂事时起,我喜欢过年。因为过年可以穿新衣、放鞭炮、吃好的、串亲戚。家乡有句老话,叫作傻小子过年穿新衣。特别是跟在母亲后面,忙活一大家子的过年饭,很有味道。
我一直相信年是有味的,能够闻得到。每当北风吹起,地冻天寒,雪花飘舞,行人稀少,村上开始年终分红、杀猪分肉,可以凭户口本买点黄花、木耳、花椒、大料、桂皮的时候,年就快来了。正如歌剧《白毛女》所唱的:“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
在我的记忆中,年不是一个坏东西,不是一个魔兽,而是一个让我们可以享受一段欢乐时光的好日子。每到过年的时候,全家团圆在一起,围绕一年到头难得一见的一大桌子热气腾腾的好吃的,痛快吃,痛快玩,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
20世纪60年代的京郊农村,过年是全家一年中盛大的节日,无论多穷,年总是要富过的,否则被人瞧不起。记得母亲讲过,村里有的家庭实在太穷了,年三十晚上没钱买肉,就在家里剁鞋底子,听起来就像剁肉馅准备包饺子一样,实际上还是吃糠咽菜。听起来挺心酸的。真是有钱没钱都要过年。
我们家还好,但是人口多,兄妹六个,正是能吃长身体的时候,粮食总不够吃,一年到头吃糠咽菜。但父亲是北京同仁堂的老药工,工资一直比较高,每月可交我母亲四十块钱,算是村里的富裕户。所以,我们家过年一直是很隆重的。
扫房子洗衣服
一进入腊月廿三,过年就开始了。先要扫房子,祭灶火爷。我们家有三间土坯房、两间西厢房、一个大院子。虽说平时很讲究卫生,但农村的土坯房实在是太旧了,加上北风刮起的尘土到处飞扬,扫房子就像打土仗一样,弄得浑身灰土。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扫房是跟在母亲后面当下手,稍大一点的时候,也就十来岁,全家的扫房任务就由我来担当了。
扫房子是有程序的,先要用破布把桌上的东西盖好,有些胆瓶之类的大物件还要搬出去。再全面武装,用头巾把头包严实,戴上口罩,只露出两只小眼睛,身上穿上破褂子,把一个小扫帚绑在一根杆子上,然后从屋顶一下一下往下扫。随后,让尘土落一落,用现在的流行语说,就是“让灰尘飞一会儿”,再用鸡毛掸子把桌上掸干净,并用绞干的湿抹布擦一遍,后再扫地,这才算扫好。有时,窗户纸要重新贴一遍,顶棚坏了还要修补顶棚,而糊顶棚是个技术活,补不好就像捅了马蜂窝,越补越糟。一天下来,要扫出好几簸箕尘土。看着干干净净的房子,窗明几净,很有些成就感。后来我在杭州大学读书时,一篇英文课文讲到一个叫汤姆的小男孩,因为淘气,他姨妈罚他刷墙,他故意像艺术家一样刷一下欣赏一下,引得镇上的小伙伴用苹果核和玩具跟他换刷墙玩,很像我小时候的童趣。时光荏苒,日夜如梭,如今已过了四十多年,我们家的房子还是由我来打扫,桌子地板经常擦,看到一根头发丝一张纸屑也要拾起来,保持一尘不染。如果哪天在杭州城里长大的太太发善心扫房子,她是不按程序扫的,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就完,但地板擦得条条痕迹,还不如不擦,正像我每次表扬她的:“又把地板擦花了。”<
打扫完房子还要洗衣服、拆洗棉被。那时过日子,虽说吃糠咽菜的没什么油水,但由于没有条件经常洗澡,家里盖久了的棉被和棉衣外罩往往有很多油泥,皮肤一触凉飕飕的,过年了一定要痛痛快快洗干净。那时,还没有洗衣机,没有洗衣粉,也没有自来水,就是到村西头的井里挑几桶水,凭票买点碱面和肥皂来洗。当然,挑水这种重活一般是由我大哥承担,洗衣服这种细活就由我干了。
数九寒冬,井水刺骨,从大缸里舀出来的井水有时还带着冰碴,洗衣服时小手冻得像胡萝卜一样,麻木地在搓板上搓洗着衣服。稍好的时候,也就是用一吊子开水把碱面冲一下,把衣物浸泡一下,有点热火气,好洗一些。一次衣被洗下来,往往洗出好几盆泥汤子,要投好几遍才干净。所以至今,我还保持着用搓板洗衣服的习惯,再脏的衣服经我的手也是能洗干净的。洗完衣被,与家人把被子绞干水,再抻一抻、拉一拉,晒在两头用铁丝拉起的院子里,一会儿衣被就冻上了,一碰硬邦邦的,很容易折断。衣被晒好后,我就帮助母亲絮棉花、缝被子,然后整整齐齐叠在大炕上,看着花花绿绿、干干净净的被子挺耀眼,家里也顿时亮堂了许多。
扫完房子、拆洗完衣被,就要抓紧理发洗澡了。过去通州农村一直有正月里不理发不洗澡的习俗,过年头发太长,会被村上老人讥笑为长得像长毛贼似的。我们家兄妹六个中五个是男孩,每月理发也是不小的开销,于是父亲就买了一把理发推子,让兄弟们学着相互理发。先示范的是父亲给大弟弟理发,讲好了理个学生头,结果一下子理短了,再改理寸头,结果寸头又理歪了,后理个光头。理好后,大弟弟一见,哇的一声就哭了。我小时候很聪明,许多活往往是无师自通,一见就会,不知不觉就学会了理发。当兵前,兄弟们的头发一般都是我理,当然我的头发只能到理发店去理了。后来在部队当兵二十年,为战友们理了二十年的发,结婚后又为岳父和内弟理过发,这都是后话了。
年前洗澡也是件大事,家里没条件,要赶到县城里去洗,整个通州城也就只有两三家澡堂子。由于人多,先要排队等号拿竹签,不论时间长短,两毛钱一位。买好票走进门,一拉开厚厚的棉门帘,澡堂子里顿时白花花一片(此处就不细描述了),一股澡堂子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沁人心肺。随后跟着店伙计,找位置、脱衣服、锁柜子、换拖鞋,围一块遮羞布,就直奔大池而去。大池的热水是分格子的,先在水温较低的格子里泡一会儿,然后再到热一点的格子里泡一会儿,泡得浑身冒汗,皮肉发红,再用绞干的毛巾去搓,或者花一毛钱请搓澡工来搓,搓得身上的油泥一绺一绺往下掉,然后再去打肥皂冲洗。冲洗干净后,人已筋疲力尽,马上回到澡堂的床上躺一会儿,有时竟睡着了。睡醒之后再去冲洗一遍,这才穿衣走人。经过这一通大洗,浑身就像卸下两百斤的负重,顿时轻松多了,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嘴里哼着什么“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的小曲,兴高采烈回家了。后来有条件天天洗澡了,这种感觉也就没有了。
准备年货
年货中早准备的是炸饹馇饸,这是通州农村特有的一种过年食品。我从小跟母亲学会了全套的正宗做法。先是拿村里分的红小豆、绿小豆,也有的拿玉米,到村西头的电磨坊去碾粉,经过筛、簸、扬等工序,碾成细面,然后装口袋回家,取一部分浸泡在瓦盆里打浆。再是用砂轮把烧柴火的大铁锅磨亮,然后点火烧柴,用肥肉皮抹油锅,锅热了就开始摊了。由于新锅不油,前几张是摊不好的,后来就越来越好摊了,添一把柴草,抹一下肉皮,摊一张饹馇,烟熏火燎的,一天下来累得够呛,鼻孔都是黑的。摊好的饹馇只是原料,接下来还要炒芝麻花椒盐,然后取一张饹馇,撒一点花椒盐,放几根香菜卷成卷,再用面糨糊粘好边,后用快刀切成圈。再讲究一点,就是把饹馇皮剪成饺子皮大小的圆圈,里面放上猪肉韭黄做成的馅,我们家管这个叫“螃蟹盖”,或者用胡萝卜丝馅做成长条形,叫素饹馇饸。都做好阴干后,就可以上油锅炸了,先炸个半熟,然后存放在黑色的大瓦罐里封好保鲜,以后随吃随炸。端上桌子,那个色香味酥软就别提了,可以说是我吃过的世界上好吃的东西,而且只有我母亲和我做的好吃。
当然,过年还要杀只鸡,买点牛羊肉,买几斤黄鱼、带鱼之类的。蔬菜中萝卜、大白菜窖里有现成的,还要再买点韭黄、蒜苗、黄瓜、青椒等冬季的细菜。不能少的就是要买个猪头。许多年以后,我到南方当兵的时候,才知道过年供猪头是图吉利,讨个好彩头。可那时我家没这个想法,只是觉得猪头便宜,又不用肉票,而且便于下酒,用母亲的话说,随便抓弄一下就是一盘菜。猪头肉好吃不好做。买回来后,先要用烧红的铁条把猪头上的毛烫干净,然后我大哥用斧子从中间一劈两半,清洗干净后,整个趴在大铁锅里,加水、烧开、去沫,放上花椒、大料、桂皮、生姜、酱油、白酒、白糖、盐等调料,这叫扒猪头。一会儿,猪头肉的香气就从锅里冒了出来,弄得满屋子满院子都是香的。扒猪头要烧好几个小时,用好几筐柴火,好在大锅的烟道连着火炕,猪头扒好了,火炕也热了,弄得家里暖洋洋的。扒好的猪头,骨肉已完全分离,取出骨头,嘬干净骨缝里的肉,骨头放好下次卖给收废品的,猪头肉整个盛在大面盆里晾干,吃时可分猪耳朵、口条、头肉,一盘盘上桌,慢慢吃,要吃一个春节呢。
备好了年货,就要准备写春联、买年画了。年前,新华书店和副食品商店,早早地就准备好了春联、年画、窗花和各种可拉缩的花篮、灯笼之类的。父亲读过私塾,毛笔字写得好,我们就买来红纸,裁成长条,由父亲写春联,然后带着我们一道门一道门去贴。稍大一点的时候,家里的春联就由我写了。我毛笔字不行,但美术字还好,就直接写在门框上,好像写过什么“冬梅傲霜雪,人们喜迎春”之类的,也不大通,更多的是书写诗词,如“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家里贴的年画一般都是我去买,我喜欢古典故事性的,记得买过“三英战吕布”和“林冲雪夜上梁山”,也买过电影《刘三姐》的剧照。扮演刘三姐的黄婉秋是我儿时的偶像,有过许多美好的遐想,长大后有一次到桂林出差,还特意与她合了一张影,当然此时的三姐已是老大姐了。后来还买过样板戏的剧照,有杨子荣的“打虎上山”,还画过他的剧照呢。
包饺子守岁
北京人有句老话儿说了几十年:舒服不过倒着,好吃不过饺子。饺子什么时候兴起的,那是民俗学家考证的事,反正我一懂事就知道饺子好吃,而且年三十晚上一定要包饺子守岁。开头咱说了,再穷也要装出包饺子过年的样子,否则这年就没法儿过了,不吃顿饺子不算过年。
过去吃饺子是一件奢侈的事,平时缺面少肉的吃不起,就等着年三十了。从下午开始,母亲就带着我们忙开了,先和几斤面醒着,把肥瘦相间的猪肉剁成肉馅,并用生姜、大葱、酱油、料酒、盐等拌上,然后洗两棵大白菜剁馅,挤掉菜水,与肉馅一起搅拌好。条件稍好时,就多放点肉,再放个鸡蛋,放点韭黄,后淋上香油提味。馅准备好了,香气扑面而来,这时面也醒好了,开始揉面,做剂子,擀皮,上手包。包的时候母亲常常把一枚硬币包到饺子里,说谁吃到来年谁有福气,其实这是迷信,我一直没吃到过,也挺有福气的。包好的饺子放在用秸秆做的盖子上,放在院子里冻着,随吃随煮,煮好盛在盘子里,吃时沾上点早早泡好的腊八醋,哧溜一声吞到嘴里,再咬上一口翡翠色的腊八蒜,满口滚烫生香,你看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饺子更好吃的呢?许多年以后,我在浙江省委党校读研究生时,曾请研究生同学到我家里包饺子,我这些同学吃过许多山珍海味,但从来没有吃过我包的这么好吃的饺子,撑得同学们饭后一个个到西湖边散步消食去了。
年三十吃晚饭,要先上供祭祖。我们家外屋,也就是南方人称的堂屋,有一个大八仙桌,母亲在烛台上点好蜡烛,把烧好的菜摆在桌上供一供,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些什么。由于没有摆放祖上的照片,可以说是祭祖,也可以说是敬神。记得我们家的烛台是锡铸成的,大概有四把,很古朴、很厚重,用现在的话说,是个老东西,可惜“文化大革命”一来,就当成“四旧”扫掉了。
祭完祖,吃完年夜饭,天已经很晚了,但还不能睡觉,要熬夜守岁,就是一夜不能睡觉,也不能熄灯。我们几个孩子吃饱了、喝足了,早早点着灯笼到街上玩去了,而母亲则点燃煤油灯,或坐在二十五瓦的电灯下,拿出装有针线、顶针、锥子等的笸箩,做起了针线活,或缝补衣裳,或纳鞋底子,为她的六个孩子准备开春穿的衣裳、布鞋,送走苦涩的一年,祈盼来年的幸福!
痛快玩几天
过年开心的是吃饱了玩。这个玩从年三十晚上就开始了。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吃完了丰盛的年夜饭,母亲就吩咐我们,把生产队分的芝麻秆拿出来铺院子,人踩在芝麻秆上,嘎嘎作响,寓意步步升高。我或许是听了母亲的话,年年踩芝麻秆,总算有点进步,了却了母亲的心愿。那年头,农村缺油少电,夜晚显得特别黑,又没有电视,没有春晚,吃完晚饭,我们几个孩子就开始玩开了。玩什么呢,就是点上父亲买的灯笼或自己糊的灯笼,跑到村里的街上,嘴里不停地喊着“玩了玩了火,三十黑夜点灯喽”,开心得要命。有时也跑到村里会讲故事的人家里,听大人们讲神呀鬼呀的故事,害怕得要死,听完不敢回家,要人家送回来。所以,我很小时候,就学会了讲故事,经常引得小伙伴来听,当然不能白听,要帮我干家务活。
儿时过年离不开放鞭炮。那时的鞭炮也是浏阳产的,都比较小,记得有小钢鞭、大钢鞭、麻雷子、二踢脚、摔炮、电光雷子和小礼花等,很古典,很喜庆,很环保,也很安全,没听说有炸死人的。不像现在的大型烟花弹、礼花弹,放以来像打仗一样,能把大裤衩子副楼、沈阳高楼烧掉,每年要死伤很多人。我们那时压岁钱不多,父亲给的,加上姥姥姥爷给的,也就块儿八毛,所以只能买点一百挂、两百挂的小钢鞭和摔炮,再买把香,点炮仗用。买的小钢鞭舍不得一下子点燃,总是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拆下来,放在口袋里,然后拿出一个,吹一口香,点燃引线,往空中一扔,啪的一声在空中炸响。淘气的时候,也会往行人堆里或女孩子身上扔,吓得女孩子哇哇乱叫,那叫一个得意。更淘气的时候,把小钢鞭插在土堆上、雪堆上,或粪堆上,看谁的炮仗嘣得响、炸得开,看着哈哈大笑。
过年若遇到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玩打杆儿、拍三角、弹玻璃球是少不了的。打杆儿,就是把一根短木棍两头削尖,再把一块木板做成砍刀的样子,地上划道线,把杆儿放在线外,然后猛地用砍刀把杆儿剁起,接着凌空抽射把杆儿打远,远者为胜,这比的是力量和技巧。拍三角,就是把香烟盒叠成三角形,三边窝一下放在地上,然后两个人或多个人相互拍,把对方的三角拍翻过来算赢,要领是找准对方三角的缝隙和把握好风向。好玩的是弹球,比赛前先要验球,如果都用花瓣球,其他的光球、麻点等就不能用,否则很快就把花瓣砸坏了。比赛的规则和办法挺多,常见的是画两道线,在这边线外往另一条线上丢球,离线近的开始弹别人的球,弹中了算赢。玩这几项我都是高手,赢多输少。所以,小的时候我很富有,杆儿和木砍刀等玩具放在墙角,“牡丹”“恒大”“大前门”等牌子的香烟盒积攒了一大摞,各种玻璃球赢了一大布袋。可惜后来我到南方当兵以后,这些宝贝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记得20世纪60年代的冬天要比现在寒冷,河上结满了冰,瓷瓷实实的,玩溜冰也是过年的一大乐趣。小时候,我们家的房后头有一条小河,弯弯曲曲的很长很长,不知河水是从哪里来,只知道一直流向护城河,后流向大运河。这条河很富有,芦苇丛生,总有抓不完的泥鳅、鲫鱼、刺鱼、鲇鱼、黑鱼、鳝鱼、小虾,还有土鳖、蚂蟥和水蛇什么的。夏天的时候,我经常光着屁股到这条河里游泳、摸鱼、罩蜻蜓、挖野芹菜。冬天的时候,这条河就成了我们孩子的溜冰场。我们家里没钱买冰鞋,就自己动手做冰车、做冰鞋。做冰车很简单,找两根方木条,两头微翘,下面打上两根大铁条,上面钉上木板,再找两根铁条做成钎子,然后人坐上去,两手用力拄着钎子就可以滑行了。做冰鞋难度大一些,找两块厚一点的木板,锯成与鞋一般大小,木板下面钉上凸起的木条,底下嵌上两根粗铁丝,边上钉上几个鞋扣便于穿带子,前面微翘并钉几根小钉子头,以增加起跑的摩擦力,然后绑在脚上就可以滑行了。玩冰车时就像玩战车一样,相互冲撞,或比谁划得快、撞得狠,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冲呀,杀呀”什么的,好玩得很,一会儿就玩得浑身是汗。可玩完就惨了,热气消失,浑身冰凉,又没地方洗澡,只得用体温慢慢温干。
农村的过年一直要过到正月十五,吃完元宵,闹完花灯,这年才算过好,接下来就要过糠菜半年粮的苦日子了。于是,我又开始祈盼下一个新年的来临!
写于2011年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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