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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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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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跃文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ISBN9787020176687
出版时间2023-01
装帧精装
开本其他
定价89元
货号1202785861
上书时间2024-06-09
商品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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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
一日,沙湾首户佑德公去县里打听儿子劭夫在军队的消息,不意遭逢“马日事变”后县知事被杀事件,劭夫避过身祸回乡休假,与村上同道兴办乡村小学,佑德公义救“红属”,扬卿主持修建红花溪水库,齐峰、克文组织人民武装迎接解放,由此展开大革命时期到新中国建立二十余年波澜起伏的一部地方史志。抽壮丁、大洪水、征赋纳税、乐输抗捐、生老病死,桩桩件件演绎一方乡土的民风民情民心。小说得方言古语之神韵,承中华文化之浪漫精神,细密编织沙湾村耕织劳作的日常生活。夫妻父子邻里,悲喜忧欢哀乐。小说在极其世俗然而又充满诗性的生活图景中不时鸣响着冲突、争斗的命运变奏……
精彩内容
1、从柚子树下望过去,望得见西边青青的豹子岭。豹子岭同村子隔着宽阔的田野,长着麦子和油菜。山上有很多野物,有狼、熊、豺狗、狐狸、野猪、野鸡、松鼠、野兔、黄鼠狼,凡叫得出名字的野物,山上都有。村里人上到山上去,手里都会拿上家伙。东边齐天界不远不近,隔着万溪江,山重着山,起起落落,没入云天。南边的山越远越高,万溪江是从南边山里流下来的。北边的山在更远的地方,人在沙湾只望得见远村的树。
2、有喜担着抱鸭蛋出门,一路看着鸭子啄开蛋壳,颤颤晃晃的出来。鸭仔绒毛先是湿的,慢慢就干爽了。出门时挑笼里都是蛋,走上几个时辰鸭蛋全变成鸭仔了。有喜耳朵很尖,鸭仔啄壳的声音,他听着心里快活。小鸭仔叫起来“欢欢欢欢”,不像小鸡那样“叽叽叽叽”的。
3、禾穗开始灌浆,就不准在田里放鸭了。养鸭不多的人家把鸭子关进棚子喂料,或放在自家水塘里吃田螺。养鸭为业的人家,就把鸭子赶到万溪江去吃鱼虾。喂鸡养鸭分公母,老天爷儿定阴阳。一群鸡鸭百把两百只,雄鸡鸭公都只有四五只。鸭老倌见鸭公在河里同母鸭撒欢,总喜欢地讲那句老话:“一条雄鸡管一乡,一条鸭公管一江。”4、屋里有了燕子,桃香每日起得更早。天不亮就打开亮窗,放燕子出门去。夜里关窗子,桃香要看看燕子是不是回家了。燕子夜里肯定不出门的,桃香却忍不住要抬头望望燕子窠。旧窠总会有些残破,每年燕子刚进门时,日日衔泥补窠。桃香纺得一手好纱,织得一手好布。纺车放在茶堂屋,织布的床机放在中堂屋。她坐在茶堂屋纺纱,燕子进进出出都从她头上过。纺车吱吱地响,燕子亮亮地叫。
5、银青她们也是来漂布的,捶布时故意对着来芳捶,水往来芳身上飙。来芳不认输,也故意对着银青她们捶。女儿家们闷声闷气敲棒槌,个个敲得满身是水。
银青她们洗好了布,你帮着我,我帮着你,故意笑得亲热,叫来芳冷落。她们把布晒在祠堂背后的草坪上,坐在樟树坪里打望,看来芳一个人怎么晒布。
来芳脑壳抬得高高的,先把布匀匀称称缠在棒槌上,再拿岩坨压住布头子,扯着布往后退,棒槌就像纺缍,扯布就像抽线,麻利得像阵风。银青她们坐在樟树底下,故意装作没看见。
秀珍从溪边路过,见来芳做事手底生风,问:“那是哪个屋里女儿?没见过,好能干啊!”6、立时上来两个人,手里拿着棕绳子。一人刚举起绳子要绹人,自己就像脚下打滑,啪的趴到地上去了。另一个人又上来,手刚搭到四跛子肩膀上,不住怎么就翻天倒地,哎呦喧天起来。
见碰着有真打功的,拦路的人喊起来:“我们不是关羊的强人,我们是搞征兵的。好汉这么好的功夫,随我们上战场吧。”7、扬卿、有喜、家和跑在最前面,背后跟着上百男女老少。大家跑到渠道入江口,已是日上中天。对岸也晓得红花溪水库开闸放水了,岸边立了些人舞手打喊,高喊着贺喜。万溪江上飘过帆船,船上的人也舞着手。入江口有三丈多高落差,万溪江上从此平添一道瀑布。水雾腾起,白日映照,又见长虹卧波。
家山(节选)一
四跛子的阿娘桃香,沙湾人尊她作乡约老爷,原是她三十岁那年,替村里去县衙门打过官司。沙湾同隔壁舒家坪打架,出了人命案,官司打到县衙门。
正月初六,天上好大的日头。桃香把糍粑皮、炒米放在几个大簸箕里晒,人坐在地场坪晒着日头纳鞋底,手边放着响竹竿赶麻雀。西边屋角下,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登在柚子树上,隔会儿就飞到簸箕边跳来跳去。桃香拿响竹竿敲几下,麻雀一哄而飞,又登上柚子树。
从柚子树下望过去,望得见西边青青的豹子岭。豹子岭同村子隔着宽阔的田野,田里长着麦子和油菜。山上有很多野物,有狼、熊、豺狗、狐狸、野猪、野鸡、松鼠、野兔、黄鼠狼,凡叫得出名字的野物,山上都有。村里人到山里去,手上都会拿着家伙。东边齐天界不远不近,隔着万溪江,山重着山,起起落落,没入云天。南边的山越远越高,万溪江是从南边山里流下来的。北边的山在更远的地方,人在沙湾只望得见远村的树。
齐天界上有老虫,山坳上住着个姓刘的打虎匠,桃香就是打虎匠的女儿。老虫眼睛夜里放光,远远看起来像灯笼。人走夜路也要提灯笼,老虫是怕火的。人在日里间上山要戴斗笠,老虫从背后扑上来,双爪趴在你肩膀上,张开大嘴一试,见你脑壳比它嘴巴大,就不敢吃你了。沙湾老辈人都是这么讲的,打虎匠的女儿桃香听着只是笑。
桃香随嫁来的嫁妆里,有一块金黄的老虫皮。桃香生有一儿一女。头胎是个女儿,名字喊作月桂,长到三岁多了。儿子喊作齐明,刚一岁多。齐明坐在烘桶上,嘴里阿公阿公地嚷,不停地流涎水。桃香拿手巾给齐明擦涎水,说:“我的涎水宝啊!你就喜欢流涎水,长大了抬不到阿娘啊!”几只鸡在地场坪闲逛,探头探脑地往簸箕边凑。桃香只要把手往响竹竿边一放,鸡立即张开翅膀高叫着逃去丈把远。桃香对儿子讲:“明坨,涎水宝,你晓得吗?鸡比麻雀聪明,晓得自己是偷东西的。”桃香笑眯眯地对女儿讲:“月桂,娘出个闷子你猜。两个狗蚤抬棍棍,一个狗蚤棍上困。你讲是什么字?”月桂讲:“我又不认得字。”“是个六字!”桃香又说,“我还出个闷子。戴起帽子困,取了帽子行;一日行到黑,没出茶堂门。你讲是什么?”月桂说:“我猜不出。”桃香讲:“毛笔!”月桂听得不耐烦,说:“我又没见过毛笔。”桃香讲:“你是女儿家,你是看不到的。等齐明长大了,送他到祠堂去读书。”“明坨是你宝宝儿。”月桂才三岁的人,晓得和娘斗嘴了。
桃香纳着鞋底,也不管月桂爱不爱听,又说:“白土栽烟,路路成行。不生不长,粮谷满仓。你猜是什么?”没听到女儿应,桃香抬头一看,说:“人又疯到哪里去了!出了正月就把你脚包了!”桃香心想自己落到二十六岁才嫁人,吃的就是脚板大的亏。她望望儿子,说:“涎水宝,你晓得娘刚讲的闷子吗?娘讲的是书生写字。你长大好好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桃香每回赶麻雀、赶鸡,齐明都以为娘在逗他玩,笑得更加涎水直流,叉开双手乱拍,嘴里阿公阿公的。桃香笑得脸上生了花,又说:“我的涎水宝,清水长流啊,长大抬阿娘抬不到啊!”祠堂里辰河高腔目莲戏唱了三日了,桃香和四跛子都没去看。桃香怕耽搁工,四跛子说年年唱的都是老戏。
屋背后菜园的白菜已经满心,一蔸蔸都拿稻草捆着,顶上压着瓦片或土坨。菜园背阴处雪没融尽,青草已从残雪里钻出来。四跛子在菜园锄草,他锄过的地平平整整,边角像木匠的墨线弹过的。俗话讲,犁田看田角,挖土看边角。田角犁得好,土边整得齐,才是种阳春的里手。
四跛子自家只有三亩车水田,种着叔公老儿的十亩田,闲时做些收鸭毛的小生意,也帮人打临工。叔公老儿远放是个武秀才,阿娘早就走了,又无儿无女,身边血亲的只有这个侄孙子。四跛子不太多话,娘在生时骂他是哑蚊虫,也讲他抬不到阿娘。四跛子二十岁那年,有人给他做了媒,女方是齐天界上的。听讲是个二十六岁的老女,一双大脚尺把长。四跛子不太情愿,话却没多讲。娘讲:“你哑起个尸身,有人肯跟你做阿娘就是你的福气了!”四跛子不还娘的嘴,抬回桃香做了阿娘。五年前,四跛子去齐天界上相亲,打虎匠把他领到屋后菜园里,问:“你估计我菜园好大?”打虎匠的屋在半山坡上,菜园不方正。四跛子一声不响,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说:“二亩三分多,不足二亩四。”打虎匠回头望望媒人婆,讲:“吃茶去。”四跛子端起茶碗吃了几口,又一声不响出来了。他拿起锄头,去菜园锄草。桃香在偏厦灶屋帮娘烧火做饭,她穿过矮窗望见四跛子在锄草,红着脸问娘:“他是哑子吧?”娘在切菜,只是笑笑,刀子板叮叮地响。桃香又问:“沙湾人都喊他四跛子,脚不跛啊!”娘仍不作声,刀子板叮叮地响。桃香蹲在灶门口烧火,脸映得红红的,耳朵根热热的。猪在叫,牛在叫,鸡在叫,鸭在叫,只有狗没有叫。平日来了生人,狗会跳得三丈高,叫得壁板子发炸。桃香五岁时包过脚的,她隆日隆夜哭闹,自己把包脚布解了。娘白天包她夜里解,娘上半日包她下半日解。娘弄得没办法,讲:“你硬是不肯包脚,看哪个肯抬你做阿娘!”桃香回嘴:“没有人抬,我养老女!你们嫌弃,我当尼姑!”桃香往灶眼里添柴,忍不住轻轻叹气。娘听见了,说:“今朝是好日子,五禽六畜都在唱,你不要叹气。”桃香不作声,心想自己要是小时候懂事包了脚,早嫁到哪家做阿娘了。
饭菜上桌了,打虎匠跑去菜园,喊四跛子吃饭。望见锄得平平整整的菜地,打虎匠回到灶屋对阿娘讲:“话是没话讲,肚子里灵透,手脚也麻利。走几步,就晓得菜园有好大。要得!做事也过得眼。要得!穷,不怕,就怕懒,怕蠢。要得要得!听讲他打功也好,不怕人欺。要得要得!”打虎匠自己一身的打功,自是看得起有打功的人。
桃香没有上桌,躲在灶屋吃饭。送走了客人,娘对桃香讲:“他吃了四碗饭!吃得做得,要得要得!听讲,他自家田土少,种着他叔公老儿十亩地。叔公老儿无儿无女,过生之后田地就是他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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