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绮梦：蔡曜阳诗集

青春、明亮，以及热爱

——蔡曜阳诗集《青春绮梦》序

谢 冕

打开蔡曜阳的诗集，首先读的是《桑树》：路旁的桑树“俏丽”着田野的风光，它养活了春蚕，春蚕的锦丝织就了绫罗绸缎。这似是少年之作，单纯，明丽，也天真。蔡曜阳的诗很阳光，灿烂、耀眼，如他的名字所昭示的。这个出生于香港的年轻人，他知道自己的根在落马洲向北的那一片望不到边的土地。他热爱香港，也热爱紧紧连接着九龙半岛的山水相连的祖邦。香港给他童年的梦：海边听潮，看“海鸥从远处衔来风帆，奔腾的海潮扑向夕阳边”；海边看帆，想象中帆成了船的翅膀，船成了犁，于是“勇敢地裁波剪浪”。这些梦化成了诗。这些诗使我们认识了诗人。

诗乃心声，心声无须矫作，即使平白道出，也会动人。人们都知道“情动于衷，而形于言”的道理，人们不会拒绝情感在诗中的存在，并确认它不可替代的位置。当然，也还有表现力的问题，也还有技巧的问题，这些，对诗而言无疑是重要的，但却并非首要的。构成诗的魅力的，是情感的真挚与真实。读蔡曜阳的诗，可以感受到饱满的情感的抒发，这是诗成为诗的生命点。现在有些人竭力要排除它，他们的诗“无动于衷”，“言不及义”。他们忘乎所以地玩弄小聪明，玩弄小技巧，他们自称是“零抒情”的“码字工”。这些人违背了根本，走得未免太远了！

此刻我们面对的不是那样的诗。我们的诗人写着自己感动，也希望感动他人的诗。他是这样热爱他所面对的一切，家乡、土地、亲人，还有中华悠久的历史文化。他“走在岁月的田埂”，感到了田野深沉的爱：“春种秋收，心灵也俏染金黄”，“胼胝衍生的喜悦，要化作万家炊烟”。他热爱耸视维多利亚港湾的尖沙咀钟楼，因为它“镌刻着沧桑的历史，见证着变幻的风云”。还有更重要的，这里生活着自己的亲人。年轻的诗人知道感恩。他用深情的诗句表达这种热爱之情。《写在父亲生日》：父亲脸上的皱纹，是“智慧的溪流”，“是我心中的高山和大河”。还有《写在母亲生日》：

一朵从清水里

挺起的洁莲

从平凡中孕育伟大

从勤奋中砥砺天才

这些热爱多么纯真！城市成长的人，天生地热爱生养自己的土地。他和我们这些生活在内地的人一样，喜欢和怀念江南“霏霏烟雨”中的乌篷船和油纸伞。也和我们一样，喜欢和热爱遥远的蒙古草原上的那一弯新月：它“钩住了我思恋草原的心”，“千古草原多么悲壮，如今草原多么温馨”。诗人远走他方，在遥远的波士顿，他模仿徐志摩当年的诗句：“我要轻轻地走了”。异国温馨，但他依然思念属于自己的东方之珠：“香港是生我养我的热土，我是热土上的金穗”。一缕乡情，动人心弦。

蔡曜阳的诗，清新、明亮，非常的阳光。他的诗句，用词简约，少雕饰，凝练，而多短句，并注重节奏感和音韵的响亮。我曾言，诗是音乐的文体，节奏、音韵，以及分行和断句，构成它可供吟唱的特点。反观当下，口水诗泛滥，冗长、杂乱、纠缠，甚至絮叨。蔡曜阳的许多诗，保持并增强了诗的音乐性，不仅可朗诵，而且可吟唱。《站在大草原》《人在草原身在福》《家国情》等诗，都经作曲家谱曲而得到广泛传播。在这里，诗和歌会合了，他的诗，因音乐而张翅飞翔。

我读蔡曜阳，内心由衷地欢喜，欢喜他那种没有修饰的真情。更有一种感动，感动这个出生在南海边上的诗人，他拥有和我们同样的对于中华文化的热情和挚爱。他写郑板桥。他写曹雪芹。他为沈园的爱情悲剧伤怀：一园凄惋，泣血的《钗头凤》；他行走在凤凰古城的青石板小街上，回想文坛前辈的沧桑生涯；他歌颂“举着火把走向太阳”的艾青，感谢他的诗情“奔涌成中国新诗的血液”！

也许有人不会认同我对蔡曜阳诗歌的评价，而我将坚持。我对那些千篇一律的、故作“深奥”的诗已经厌倦。因为他们的诗往往不着边际，而多半与世无涉，也唤不起我们的共鸣。他们喜欢自言自语。那些写着深不可测的诗的人们，也许会无视此刻我所面对的诗，认为这些诗“幼稚”“简单”，而我依然喜悦，我认可这种纯净的坚持。我喜欢这种单纯的歌唱，喜欢这种“不成熟”地书写内心真情的“稚嫩”。通过我对蔡曜阳的阅读，我醒悟到：诗人应当始终秉持和坚守诗的特性，遵从内心的召唤，写出既能感动自己同时也能感动他人的真实的和真诚的诗。

2021年10月20日

于北京大学

谢冕，福建福州人，文艺评论家、诗人、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名誉委员，中华诗词研究会名誉会长，首都师范大学诗歌研究中心专职研究员、学术委员，《诗探索》杂志主编。他是“二十世纪文学”理念的支持者和实践者，先后主编了《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丛书》（十卷）、《百年中国文学总系》（十一卷）、《中国百年文学经典文库》（十卷）、《百年中国文学经典》（八卷）等，著有《中国现代诗人论》等专著。

本书是蔡曜阳继《朝阳》《飞跃千山》《蔡曜阳短诗选》《海阔帆扬》《展翅奋飞》之后的第六本个人专著，分为“童心灿烂”“海阔扬帆”“飞越千山”“香江风情”“家国情怀”“大地放歌”六辑，共一百八十首力作。他的诗作切入生活、反映现实、展望未来，情感真挚且意象清新，韵律鲜明和谐、优美激越。全书风格典雅、文采盎然，在展现作者成长的心路历程同时，满怀热诚地礼赞亲情、友情、家国情，字里行间饱含哲思睿智和青春才华，洋溢着拳拳赤子之心，闪烁着人文精神的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