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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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都德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ISBN9787505731554
出版时间2013-01
装帧精装
开本32开
定价49.8元
货号1202528814
上书时间2024-06-29
商品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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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都德(1840-1897年),19世纪法国现实主义作家。生于一个破落的商人家庭,曾在小学里任监学。17岁到巴黎,开始文艺创作。1866年以短篇小说集《磨坊信札》成名,之后又发表了自传性小说《小东西》。1870年普法战争时,他应征入伍,后来曾以战争生活为题材创作了不少爱国主义短篇。他一生共写了13部长篇小说、1个剧本和4个短篇小说集。长篇中较著名的除《小东西》外,还有《达拉斯贡的戴达伦》和《小弗罗蒙与大里斯勒》。他的创作往往以自己熟悉的小人物为描写对象,善于从生活中挖掘有独特意味的东西,风格平易幽默,因此他的作品往往带有一种柔和的诗意和动人的魅力。...
目录
译者序 1
星期一故事集
最后一课 3
柏林之围 8
一局台球 16
小间谍 21
布吉瓦尔的座钟 29
公社的阿尔及利亚步兵 35
拉雪兹神父公墓战役 40
小馅饼 44
圣诞故事 49
教皇死了 54
红山鹑的感愤 59
磨坊信札
初入磨坊 67
波凯尔的驿车 70
高尔尼师傅的秘密 75
教皇的骡子 81
桑吉奈尔的灯塔 91
“塞米扬特”号沉船始末 97
海关职员 104
散文诗 109
毕克休的皮包 116
金脑人的传说 122
诗人米斯特拉尔 126
三遍小弥撒 133
橙 子 142
两家小旅店 146
在米里亚纳 151
蝗 虫 163
戈谢神父的药酒 168
在卡马尔格 179
怀念军营 190
内容摘要
《最后一课》包括短篇小说集《星期一故事集》、散文故事集《磨坊信札》。1912年,《最后一课》被首次译介到中国,成为在中国家喻户晓、颇具群众基础的法国文学名篇之一。作品以精妙的笔触、精巧的构思,展现了法国底层人民的真诚、守信、善良、坚强等品质,描绘了法国南方美丽如画的风光,反映了法国人民深切的爱国主义情怀,体现了作者精湛的艺术创作技巧和终极人文关照。
精彩内容
最后一课那天早晨,我很晚才去上学,心里非常害怕受训斥,尤其是阿梅尔先生向我们布置过,要提问分词,而我一个也没有背出来。一时间,我产生个念头,干脆逃学,跑到田野去玩玩。
天气多么温暖,多么晴朗!
听得见乌鸫在树林边上啼叫,普鲁士人在锯木场后面的里佩尔牧场上操练。这一切对我的诱惑,要比分词的规则大得多,不过,我还是顶住了,加速朝学校跑去。
经过村政府时,我看见小布告栏前站了许多人。这两年来,所有坏消息,什么吃败仗啦,征用物产啦,以及占领军指挥部发布的命令啦,我们都是从小布告栏上看到的。我脚步未停,心里却想:“又出什么事儿啦?”我正要跑过广场时,和徒弟一起看布告的铁匠瓦什特却冲我喊道:“不要那么着急嘛,小家伙,慢点儿上学也来得及!”我只当他是嘲笑我,还照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进了阿梅尔先生的小课堂。
往常刚一上课,教室里总响成一片:掀开再盖上课桌的声响,学生捂住耳朵一齐高声背诵课文的声音,以及老师的大戒尺敲在课桌上的响声,街上都听得见。老师敲着课桌说道:“静一静!”我本来打算趁着这纷乱的时候,溜到自己的座位上,谁知这天偏偏一片肃静,好似星期天的早晨。我从敞开的窗户瞧见,同学们都已经坐好,阿梅尔先生走来走去,腋下夹着那把可怕的铁戒尺。在一片肃静中,我不得不推开门,走进教室,想想看,我该多么脸红,多么害怕!
嘿!还真没有料到。阿梅尔先生注视着我,并没有生气,而是非常和蔼地对我说:“到你座位上去吧,我的小弗朗兹。我们不等你就要上课了。”我立刻跨上座椅,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时我才惊魂稍定,注意到我们老师穿着他那件漂亮的绿礼服,领口套着精美的襟饰,还戴上那顶绣花黑绸小圆帽,而只有在学校来人视察或发奖时,他才是这套打扮。此外,整个课堂也显得异乎寻常,有点儿庄严肃穆。我最惊讶的是,看到教室后面那排平时空着的座椅,竟然坐着和我们一样安静的村民,有头戴三角帽的欧译尔老爷爷、前任村长、退休的邮递员,还有其他一些人。他们表情都很忧伤。欧译尔老爷爷还带来毛了边的旧识字课本,摊在膝上,他那副大眼镜则横放在上面。
我对周围这一切正惊讶不已,阿梅尔先生已经上了讲台,他对我们讲话,还是刚才见我时的那种和蔼而严肃的声音:“我的孩子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柏林方面来了命令,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学校,只准教德语了……新老师明天就来。今天,这是你们最后一堂法语课,请你们注意听讲。”这几句话一下子把我的心搅乱了。哼!这些坏蛋,他们在村政府张贴的布告,原来就是这个消息。
我的最后一堂法语课!
我还不怎么会写字呢!以后再也学不到啦!学这点儿就算完啦!……现在,我真怨自己白浪费了时间,怨自己逃学去掏鸟窝,去萨尔河溜冰!我的课本,刚才背在身上还特别讨厌,还嫌太沉,现在反而觉得,我的语法课本、神圣的历史课本,就跟老朋友似的,要离开心里还真难受。阿梅尔先生也一样。一想到他要离去,再也见不到了,我就把受到的惩罚、挨的戒尺打忘得精光。
可怜的人!
他换上节日的盛装,就是要郑重地上完最后一堂课。现在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村里这些老人都坐到教室后面。这似乎表明他们后悔没有常来听课,同时以这种方式感谢我们老师四十年的杰出工作,并向离去的祖国表示敬意。
我正想到这里,忽听叫我的名字。该我背诵了。这些分词的重要规则,我若是能够高声地、清晰地、一点儿不差全背诵出来,付出什么代价我还能不肯呢?可是,我刚说一两个词就乱套了,站在座位上摇晃着身子。
“我不责备你,我的小弗朗兹,你一定受够了惩罚……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每天都这样想:‘算了吧!时间多着呢……明天我再学吧。’这不,你看到发生了什么情况……我们的阿尔萨斯最大的不幸,就是总把教育推到明天,现在,那些人就有权对我们说:‘怎么!你们还敢说自己是法国人,你们连自己的语言都看不懂,也不会写!’我可怜的弗朗兹,我所说的这些,罪过最大的还不是你。我们所有的人都应当大大地责备自己。
“你们父母没有很好督促你们学习。他们还是愿意打发你们下地,或者到纱厂去干活,好挣几个钱。我本人呢,就一点儿也没有该自责的吗?我不也是时常让你们给我的花园浇水,耽误你们学习吗?我要去钓鳟鱼的时候,不是也随便放你们假吗?……”阿梅尔先生从一件事谈到另一件事,又开始给我们讲解法语,他说,这是世界上最优美、最清晰、最过硬的语言,必须在我们中间保存下去,永远也不要遗忘。要知道,一个民族沦为奴隶,只要牢牢掌握自己的语言,就等于掌握打开监狱的钥匙……接着,他拿起一本语法书,给我们朗读课文。我真奇怪,发现自己一听就明白,觉得他讲的一切很容易,很容易理解。我也认为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用心听讲,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讲解过。这个可怜的人,就好像在离开之前,要把他的全部知识教给我们,要一下子全灌输到我们的脑子里。
课文讲解完了,又开始练习写字。阿梅尔先生为这天上课,准备了崭新的字帖,上面以漂亮的圆体写着:France,Alsace,France,Alsace。字帖全挂在课桌上面的金属杠上,像一面面小旗,在教室里飘动。真应该瞧瞧:每个人都多么用心,多么安静啊!只有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有一阵工夫,几只金龟子飞进教室,可是没人理睬,年龄最小的同学也不例外,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练习画直杠,那么用心,那么认真,就好像那也是法语……学校的房顶上,鸽子在咕咕地低声叫着,我边听边想:“他们还要迫使鸽子也用德语歌唱吗?”我不时从练习本上抬起眼睛,只见阿梅尔先生在讲台上一动不动,他注视着周围的各种物品,就好像要把他这小小的学校整个儿装进眼睛里带走……想一想啊!四十年来,他总在同一位置,面对着院子和总是老样子的教室。座椅课桌磨得光滑了,院子里的胡桃树长高了,他亲手栽的那株啤酒花,现在也挂满窗户,爬上房顶了。眼前这一切就要离开了,又听见他妹妹在楼上房间来回忙碌拾掇行李,这个可怜的人心如刀绞啊!不错,他们明天就要启程,永远背井离乡了。
不过,他还是鼓着勇气,给我们上完最后一堂课。练习完写字,我们又上历史课。然后,小同学齐声朗诵BaBeBoBu。而在教室后排座位上,欧译尔老爷爷已戴上老花镜,双手捧着识字课本,跟小同学一起拼读。看来他也非常专心,不过那声音由于激动而发颤,听起来特别滑稽,我们都想笑,又都想哭。啊!这最后一课,我会永远记在心里……教堂的钟忽然报时,敲了十二下,接着又敲祈祷钟。
与此同时,普鲁士士兵操练回来的军号声,也在我们的窗下回响……阿梅尔先生站起来,脸色十分苍白。在我看来,他从来没有如此高大。
“我的朋友们,”他说道,“我的,我……我……”然而,他喉咙哽咽,话说不下去了。
于是,他转过身去,拿起一截粉笔,用尽全力,尽可能大地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字:法兰西万岁!
然后,他头顶着墙壁,待在那儿不说话,只是摆手向我们示意:“下课了……都走吧。”柏林之围我们陪同V.大夫,重又上坡走在香榭丽舍大街上,一路察看墙壁的弹洞、人行道的枪痕,千疮百孔,探问巴黎被围困的经历,快到星形广场时,大夫停下脚步,指着坐落在凯旋门周围豪华的楼房中的一幢,向我讲述了这样一段故事:那座阳台上,有四扇紧紧关闭的窗户,您瞧见了吧?那是8月初,也就是去年,遭受暴风雨和灾难袭击的可怖的8月,那儿有个突然中风的病人,我被找去治疗。那儿住着茹沃上校,第一帝国时期的重骑兵,是个老顽固,特别看重荣誉和爱国主义;战事一起,他就搬到香榭丽舍来,租了那套带阳台的房间……您猜猜是什么缘故?就是为了观看我们部队凯旋……可怜的老人!他刚离开餐桌,恰好接到维桑堡的战报。他在这份败绩的战报下方,看到拿破仑的名字,当即中风倒下了。
我到那里,只见这位重骑兵团的老军人,直挺挺地倒在卧室的地毯上,满脸涨红,神情麻木,就好像脑袋挨了一闷棍。他若是站起来,身材肯定很高大;就是躺着,也还是显得很魁梧。他五官端正,牙齿非常齐整,有一头卷曲的苍苍白发,虽到八十岁高龄,看着也不过六十来岁……他的孙女泪流满面,跪在他的身边。她长得像祖父。假如他们俩并排在一起,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铸出的两枚希腊钱币,只不过一枚古老,颜色发污了,周边也已磨损,而另一枚亮晶晶的,非常洁净,具有新铸钱币的那种色泽和光滑。
这姑娘的哀痛打动了我的心。她是两代军人之后,父亲在麦克马洪的参谋部供职。眼前躺着的这位高大的老人,令她想起另一个同样可怕的景象。我极力劝她放心,而我心中并不抱什么希望了。我们面对的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半身瘫痪症,尤其八十岁的老人患上,是根本治不好的。情况也的确如此,病人连续三天不能活动,处于痴呆的状态……这期间,雷舍芬战役的消息传到巴黎。您还记得消息传得多怪。那天直到傍晚,我们还都以为打了大胜仗,歼灭两万名普鲁士军,还俘获了敌国的王子……不知是什么奇迹,什么磁流感应,这种举国欢腾的反响,居然波及我们这位又聋又哑的病人,深入他那瘫痪症的幻觉中。不管怎样,那天晚上我走到病榻前,见他变了一个人。他的眼神近乎亮了,舌头也不那么僵硬,甚至有气力冲我微笑,还两次结结巴巴地说:“胜……利……了!”“是的,上校,打了大胜仗!……”我把麦克马洪的这次漂亮仗,详细讲给他听,发现他渐渐眉头舒展,表情开朗了……我从房间出来,那姑娘正站在门外等我,她脸色苍白,不住地抽泣。
“他脱离危险了!”我握住她的手说道。
可怜的姑娘,简直没有勇气答话。雷舍芬的真实战报刚刚张贴出来:麦克马洪逃之夭夭,全军覆没了……我们大惊失色,面面相觑。她担心父亲的安危,更是愁眉不展。而我想到老人的病情,心头也不禁颤抖。显而易见,他经受不住这一新的打击……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是靠幻想活过来的,还得让他保持这种快乐情绪和幻想!……这样一来,就必须说假话了……“那好,我就编假话!”有勇气的姑娘对我说道。她很快擦干眼泪,重又容光焕发,回她祖父的卧室了。
她承担的任务很艰巨。开头几天倒还容易对付过去。老人头脑迟钝,像个孩子似的任人哄骗。然而,他身体日渐康复,头脑也越发清楚了,必须让他了解双方军队运动的情况,给他编造一些战报。这个漂亮的女孩日夜俯瞰那张德国地图,往上面插小旗,竭力组合出一次辉煌大胜仗,看着实在让人可怜。巴赞部队向柏林挺进,弗罗萨尔进军巴伐利亚,麦克马洪则向波罗的海长驱直入,她编造这一切时总向我讨主意,我也尽量帮助她。不过,在这种虚构的进攻中,还是她祖父给我们的帮助最大。在第一帝国时期,他有多少次征服了德国!所有军事打击,事先他就成竹在胸:“现在,他们要往那里去……我军就该这样行动……”他的预见总能实现,也就不免十分得意。
不幸的是,我们拿下多少城池,赢得多少战役,也赶不上他进军的速度。这老头,简直贪得无厌!……每天我到他家,就会得知一个新战果:“大夫,我们又打下了美因茨!”姑娘满脸苦笑,迎着我说道。这时,我听见一个愉快的声音,隔着门冲我嚷道:“真顺利!真顺利!……照这样,再有一周,我们就能打进柏林了。”当时,普鲁士军距巴黎也只有一周的路程……起初我们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最好将他转移到外地去。然而又一想,出门一看到法国的状况,他就会恍然大悟。而且,我也认为他上次受了巨大的打击,身体还是太虚弱,头脑还太迟钝,不宜让他了解真相。因此,还是决定留下来。
围困巴黎的第一天,我到他家里,还记得我心情很冲动,带着巴黎城门全部关闭,兵临城下,城郊变成国界所引起的惶恐。我进屋时,看见老人坐在床上,十分得意,兴冲冲对我说:“嘿!这场围城战,总算开始啦!”我不禁愕然,注视着他:“怎么,上校,您知道了?……”他孙女急忙转身对我说:“哦,是啊!大夫……这是重大的消息……已经开始围攻柏林了。”她边说边做针线活儿,那可爱的样子,多么从容,多么镇定……老人又能觉察出什么呢?城防堡垒的炮声他听不见,陷入可怖战乱的不幸的巴黎他看不见。他从床上只能望见凯旋门的一角。再说,他屋里摆设的,全是第一帝国时期的旧玩意儿,正好能维持他的种种幻想。拿破仑麾下元帅们的画像、战役场面的版画、身穿婴孩服的罗马王像,还有在铜饰战利品镶嵌得挺实的大托架上,陈列着帝国的遗物:勋章、小铜像、球形玻璃灯罩下的圣赫勒拿岛上的一块石头、一位身穿黄色灯笼袖跳舞衣裙、波浪头发而眼神明亮的贵妇的几幅细密画——而所有这一切:大托架、罗马王、元帅、黄衣裙贵妇,及苗条的身材、高束的腰带,体现1806年优雅风姿的端庄举止……好一个上校!正是这种胜利和征伐的气氛,才使他如此天真地相信围攻柏林了,比我们所能对他讲的更有说服力。
从这一天起,我们的军事行动就变得非常单纯了。夺取柏林,这不过是一件耐心一点儿的事情了。有时老人太烦闷了,就给他念一封儿子的来信,信当然是假造的,因为巴黎被围得水泄不通,况且,色当战役之后,麦克马洪的那名副官就被押往德国的一个要塞去了。您能想象得出,这可怜的女孩没有父亲的音信,知道他被俘,被剥夺了一切,也许病倒了,她心里该有多么痛苦,可是又不得不借父亲的口吻,写一封封欢快的信,信有点儿短也是正常的,符合在被征服的国家节节推进的一名军人的情况。有时,她实在没有勇气了,接着几周就没有消息了。可是老人又担起心来,睡不好觉了。于是,很快就从德国寄来一封信,她来到床前,强忍住泪水,欢快地给祖父念信。上校聚精会神地聆听,会心地微笑着,时而点头赞许,时而批评两句,还给我们解释信上有点儿混乱的地方。不过,他在给儿子的回信中,表现得尤为高尚:“永远也不要忘记你是法国人,”他在信中对儿子说,“对那些可怜的人,要宽大为怀。占领,不要让他们感到太沉重……”接着,又是无休无止地叮嘱,要保护私有财产啦,要尊重女性啦,都是些精彩的老生常谈,适用于征服者的真正的军人荣誉手册。他在信中也谈了对政治的泛泛看法,以及迫使战败方接受的和平条件。平心而论,他并不苛求:“只要战争赔款,此外别无他求……让他们割让几个省份有什么用?难道能把德意志变成法兰西吗?”他语气坚定地口授这些话,从中能感到他多么诚实,爱国心多么高尚,听了怎能不让人深受感动。
这期间,围城部队步步进逼,唉!不是围攻柏林啊!……正赶上严寒的季节,又挨炮弹轰炸,又流行瘟疫,又闹饥荒。不过,多亏我们精心安排,多方努力,对他无微不至的体贴关心,老人的静养才没有受到一点儿惊扰。一直到最后,我也总能设法让他吃上白面包和新鲜肉。当然,也只能供给他一个人。您绝难想象得出来,还有什么比老祖父用餐的情景更感人的了:他坐在床上,胸前围着餐巾,笑吟吟的,满面红光,独自享用而又不知内情,可是坐在旁边的孙女,则因营养不良而面色苍白,她扶着老人的手,帮他喝汤,帮他吃别人吃不到的美食。老人吃过饭上来精神头儿,待在温暖舒适的卧室里,望着外面的寒风,窗前飞舞的雪花,这位老骑兵便忆起在北方参加的战役,不知是多少遍又向我们讲起,从俄罗斯撤退的惨状,只能吃上冻饼干和马肉。
“这你明白吗,孩子?那时候我们只能吃上马肉!”我深信小姑娘是明白的。近两个月来,她也没有别的食物可吃……然而,老人的身体日渐康复,我们在他身边的任务也越来越难了。原先,他感官、肢体都麻痹,我们一直充分利用,现在这种症状开始消失了。已有两三回,听见马约门巨大的排炮声,他惊跳起来,像猎犬似的竖起耳朵。我们就不得不编造说:巴赞元帅在柏林城下取得决定性胜利,残废军人院那儿就鸣炮庆功。还有一天,我们把他的床推到窗户旁边,记得那是星期四,布森瓦尔战役打响的那天,他清楚地望见大军在林荫路上集结的国民自卫队。
“那算什么队伍呀?”老人问道,我们还听见他嘴里咕哝着:“军装太差!军装太差!”这话一点儿不差,然而我们明白,从今往后必须万分小心。不幸的是,还有疏忽的时候。
一天晚上,我刚到那里,女孩就神色慌张地迎过来。
“明天他们就开进城了。”她对我说道。
祖父的房门是开着的吗?不管怎样,如今回想起来,我还记得那天晚上说过这话之后,老人的神情的确有些异常,他很可能听见了。只不过我们说的是普鲁士军,老人想的则是法国军队,以为是他期盼已久的凯旋之师——麦克马洪元帅在军乐声中,沿着摆满鲜花的林荫路走过来,老人的儿子走在元帅身边,而他本人则换上整齐的军装,站在阳台上,就像当年在吕岑那样,向弹洞累累的军旗和硝烟熏黑的鹰旗致敬……可怜的茹沃老人家!他肯定以为我们怕他过分激动,才想阻止他观看我们部队的大检阅。因此,他自有主意,却避而不告诉任何人。第二天,普鲁士部队正沿着长街,从马约门小心翼翼地向土伊勒里宫推进。恰好这时,上校那扇窗户悄悄打开,他出现在阳台上,戴着头盔,挎上大马刀,穿上在米约部下当重骑兵时那身光荣的旧军服。现在我还纳罕,是何等坚强的意志,是何等生命力的突发,能使他站立起来,还全副武装了。反正他站在阳台上,就在栏杆里面,这是千真万确的。他站在那里,看到街上的景象十分诧异:街道那么空阔,那么寂静,楼房的百叶窗紧闭,巴黎一片凄清,犹如传染病隔离所,旗帜到处皆是,但是特别怪,全是白色的,上面还有红十字,连一个人也没有出门欢迎我们的士兵。
一时间,他以为自己可能看花眼了。
其实不然!就在那边,在凯旋门的后面,隐约传来喧闹声,在旭日的霞光里,一支黑乎乎的队伍开过来……继而,头盔的尖顶渐渐开始熠熠闪亮,耶拿的小军鼓也敲起来。到了凯旋门下面,忽然奏响舒伯特的胜利进行曲,伴着队伍的重重的步伐,并掺杂着军刀的撞击声!……这时,在广场一片死寂中,忽听一声呼一声骇人的呼号:“拿起武器!……拿起武器啊!……普鲁士军来啦!”走在排头的四名枪骑兵,望见楼上阳台有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身子摇摇晃晃,挥动着双臂,又直挺挺地倒下去。这回,茹沃上校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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