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镇故事3:饥饿
21年品牌 40万+商家 超1.5亿件商品

唐镇故事3:饥饿

全新正版 极速发货

21.14 4.2折 49.8 全新

库存3件

广东广州
认证卖家担保交易快速发货售后保障

作者李西闽

出版社重庆

ISBN9787229170165

出版时间2022-10

装帧其他

开本其他

定价49.8元

货号31593299

上书时间2024-06-29

书香美美

已实名 已认证 进店 收藏店铺

   商品详情   

品相描述:全新
商品描述
内容摘要
一个炎热的夏天,辞掉上海工作的青年宋淼来到唐镇,遵照祖母遗嘱,寻找六十年前离家出走的祖父——画师宋柯的遗骨。唐镇,认识宋柯的人仅剩游武强,他虽然已八十多岁,却仍有一把蛮力,倔强的性情不减当年。游武强的房屋被开发商强拆,宋淼在废墟里发现一个旧皮箱,进而解开一段唐镇的悲苦往事:麻风病曾肆虐唐镇,有人为救治麻风病人奋不顾身,也有人因贪图麻风病人的口粮而良心丧尽。
游武强还没来得及讲述宋柯的往事,便过世了,但在黑森林深处,另一个深爱游武强的红眼女人,知道答案。

精彩内容
卷一
夏天的愤怒1大清早,刘西林就开始擦枪。
他喜欢擦枪,在擦枪的过程中,会获得一种安全感,还有安慰。自从他当上唐镇的派出所所长,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枪,细心擦拭。枪是他的命,没有枪,腰板直不起来,说话没底气。活在这个世界,恐惧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他也不例外,好在还有枪。
刘西林把手枪分解了,书桌上摆放着枪管、套筒、套筒座、复进机、击发机、弹夹等部件,他把每个部件都擦得锃亮,然后组装起来。这是一把“五四”式手枪,握在手上,沉甸甸的,他喜欢这种感觉,充满了力量。他把枪装入枪套,别在腰间,穿上制服,戴上大盖帽,该去吃碗芋子饺了。
唐镇派出所在镇政府院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是一排平房,在镇政府大楼的衬托下,显得寒酸。镇政府所在地原来是片偌大的老宅,旧时是个妓院,前几年把老宅拆了,建了三层的镇政府大楼。刘西林不喜欢镇政府大院,总觉得这里鬼气森森,一直想在镇子外头给派出所建栋楼,改善一下办公环境,也让自己和弟兄们住得舒服些,可是没钱,想来想去,还是一声叹息。
刘西林在镇政府门口碰到了镇长李飞跃。
李飞跃站在那里,用牙签剔牙,口中不时啐出食物的残渣。他看到刘西林,说:“刘所长,早呀!”刘西林朝他笑了笑:“李镇长早,昨天晚上没有打麻将?”李飞跃说:“哪能天天打,囊中羞涩呀,况且,最近工作太忙,顾不上。”刘西林说:“别哭穷,你要没钱,我们就不要活了!”李飞跃说:“最近没有回家?”刘西林的家在汀州城里,基本上周末回去住个晚上。他说:“你知道的,近来唐镇不稳定,怕出事,有家难回啊,你们搞的拆迁什么时候才能完?弄得鸡飞狗跳的,也不让人过安稳日子。我们派出所才几个人,真要出大问题,怕是很难应付。”李飞跃说:“该回家还是要回家,否则少夫人有意见。拆迁很快就收尾了,不就还有三两个钉子户吗,没几天就可以解决问题。你们不要担心,我们不是还有保安队吗,不是特殊情况,我们是不动用你们警力的。”刘西林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更烦他的口臭,要不是在唐镇工作,连话也不想和他说。刘西林说:“你得好好管管你的保安队,不要动不动就打人,出人命了就是天大的事,到时还得我们擦屁股!”李飞跃说:“放心吧,刘老兄,翻不了天的。”刘西林说:“但愿没事。好了,我得去填饱肚子了。”李飞跃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知道你好那口。抽空我们好好喝两杯。”刘西林嘿嘿一笑,转身离开。
李飞跃目视他的背影,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
李飞跃说得没错,刘西林的确好那一口,就是刘家小食店的芋子饺,皮薄柔滑,馅多汁美。刘家小食店在镇东头山脚下的汽车站旁边,刘西林必须穿过镇街才能到达那里。走在镇街上,刘西林皱着眉头,镇街靠唐溪那半边搞拆迁,要在这里开发商品房,拆得七零八落,满目疮痍,还剩下几栋没有拆掉的房子,落寞地矗立,忧伤而又凄凉,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等待着死亡来临。这个历经劫难的明清古镇失去了往昔的风情,显得不伦不类。其中一栋二层的小楼在晨风中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倒塌。那是游武强的家,游武强是这次拆迁过程中最强硬的钉子户。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头,有着硬朗的身板,声音虽然沙哑,却中气十足,刘西林听过他暴怒时的吼叫,雄狮般的吼叫,那时,刘西林会想象他年轻时的模样,一定杀气腾腾。
镇街另一边的房子暂时还没有拆的计划,据说以后还是要搞开发的,那些房子里住的人和小店主忧心忡忡,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安稳的生活遭到破坏。
刘西林发现街上人们的表情都十分怪异,有几个人见到他欲言又止。
剃头店的游缺佬正在打开店门,他也看见了刘西林。
游缺佬目光慌乱,有意识地躲避刘西林。
游缺佬上嘴唇有个豁口,据说,那是他小时候放鞭炮时,被鞭炮炸的。因为唇上的豁口,镇里人叫他“缺佬”。唐镇人喜欢给别人起绰号,很多人都有古怪的名字。刘西林走上前,问他:“缺佬,发生了甚么事情?”游缺佬翻了翻眼皮,说:“没甚事,没甚事。”刘西林笑笑:“没甚事,你为什么那么慌张?”游缺佬无语,走进了店里,不再搭理刘西林。
刘西林心里明白,现在唐镇百姓都不信任他。他叹了口气,继续朝汽车站方向走去。隐隐约约,他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
以汽车站为中心的公路两旁,有许多商铺和饭馆,有洗脚店按摩店,还有卡拉OK厅……这块地方取代了镇街的功能,成了唐镇最热闹的地方。
刘西林走进刘家小食店,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老板娘吴文丽是个年轻貌美的少妇,她笑面如花,对刘西林说:“刘所长,你稍等呀,马上给你上芋子饺。”他根本就不用说,吴文丽就知道他要吃什么,这是长期以来形成的默契。小食店里生意好,坐满了吃早餐的人,有的吃拌面,有的吃扁肉,有的吃豆腐角,有的吃芋子饺……天气热,小食店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吊扇吭哧吭哧地转,扇出的是热风,食客们流着汗。刘西林进来前,食客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他进来后,他们就不说话了。刘西林也流着汗,他已经习惯了唐镇的夏天,况且,为了吃上美味的芋子饺,流点汗也值。
吴文丽照顾他,先给他煮了碗芋子饺,端到他面前:“刘所长,抱歉呀,让你久等了。”刘西林说:“没关系。对了,洪伟不在?”刘洪伟是刘家小食店的老板。
吴文丽说:“他有事出去了。”刘西林没有再说话,闷头吃芋子饺。
这时,小食店角落里传来不满的声音:“怎么搞的,我等了那么久,拌面也没有上来,警察一来就给他先上了,总有个先来后到嘛,不能这样势利的!”那是一个年轻人,瘦削的脸,戴着一副眼镜。
从他的口音判断,他不是本地人,吴文丽也没有见过他。虽然唐镇地处偏僻之地,外面很少有人光顾,吴文丽倒也不欺生,忙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你要的拌面马上来!”然后,她对正在煮面的姑娘说:“凤凤,快点快点,看客人都急了。”年轻人还在嘟哝:“真是的,警察了不起呀!”很快地,吴文丽把拌面端到了年轻人面前。
刘西林吃完,站起来,走到年轻人面前,低头对他说:“出门在外,火气不要这么大,会吃亏的!”年轻人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继续吃面。
刘西林笑了笑,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走出了小食店。一阵风吹过来,刘西林感觉到了凉爽。走了几步,他回转身,朝小食店里忙碌的吴文丽说:“吴文丽,你出来一下。”吴文丽快步出来,胸前丰满的乳房不停颤动。走到刘西林面前,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刘所长,你还有事?”刘西林压低了声音说:“你告诉我,镇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吴文丽笑了笑说:“你还不知道呀?游武强不见了。”刘西林说:“哦,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吴文丽说:“不清楚,有人说,他又去上访了;又有人说,他失踪了。”刘西林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奇怪的是,此时,刘西林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镇长李飞跃肥得像猪肚般的脸。
刘西林感觉到了恶心。
2吴文丽回到小食店。
那个年轻的异乡人走到她面前,说:“多少钱?”吴文丽笑着说:“两块钱。”年轻人说:“真便宜。”吴文丽说:“在我们这个穷地方,贵了就没有人来吃了。对了,请问你从哪里来?”年轻人把两块钱递给她,说:“上海。”吴文丽说:“上海是大地方呀,没有去过。”年轻人笑笑:“以后有机会去吧。”吴文丽说:“你来这里做甚?”年轻人说:“随便看看。”吴文丽说:“有什么好看的?”年轻人没再说什么,朝外面走去。
吴文丽也没想太多,继续忙活。
年轻人回到公路边的唐镇旅馆,上了二楼,进了204房。房间里有股发霉的怪味。空调漏水,水从空调上滴落在肮脏的红色塑料桶里,发出沉闷的响声。空调底下的墙面潮湿斑驳,有的地方还长出了白毛。他自言自语道:“这什么鬼地方。”他站在窗口,可以看到车站后面的那棵老樟树。
老樟树神秘莫测。
他靠近过那棵老樟树,感觉老樟树是有灵魂的,站在树下,他浑身发凉。老樟树旁边的土地庙修得很好,屋顶用的都是琉璃瓦,因为老樟树的威慑,他没敢踏进土地庙的庙门,匆匆逃离。
如果不是为了完成奶奶的遗愿,他不会来到唐镇,这个陌生的地方让他恐惧。
他想,那棵老樟树和宋柯有没有关系?
可以肯定的是,宋柯和唐镇一定有关系。他不知道宋柯来到唐镇后,在这里干了些什么,最后的结局又是怎么样的。对他来说,那都是谜。
他喃喃地说:“奶奶,我会把爷爷的尸骨带回去,和你安葬在一起的。”祖母苏醒在死前一个月时,变得疯疯癫癫,一改往昔矜持的大家闺秀形象。她会半夜起来,站在窗口歌唱,唱一首情歌,歌声飘到街上,变成了一片枯叶,随风飘荡。唱完,她就用哭声表达内心的凄凉。这是一个守寡多年的女人,从青春年少,一直到白发苍苍。她一直在等待,等待丈夫回来,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她也相信他会回来。那一年,她被抄家的红卫兵从楼上扔下去,奄奄一息时,她坚信他会在自己死之前回来。结果,就是到了她快死了,男人也不见踪影,不知死活。这个叫苏醒的老太太,哭完后,就坐在床上,破口大骂。她骂的是那个叫宋柯的负心男人。骂累了,就昏睡过去。一连二十几天,她都那样,家里人都十分惶恐,不知如何是好。苏醒离开人世的头一天,她把孙子宋淼叫进了房间。直到第二天,宋淼跑出她的房间,告诉其他家人,老太太归西了,他们才知道她真的离开了人世。可是,她在最后的日子和宋淼说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宋淼也没有向任何人说,包括他的父母亲。苏醒死后不久,宋淼就辞去了工作,踏上了寻找宋柯的道路。
宋柯六十多年前离开上海后,走了很多地方,最后才在唐镇落脚,做了一个专门给死人画像的画师。这些宋淼并不知情,苏醒也无法知道,宋柯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写封信给她,她接到的最后一封信是从一个叫汀州的地方寄来的,从那以后就断了音讯,几十年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哪怕是片言只语。苏醒保留着那些信,那些信就像是他的真身,触摸它们可以感觉到宋柯的体温。她死前,把这些散发出陈年味道的信件交给了宋淼,宋淼就是依靠这些信,追随着祖父的足迹,费尽周折,到达汀州。
宋淼进入唐镇,没有祖父宋柯那样明确的目的,他在汀州城里搜寻祖父的消息无果,就误打误撞来到了唐镇。在唐镇的第一个晚上,宋淼梦见一个女人站在野草萋萋的荒凉山坡上朝他招手,她站立的地方有一株孤零零的枯死的柑橘树,那女子头发蓬乱,脸色黑红,穿着老式侧襟的蓝色土布衣裳,脸上却露出灿烂笑容,灰色梦境被她的笑脸照亮。第二天,宋淼在唐镇游荡,希望看到梦中的女子,却一无所获。如果不是祖母的遗愿,还有那份遗产,宋淼不会寻找那个消失了几十年的人。那人虽然和他有血缘关系,可是,宋淼对他没有一点印象,也没有一丝的感情,相反的,内心常常会抵触这个人,甚至厌恶。
唐镇给宋淼留下了肮脏混乱的印象,面对这里陌生的人们,他还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恐惧。他包里的皮夹子里装着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那是祖母死前给他的,并且告诉他,照片中那个梳分头的小白脸就是宋柯。刚刚看到这张照片,宋淼一阵昏眩,太阳穴像被石头击中。照片中的人和他如此相像,难怪祖母对他疼爱有加。在唐镇游荡,他总是把那张照片拿出来,给上了年纪的老人看,问:“请问老人家见过这个人吗?”大部分老者都老眼昏花,或者记忆模糊,看着照片摇头。只有老中医郑雨山端详着照片说:“这人眼熟。”郑雨山道骨仙风,精神矍铄。宋淼眼中跳跃着希望的火星:“老人家真见过这个人?”郑雨山抬头注视他,说:“你是他什么人?”宋淼实话实说:“我是他孙子。”郑雨山沉默了会儿,说:“没有想到,他还有孙子。”宋淼说:“你真见过他?”郑雨山点了点头,捋了捋白胡子,说:“他叫宋柯,是个画师。我父亲死时,就是他画的像。”宋淼激动地说:“对,对,他叫宋柯,是个画家。老人家知道他现在在哪里?”郑雨山叹口气说:“他已死去多年了。”宋淼有点遗憾,尽管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他叹了口气说:“知道他埋在哪里吗?”郑雨山突然不想说什么了,淡淡地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宋画师甚么事情,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吧,或许他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东西。”宋淼说:“谁?”郑雨山说:“游武强。”说出游武强的名字,郑雨山闭上了眼睛。离开郑记中药铺,宋淼站在小街上,看着对面被拆成废墟的半边,突然觉得悲凉,往远处看,可以看到汩汩流淌的唐溪,还有田野和起伏如黛的山峦。
废墟中矗立的三栋老屋,其中一座就是游武强的家。宋淼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和开发商对抗,在打听游武强住处时,得知他是个强悍之人,虽然八十多岁了,还有一把蛮力,头脑也十分清楚。游武强的家门紧闭,企图把一切阻挡在家门之外。他家的木板门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字,“拆”,拆字被一个圆圈圈住,给这栋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判了死刑。宋淼走上前,敲了敲门。有人围上来,笑嘻嘻地看热闹。门开了一条缝,宋淼看到一只深陷却有神的眼睛。游武强说:“你们给多少钱,我都不会搬的!除非我死!”宋淼说:“我不是来要你搬迁,我——”他话还没有说完,门就被用力关上了,宋淼的心剧烈地跳了跳。
游武强的声音从门里传出:“你们别想骗老子开门!”宋淼说:“我真不是和他们一起的,我只是想问你老人家一件事,我爷爷宋柯到底埋在哪里?”游武强说:“你去问李飞跃那王八蛋,人是他爹埋的!”围观的人中传出声音:“后生崽还是走吧,别惹这个老鬼,惹火了,他出来撕了你。”宋淼没有理会此人的话,只是问:“李飞跃是谁?”人群哄笑起来。
有人说:“傻瓜,连唐镇的镇长李飞跃都不知道。”这些人又土又俗还特别势利,宋淼默默离去。围观者也散了。
宋淼去找过李飞跃,在镇政府门口,就被凶神恶煞的保安拦住了。保安问他找谁。他说找镇长李飞跃。保安说,你找镇长干什么?宋淼说,找他问点事情。保安说,什么事情?宋淼说,和你没有关系的事情。保安怒了,你很神气,走开,镇长忙,不会见你的!宋淼说,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见我?保安瞪着眼睛,让你滚开就滚开,啰唆甚么!再不走,打你!保安说着就拿起警棍,做出要揍人的样子。小鬼难缠,宋淼只好走了。
他去找过游武强好几次,老头子就是不让他进屋,也不和他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宋淼问他李飞跃的父亲是谁,游武强说了一个叫“三癞子”的名字。宋淼想,找李飞跃的父亲或许比较容易,他家门口应该不会有凶神恶煞的保安。宋淼问游武强,老人家,你知道三癞子住哪里?游武强说:“住地狱里,这狗东西早死了!”宋淼无奈。
在陌生的唐镇,也许只有游武强才能给他提供祖父宋柯的信息。他多么想尽快带着祖父的尸骨逃离唐镇,隐隐约约地,宋淼感觉唐镇是个邪恶的地方。可他怎么样才能取得游武强的信任,让他接纳自己?
……可是,早上在刘家小食店吃早点时,听说游武强失踪了。
宋淼陷入了困境。
3田野里稻谷一片金黄。
往年这个时候,唐镇人会有种丰收的喜悦,喜悦不用说出来,从人们眼睛里和脸上就可以透露出来。每年新稻开始收割后,镇上人都会选定一个日子,这个日子叫“尝新禾”,是庆祝收成的一个节日,每家每户割肉买酒,热闹非凡。“尝新禾”据说在此地有几百年的历史,从古至今,没有间断过。今年这个时节,并不是每个唐镇人都拥有丰收的快乐。最起码有半数的人因为拆迁而有苦难言,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他们对“尝新禾”的期待也没有那么强烈。游武强的失踪,更给唐镇蒙上了一层阴影。另外两户钉子户也忧心忡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王三德走出家门,左顾右盼,生怕有人把他抓走。
作为唐镇三个钉子户之一,他胆子要比游武强小得多。因为很早就秃顶,人们都叫他王秃子。王秃子六十多岁,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他曾经对那两个儿子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千万不要回唐镇来生活,在他眼里,唐镇是地狱,别的地方都是天堂。好在两个儿子都挺有出息,考上大学,留在了外地,娶妻生子,让王秃子心里没有了挂碍。拆迁的事情,王秃子没有告诉儿子们,他认为这是自己的事情,和他们兄弟俩没有关系,也不想给他们找麻烦,他们好好活着是最重要的事情。
阳光照在他的秃头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不相信游武强去上访了。游武强要是去上访,一定会和他商量。他们一起去过北京,虽然被抓回来了,还挨了毒打,但是心没有死,要和企图拆他们房子的人对抗到底。问题是,他搞不清楚游武强的去向,游武强失踪,仿佛让王秃子失去了主心骨。这两天,没有人来找过他,貌似很平静,这平静下隐藏着什么阴谋,他一无所知。因此,王秃子内心恐慌。他要去找另外一个钉子户郑文浩商量,看怎么应对。王秃子老婆吴四娣说:“秃子,我看还是算了,答应他们的条件,让他们拆吧,这日子没法过下去。”王秃子骂道:“妇道人家,你懂个屁,他们给的那点钱,是在打发要饭的,他们是明抢,哪是什么补偿!”吴四娣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断水断电都两个多月了。”王秃子说:“断水断电怕什么,以前没有自来水没有电,不照样过日子!我出去了,你记住,他们要是来强拆,你就把那桶汽油往身上浇!”吴四娣说:“晓得了,你去吧,出去要小心哪。”他朝郑文浩家走去。
有人碰到他说:“秃子,他们答应你的条件了吗?”王秃子说:“没有。”那人笑笑:“如果答应了,要告诉我们呀。”王秃子点了点头。
那人走过去后,他心里说:“呸!什么东西,当初让你们一起抵制,你们不干,就等坐享其成。”那人也是个拆迁户,王秃子知道,那些拆迁户都在观望,如果王秃子和游武强他们成功拿到更多的拆迁费,他们就去闹,要求和王秃子那三家人一样,不行的话,他们就算了,这些人内心也十分纠结。
郑文浩十岁的儿子郑敏佳在家旁边的废墟上寻找什么。
王秃子说:“敏佳,你爹在吗?”郑敏佳说:“在磨刀。”王秃子说:“你在找什么?”郑敏佳说:“昨天晚上我梦见这个地方有一坨金子,我在找,看真的有没有。”王秃子说:“找吧,好好找,说不定真被你找到了金子,那你就发达了,你爹也不用杀猪了。”郑敏佳没有再理他。
王秃子发现郑文浩的家门虚掩,就推开门进去。郑文浩果然在天井边磨刀。他旁边的竹篮里放着好几把磨好的杀猪刀。郑文浩是个杀猪佬,从他爷爷郑马水开始,三代人都是屠户。王秃子知道郑文浩有股蛮力,手上还有合法的武器——杀猪刀,小镇上那些欺行霸市的烂人也怕他三分。所以,只要他在家,也敢敞开家门,不怕拆迁队进来强拆,不像游武强和王秃子,成天家门紧闭。
郑文浩磨刀霍霍,头也没抬,说:“秃子,有甚么消息?”王秃子说:“游武强不见了,你晓得吗?”郑文浩说:“听说了,不过,别大惊小怪。老游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历来神出鬼没的,过两天就回来了。”王秃子说:“我担心——”郑文浩笑了笑:“担心什么?难道他们还敢杀人?没有王法了!”王秃子说:“现在有些人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郑文浩冷笑道:“那就让他们问问我手中的杀猪刀愿意不愿意!”王秃子说:“我们还是要提防呀。”郑文浩说:“我晓得。”王秃子说:“实在不行,我看还是找找刘西林吧,无论如何,我们对他都有恩,他应该不会完全地忘本了吧。”郑文浩说:“以前,他当我是兄弟,我也认他这个兄弟,现在不是了,什么也不是了。他不会保护我们的,官官相护,他只会帮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我们算什么?他当他的派出所所长,我杀我的猪,井水不犯河水。我和他讲过,不要插手拆迁的事情,如果他也来逼我们,那我只有用杀猪刀和他相见,我不怕他有枪。要我去找他说情,办不到,我死也不会去求他,他忘不忘本是他自己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当初大家帮助他,也没有图他什么,也没有希望他日后要报恩。秃子,以后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再提,我和你翻脸。”王秃子说:“好,好,我不提,不提。”4一丝风都没有,夜闷热而又漆黑。
刘西林看了一会儿书,关了灯,躺在床上,想给妻子赵颖打个电话,问问女儿的情况,前些日子,女儿感冒发烧。拿起手机,拨了家里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刘西林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闭上了眼睛。妻子也许是带着女儿回娘家去住了,她经常这样,刘西林不在家,她喜欢回娘家住。刘西林的岳父是县公安局的前任局长,在汀州城的北山下有幢别墅,老两口就赵颖这么一个女儿,也希望她们回去,热闹些。刘西林却很怕到那别墅里去,他不知道自己怕什么。
他曾经想让岳父和现任公安局长说说,把自己调回城里去,哪怕是当个普通警察也可以,他实在不想在唐镇待下去。岳父脸色冷峻说:“你这个派出所所长也来之不易,好好干几年,对以后发展有利,你回城干什么?”刘西林说:“你老人家知道我的出身,待在唐镇,工作不好开展,在很多事情上,我无法面对唐镇人,总觉得对不住他们。”岳父冷冷地说:“没出息!”然后就不理他了。刘西林十分无奈,就连妻子也不理解他,有时甚至冷嘲热讽,他真后悔和她结婚。
躺了会儿,他又从床上爬起来。
穿上衣服,从枕头底下把枪摸出来别在腰里,拿着手电出了宿舍门。站在镇政府院里,他听到了“哗啦”“哗啦”的麻将声,不用考虑,那一定是李飞跃在打麻将。院子里还停着一辆宝马轿车,刘西林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郑怀玉。郑怀玉是老中医郑雨山的儿子,早些年在厦门一带混,也不清楚靠什么发了财,前两年回汀州,把县中医院收购了,现在又捣鼓唐镇房地产,那半边街的房子就是他拆的。刘西林是个孤儿,唐镇人的百家饭把他养大,还供他上了警官大学。按理说,郑怀玉家对他也有恩,年少时他得过一次大病,差点一命归西,是郑雨山的妙手把他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可是,他对郑怀玉一直没有好感,就像对李飞跃一样。刘西林发现李飞跃他们总在某些大众场合说他是他们的人,造成他和普通大众的对立,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人在做,天在看,刘西林想,只求问心无愧,其他事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说心里话,他还是担心游武强那三个钉子户的安危。
恰恰是这三个钉子户,是他恩人里的重中之重。
刘西林不可能忘记他们曾经给过他的温暖和爱护。
他出了镇政府大院的门,打着手电朝镇街上走去。
一条黄狗跟在他后面。
他回转身,用手电照了照黄狗。黄狗吐着舌头,眼中仿佛在流泪。黄狗朝他摇着尾巴,呜咽。刘西林认出了是游武强养的那条狗。他想对黄狗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转身往前走,黄狗还是跟在他身后。
唐镇小街上没有路灯,原来有的,拆迁后就没有了,据说等建设好了会有。
刘西林站在游武强的房前,心里突然特别难过。
他脑海里会出现这样的情景:那是个寒冬,天上下着雨夹雪,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走进了破败的土地庙。土地庙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蜷缩在神龛底下,瑟瑟发抖。满脸脏污的孩子惊恐地注视这个不速之客,他脸上的刀疤令人恐惧。孩子企图站起来躲避,却双腿发软,无力挪动。刀疤汉子用沙哑的声音说:“孩子,别怕,我不是坏人。”孩子微弱地说:“我、我饿——”刀疤汉子抱起孩子,走出了庙门。冽风呼啸,天寒地冻,孩子在刀疤汉子怀里感觉到了温暖,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温暖。刀疤汉子把他抱回了家,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然后说:“孩子,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刀疤汉子在唐镇的小街上游荡,夜已深,唐镇一片寂静,人们大都进入了梦乡。好不容易,他发现有家人门缝里漏出了亮光。他赶紧跑过去,敲门。“谁呀——”里面一个男人说。刀疤汉子说:“秃子,快开门,冻死人了。”王秃子说:“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你想干什么呀?”刀疤汉子说:“少啰唆,快给老子开门。”门开了,王秃子说:“快进来。”刀疤汉子闪了进去,闻到了一股香味。刀疤汉子笑了:“秃子,就知道你在煮东西吃。”王秃子说:“唉,我八辈子才做一次夜宵,就被你发现了,真倒霉。”刀疤汉子来到厨房,看到锅里漂浮着一个个饱满的芋子饺,说:“秃子,你哪来的这么好的东西?”王秃子说:“一个亲戚办喜事,我没有去,托老婆带了点回来。晚上饿慌了,就起来煮了吃。”刀疤汉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盛了一大碗,端着就跑。王秃子哀叫:“土匪呀,我碰到土匪了呀——”刀疤汉子把那碗热气腾腾的芋子饺端到床边,说:“孩子,起来吃吧

   相关推荐   

—  没有更多了  —

以下为对购买帮助不大的评价

此功能需要访问孔网APP才能使用
暂时不用
打开孔网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