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短篇小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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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居伊·德·莫泊桑
出版社台海出版社
ISBN9787516832721
出版时间2022-08
装帧其他
开本其他
定价39.8元
货号31478944
上书时间2024-06-09
商品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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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法]居伊·德·莫泊桑
19世纪后半叶法国很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和短篇小说家、自然主义文学流派的杰出代表。一生创作六部长篇小说、三百五十余篇中短篇小说和三部游记。文学成就以短篇小说蕞为突出,被誉为“短篇小说”,与契诃夫和欧·亨利并称“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巨匠”。代表作品有《我的叔叔于勒》《项链》《漂亮朋友》等。
译者简介:
常很好
1976年生于山东,自由译者、作者。已出版译作《土》《斜阳》《女生徒》《小丑自传》"
目录
\"划船
修椅子的女人
皮埃罗
恐惧
骑马
两个朋友
我的叔叔于勒
索瓦热大妈
图瓦
苍蝇
橄榄园
徒然之美
假珠宝
衣柜
月光
西蒙的爸爸
乞丐
伞
项链 \"
内容摘要
本书精选莫泊桑蕞有代表性的中短篇小说,既有《项链》《我的叔叔于勒》等脍炙人口的佳作,又有曲折离奇的《橄榄园》《皮埃罗》等。《项链》以一条项链为线索展开故事,布局不落俗套,被收入中学语文课本;《我的叔叔于勒》揭示并讽刺了在阶级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疏远。莫泊桑擅长从平凡琐屑的事物中截取富有典型意义的片段,以小见大地概括出生活的真实。他的小说构思别具匠心,情节跌宕起伏,描写生动细致,刻画人物惟妙惟肖,令人读后回味无穷。
精彩内容
\"划船去年夏天,我在离巴黎几法里的塞纳河畔租了一所小农舍,每晚都在那儿过夜。几天后,我结识了一位邻居,其人三四十岁,我认识的人里头再没有比他更古怪的了。他长年在水上划船,也是十分酷爱划船的,一天到晚要么在岸边,要么在船上,要么在水里。我敢打赌他一定是在船上出生的,等到辞别尘世时,也肯定是在“最后一次划船”时。
一天晚上,我们俩在塞纳河边溜达,我要他讲讲水上生涯的趣闻轶事。这家伙马上眉飞色舞起来,仿佛变了个人,口若悬河、头头是道,甚至可以说诗意盎然。在他内心深处涌动着壮丽的激情,一股吞噬一切、不可抵挡的激情,那就是对塞纳河的热爱。
“啊!”他嚷嚷着说,“在我们旁边流淌着的这条河,我有很多关于它的回忆!你们这些住在繁华大街上的人是不懂河是咋回事的。可是你听听一个渔人是怎么说河的吧。对他来说,河是神秘、深沉、不可知的,在那儿能看到变幻莫测、光怪陆离的景象。在夜晚,你会看到许多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东西,听到陌生、奇怪的声响。你会不由自主地颤抖,像是经过墓地一样,而塞纳河也确乎是最阴森、最可怕的墓地,只不过那里的死人没有坟茔。
“陆地对渔人而言是有界限的,然而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河水却显得浩渺无边。水手对大海都没有这样的感觉。确实,大海冷酷、暴虐,但它会号叫、咆哮,它是正大光明的!可河流却默不作声,阴险狡诈。它不会号叫,总是静静流淌。这种永不止息的流动比起大海上的滔天巨浪更令我胆战心惊。
“有些梦想家声称在大海深处隐藏着广袤的蓝色区域,在那里溺死的人,尸体会在大鱼之间、在奇异的水下森林与水晶洞穴里翻滚。然而日出之时,河水荡漾,轻抚着河岸,岸上芦苇飒飒低语,水面粼粼波光,那时的塞纳河真是美丽绝伦。
“提到大海,诗人说:‘浪涛啊,你们知晓多少悲伤的故事!
跪倒在地的母亲是多么畏惧涨潮时你们相互间的低语!
当你们向我们汹涌而来,诉说着往事,在日落黄昏时,那是何等绝望的调子……’“而我呢,我觉得比起那些咆哮的海浪讲述的故事,纤细的芦苇柔声细语的诉说更为哀婉动人。
“不过,既然你要我讲讲往事,我就跟你说说十年前我遇上的一件蹊跷事儿吧。
“那时候我跟现在一样,住在拉封大妈的房子里,我最要好的伙计路易·贝尔内住在下游两法里外的C村,他现在已经不划船了,为了进参议院,他放弃了这种多姿多彩又放荡不羁的生活。那个时候我们俩天天都在一起吃饭。有时在他那边,有时在我这边。
“有天晚上,我一个人回来,累得精疲力竭,费力地划着我那条大船,那可是一条十二英尺长的‘游艇’,我晚上的时候老是使唤它。快到铁路桥前两百米左右的芦苇岬角那儿时,我停下来歇了口气。天气好极了,皓月当空,水光接天,空气宁静而温和。这静谧的气氛蛊惑了我,我就寻思着,要是在这儿抽上一斗烟那肯定十分惬意。一不做二不休,我就抓起船锚,扔到了河里。
“我的船很重,又是顺流而下的,等链子放完了,就停住了。我让自己舒坦地坐在船尾那块羊皮垫子上。四下里阒寂无声,只是偶尔能察觉到极其轻微的河水拍打河岸的声响,还有一丛丛高出一头的芦苇在夜色中呈现出意想不到的形状,不时摇摇晃晃。
“河水很宁静,然而我却因为四周这不寻常的沉寂隐隐不安。所有的动物,青蛙啦,蟾蜍啦,都默不作声。近在咫尺的地方,有只青蛙猛地叫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它又沉默下来。再也听不见别的声响。我想抽会儿烟散散心,可是尽管我是出了名的烟瘾大,却没法抽下去。不知为何,刚抽了两口就觉得恶心,只好作罢。我又开始哼小曲,可是发出的声音我自己听了都觉得十分难受,只好摊开手脚躺在船上仰望天空。有一阵子还算平静,但没过多久,船身轻轻地晃动让我紧张起来。我感觉它在剧烈地左右摇摆,碰触河岸;又感觉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地将它拽向河底,忽而又把它托起,让它再掉下去,就像在暴风雨中那样上下颠簸;又听见周围有各种杂音;我蓦地起身:水面波光闪闪,一切平静如昔。
“我意识到自己的神经有点过度紧张了,决定离开这里。我拉了拉锚链,船开始动了,接着我感觉到一股阻力;我又使劲拽了一下,但锚没有动。它似乎钩到了河底的什么东西,才让我一直拉不上来;我又试着扯了扯,还是不行。我便划动双桨,让船转了个弯,朝着上游,改变锚的位置,但还是没用,锚仍旧卡在河底;我烦躁起来,摇撼着链子,锚还是纹丝不动。无计可施,我只好坐下来,仔细考虑现在的处境。弄断链子?那是不可能的。把锚和船分离开?也没有可能。锚链很粗,而且固定在船头一块比我的胳膊还粗的木头上。好在天气不错,也许很快就能碰上一个渔夫可以帮我一把。我想着,这倒霉事儿既然遇上了,也只有认命吧,便冷静下来,踏踏踏实坐着抽了阵子烟斗。突然想到,我还带了一瓶朗姆酒,喝了两三杯以后,就为自己的处境笑起来。天暖和得很,大不了就露天过个通宵,也没啥要紧的。
“突然,船舷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我大吃一惊,从头到脚冒了一身冷汗。这肯定是一段顺流而下的木头,但它也吓得我再次精神紧张起来。我又抓起锚链,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用尽吃奶的力气,锚还是牢牢不动。
“与此同时,河面上渐渐笼罩了浓浓白雾,贴近水面蔓延开来。当我站起来时,不光看不见河面,连我的脚、我的船也看不见了。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芦苇的顶梢,以及远处月光下白茫茫的原野,一棵棵意大利杨树的黑影直伸向空中。我腰以下的部位就像被特别白的棉花埋了起来。脑袋里各种离奇的念头纷至沓来,我想到有人可能会趁我啥也看不清爬上我的船;我觉得在那被浑浊的白雾掩盖的河水里,肯定布满了奇怪的生物,在我周围游动。我感到很不自在,脑门发紧,心跳得快要窒息了;我失去了理智,有一瞬间竟然起了泅水逃走的念头,转眼间这念头又让我怕得浑身颤抖。我想象着自己在浓雾中漫无目的地漂流,在没法避开的水草和芦苇间挣扎,吓得直喘粗气,看不到河岸,也找不回自己的船;自己的脚则好像被什么东西生拉硬拽到黑沉沉的水底。
“确实,我至少要逆流游五百米,才能找到一处没有水草和芦苇的地方上岸,十有八九我会在这样的雾里迷失方向。无论我水性多好,都会被淹死。
“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感到自己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无所畏惧的意志,可除了这种意志,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正是这东西让我感到害怕。我问自己害怕的可能是什么;我勇敢地自我嘲讽着那个胆小的自己;我从未像那天那样清晰地认识到内心两个自我的对立,一个渴望行动,另一个在反对,每一方都轮流占上风。
“那愚蠢的、无法接受的害怕越来越强烈,最后成了真正的恐惧。我一动不动地待着,眼睛也睁得大大的,耳朵支起来,等待着,等待着。等待什么呢?我不晓得,但毫无疑问是极其可怕之事。不说别的,要是有条鱼从水里跳出来——这种事并不少见——估计我也会吓得晕过去。
“不过,在我的努力克制下,终于勉强恢复了理智。我又拿起朗姆酒,大口地喝着。之后我又想出一个主意,冲着四面八方,使出全身力气一声接一声扯着嗓子呼喊着。等嗓子彻底喊哑了之后,我侧耳倾听了一下——远方有犬吠声。
“我又喝了些酒,想尽量把身体伸展开。保持着这个样子有一两个小时,睁着眼,毫无睡意,周围都是噩梦般的幻象。我不敢起身,可又特别想起来;就这么一分钟一分钟地拖延下去。我跟自己说:‘起来吧,起来!’可我却害怕着,不敢动。最后,我终于万分小心地起身了,好像哪怕弄出最轻微的声响都会关系到我的生死一般。我越过船边望了出去。
“呈现在眼前的也许是我见过的最奇妙、最惊人的景象,它把我迷住了。这是仙境才有的魅惑景象,是从远方异域而来的旅行者所讲述的让人难以置信的风光。
“两个小时前笼罩在河面上的白雾渐渐退却,聚集到了岸上。河面重新显露出来。两边岸上各自形成六七米高的、连绵不绝的小山,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盖了一层白雪,闪着璀璨的光。除了波光粼粼的河面和两岸白茫茫的雾山,别的什么都看不见;而在头顶上方则是一轮满月,又圆又大,清辉闪耀在抹着乳白色的碧空。
“水里的动物都醒过来了;青蛙拼命叫着,蟾蜍冲着星辰喧闹吵嚷,那短促、单调的哀鸣时而在左,时而在右,令人感到悲伤。奇特的是,我不再感到害怕,眼前的景象如此光怪陆离,哪怕再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我也不会觉得惊奇。
“不知这一切持续了多久,因为我终于还是沉沉睡去。等我再睁开眼,月已西沉,天空阴云密布。水声凄清,风声萧瑟,天气很冷,夜色深沉。
“我喝光剩下的朗姆酒,打着哆嗦,听着芦苇的飒飒声与河水阴森森的流淌之声。我想看看四周,可是非但看不清我的船,就连放在眼前的手都看不见。
“不管怎样,黑暗还是逐渐消退了。猛然间,我感觉有个影子从很近的地方掠过;我吆喝了一声,对方回应了我——是个渔夫。我向他求助,他划过船来,我跟他讲了自己倒霉的处境。他将自己的船与我的并排在一起,我们合力拉锚链。锚还是拉不动。已经是破晓时分了,正是阴沉沉、灰蒙蒙、又湿又冷的天气,那种会给人带来烦忧与不幸的天气。我又看到另一条船,我们朝那边呼唤了几声。那条船上的人也过来帮我们;一点一点地,锚终于松动了。它上来了,慢慢地,慢慢地,被相当的重量拖拽着。最后我们看到一堆黑东西,将它拉上了船。
“那是一具尸体,一个老女人,脖子上还挂着一块大石头。”修椅子的女人献给莱昂·艾尼克德·伯特郎侯爵为庆祝开猎举行的宴会正接近尾声。十一位参加游猎的绅士,八位年轻女士,还有一位当地的医生。大家围坐在烛火辉煌的大桌子周围,桌上摆满了鲜花和水果。
话题转到了爱情上。一场热烈的辩论开始了。争辩的是那个亘古不变的老问题:真心投入的爱情只有一次还是可能有多次?有人举例说一生中只会有一次真心实意的恋爱;又有人说多次谈情说爱,每次都爱得死去活来的例子也屡见不鲜。总体而言,男士都主张激情就像疾病,同一个人会害病好多次,倘若遇到阻力,则有可能致命。这一见解似乎难以反驳,女士们却基于浪漫而非实际观察的想法宣称:真正的爱情、伟大的爱情,只会降临在凡人头上一次,这样的爱情就像闪电,被它击中的心灵从此便被掏空、蹂躏、焚毁,不会有别的热情,甚至梦想,在这片废墟上再次萌生。
作为一个恋爱过多次的人,侯爵起劲地反驳道:“我跟你们说,全身心地多次投入恋爱是有可能的。你们提到那些为了爱自杀的人,好像是证明了这些人不会有第二次的热恋。我对此的回答是:如果他们没有做出自杀的愚蠢行为——自杀了当然就没有再次坠入爱河的机会了——他们就能痊愈,会再次去爱,一次又一次,直到他们寿终正寝为止。恋爱就像酒瘾,喝过酒的人会继续喝,爱过的人也会继续爱。这是一个人的秉性问题。”他们让那位曾经在巴黎行医,年老后退居乡下的医生做仲裁,问他对此事的意见。
他没有明确的意见:“正如侯爵先生所说,这是个人秉性的问题;至于我,我曾经见过有人的激情持续了五十五年之久,没有一天间断过,至死方休。”侯爵夫人拍手说:“太动人了!被人这样深爱着,是多么美妙的梦啊!五十五年一直生活在铭心刻骨的情感里,这是何等的幸福啊!那位被如此深爱的男子是多么快活、多么庆幸啊!”医生微笑道:“夫人,有一点您说对了,这个被如此爱着的人的确是个男子。您也认识他,就是村子里的药剂师舒盖先生。至于那个女人,您也见过,就是那个每年来府上修椅子的老妇人。不过这事儿我得仔细讲讲。”女士们的兴致消退了。她们厌恶的表情似乎在说:呸!爱情只能降临在优雅、显贵的人身上,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到体面人士的关心。
医生继续讲了下去:“三个月前,我被请去给一个临终的老妇人看病。这位老妇人是坐着她那辆可以当成家的马车过来的,拉车的那匹老马你们也都见过,还有两条狗给她作伴,既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保镖。村里的神父已经过来了。她委托我们两个做她的遗嘱执行人。为了让我们理解遗嘱的真正意义,她向我们讲述了她的一生。我从未听过比这更特别、更感人的故事。
“她的父母都是修椅子的。她从未有过固定的住所。
“小时候,她是个流浪儿,穿得破破烂烂,身上爬着虱子,脏兮兮的。一家人会把马车停在村头的水沟边,卸下马鞍,放马去吃草;狗也会把脑袋搁在爪子上打瞌睡;小女孩在草地里打滚;她的父母就坐在路边的榆树荫下修补村里的旧椅子。在这个流浪之家,他们彼此几乎不说话。商量完由谁去村里走街串巷地吆喝那句众人皆知的‘修椅子咧’之后,他们就会再次陷入沉默,开始面对面或者并排坐着搓麦秸编椅子。每次女孩走得远了,想跟村里的孩子交朋友时,她父亲就会怒气冲冲地叫住她:‘还不赶紧回来!臭丫头!’这是她听过的唯一的温情话语。
“等她长大一点,他们就让她去村里收坏了的椅子。那段日子她不时在这个村那个镇结识一两个孩子,现在就轮到这些孩子的父母喊他们了:‘赶快回来!无赖!再让我抓住你跟要饭的说话,看我不……’“男孩们经常朝她扔石子。
“有好心的女士给她几个苏,她就把它们藏起来。
“她十一岁那年,有一天经过我们这块地方的时候,在公墓后面,邂逅了小舒盖。有个朋友偷走了他两个里亚,他待在那儿哭鼻子呢。在她这个流浪儿朦朦胧胧的想象里,这样有钱人家的孩子,应该总是心满意足、兴高采烈的,现在却泪流满面,这个场景深深触动了她。她走近小舒盖,得知他哭泣的缘由后,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总共七个苏,一股脑儿都放到了他手里。小舒盖擦干泪水,理所当然地接受。因为太高兴了,她大胆地吻了他。大概那个时候,小舒盖的注意力都在钱上,就默许了她的吻。发现自己既没有被推开也没有被打,她又接着吻他。她抱着小舒盖,使出浑身的劲儿来吻他,后来便逃走了。
“她那可怜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呢?她爱上了那个男孩,是因为她为他牺牲了自己所有的财产,还是因为她给了他自己热情的初吻?无论对孩子还是对大人而言,这都是个谜。
“接下来的好几个月,她一直对那片墓地和那个男孩念念不忘。为了能再见他一次,她从父母那里偷钱,从修理费或买东西的餐费里偷钱,这儿偷一个苏,那儿偷一个苏。
“等她再回到这块地方时,兜里已经攒了两个法郎,但她只能在店外隔着橱窗,从红色药瓶和绦虫标本的夹缝中看一眼那位穿着干干净净的小药剂师。
“可望而不可即,只能让她更爱他。彩色的药水和闪闪发光的玻璃器皿,让她如醉如痴、心荡神驰。
“她把这些无法磨灭的记忆铭记于心。第二年,她在学校后面碰到了正在跟朋友玩玻璃球的他,马上就向他扑过去,抱住他拼命地吻,吓得他大叫。为了让他平静下来,她给了他自己的钱:三法郎二十里亚,这可以说是一笔真正的财富了,他睁大眼看着。
“他收下了这笔钱,让她尽情爱抚自己。
“接下来的四年,她把自己的积蓄倾尽在他身上;他以允许亲吻作为交易条件,心安理得地将这些钱收入囊中。一次是三十苏,一次是两法郎,一次只有十二苏(这让她伤心欲绝、羞愧无比,可年景真的很差),最后一次是一个又大又圆的五法郎银元,让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那个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他,而他也会有些焦急地等着她的到来;看见她时,他会跑过去迎接,这让女孩的心欢喜雀跃。
“之后他不见了,被送去了寄宿学校。这是她拐弯抹角地打听出来的,她想了很多种巧妙的斡旋手段改变父母的路线,让他们在学校放假期间从附近经过。苦心谋划了一年,她总算成功了。距上次见他,已经隔了两年,他的变化很大,几乎要认不出了:他长得更高、更英俊了,穿着学校的金纽扣制服,神气十足。他假装没看见她,从她身边高傲地走过。
“她为此痛哭了两天,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迎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她每年都会回来一次,从他面前经过,却没有打招呼的勇气,而他也从未屈尊瞄她一眼。她疯狂地爱着他。她跟我说:‘医生,我眼里只有他,完全看不到这世上别的男人的存在。’“她的父母死了。她继承了父母的职业,不过又多养了一条狗。这两条凶恶的狗谁也不敢去挑衅。
“一天,她又回到了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村子,远远看到有个年轻女子挽着她的心上人走出药店。他结婚了,那是他的妻子。
“就在这天夜里,她跳进了镇政府广场上的池塘。有个在外面待到很晚的酒鬼把她捞出来,送到了药店。年轻的舒盖穿着睡衣下楼,给她治疗,看上去仿佛不认识她。他脱了她的衣服,为她做按摩,厉声对她说:‘你疯了!有谁会这么愚蠢?’“这一句话足以让她康复了。他跟她说话了!她开心了好久。
“她坚持要付诊疗费,但他怎么也不肯收下。
“她的一生就这样度过了。修椅子的时候,也总是想着舒盖。每年她都会透过橱窗看看他。她养成了从他那里购买零星药品的习惯,这样就能在近处打量他,跟他说说话,多给他点钱。
“正如我一开始说的,今天春天她死了。讲完整个悲伤的故事以后,她请求我将她一生的积蓄交给这个她无怨无悔地爱着的人。她干活仅仅是为了他,有时为了省点钱,不惜忍饥挨饿,只为在她死后舒盖至少能再想她一次。
“于是她给了我两千三百二十七法郎。我给了神父二十七法郎作为安葬费用,在她咽气后带走了剩下的钱。
“次日我去拜见了舒盖夫妇。他们刚吃完饭,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都胖乎乎的,红光满面,身上散发着药剂的味道,还有一股心满意足、自命不凡的神气。
“他们请我落座,给了我一杯樱桃酒,我接受了。接下来,我饱含深情地讲述自己听来的故事,以为他们听了会潸然泪下。
“舒盖一听那个四海为家的修椅子的女人爱着自己,就火冒三丈,好像她剥夺了自己的名声、体面、尊严、荣誉,那些比生命还要可贵的东西。
“他的妻子和他一样愤愤不平、不断重复地说:‘那个乞丐婆子!要饭婆子!’仿佛再也找不到别的话可说了。
“舒盖站起来,在桌子后面来回地走,帽子偏到一边的耳朵上,嘟囔着说:‘医生,你能理解吗?这种事儿对男人来说太可怕了!有什么办法啊,要是她还活着,我非让警察把她抓起来,扔进监狱不可!一辈子也甭想出来!我敢保证!’“自己一片好心,竟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我不禁愕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不过,既然受人之托,就该完成自己的使命,便继续说:‘她让我把她的积蓄交给您,总共两千三百法郎。既然刚刚那些话对您来说极其不愉快,那么最好还是把这笔钱用来做慈善吧。’“这对夫妻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我把钱从兜里掏出来。这笔钱不知是从多少地方辛苦挣来的,有各种不同的纹样,金币、铜币混杂着。我又问:‘你们怎么决定呢?’“舒盖夫人先开口了:‘好吧,既然这是那个女人的临终遗愿,我觉得我们很难拒绝。’“她丈夫有些茫然失措,跟在后面说:‘我们总能用这笔钱给孩子们买点东西。’“我冷冷地说:‘那就随你们便吧。’“他又继续说:‘好,既然她嘱托您了,那我们就收下,总能想办法用在公益上。’“我给了他们钱就告辞了。
“第二天舒盖过来找我,说:‘那个……那个女人把她的马车也留在这儿了吧。您打算怎么处理?’‘还没想过。你要是想要,就拿去吧。’‘那好,我正好派得上用场,可以把它放在菜园里做棚子。’“他正要离开,我又叫住他:‘她还留下一匹老马和两条狗。你想要吗?’“他愣住了,停下脚步说:‘哦,不,我才不想要。我拿它们能干什么?你随便处理吧。’接着,他笑了笑,冲我伸出手,我跟他握了握。你们不会指责我吧?有什么办法呢,在一个村子里,医生是不能跟药剂师闹矛盾的。
“我把狗养在了自己家里。神父家里有个大院子,他把马牵过去了。舒盖用马车做了菜园里的棚子,用那笔钱买了五份铁路公司的股票。
“这是我一生中见识过的最深挚的爱情。”医生沉默下来。侯爵夫人满眼泪水,叹息道:“的确,只有女人才懂得如何去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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