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次别离

《第二十二次别离》是一部译自加泰罗尼亚语长篇小说，原著名为《帕米萨诺家族的诅咒》。

 意大利的帕米萨诺家族历代男丁无一幸免皆死于战火，第21位帕米萨诺更是夸张地成为停战日的*后一个阵亡者。“一战”结束后，“寡妇屋”的帕家遗孀多娜达与同一天丧夫的闺蜜弗朗切斯卡几乎同时产下遗腹子。多娜达担心儿子维坦难逃命运诅咒，将儿子交给闺蜜抚养。世人皆以为弗朗切斯卡生的是双胞胎——男孩维坦和女孩乔凡娜。“二战”爆发，维坦遁入乡间答应母亲自己*不会参战；乔凡娜则前往西班牙对抗法西斯。战火愈燃愈烈，维坦和乔凡娜分别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命运终究牵引他们来到西班牙内战的主战场，萨米萨诺家族的命运再次经历战火淬炼，多娜达也被裹胁其中。维坦的命运会因抗争而改写吗？

作者：拉斐尔•纳达尔•法雷拉斯（Rafel Nadal Farreras）是用加泰罗尼亚语写作并荣膺大奖的记者、作家。著有《意大利人的儿子》《司汤达太太》《帕米萨诺家族的诅咒》等多部长篇小说。 译者：阿九，本名李绚天，环保工作者，诗人，翻译家。先后在浙江大学和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获得工程热物理和化学工程博士学位。著有诗集《兰园学报》。曾获2015年度PEW-DJS诗歌翻译奖、2018年度《后天》文学翻译奖。译著《拉金诗全集》入选《新京报》2018年度十大好书。

开 篇

01 帕米萨诺家族的诅咒
大 战
*后一个帕米萨诺人

02 开满白花的园子
寡妇屋
齐 亚
葬 礼
去公证处
供 品
大宅第
花 季
家族宗教
度夏屋
坚信礼
红土地
卧病在床

03 樱桃耳坠
甜蜜的十六岁
菲力切神父
斗 鸡
暑期，再回庄园
阿尔塔穆拉的集市
夏季之末
都市影院
毒 打
绅士圈
南 风
疏 失
西班牙来信
西法边境
战争传言

04 马泰拉的流星雨
不情愿的壮丁
丧 钟
坦露心迹
罗斯福
英国人
公 告
游 行
没有尽头的八月
嘈杂的仪式
英国人登陆塔兰托
重 逢
河 边
流星雨
解放马泰拉
恐怖的踪影
猎 杀
普利莫·卡尔内拉
山 里
萨罗尼博士的武器

05 轰炸巴里
酒吧的镜子
德军空袭
窗口的红光
被恐惧击倒的城市
比唐多的秘密
一股蒜味
帕米萨诺之心
饼干盒
池中鸭
对决加里巴尔迪广场 
地下室里
樱桃树

尾 声
后 记
致 谢

看到因走远路而精疲力竭的齐亚进了牧人小屋，他紧紧抱住她，给她端来一杯水，让她稍歇一下缓过气来。几天之中，他都在心里演练着如何向她坦露心迹，他已决定与盟军一起战斗，反抗墨索里尼。但看她累成这个样子，他迟疑了，就问起乔凡娜。
 “你有宛宁的消息吗？”
 自从躲在洞穴里，他就开始用马泰拉方言叫妹妹乔宛宁，有时就叫她宛宁。他已经习惯了说他从小就一直在听的这种语言。在贝罗洛唐多，齐亚只在对孩子们生气，或者面对祖母的某个指责需要亮出底线时才说方言。
 “她还在法国南部的难民营里做护士，但她几天前来信告诉我们，她打算回意大利。”多娜达答道，话里总有一丝谈起乔凡娜时的不自在，“她说，很快意大利就会起来反抗法西斯，如果那个时刻到来，她会与我们同在，像萨尔瓦托里一样。她的信是周一收到的，但日期是一个月前，因为战时的邮递简直就是一场灾难。谁知道呢，说不定她已经上路了，我回贝罗洛唐多时，她已经在等我了。”
 乔凡娜要回家了，这是维坦多尼奥所能期待的*好的消息，他本来就不愿妹妹冒着生命危险去德军占领区。她的意大利护照可以保护她，但他知道乔凡娜无法掩饰她对纳粹的憎恶。他把担忧藏在心里，又问了“瘦子”的儿子的情况。
 “萨尔瓦托里回意大利了吗？”
 “我们刚刚知道，他都回来六个月了，但他一到巴里就被逮捕了。后来就没有人见过他。我们都在想，他*有可能被关押在普利亚区，在某个法西斯党控制的地方坐牢。”
 和维坦多尼奥在一起，多娜达在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之间摇摆不定。她担心乔凡娜，因为怕她落得和萨尔瓦托里一样的命运。但她很高兴看到维坦多尼奥每天都与自己的根联结得更紧。他甚至开始说方言，而且完全是自己主动说的。
 看到她的笑容，维坦多尼奥觉得是时候向她交心了。他在马泰拉的洞穴已经躲了三年。这漫长的三年让他更加坚信，他当初背离法西斯的决定是正确的。这漫长的三年让他确信，必须做一个抉择，这一地区的农民遭受的苦难。1943年夏天，他拿起武器的时候就证明，他不是一个懦夫。他焦急地等待着七月的第三个星期天，他决定要向齐亚吐露心意。尽管顾虑重重，他必须站在正义和自由的一边，同时又不背叛自己的国家。他决定与盟军一起战斗，为了一个没有纳粹和法西斯的意大利。
 “齐亚，我马上要去打仗了，”他决然地说道，“盟军很快就要在半岛登陆。我们在马泰拉预备成立一个由反法西斯战士和流放者组成的队伍，在他们到达时提供协助。”
 多娜达一言不发。
 她双手掩面，开始抽泣。维坦多尼奥想去安慰她，他抱着她，想要给她擦眼泪。
 “你不能去……”她终于说了出来。
 “我不会有事的。我要去打法西斯和杀了我父亲的德国人，我们很快就会把他们赶出意大利。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将被钉上耻辱柱，战争将要结束，乔宛宁在圣诞节前就要回家，一切将回到从前。”
 “你不能去……”多娜达想回答他，但又一次未能把话说完。她恐惧地意识到，维坦多尼奥向她承诺的和二十五年前她丈夫说的一样。她全身发抖，双眼迷茫，口中只是说“不，不，不”，摇着头。维坦多尼奥让她冷静下来，在她耳边轻轻地安抚，像是要哄她睡觉，但她越来越激动。知道自己无法劝说儿子打消念头，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不能去……”她抽泣着说了一遍又一遍。
 “我心意已决。我一定要去。”
 “不！”她大喊出来，完全失控。她趴在地上，用双手和头撞着小屋的石头地板。维坦多尼奥从未见过这样绝望的哭喊。他吓坏了，是什么给她造成了如此的痛苦？他试图扶她起来，却感到黏稠的鲜血从她头发里流出来。
 “我不会有事的。”他又说了一遍，但已不再确信，知道他的话无法让她安静下来。
 她还在颤抖。但她抬起头，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和萨尔瓦托里猎杀的动物眼中那种惊恐。血滴到她的嘴唇上，她想说话，却张不开口。她跪在那里，乞求他：“你不明白，你不能去！你是我亲生的儿子！我是你的妈！你是帕米萨诺家的人啊！”
 小屋里，时间凝滞。门外，几条狗在吠叫，蝉虫中止了单调的合奏。一秒一秒嘀嗒而过，他们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能听到维坦多尼奥的喘息和多娜达凌乱的抽泣。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远处，一头驴子在叫，在山谷的另一边。牲口的哀鸣让维坦多尼奥回到了现实。
终于，他说：“我早就知道了！妈妈！”他冲过去亲吻她的额头、脸颊和双手。
 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拥抱他。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分开，她上下打量着他。维坦多尼奥跟他父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她就跟他受坚信礼的那天，看到夫人给他穿上海军蓝的外套一样，看着他满心骄傲。
“你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
 “我想我一直知道，只是不知道我知道……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或者为什么。有一天我觉得你就是我妈妈，从那时起我就假设这是真的。多少年来我就这样感觉，也接受了，我想。”
 有一段时间，维坦多尼奥也不知道他怎样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从来不甚确信，因为没有证据。事实上，他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发现。他只是整个内心都渴望如此。他也说不清这种渴望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是因为他的欲念里不想做乔凡娜的哥哥。
 多娜达抬头看着儿子，坚持说：“如果你去打仗，你就永远回不来了！那时候，你就无法选择立场，立场早已选择了你，很早就选好了。你是帕米萨诺家的人……*后一个帕米萨诺！”
 “正因为我是帕米萨诺家的人，我才必须去。你说得对，妈妈。我还没有出生时，你就把我的命运与帕米萨诺家族连在一起。就算我恨他们所有人，我也无法摆脱。我没有办法选边站，我还是会被它捆绑。但我会被这个诅咒咒死吗？难道我不是一个自由的人？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动吗？我就不能反抗命运吗？”
 “你无法逃脱。”
 “那是过去的事。一个人必须面对未来，而不是躲起来。诅咒是逃不掉的，要和它抗争。我的职责就是跟法西斯和纳粹较量，这就是我的道德信念。宛宁看事情总是看得很明白，所以她去了西班牙与他们斗争。”
 “她也发现了真相，她知道你是帕米萨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她离开了。”
 维坦多尼奥沉默片刻。“她知道了？”他终于开口。
 “她是从你奶奶的信里知道的，她在帮你奶奶回复菲力切神父的吊唁信时发现的。我不知道那是一个错误，还是奶奶故意的，她早就说过要把事情说清楚。反正，乔凡娜无法接受。所以她就走了，让我们为此付出代价。”
 然后他们在一起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多娜达知道，她改变不了他的心意。*后，她鼓起勇气问：“你说你要跟马泰拉的流亡者在一起，是吗？你已经成了共产党吗？”
 “没有！你知道什么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想站在那些为正义与自由呐喊的人们一边，像里察尔迪医生。你总不会想要我加入法西斯吧？我在他们眼里是个逃兵，是要处决的。还有，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支持过他们。”
 “我有种预感，你不会藏得太久了。”她说，于是又开始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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