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一罚四】黑蝴蝶

谢志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全委员会委员、特约研究员。曾在新疆生活20余年。迄今已出版文学专著23部，其中文学评论3部，出版有长篇小说《塔克拉玛干小说》。90余次获奖，包括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2次、中国微小说年度奖数次、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2次，冰心儿童图书奖等奖项。500余篇入选各类选刊、选本，40余篇被10余个国家译介，并列入大学、中学、小学教材。

黑蝴蝶

陈元到任的第一天，一个杂役和一个主簿先后好心好意地提醒他，先到灵官祠拜谒祭祀，此为惯例。

陈元，字遴三，号古愚。少年时，父母双亡，成了孤儿，被寄养在族内亲属家中。他勤奋好学，康熙二十七年（1688）考中进士，即赴湖*江县，担任知县。

*江县衙左边，隔一条街，有个灵官祠。主簿在县衙供职近二十年了，他陪过走马灯似的知县，凡是新知县到任，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前往灵官祠拜谒祭祀。

陈元问：“一定要这样吗？”主簿说：“已成惯例，灵官灵官，官运灵通。”陈元问：“怪不得众人都在按部就班地替我准备呢，你拜过吗？”主簿说：“陪随多位知县拜过。”陈元说：“当官的第一天就想着怎么走捷径升官，这是取巧。”

陈元不去。有人替他担忧，说：“还是去吧，图个吉利。”陈元说：“灵官祠不是朝廷规定的祭祀场所。”

七天后，官署内发生了一起盗窃案。所有的档案都不翼而飞——文字记载的官方历史出现了空白。县衙内顿时弥漫着惶惶不安的情绪，传言四起：说这是灵官来显灵的征兆；说不敬灵官，必受惩罚；说举行一次隆重的祭拜，还可以补救；也有说不拜灵官，必断官路。

所有的传言都指向知县陈元，仿佛他将给县衙和自己带来灾祸。陈元说：“如果众人都相信这件事，那么，就说明灵官已被盗贼掌控了，甚至，官和贼暗中同谋，依照法律，应当问斩。”

陈元授意主簿，起草一份通令，送至灵官祠，限定五日内提供盗贼的线索，否则就拆祠毁像。

果然，很快捕获了盗贼。所有的档案已被焚毁，说是被盗贼用于祭祀灵官（据审讯，烧毁档案的当日，灵官祠内外，那些灰烬，乘风而起，如同飞舞的黑蝴蝶）。而且，强盗以灵官祠为中介，与某些官员勾结，共谋财路。知县拜祭，百姓随应，强盗鼓动，上上下下，齐心协力，旺了香火。

陈元治*江三年，上级官府来考核，他的政绩最为突出，而且，他在百姓当中口碑甚佳。皇帝赐予他蟒衣一套，并提拔他为贵州思州知府。不久又被举荐，皇上召见他，再赐蟒衣一套，补任江西吉安府同知。不出一年，被提拔为刑部员外郎。康熙五十三年（1714），他担任河南乡试主考官。

陈元最后的职务是贵州府知府。著有《浒山行集》，流传于世。他搜集过蝴蝶的标本，多为黑色。晚年，他以“古愚”为号自嘲。他遗憾进人仕途的第一站，竟*江县官方的历史出现了空白。他说：“有时，我的眼前会出现黑蝴蝶纷飞的情景。人为地遗忘历史有多种，此为恶劣的一种。”

马鲛鱼

邬恩武一到台州，就委托在台州搞贩运的余姚人，给母亲带一条刚出网的马鲛鱼。眼看天色已晚，他投宿一家客栈。

他来台州，寻访一个儿时的小伙伴。临行前，长期念佛吃素的母亲突然说：“台州的马鲛鱼，味道最佳，回来时，可带一条。”

深夜，邬恩武被一阵喧哗和骚乱惊醒。窗外闪耀着火光。桶的碰撞声、人的脚步声、水的泼洒声，如决堤的大水，整个房间仿佛是泊在水中的船在摇晃。

隔壁的房间燃起了火，火势在蔓延。邬恩武逃出自己的房间，经过另一房间，那扇门，像一张大嘴，吐出烟的同时，吐出了一个人。

瞬间，邬恩武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梦，也是大火，也是房子，仿佛恍恍惚惚走进了记忆中的一个梦。

忽然，那个被门吐出来的人把一个藤箧交给他，他发现，那个人在燃烧——身上吐出无数个火舌。

他满眼都是火和水，好像无数条鱼在跳跃，掀起水花。火渐渐熄灭，客栈弥漫着烟雾。他紧紧地抱着藤箧。

有一个早晨，他涉水过河，捡到沉入水中的一个布袋。他就坐在水中的一块踏脚的石头上，怀抱布袋。太阳当空时，远远有两个人呼喊着过来，像喊魂一样。他终于知道沉甸甸的布袋里装着白银四百二十两。那两个人是从官宦人家那里借贷了银两作为生意的本钱。

他委托其中一个人，带一条马鲛鱼给母亲。他总是碰上钱，却没有钱，但有很多的朋友。

邬恩武坐在床上等，抱着藤箧，敞着房门。天亮了，他听见哭声由客栈的楼下传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头发烧焦的男人，破衣烂衫——被火舌舔过，哭得像个小孩。他哭诉着：“我一家人的性命全装在那个藤箧里了，是火吃掉了？还是它逃走了？”

邬恩武放下藤箧，走出门，说：“你就住在我隔壁吧？你认得我吗？”

那个男人说：“你想干什么？我不认识你，只认识我的藤箧。”

邬恩武说：“我这里有一个藤箧。”

    ……

打通历史与现实的边界，聆听古代与今天的对话。

小小说名家眼里的故乡和古人。

微型小说界领军人物的扛鼎力作。

本书通过数十位古人的故事，彰显了余姚作为“文献名邦”的历史文化特色，达到古今共情、源远流长的目的。本书适合广大文学爱好者阅读。

余姚素有“文献名邦”美誉，古代，为官多，隐士多，其代表人物，严子陵子隐，隐成了范儿，王阳明之显，显到了当今。隐与显是两种生存的极端。每个人的内心，都存在着对立与统一。姚江文化是中华文化不可或缺的有活力的一脉。本书是一部笔记体小说集，共58篇，分为清朝、明代、汉至元代三卷，聚焦余姚历史上的真实人物，既写官也写民，塑造了这一系列故乡古人形象。这些小说的书写方便，减弱了传奇性，铺展了平常性，形式和内容均接应了中国传统，以黑蝴蝶隐喻了作者的历史观。通过这五十余位古人的故事，彰显了余姚作为“文献名邦”的历史文化特色，达到古今共情、源远流长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