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一罚四】楚辞选

前　言(节选)
以《离骚》《九歌》《天问》和《九章》为代表的“楚辞”诗篇，是继《诗经》三百篇之后的又一诗歌文学的高峰。
楚辞文学的开山人是战国时楚国的屈原。他是楚国的同姓，即芈姓贵族出身。屈氏早在春秋时期就很显赫，到屈原时，屈氏已经是楚国王室贵族的远支了，所以在《九章·惜诵》中，诗人自称“贫贱”。学者推测，屈原的生卒年大约为公元前 340年至公元前 278年。他在楚怀王早期很受重用，《史记·屈原列传》说他“入则与王图议国事……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不久，怀王听信谗言，“怒而疏”屈原。从此他在政治上失意，开始了诗歌的创作。其间，据《史记》记载，还曾受命出使齐国，另外还有劝怀王杀张仪以及劝阻怀王入秦等事。怀王死于秦后，楚顷襄王（？―公元前 263年）继位，屈原的处境更加险恶。《史记》说顷襄王“怒而迁之”。对此，有学者说，就是流放江南。屈原离世的时间之所以定在公元前278年，是因为有学者相信，这一年秦将白起攻破楚国郢都，屈原极度苦闷、绝望，作《哀郢》《怀沙》而自杀。这一年是顷襄王二十一年。如此，屈原大约活了六十多岁。
屈原的时代，正是楚国由盛转衰的年代。楚威王时楚国势力鼎盛，其子怀王继位后，楚国迅速中衰。原因是怀王的内政外交都出了问题，内部小人势长，与列国的关系，听信纵横家张仪的蛊惑，从“合纵”改为“连横”，即从走联合东方各国抗秦的路线，变为与秦合作对付东方各国。此后，反复受秦欺骗，最后被困，死在秦国。
屈原亲历了这样的改变，痛惜而又痛苦。他是坚定的“合纵”路线者，更是一个时局的清醒者，还怀抱着改善楚国内政的理想，就难免要陷入政治的困顿中了。《离骚》的创作，应该在楚怀王改变国策之后。征诸《离骚》《九章》，政治失意后，他到过汉北，到过溆浦（即今湖南省西部，有沅水流过）等地，最后“怀石遂自沉汨罗以死”。政治上的不幸与失意，换来的是文学上的成功，在古代通常如此，从《诗经》时代就开始了。《诗 ·大雅》《小雅》中不少抨击现实黑暗的诗篇，都是这样出现的，屈原的诗篇也如此。屈原的伟大，在于他的《离骚》等诗篇，在内涵和艺术上都超越了《诗经》同类的诗篇，散发出异样的光彩。
《文心雕龙 ·辨骚》说《楚辞》“体宪于三代，而风杂于战国”，又说屈原“取镕《经》意，亦自铸伟辞”。是说屈原既继承了前代文学文化遗产，又创造了新的文学。楚辞文学忽然在楚国兴起，与北方繁盛的诸子之学南北映衬，好像是一个奇迹，其实是南楚文明不断进取进步的结果。
考楚国历史，由来甚久。《左传》记载他们曾在中原地区生活过。《左传 ·昭公十二年》载楚平王之言：“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今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 ”是说楚人曾生活在许地，而今为郑国土地。这可以得到出土文献的证明。近出“清华简”《楚居》篇言楚远祖、殷商时的季连曾居騩山，此山见于《山海经》，其地在今河南新密境内。《楚居》还说季连曾“见盘庚之子”，都是楚人曾在中原生活的证据。西周封建，据《史记》，楚人因与周贵族关系较远，封以子男之地，周人承认楚邦的存在，却给了较低的待遇。但是，楚地虽然僻处南方，其远方有更广大的毗连之地可以开发。于是，楚国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艰辛地向远方开边拓宇。这也养成了楚人倔强的性格，《史记 ·楚世家》载王熊渠之语有“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云云，自称蛮夷，自我贬损的气话中，含着兀傲，也就是倔强。讲这些，与理解楚辞有关。楚辞中的《九歌》，带有明显的中原痕迹，与楚人族群生活经历有关；屈原坚守节操“九死其犹未悔”以及他的宁死也不离楚国，都是这倔强精神的表现。
进入春秋时代，楚国人更积极北进，试图称霸中原。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楚国人对中原文化的熟悉。楚庄王邲之战后，面对战场上敌我双方将士的尸体，悲天悯人，引经据典，以《诗经 ·周颂》的篇章言“武有七德”，是深研《诗经》篇章才有的见解。楚庄王还向申叔时请教如何培养太子，申叔时作答，说到《春秋》《世》《诗》《令》《语》《故志》等多种文献，显示楚国文献的众多。之后，楚国又有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再略晚一点，东周王子朝“奉周之典籍以奔楚”，事见《左传 ·昭公二十六年》，大批周室所藏典籍被带往楚国。还有，楚昭王曾向观射父问典籍所载“绝地通天”之事，见《国语 ·楚语下》，显示的是楚国人对远古之事的通晓。“郭店简”“上博简”“清华简”是楚地出土的诸多文献中的几种，特别受关注，因为其中有《尚书》《诗经》的篇章或相关论述，还有后来的道家、儒家文献，以及一些类似《左传》《国语》写法的史料。表明战国时期的楚国，俨然为文献大邦。如此，《离骚》《天问》中有那样多的中原文献记载的古典知识，也就很好理解了。

《楚辞》是以战国时代楚国诗人屈原作品为主，兼及宋玉和汉初其他诗人作品的一部诗歌总集。《楚辞》的主要代表诗人屈原，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位以个人作品传世的伟大诗人，他的作品与人格，都对后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屈原特立独行的人格力量和深沉悲壮的情怀，鼓舞和感召了后世无数的仁人志士。《楚辞》中独特的诗歌样式、浪漫的精神气质以及象征的手法，均对后世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本次选注《楚辞》，所选以屈原的作品为主，兼及宋玉诸人，较好地反映了《楚辞》的艺术特色与整体风貌。配合简明的注释与翻译，并为难字标注拼音，以便读者阅读。

李山，1963年出生，河北新城人。1995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博士，启功先生弟子。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在《诗经》研究、先秦两汉文学研究领域卓有成就。2006年被选为北京师范大学本科教学“十佳教师”；并于2007年和2009年分获师评网“最佳教授”和“全国魅力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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