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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一罚四】背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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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安德烈·纪德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ISBN9787505735910

出版时间2015-12

装帧其他

开本32开

定价45元

货号31122290

上书时间2024-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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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品详情   

品相描述:全新
商品描述
作者简介
    安德烈·纪德(Andre Gide,1869-1951)生于巴黎一个富有的资产阶级家庭,10岁丧父,由母亲抚养并给予清教徒式的教育,酿成了他的叛逆性格。他最初在象征派文艺刊物发表作品,1908年与友人创办《新法兰西评论》。
    纪德早期的作品带有象征主义色彩。1897年出版的散文诗集《人间食粮》,是他第一部重要的作品。三部曲《背德者》(1902)、《窄门》(1909)和《田园交响曲》(1919),具有古典主义作品的完美形式;1914年出版的《梵蒂冈的地窖》,对青年一代产生过很大的影响。1925年之后,纪德的创作思想有所转变,着重体现在长篇小说《伪币制造者》(1926)上。1947年。纪德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目录
亲爱的朋友,我知道你们都忠于友谊。你们一呼即来,正如我听到你们的呼唤就会赶去一样。然而,你们已有三年没有见到我。你们的友谊经受住了久别的考验,但愿它也能经受住我此番叙述的考验。我之所以突然召唤你们,让你们长途跋涉来到我的住所,就是要同你们见见面,要你们听我谈谈。我不求什么救助,只想对你们畅叙。因为我到了生活的关口,难以通过了。但这不是厌倦,只是我自己难以理解。我需要……告诉你们,我需要诉说。善于争得自由不算什么,难在善于运用自由。——请允许我谈自己。我要向你们叙述我的生活,随便谈来,既不缩小也不夸大,比我讲给自己听还要直言不讳。听我说吧!
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在昂热郊区的农村小教堂里,我正举行婚礼。宾客不多,但都是挚友,因此,那次普通的婚礼相当感人。我看出大家很激动,自己也激动起来。从教堂出来,你们又到新娘家里,同我们用了一顿快餐。然后,我们登上租车出发了。我们的思想依然随俗,认为结婚必旅行。
我很不了解我妻子,想到她也同样不了解我,心中并不十分难过。我娶她时没有感情,主要是遵奉父命。父亲病势危殆,只有一事放心不下,怕把我一人丢在世上。在那伤痛的日子里,我念着弥留的父亲,一心想让他瞑目于九泉,就这样完成了终身大事,却不清楚婚后生活究竟如何。在奄奄一息的人床头举行订婚仪式,自然没有欢笑,但也不乏深沉的快乐。我父亲是多么欣慰啊。虽说我不爱我的未婚妻,但至少我从未爱过别的女人。在我看来,这就足以确保我们的美满生活。我对自己还不甚了了,却以为把身心全部献给她了。玛丝琳是孤儿,同两个兄弟相依为命。她刚到二十岁,我比她大四岁。
我说过我根本不爱她,至少我对她丝毫没有所谓爱情的那种感觉。不过,若是把爱情理解为温情、某种怜悯以及理解敬重之心,那我就是爱她的。她是天主教徒,而我是新教徒……其实,我觉得自己简直不像个教徒!神父接受我,我也接受神父——这事万无一失。
如别人所称,我父亲是“无神论者”,至少我是这样推断的,我从未能同他谈谈他的信仰,这在我是由于难以克服的腼腆,在他想必也如此。我母亲给我的胡格诺 教派的严肃教育,同她那美丽的形象一起在我心上渐渐淡薄了——你们也知道我早年丧母。那时我还想象不到,童年最初接受的道德是多么紧紧地控制我们,也想象不到它给我们的思想留下什么影响。母亲向我灌输原则的同时,也把这种古板严肃的作风传给了我,我全部贯彻到研究中去了。我十五岁时丧母,由父亲扶养。他既疼爱我,又向我传授知识。当时我已经懂拉丁语和希腊语,跟他又很快学会了希伯来语、梵文,最后又学会了波斯语和阿拉伯语。将近二十岁,我学业大进,以致他都敢让我参加他的研究工作,还饶有兴趣地把我当作平起平坐的伙伴,并力图向我证明我当之无愧。以他名义发表的《漫谈弗里吉亚人的崇拜》,就是出自我的手笔,他仅仅复阅一遍。对他来说,这是最大的赞扬。他乐不可支,而我看到这种肤浅的应景之作居然获得成功,却不胜惭愧。不过,从此我就有了名气。学贯古今的巨擘都以同人待我。现在我可以含笑对待别人给我的所有荣誉……就这样,到了二十五岁,我几乎只跟废墟和书籍打交道,根本不了解生活。我在研究中消耗了罕见的热情。我喜欢几位朋友(包括你们),但我爱的是友谊,而不是他们;我对他们非常忠诚,但这是对高尚品质的需求;我珍视自己身上每一种美好情感,然而,我既不了解朋友,也不了解自己。我本来可以过另一种生活,别人也可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这种念头从来就没有在我的头脑里闪现过。
我们父子二人布衣粗食,生活很简朴,花销极少,以致我到了二十五岁,还不清楚家道丰厚。我不大想这种事,总以为我们只是勉强维持生计。我在父亲身边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后来明白我们殷实得多,还真有点儿难堪。我对这类俗事很不经意,甚至父亲去世之后,我作为唯一的继承人,也没有弄清自己的财产。直到签订婚约时才恍然大悟,同时发现玛丝琳几乎没有带来什么嫁妆。
还有一件事我懵然不知,也许它更为重要——我的身体弱不禁风。如果不经受考验,我怎么会知道呢?我时常感冒,也不认真治疗。我的生活过于平静,这既削弱又保护了我的身体。反之,玛丝琳倒显得挺健壮。不久,我们就认识到,她的身体的确比我好。

花烛之夜,我们就睡在我在巴黎的住所——早已有人收拾好两个房间。我们在巴黎仅仅稍事停留,买些必需的东西,然后去马赛,再换乘航船前往突尼斯。
那一阵急务迭出,头绪纷繁,弄得人头晕目眩。为父亲服丧十分悲痛,继而办喜事又免不了心情激动,这一切使我精疲力竭。上了船,我才感到劳累。在那之前,每件事都增添疲劳,但又分散我的精神。在船上一闲下来,思想就活动开了。有生以来,这似乎是头一回。
我也是头一回这么长时间脱离研究工作,以往,我只肯短期休假。当然,几次旅行时间稍长些,一次是在我母亲离世不久,随父亲去西班牙,历时一个多月;另外一次去德国,历时一个半月;还有几次,都是工作旅行。旅行中,父亲的研究课题十分明确,从不游山玩水;而我呢,只要不陪同他,就捧起书本。然而这次,我们刚一离开马赛,格拉纳达和塞维利亚 的种种景象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那里天空更蓝,树荫更凉爽,那里充满了欢歌笑语,像节日一般。我想,此行我们又要看到这些了。我登上甲板,目送马赛渐渐远去。
继而,我猛然想起,我有点儿丢开玛丝琳不管了。
她坐在船头,我走到近前,第一次真正看她。
玛丝琳长得非常美。这你们是知道的,你们见过她。悔不该当初我没有发觉。我跟她太熟了,难以用新奇的目光看她。我们两家是世交,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如花般的容貌早已习以为常……我第一次感到惊异,觉得她太秀美了。
她头戴一顶普通的黑草帽,任凭大纱巾舞动。她一头金发,但并不显得柔弱。裙子和上衣的布料相同,是我们一起挑选的苏格兰印花细布。我自己服丧,却不愿意她穿得太素气。
她觉出我在看她,于是朝我回过身来……直到那时,我对她虽然算不上热情,好歹以冷淡的客气代替爱情。我看得出来,这使她颇为烦恼。此刻,玛丝琳觉察出我头一回以不同的方式看她吗?她也定睛看我,接着极为温柔地冲我微笑。我没有开口,在她身边坐下。直到那时,我只为自己生活,至少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我结了婚,但仅仅把妻子视为伙伴,根本没考虑我的生活会因为我们的结合而发生变化。这时,我才明白独角戏到此结束。
甲板上只有我们二人。她把额头伸向我,我把她轻轻搂在胸前;她抬起眼睛,我亲了她的眼睑。这一吻不要紧,我猛地感到一种新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充塞我的心胸,不由得热泪盈眶。
“你怎么啦?”玛丝琳问我。
我们开始交谈了。她的美妙话语使我听得入迷。从前,我根据观察而产生成见,认为女人愚蠢。然而,那天晚上在她身边,我倒是觉得自己又笨又傻。
这样说来,我与之结合的女子,有她自己真正的生活!这个想法很重要,以致那天夜里,我几次醒来,几次从卧铺上支起身子,看下面卧铺上我妻子玛丝琳的睡容。
翌日天朗气清,大海近乎平静。我们慢悠悠地谈了几句话,拘束的感觉又减少了。婚姻生活真正开始了。十月最后一天的早晨,我们在突尼斯下船。

我只打算在突尼斯小住几天。我向你们谈谈我这愚蠢想法:在这个我新踏上的地方,只有迦太基和罗马帝国的几处遗址引起我的兴趣,诸如奥克塔夫向我介绍过的梯姆戈、苏塞的镶嵌画建筑,尤其是杰姆的古剧场,我要立即赶去参观。首先要到苏塞,从那里再改乘驿车。但愿这一路没有什么可参观的景物。
然而,突尼斯使我大为惊奇。我身上的一些部位、一些尚未使用的沉睡的官能,依然保持着它们神秘的青春,一接触新事物,它们就感奋起来。我主要不是欣喜,而是惊奇,愕然。我尤为高兴的是,玛丝琳快活了。
不过,我日益感到疲惫,但不挺住又觉得难为情。我不时咳嗽,不知何故,胸部闹得慌。我想我们南下,天气渐暖,我的身体会好起来。
斯法克斯的驿车晚上八点钟离开苏塞,半夜一点钟经过杰姆。我们订了前车厢的座位,料想会碰到一辆不舒适的简陋的车,情况却相反,我们乘坐的车还相当舒适。然而寒冷!……我们两个相信南方温暖的气候,都穿得非常单薄,只带一条披巾,幼稚可笑到了何等地步?刚一出了苏塞城和它的山丘屏障,风就刮起来。风在平野上蹿跳,怒吼,呼啸,从车门的每条缝隙钻进来,防不胜防。到达时我们都冻僵了。我还由于旅途颠簸,十分劳顿,咳得厉害,身体更加支持不住了。这一夜真惨!——到了杰姆,没有旅店,只有一个破烂不堪的堡 权当歇脚之处,怎么办呢?驿车又启程了。村子里的各户人家都已睡觉。夜仿佛漫漫无边,废墟的怪状隐约可见,犬吠声此呼彼应。我们还是回到土垒的厅里,里边放着两张破床,不过,在厅里至少可以避风。
次日天气阴晦。我们出门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天空一片灰暗。风一直未停,只是比昨夜小了些。驿车到傍晚才经过这里……跟你们说,这一天实在凄清。古剧场一会儿就跑完了,相当扫兴,在这阴霾的天空下,我甚至觉得它很难看。也许是疲惫的缘故,我感到特别无聊,想找找碑文也是徒劳,将近中午就无事可干,我颓然而返。玛丝琳在避风处看一本英文书,幸好她带在身边。我回来,挨着她坐下。
“多愁惨的一天!你不觉得十分无聊吗?”我问道。
“不,你瞧,我看书呢。”
“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呢?你不冷吧?”
“不太冷。你呢?真的!你脸色刷白。”
“没事儿……”
晚上,风刮得又猛了……
驿车终于到来。我们重又赶路。
在车上刚颠了几下,我就感到身子散了架。玛丝琳非常困乏,倚着我的肩头很快睡着了。我心想咳嗽别把她弄醒了,于是轻轻地,轻轻地移开,扶她偏向车壁。然而,我不再咳嗽了,却开始咯痰。这是新情况,咯出来并不费劲,间隔一会儿咯一小口,感觉很奇特。起初我几乎挺开心,但嘴里留下一种异味,我很快又恶心起来。工夫不大,我的手帕就用不得了,还沾了一手。要叫醒玛丝琳吗?……幸而想起有一条长巾掖在她的腰带上,我轻轻地抽出来。痰越咯越多,再也止不住了,咯完感到特别轻松,心想感冒快好了。可是突然,我  得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好像要昏倒。要叫醒她吗?……唉!算了!……(想来从童年起,我就受清教派的影响,始终憎恨任何因为软弱而自暴自弃的行为,并立即把那称为怯懦。)我振作一下,抓住点儿东西,终于控制住眩晕……只觉得重又航行在海上,车轮的声音变成了浪涛声……不过,我倒停止咯痰了。
继而,我昏昏沉沉,打起瞌睡来。

内容摘要
《人间食粮》是纪德的散文集。纪德游历北非和意大利之后,以路上的漫游为线索,以虚拟的女神为倾诉对象,抒发人生感怀,糅合传统的短诗、颂歌、旋曲等形式写成的一连串富有诗意的断想。
纪德蔑视传统道德,提倡个人行为自由,尤其强调人对自然对人生的强烈感受,并以这种感受作为精神食粮。

主编推荐
"1.萨特、加缪的精神导师,享誉世界的文坛巨擘!

2.194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作品,极具文学观赏性。

3. 否定内在分裂,纪德的自我剖白之书。

4.20世纪法国文坛绕不过去的文学大师,《背德者》集中展现了安德烈·纪德对寻找自我这一时代主题的思索。

5.非常不错翻译家李玉民法语直译版,全新设计,精装典藏版。

6.法国文学目前承上启下的人物,他的作品联接古典与现代,既传承了巴尔扎克、雨果、福楼拜和波德莱尔,也深深影响了萨特、加缪等文学家。

7.1902年抢先发售出版,风靡优选110多年。

8.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纪德极具普适性作品之一。

为什么要选此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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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内容
亲爱的朋友,我知道你们都忠于友谊。你们一呼即来,正如我听到你们的呼唤就会赶去一样。然而,你们已有三年没有见到我。你们的友谊经受住了久别的考验,但愿它也能经受住我此番叙述的考验。我之所以突然召唤你们,让你们长途跋涉来到我的住所,就是要同你们见见面,要你们听我谈谈。我不求什么救助,只想对你们畅叙。因为我到了生活的关口,难以通过了。但这不是厌倦,只是我自己难以理解。我需要……告诉你们,我需要诉说。善于争得自由不算什么,难在善于运用自由。——请允许我谈自己。我要向你们叙述我的生活,随便谈来,既不缩小也不夸大,比我讲给自己听还要直言不讳。听我说吧!
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在昂热郊区的农村小教堂里,我正举行婚礼。宾客不多,但都是挚友,因此,那次普通的婚礼相当感人。我看出大家很激动,自己也激动起来。从教堂出来,你们又到新娘家里,同我们用了一顿快餐。然后,我们登上租车出发了。我们的思想依然随俗,认为结婚必旅行。
我很不了解我妻子,想到她也同样不了解我,心中并不十分难过。我娶她时没有感情,主要是遵奉父命。父亲病势危殆,只有一事放心不下,怕把我一人丢在世上。在那伤痛的日子里,我念着弥留的父亲,一心想让他瞑目于九泉,就这样完成了终身大事,却不清楚婚后生活究竟如何。在奄奄一息的人床头举行订婚仪式,自然没有欢笑,但也不乏深沉的快乐。我父亲是多么欣慰啊。虽说我不爱我的未婚妻,但至少我从未爱过别的女人。在我看来,这就足以确保我们的美满生活。我对自己还不甚了了,却以为把身心全部献给她了。玛丝琳是孤儿,同两个兄弟相依为命。她刚到二十岁,我比她大四岁。
我说过我根本不爱她,至少我对她丝毫没有所谓爱情的那种感觉。不过,若是把爱情理解为温情、某种怜悯以及理解敬重之心,那我就是爱她的。她是天主教徒,而我是新教徒……其实,我觉得自己简直不像个教徒!神父接受我,我也接受神父——这事万无一失。
如别人所称,我父亲是“无神论者”,至少我是这样推断的,我从未能同他谈谈他的信仰,这在我是由于难以克服的腼腆,在他想必也如此。我母亲给我的胡格诺教派的严肃教育,同她那美丽的形象一起在我心上渐渐淡薄了——你们也知道我早年丧母。那时我还想象不到,童年最初接受的道德是多么紧紧地控制我们,也想象不到它给我们的思想留下什么影响。母亲向我灌输原则的同时,也把这种古板严肃的作风传给了我,我全部贯彻到研究中去了。我十五岁时丧母,由父亲扶养。他既疼爱我,又向我传授知识。当时我已经懂拉丁语和希腊语,跟他又很快学会了希伯来语、梵文,最后又学会了波斯语和阿拉伯语。将近二十岁,我学业大进,以致他都敢让我参加他的研究工作,还饶有兴趣地把我当作平起平坐的伙伴,并力图向我证明我当之无愧。以他名义发表的《漫谈弗里吉亚人的崇拜》,就是出自我的手笔,他仅仅复阅一遍。对他来说,这是最大的赞扬。他乐不可支,而我看到这种肤浅的应景之作居然获得成功,却不胜惭愧。不过,从此我就有了名气。学贯古今的巨擘都以同人待我。现在我可以含笑对待别人给我的所有荣誉……就这样,到了二十五岁,我几乎只跟废墟和书籍打交道,根本不了解生活。我在研究中消耗了罕见的热情。我喜欢几位朋友(包括你们),但我爱的是友谊,而不是他们;我对他们非常忠诚,但这是对高尚品质的需求;我珍视自己身上每一种美好情感,然而,我既不了解朋友,也不了解自己。我本来可以过另一种生活,别人也可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这种念头从来就没有在我的头脑里闪现过。
我们父子二人布衣粗食,生活很简朴,花销极少,以致我到了二十五岁,还不清楚家道丰厚。我不大想这种事,总以为我们只是勉强维持生计。我在父亲身边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后来明白我们殷实得多,还真有点儿难堪。我对这类俗事很不经意,甚至父亲去世之后,我作为唯一的继承人,也没有弄清自己的财产。直到签订婚约时才恍然大悟,同时发现玛丝琳几乎没有带来什么嫁妆。
还有一件事我懵然不知,也许它更为重要——我的身体弱不禁风。如果不经受考验,我怎么会知道呢?我时常感冒,也不认真治疗。我的生活过于平静,这既削弱又保护了我的身体。反之,玛丝琳倒显得挺健壮。不久,我们就认识到,她的身体的确比我好。
花烛之夜,我们就睡在我在巴黎的住所——早已有人收拾好两个房间。我们在巴黎仅仅稍事停留,买些必需的东西,然后去马赛,再换乘航船前往突尼斯。
那一阵急务迭出,头绪纷繁,弄得人头晕目眩。为父亲服丧十分悲痛,继而办喜事又免不了心情激动,这一切使我精疲力竭。上了船,我才感到劳累。在那之前,每件事都增添疲劳,但又分散我的精神。在船上一闲下来,思想就活动开了。有生以来,这似乎是头一回。
我也是头一回这么长时间脱离研究工作,以往,我只肯短期休假。当然,几次旅行时间稍长些,一次是在我母亲离世不久,随父亲去西班牙,历时一个多月;另外一次去德国,历时一个半月;还有几次,都是工作旅行。旅行中,父亲的研究课题十分明确,从不游山玩水;而我呢,只要不陪同他,就捧起书本。然而这次,我们刚一离开马赛,格拉纳达和塞维利亚的种种景象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那里天空更蓝,树荫更凉爽,那里充满了欢歌笑语,像节日一般。我想,此行我们又要看到这些了。我登上甲板,目送马赛渐渐远去。
继而,我猛然想起,我有点儿丢开玛丝琳不管了。
她坐在船头,我走到近前,第一次真正看她。
玛丝琳长得非常美。这你们是知道的,你们见过她。悔不该当初我没有发觉。我跟她太熟了,难以用新奇的目光看她。我们两家是世交,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如花般的容貌早已习以为常……我第一次感到惊异,觉得她太秀美了。
她头戴一顶普通的黑草帽,任凭大纱巾舞动。她一头金发,但并不显得柔弱。裙子和上衣的布料相同,是我们一起挑选的苏格兰印花细布。我自己服丧,却不愿意她穿得太素气。
她觉出我在看她,于是朝我回过身来……直到那时,我对她虽然算不上热情,好歹以冷淡的客气代替爱情。我看得出来,这使她颇为烦恼。此刻,玛丝琳觉察出我头一回以不同的方式看她吗?她也定睛看我,接着极为温柔地冲我微笑。我没有开口,在她身边坐下。直到那时,我只为自己生活,至少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我结了婚,但仅仅把妻子视为伙伴,根本没考虑我的生活会因为我们的结合而发生变化。这时,我才明白独角戏到此结束。
甲板上只有我们二人。她把额头伸向我,我把她轻轻搂在胸前;她抬起眼睛,我亲了她的眼睑。这一吻不要紧,我猛地感到一种新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充塞我的心胸,不由得热泪盈眶。
“你怎么啦?”玛丝琳问我。
我们开始交谈了。她的美妙话语使我听得入迷。从前,我根据观察而产生成见,认为女人愚蠢。然而,那天晚上在她身边,我倒是觉得自己又笨又傻。
这样说来,我与之结合的女子,有她自己真正的生活!这个想法很重要,以致那天夜里,我几次醒来,几次从卧铺上支起身子,看下面卧铺上我妻子玛丝琳的睡容。
翌日天朗气清,大海近乎平静。我们慢悠悠地谈了几句话,拘束的感觉又减少了。婚姻生活真正开始了。十月最后一天的早晨,我们在突尼斯下船。
我只打算在突尼斯小住几天。我向你们谈谈我这愚蠢想法:在这个我新踏上的地方,只有迦太基和罗马帝国的几处遗址引起我的兴趣,诸如奥克塔夫向我介绍过的梯姆戈、苏塞的镶嵌画建筑,尤其是杰姆的古剧场,我要立即赶去参观。首先要到苏塞,从那里再改乘驿车。但愿这一路没有什么可参观的景物。
然而,突尼斯使我大为惊奇。我身上的一些部位、一些尚未使用的沉睡的官能,依然保持着它们神秘的青春,一接触新事物,它们就感奋起来。我主要不是欣喜,而是惊奇,愕然。我尤为高兴的是,玛丝琳快活了。
不过,我日益感到疲惫,但不挺住又觉得难为情。我不时咳嗽,不知何故,胸部闹得慌。我想我们南下,天气渐暖,我的身体会好起来。
斯法克斯的驿车晚上八点钟离开苏塞,半夜一点钟经过杰姆。我们订了前车厢的座位,料想会碰到一辆不舒适的简陋的车,情况却相反,我们乘坐的车还相当舒适。然而寒冷!……我们两个相信南方温暖的气候,都穿得非常单薄,只带一条披巾,幼稚可笑到了何等地步?刚一出了苏塞城和它的山丘屏障,风就刮起来。风在平野上蹿跳,怒吼,呼啸,从车门的每条缝隙钻进来,防不胜防。到达时我们都冻僵了。我还由于旅途颠簸,十分劳顿,咳得厉害,身体更加支持不住了。这一夜真惨!——到了杰姆,没有旅店,只有一个破烂不堪的堡权当歇脚之处,怎么办呢?驿车又启程了。村子里的各户人家都已睡觉。夜仿佛漫漫无边,废墟的怪状隐约可见,犬吠声此呼彼应。我们还是回到土垒的厅里,里边放着两张破床,不过,在厅里至少可以避风。
次日天气阴晦。我们出门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天空一片灰暗。风一直未停,只是比昨夜小了些。驿车到傍晚才经过这里……跟你们说,这一天实在凄清。古剧场一会儿就跑完了,相当扫兴,在这阴霾的天空下,我甚至觉得它很难看。也许是疲惫的缘故,我感到特别无聊,想找找碑文也是徒劳,将近中午就无事可干,我颓然而返。玛丝琳在避风处看一本英文书,幸好她带在身边。我回来,挨着她坐下。
“多愁惨的一天!你不觉得十分无聊吗?”我问道。
“不,你瞧,我看书呢。”“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呢?你不冷吧?”“不太冷。你呢?真的!你脸色刷白。”“没事儿……”晚上,风刮得又猛了……驿车终于到来。我们重又赶路。
在车上刚颠了几下,我就感到身子散了架。玛丝琳非常困乏,倚着我的肩头很快睡着了。我心想咳嗽别把她弄醒了,于是轻轻地,轻轻地移开,扶她偏向车壁。然而,我不再咳嗽了,却开始咯痰。这是新情况,咯出来并不费劲,间隔一会儿咯一小口,感觉很奇特。起初我几乎挺开心,但嘴里留下一种异味,我很快又恶心起来。工夫不大,我的手帕就用不得了,还沾了一手。要叫醒玛丝琳吗?……幸而想起有一条长巾掖在她的腰带上,我轻轻地抽出来。痰越咯越多,再也止不住了,咯完感到特别轻松,心想感冒快好了。可是突然,我得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好像要昏倒。要叫醒她吗?……唉!算了!……(想来从童年起,我就受清教派的影响,始终憎恨任何因为软弱而自暴自弃的行为,并立即把那称为怯懦。)我振作一下,抓住点儿东西,终于控制住眩晕……只觉得重又航行在海上,车轮的声音变成了浪涛声……不过,我倒停止咯痰了。
继而,我昏昏沉沉,打起瞌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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