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一罚四】石化岛杨少衡

杨少衡，1953生，福建省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协全委委员。出版有长篇小说《党校同学》《如履薄冰》《地下党》《金瓦砾》《海峡之痛》，中短篇小说集《西风独步》《红布狮子》《秘书长》《林老板的枪》《县长故事》《市级领导》，儿童文学长篇小说《危险的旅途》，长篇报告文学《天河之旗》等近20部。部分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众多作品获全国、省、市各类优秀作品奖。

上部 闪火

中部 灰烬

下部 浴焰

尾声

上部闪火

1

出事时欧阳带着林正兴在油品码头，主人一方陪同者是肖琴，巨力乙烯技术二部工程师。有一艘油轮停泊于码头，巨无霸，船首漆有“AML”三个字母。肖琴称该轮为阿玛拉号，挂利比里亚国旗，运载石脑油于本码头卸下。巨力油品码头卸载工艺先进，油品从船上导入码头输送管道，直接输人储罐里。整个过程由中控室控制，现场操作人员极少。油品码头呈横卧U字型，作业区域大。码头上视野开阔，前眺海湾，后望巨力石化，都是大气象，所以刘小姐喜欢把领导请到这里看。巨力乙烯试生产所需物料装了几十个储罐，储罐区的巨型储罐多已满载。

肖琴语速平稳，表情冷静，介绍情况点到为止，废话不多。她三十出头，个子不高，身材苗条，着企业工装，胸口别着工牌。讲话时偶尔抬手顶一顶眼镜，属习惯性动作。不像厂里那些男工程师风里雨里督促施工，晒得黑不溜秋，肖琴皮肤白，脸上身上收拾得很清楚，凹凸有致可耐细看，只要她愿意，可充工装模特到T台上去走猫步。大企业管理到位，即使是到码头走一圈，也需着制服，戴安全帽。客人不例外，欧阳他俩各一顶头盔，挂一块参访牌，是肖为他们事先准备的。

“刘小姐也得挂牌。”肖琴解释，“她的工号是N0－1。”

欧阳问：“你们给省长大人编第几？S－1？”

她表示那么大的领导戴安全帽就可以了。

欧阳对林正兴问：“小林有指望吗？” 肖琴不禁一笑：“欧阳助理可能有机会。”

人笑起来表情总是比较生动，不再是那种不卑不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欧阳调侃：“我知道自己很牛，虽然这种时候要谦虚。”

“轰隆！”

爆炸突然发生，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码头似乎摇晃了一下，瞬间又复归平稳。

欧阳一愣，眨眨眼睛，发现站在对面的肖琴眼睛鼻子嘴巴几乎扭成一团，一张白净脸面全是恐惧。欧阳赶紧转身扭头。

他们站位不同。爆炸发生时，欧阳与林正兴面对海面背向厂区，肖琴与他们相对，脸朝着厂区。因此在第一时间里欧阳听到的只是声响，她却直接看到了爆炸腾起的气浪。待欧阳转过身，就见前方厂区偏南方向，有一团巨大的黑烟直冲天际，一道火柱从排空烟囱高高喷出。

欧阳“啊”了一声：“出事了。”

他看到身边林正兴的脸已经煞白。林入职不久，年轻，发型是韩式风格，打扮像休闲小报影星图片栏里的小鲜肉。

欧阳问肖琴：“像是哪个部位？装置区？”

肖琴张了张嘴：“看，看不出来。”

巨响黑烟火柱，景象很吓人，肯定出了什么事，严重程度暂时不明。化工企业出事可不得了，有时候一颗火星就足以引发连锁爆炸，造成毁灭性灾难。即便最初着火点远在装置区那边，一旦扩散，码头这里也有可能被迅速波及。此刻码头正在卸油，整条管道里全是可燃物。如果发生极端情况，爆炸祸及储罐区，引燃传输中的油品，管道烧起来，码头就成了火海。

“赶紧走。”欧阳说。

肖琴的尼桑车在码头另一侧划线停车位，刚才她用那辆车把他们送来，此刻得赶紧上那辆车。三个人拔腿往停车区飞跑，逃命一般。刚跑到半途，便听厂区那边又是“轰隆”一响，肖琴的脚忽然一绊，一个踉跄朝水泥地面栽去，幸好一旁欧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让她把身子稳住。

她停下，喘气，发抖。欧阳让她不要紧张，以爆炸声响判断，强度比刚才要低一点，不是越炸越凶。

“是，是……”

欧阳一伸手：“车钥匙给我。”

她下意识去摸口袋，然后说：“我没事。”

林正兴一脚高一脚低从后边赶到，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眼睛直愣愣朝上，一直看着厂区上空那团迅速扩散的黑云，一张脸有如葵花朝阳，看起来吓得不轻。

欧阳一把将他拖起来：“快跟上。”

他们开步前冲，眨眼间赶到轿车旁。肖琴打开车门。欧阳问了一句：“肖工没问题吧？”她没吭声，抬身坐到驾驶位上。欧阳拉开后排车门，把林正兴推上车，再跑到另一侧，坐到前排右侧副驾位上。

“走。”他对肖琴说，声音很平静，“逃命。”

轿车发动，“呼”地冲出去，顺码头一侧的通道往前急奔。

“停！”欧阳摆手，“左边。”

肖琴一愣：“出口在右。” 欧阳指着左前方厂区上空那团黑烟：“去那里。”

“什么？”

“现场。”

“危险！”

“听我的。”

此刻逃命要紧，毕竟一个人只有一条命，谁都怕死，欧阳尤其怕。但是命得保，事也得干，这不矛盾。欧阳号称双弦开发区理工第一牛，今天上午有幸给派到巨力乙烯，平日不来诸事都好，一朝光临就碰上爆炸。现在撒腿跑说不过去，不怕领导批评，却怕损坏自身形象。必须先去现场走一圈，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是不凑巧到处都炸起来，那时再想办法逃命。1－4

这部作品展示了市场经济条件下化工行业基层人物的百态，刻画了基层人物的众生相，作品中诸多人物在各自的故事里活灵活现。作者最受关注的小说多聚焦于基层官场，他的小说在同类题材中却显得颇为另类，杨少衡获得了“人民文学奖”等重要文学奖项，也由此奠定了他作为南方实力派作家领军人物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