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高罗佩(1910—1967),荷兰外交官,汉学家,先后在荷兰驻日本、中国、印度、马来西亚等国的使馆工作,精通多种欧亚语言,是中西文化交流的传奇人物。他曾评价自己一身三任:外交官是他的职业,汉学是他的终身事业,写小说是他的业余爱好。代表作有《琴道》《m戏图考》《中国古代房内考》等,而推理探案小说系列“大唐狄公案”在东西方读者中影响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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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
\\\\\\\\\\\\\\\"【内容简介】:“大唐狄公案”成功地造成了“中国的福尔摩斯”,并被译成多种外文出版,在中国与世界文化交流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译文版“大唐狄公案”计划出版十五种,由研究高罗佩多年的张凌担纲翻译并撰写兼具学术性和可读性的注释和译后记,是目前市面上仅见的一人独立翻译的版本。“大唐狄公案”第三辑包括《紫云寺》《柳园图》《广州案》《项链案》《中秋案》,每卷配有高罗佩本人创作的插图,古韵盎然,令人赏心悦目。 《柳园图》讲述公元677年,狄公任京师大理寺卿时,临危受命兼任京畿道节度使,由马荣、乔泰、陶干协助,破获了富商坠楼案、公侯被杀案与一桩陈年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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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内容
一
“我的天!”女子将死者破损的头颅放在汉白玉地面上,喘息说道,“这老鬼居然恁般沉重!过来帮我一把,将他推得再靠近阶脚一些。” 女子用衣袖一角揩去面上的汗珠,对着尸首不住打量,薄纱睡袍下肌肤如玉、身段玲珑,半晌后抬头说道:“就让他躺在此处,看去似是下楼梯时一脚踩空,失足跌落,也可能突发中风或晕眩,随他们去裁断好了。到了他这把年纪,凡事皆有可能发生。” 忽然,女子又摇一摇头,“还是把他的头放在这根立柱旁边,如此一来,人人都会以为他跌下台阶后,脑袋正撞在这尖头柱子上,看去着实血肉模糊。不妨就照我说的去做。果然甚好,有劳你了。血迹沾在汉白玉柱头上十分醒目,官府派人来查案时,定会看在眼里。你再从楼上书房里取一枝蜡烛来,就扔在楼梯口处,行走时千万留神,那里全是漆黑一片。” 男子走上陡峭的汉白玉石阶,女子抬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明眸中露出焦灼之色。这楼梯位于高大轩敞的厅堂正中,此时唯有月洞门旁条几上的一枝烛台照亮,因此颇显幽暗。
似是许久过后,方才看见一星烛火,在朱漆栏杆的格栅背后一路移至楼梯口,随即倒在石板地上,亮光闪动几下便悄然熄灭,四周重又陷入黑暗之中。
“快下来!”女子急急招呼一声,又弯腰脱下死者的一只便鞋,抛给正降阶而下的男子,“接住!将这鞋子放在半路的台阶上,这下真可谓是万无一失了!”二 狄公身着绣金官袍,双肩低垂,两手支在汉白玉平台的雕花石栏上,郁郁凝望前方。夜中一片漆黑,暗无星月,飞檐与雉垛在天幕上映出剪影,空中低低飘浮着大片阴云。此处只点了一盏灯台照亮,脚下便是寂静无声的都城。
“圣上与文武百官皆已离京而去,”狄公哑声说道,“京师如今死者枕藉,阴气森森,成了一座恐惧之城。” 一名戎装大汉从旁站立,默默倾听,相貌英俊端严,面带忧色,胸甲上佩有一枚金徽,雕成双龙盘绕的纹样,可知乃是禁军统领,腰间悬着一把长剑。只见他松开剑柄,抬手将铁盔从汗湿的前额朝后一推。虽然身处宫殿的四层高台上,仍是酷热闷塞。
狄公站直起来,手笼袖中,两眼定定凝望黑暗的京城,接着说道:“在白日里,惟见戴兜帽的收尸人四处走动,推着板车运送死者。到了晚间,城内只是一片漆黑,死气沉沉。”说罢半转过身,对旁边那人又道,“不过,就在这下方深处,在旧城的穷街陋巷、地窖废窟里,却有人正暗中酝酿,蠢蠢欲动。乔泰,你可觉察到一股阴腐之气正日益浓重?如同裹尸布一般弥漫在城里,几乎令人窒息。” 乔泰缓缓点头,“正是,寺卿,城内寂静得出奇。在头几日里,众人自然少有出行,但是每天都有人抬着龙王的塑像游街乞雨。每逢早晚时分,寺庙里锣鼓齐鸣,许多人去向观音娘娘祷告。然而时至今日,众百姓已心灰意冷。最近这半月中,连小商小贩的叫卖声都听不到了。” 狄公摇一摇头,朝汉白玉大桌旁的圈椅走去,桌上堆放着公文卷册,后方竖着几根朱漆大柱。此间乃是京畿道节度使的府邸顶层,狄公将其用作官署,居此高处,可以俯瞰整个京城。
狄公在椅中坐下,乌纱帽上镶嵌的金色官徽发出叮叮几声轻响,抬手拽拽硬挺的绣花衣领,低声叹道:“这空气污秽凝滞,简直令人艰于呼吸。”又抬头疲惫问道,“城内各里长今晚送上的呈文,陶干可否点算完毕?” 乔泰俯身查看桌上的一卷文书,皱眉说道:“回寺卿,死者的数目仍然有增无减,尤其是男子与年龄大些的孩童,妇人与婴儿则要少得多多。” 狄公抬手无奈地一挥,“关于这疫病如何传播,我们几乎一无所知。有人说是空气污浊,有人说是水不干净,还有人说是耗子作祟的结果。自从我临危受命、就任京畿道节度使以来,已过去了二十天,却仍是一筹莫展、毫无作为。”说罢恼怒地揪一揪花白长髯,又道,“今日午后,城中集市的里长告急说无法顺利分派食物。我命他无论如何也要解决此事。尚且无人可代替大商人梅亮,留在城里的几个名流士绅都未能服众。梅亮意外身亡,真是祸不单行。” “正是,寺卿。梅先生负责分派米粮,着实得力。他不顾年事已高,从早到晚四处奔忙,身为巨富大贾,时常在黑市上用高价购入许多紧缺的肉菜等物。此老居然在自家宅内跌下了楼梯,实乃大不幸之事!” “他定是下楼时突然发病,或是一时头晕。不过不会是失足踩空了台阶,因为我留意到他的目力仍十分敏锐。如此一个正人君子,居然在我们最为倚重时,由于一场意外而不幸丧生。”这时乔泰送上一杯茶水,狄公接过呷了一口,又道,“当时还有一位名医在场,我记得此人姓柳,似是专门替梅家诊病。乔泰,你去查明他的住处,再命他前来见我。我对梅亮十分器重,想要问一问柳大夫,看能否为新寡的梅夫人略尽绵薄之力。” “梅先生突然辞世,使得京城中最为古老的三大世家之一从此绝了后嗣。”有人在背后徐徐说道。
一个瘦高男子走上平台,腰背微微佝偻,毡底鞋踩在地上略无声息,身穿一件褐袍,从绣金衣领与镶边可知乃是主簿,头戴一顶黑纱高帽,容长脸面上总显出冷嘲之色,蓄着稀疏的胡须和细细一绺山羊胡,左颊上生有一颗黑痣,上面冒出三根长毫。只听他接着说道:“梅先生原有二子,皆是年纪轻轻便已亡故,他本人续弦后仍无子嗣,因此家业将由一个远房族弟来继承。”
狄公惊问道:“陶干,你已读完了有关梅亮的所有文书?梅亮昨晚故去,今早才刚刚传来消息!” “回寺卿,早在一月之前,我就看过了梅家的案卷。”陶干沉着答道,“每隔一晚,我都会研读所有世家大族的官府文录,迄今已有一个半月。” 乔泰插言说道:“我在公廨的档房里也见过那些案卷,装了满满几大箱!敢说看上一卷,就得花费整整一夜的工夫哩!” “有时确实如此。不过我一向睡得很少,那些案卷正好用来消磨长夜,有时竟还颇为得趣。”
狄公闻听此言,不禁好奇地瞥了陶干一眼。此人性情沉稳,寡言少语,却又足智多谋,虽说为自己效力多年,却总有令人惊异之处。
“梅家既已绝嗣,如今的旧族大户里,便只剩下易家与胡家了。”狄公说道。
陶干点点头,“一百年前,本朝尚未创立基业,时逢蛮人入侵,兵荒马乱,这三大世家曾以铁腕手段统辖过周围地方。” 狄公轻捋长髯,“这三家被人称为‘旧族’,也是颇可玩味。他们将不属于三族之人统统视为外来者,敢说对于皇室也是一样!我听说他们私下相见时,仍用那些旧日的头衔,并操着自己的方言。” “回寺卿,他们对现今故意视而不见,极其固步自封,从不出来为官府效力,不但彼此层层联姻,主仆之间也多有秽乱之事——实属旧日世家大族遗下的陋习。虽然身在人烟阜盛、繁华熙攘的京城,他们却独居一处、自成一统。” “梅亮并非如此,他十分看重为国为民效忠尽责。”狄公沉思说道,“至于易胡二人,我还从未谋过一面!” 乔泰从旁默默聆听半日,此时开口说道:“回寺卿,下城中的百姓将梅先生之死视为凶兆。他们笃信这些旧家的命数与其统辖的旧城冥冥中有所关联。那些口口相传的歌谣,似是预示着三家都将走向末路。百姓对那些歌谣十分敬畏,说是预示着旧城气数已尽。自然都是无稽之谈!” “街市中的歌谣颇有古怪之处。无人知晓它们如何发端,常常是突然出现,随即便如野火一般流传开来。乔泰,这一首有何说法?” “回寺卿,一共只有几句韵语,听去十分可笑:三二一,梅胡易,失其床,失其目,失其头,万事毕。
既然梅先生摔破了脑壳,公廨内的书办们坚称正是应了最末一句‘失其头’。”
狄公忧心说道:“赶上这种时候,男女老少总会听信一些离奇古怪的传言。乔泰,你手下兵士报来的消息如何?” “回寺卿,情势愈发糟糕。不过尚未发生入店抢劫食物和众多暴民参与的骚乱。我与马荣已准备好了应对之策,因为如今正是歹徒作恶的大好时机:焚化尸体需要很多人手,故此我们不得不减少巡夜的更夫。许多富户都忙于出京,甚至顾不得寻到足够的家丁来看守空宅。” 陶干撇一撇嘴,说道:“即使是驻留城中者,也已将大多数家仆遣出城去,只剩下寥寥数人,这情形亦会令盗贼格外中意!不过似是并无匪徒趁机打劫,总算万幸。” “诸位,我们切不可被眼前的平安无事所蒙蔽!”狄公肃然说道,“如今众人正被恐惧攫住心神,一时木然无措,但是这恐惧随时可能化为令人发狂的恐慌。到了那时,血腥暴行便会在城中各处一齐突发。” 乔泰迅速说道:“寺卿明鉴,我与马荣已建起了一套完备的防御措施,并派手下兵士占据了新城旧城中的战略要地。虽是小型关卡,也全由精心挑选出的将官负责镇守。一旦冒出骚乱的苗头,敢说定能立时扑灭。还有,既然军法允许即时断案裁处,我等——”
狄公抬手示意一下,大声说道:“听!居然还有人在附近唱曲子?” 从下面街中飘来女子的轻声吟唱,并伴有弦索之音,依稀闻得几句歌词:月中嫦娥莫怪奴,无奈闭窗牖,将这清光辜负。
此心极渴慕,却是永无—— 忽听一声惊恐的尖叫,歌声戛然而止。
狄公连忙挥手示意,乔泰朝楼梯方向急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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