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序概语言学是口耳之学,希明同志和我都有感于,中国人学说英语,英语腔不足,欧美人学说汉语,汉语腔不像,于是想做点儿理论上的探讨,对这种缺陷,也许有所补益。节奏这个东西,要研究它,可以作声学的测量,获得实在的数据,但终,还是要依人的感觉为准,物理的节奏要在人的生理心理上,产生共振的律动才有意义,可以说,没有节奏感就没有节奏。希明同志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英语教师,对英语的节奏有节奏感。我没有专门教过英语,但大学的专业是英语播音,所以也有英语的节奏感。至于汉语的节奏感,应该是中国人都有的,但是熟悉的东西,往往容易被忽视,加上很多人说话写文章, 都带翻译腔。要体会中国话本来的腔调,多读唐诗宋词、骈文韵文是一个办法。总之,作节奏韵律的研究,不能从先入为主的理论出发,切身的感觉体验很重要。这个话对作其他的语言研究的也适用,对节奏韵律研究就更重要了。语言学是比较之学,要通过比较来研究语言,这是吕叔湘先生生前大力提倡的。2009年,美国著名的语言学家理查德?拉森——"生成语法"有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拉森壳假说"(Larson’s Shell Hypothesis)——应邀到北京大学演讲时,对我们中国的同行说,"只从汉语看汉语是看不清汉语的"(We cannot figure out Chinese using onlyChinese)。他说得对,说得好,是个警句。我要是当时在场,想接着说"只从英语看英语是看不清英语的"。西方学者提出的语言理论,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和借鉴,但也得看到,那些理论还多多少少带有"印欧语中心"色彩。他们的视野确实比我们开阔,我们不如,但是中国语言学者对英语的了解,还是超过欧美语言学者对汉语的了解。英语和汉语的比较研究,已经有了很多的成果,但是语音韵律方面还有待加强。比较不同于比附,比较是科学的方法,比附不是。西学东渐,中国人大力研究汉语的语法,开始的时候(现在还没有根本改变),就是比附英语的语法范畴,结果是"圆凿方枘,?I格难通",以至于吕叔湘先生和朱德熙先生晚年都呼吁,要"大破特破""彻底摆脱印欧语的眼光"。对汉语节奏韵律的研究,也免不了比附,比如拿汉语的双音节比附英语的音步(foot),拿汉语的双字组比附英语的韵律词(prosodic word)。比附法以找"同"为主:你有我也有,你有这个我也有这个。比较法以找"异"为主:你有那个我不见得有,我有这个。你英语有词重音,我汉语基本没有,但是有字的声调,这个你没有。中国人学说英语,要有英语腔,关键是轻重音的交替,外国人学说汉语,要有汉语腔,关键是声调和连读变调。这个差别其实是人人都能感受到的,可研究者却反而视而不见。这本书不仅重视这种感受,还不满足于表面的感受,从音系学理论上深入阐释,难能可贵。研究的初始阶段,比附也许是可行的、需要的,研究要深入,就要转向比较法。习惯于比附的人替自己辩解,说语言研究终要找到人类语言的共性或共核,还给比附挂上一个好听的名称,叫"彰显语言的共性"。但是共性和个性是一个铜板的两面,没有语言的个性,哪来语言的共性,不把语言的个性搞清楚,怎么谈得上找出语言的共性呢?在节奏韵律的研究上,希明同志和我都强调比较法的重要,我们是志同道合。希明同志谦虚,说他对汉语节奏特点的理性认识,得益于我的观点,其实我的那点儿认识,也是从赵元任先生那篇经典文章"汉语词概念的节奏与结构"(Rhythm and Structure in Chinese Word Conceptions)得来的,我们都是得益于赵先生的观察和洞见。经典要反复阅读,认识才会不断加深,经典也不妨有多种译本。希明同志早就出版过专著《英语重音动态研究》,他阅读了大量国外的文献,进行了详细的梳理,对英语节奏的理性认识比我深,我从他那儿学到许多东西。近重读赵元任那篇文章,我想把汉语的节奏特点,归纳为以下四点:1)单音调(单音节就是节奏单位,因为每个音节都带声调,长度响度大致相同);2)伸缩性(因为单音调,所以音节组合自由,形成音节数目不等的、方便好用的节奏模块);3)凑双四(因为单音调,所以形成强势的双音节和四音节,对伸缩性施加限制);4)带内容(因为每个音节都带意义,节奏变化不是纯风格变化,是带语法意义的风格变化)。我愿意把我的心得跟希明同志继续交流,共同推进英汉的节律比较研究。沈家煊2017.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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