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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痞子蔡(蔡智恒)
出版社广东人民出版社
ISBN9787218133034
出版时间2019-04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定价45元
货号26919322
上书时间2024-11-06
1969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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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像是电影胶卷,所有经历过的人事物会印在胶卷上形成画面。
很多画面你会理所当然地遗忘;但有些画面,却始终倒映在脑海里。
可能在某次夜深人静时,这些画面会忽然在脑海中不停播放。
播放的画面大概都是我念初中时的影像,年代久远。
我出生在台湾西南部一个滨海小镇,这里有个海港和很多鱼塭。
在机械化制盐之前,这里也曾经是台湾引海水晒盐的六大盐场之一。
除了海港、盐田、鱼塭外,镇里十几个村落多数以务农为生。
我住在镇里人口密集的地方,也是海港所在的地区。
相对于其他务农为主的村落,我住的地方像乡下中的“城市”。
海港这地区的人几乎都姓“蔡”,所以我念小学时,
班上同学八成以上姓蔡。
升上初中后,加入其他村落的同学,班上同学也有一半姓蔡。
我也姓蔡,叫志常。
姓是多数,所以很平常,而名字也一般。
镇里只有一所初中,处在镇里偏僻的角落。
所有村落的学生,都要骑自行车来学校。
那时镇里连一盏红绿灯都没,骑自行车几乎可以全速前进。
念初一时,我大约要花 25分钟骑自行车到学校;
初三时进步到只剩 20分钟。
借由骑车时间的缩短,很容易验收自己成长的结果。
这里的海风很大,尤其是刮起东北风的季节。
在秋冬时节,每天清晨都要顶着又强又冷的海风骑自行车到学校。
制服是深蓝色夹克,到学校后夹克会沾上一层白色半透明的霜。
用手一拨,夹克总会留下水渍。
夹克水渍多的,大概就是那些要骑 40分钟自行车才到校的同学。
这里的居民都讲台湾闽南语,而且有一种特殊的腔调,叫“海口腔”。
如果说国语,会有浓厚的方言特色,常会在很多发音加“u”。
举例来说,吃饭会说成初饭;是不是会说成树不树;
知不知道会说成猪不猪道。
而我的志常,通常会被说成住常。
初一时,有个同学认为志常的发音像猪肠,便开始叫我“猪肠”。
后来其他人都跟着叫,从此猪肠便成了我生平个绰号。
明明猪是声、志是第四声,发音哪里像?
而且猪肠又不好听,也不是一个可以让人引以为傲的绰号。
我很讨厌这绰号,每当有人这么叫我,我总是很不情愿地回头。
刚进入初中的个礼拜,班上同学几乎都是陌生人。
班上的导师也是数学老师,听说他很凶,而且很会打学生。
果不其然,次上课时他就拿了一根厚厚长长的木板放在教室里。
“这是教鞭。” 他说,“以后你们不听话时就可以领教它的威力。”
我觉得很倒霉,怎么没编入有温柔女导师的班呢?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出了一道题,然后走下讲台看我们如何演算。
我很快就算完,但其他同学似乎都还在绞尽脑汁,我便坐着发呆。
“你为什么不算?” 从后面走来的老师敲了一下我的头。
“我……” 我摸摸头,“我算好了。”
他很惊讶,低头仔细看我面前白纸上的计算结果。
“把你的名字写下来。” 他看完后,说。
我立刻在纸上写下我的名字。
隔天上数学课时,导师说该选班上的干部了。
“先选班长,大家可以踊跃提名。” 他说,“不过大家都还不熟,
应该不知道要选谁。所以我来提名好了。”
导师说完后,转身在黑板写下:蔡志常。
我的脑袋像正被轰炸的诺曼底,轰隆轰隆响着,无法思考。
“赞成的请举手。” 导师问。
全班同学不约而同举起手,除了我。
“很好。” 他笑了,“看来大家都很认同我的意见。”
白痴吗?你是这么凶的导师耶!谁敢不给你面子?
接下来要选副班长,导师说:“基于性别平等,副班长要选女生。”
他眼睛逐一扫过班上每个女生,然后走下讲台走到某个女生面前。
“把你的名字写下来。” 他说。
那女生乖乖写了名字,导师回到讲台在黑板上写下那名字。
“赞成的请举手。” 导师问。
全班同学又是不约而同举起手来。
我原本猜想,也许那女生跟我一样只是数学计算能力强而已。
但当导师要她站起来让班上同学好好认识时,我才恍然大悟。
即使我才 12岁,眼光可能幼稚,但依我幼稚的眼光也看得出来,
那女生是班上可爱的。
所以我莫名其妙当了班长,而副班长是全班可爱的女生。
虽然很不想当班长,但有可爱的副班长确实是好事。
不过权衡得失,还是所失者重、所得者轻。
就像被痛打一顿导致浑身是伤,但帮你敷药的是很可爱的护士小姐。
或许有人觉得受再重的伤都值得,但我是那种觉得根本没必要受伤的人。
班上的杂事班长都要全包,而且也是所有老师跟学生之间的窗口。
我还正在摸索和适应初中生活,却不得不马上就要独当一面。
辛苦一点、责任多一点,对我来说还好;
困扰的,是每节上下课都要高喊:起立、敬礼,而且声音要洪亮。
但我个性害羞内向,声音常常显得细小而且畏缩,偶尔甚至忘了喊。
如果上课时忘了喊,老师会等我喊完后,才开始上课。
这总是让我很尴尬。
阿勇坐在我左手边,是我在班上个熟悉的同学。
他跟我是小学同学,但不同班。
如果我没在老师进教室的瞬间喊起立,他会推推我的手肘提醒我。
但如果老师说下课的瞬间我没喊,他就直接敲我的头提醒我。
一段时间后,上下课的“瞬间” 高喊起立敬礼,成了我的反射动作。
上课还好,只要专心注意教室门口,老师一现身就马上喊:起立!
有时太紧张,门口一出现人影我就喊起立,结果只是晚进来的学生。
而下课就难抓了,每个老师下课的风格都不一样。
有的直接说下课;有的把粉笔一丢;有的什么都不说直接走出教室。
我得赶紧在老师走出教室前喊起立。
如果提早喊起立,老师可能会说:“急什么?我还没说要下课。”
可是如果太晚喊,阿勇又要敲我的头。
有一次我喊起立的声音太细小,导师骂说根本不像男生。
“副班长。” 导师说,“你来喊。”
结果她怯生生地喊了声:“起立。”
我听了后,双脚根本站不起来。
那是我次听见她的声音,没想到她的声音是那种天然嗲,
又柔又软又腻,听了只会全身酥软。
副班长也姓蔡,叫蔡玉卿,黑白分明的眼珠很有灵气。
她的皮肤很白皙,这很少见,因为我们那里的女生通常肤色偏黑。
或许很多男同学会羡慕我可以假借公事与她亲近,
但可能是我情窦还没开,或是害羞内向,我完全没跟她有任何互动。
所以即使她是副班长,她在班上几乎没有任何任务。
她的存在感,很像阑尾。
课业部分还好,我可以轻松应付,除了数学。
数学老师确实会打学生,男生打屁股,女生打手心。
每个人被打的标准不一样,主要看成绩和导师的主观认定。
“依你的数学程度,只能错一题。但你是班长,要作为全班表率。”
导师对我说,“所以你的标准是满分。没有满分,错一题打一下。”
我的数学程度?那是你开学之初对我快速算完那题才有的成见;
而我会当班长,也是你造成的啊!
怎么全部都算到我头上呢?
从此只要考数学,不管大考、小考、抽考、随堂考、平时考,
我只要错一题,屁股便会挨一板子。
教鞭打中屁股时所发出的声音,总是响彻云霄。
打完后屁股总有灼热感与疼痛感,我可以想象屁股一定红通通。
如果有天数学考很差,我会变成猴子吗?
也许是数学老师真的慧眼独具,也许是我太害怕被打屁股,
我的数学成绩非常优异,被打屁股的机会很少。
其他科目也不错,只有英文相对而言较差。
在那个年代,乡下的小学生根本没碰过英文,也没补习,
直到初一才开始学基础的 A、B、C。
所以班上没有同学英文特别好,全校恐怕也是。
英文较差可能跟姓蔡一样,不算特质,而且没辨识度。
记得英文老师有次上课问我:25的英文怎么说?
“ two ten five.” 我马上回答。
那时英文还只教 1到 10而已,11以上还没教。
所以二十五,英文应该念:two ten five吧。
英文老师听完后,笑得很夸张,好像我的回答戳中她的笑点。
但班上同学没跟着笑,我想大家应该都不知道英文 25该怎么说。
搞不好很多人跟我一样,认为当然要说成 two ten five。
而英文老师还是笑个不停,也没说我的答案对不对?
只有一个坐在我左后方的女同学,我发现她似乎掩着嘴偷笑。
她叫邱素芬,不姓蔡。其实只要不姓蔡就算有了点特色。
我只知道她是班上同学而已,没交谈过,她给我的印象是文静内向。
但那个年代的乡下初中女孩,十个有八个是所谓的文静内向。
剩下的两个,一个可能个性像男生,另一个可能很活泼或脾气很凶。
所以女生文静内向跟姓蔡一样,不算特质,而且没辨识度。
有辨识度的,就是她也是班上的干部——国语推行员。
除了班长副班长外,干部通常叫股长,比方风纪股长、学艺股长等。
所以“国语推行员” 这种干部非常特别。
导师说国语推行员主要负责推行国语,要大家不可以讲方言。
当初选干部时,她是被同学提名选上的,或许她国语讲得很标准吧。
但在学校里,除了上课或跟老师说话时会讲国语外,同学都讲闽南语。
甚至有时也会在上课中不小心讲出来。
回家更不用提了,一定讲闽南语。
所以我不知道国语推行员能干什么,也从没看到她在推行国语。
她的存在感,也很像阑尾。
那节英文课下课后,我要走到教室后面丢垃圾时,经过她的座位。
“ twenty-five.” 她说。
“里工啥(你说什么)?” 我听不清楚。
她抬头瞪我一眼,我才意识到她是国语推行员,我不该讲闽南语。
“ twenty-five.” 她又说。
“喔。” 我问,“那是什么?”
“ 25的英文。”
“不是 two ten five 吗?”
“不是。” 她摇摇头,“是 twenty-five。”
“喔。” 我含糊应了声,反正对不对我也不知道。
“你以后就知道了。” 她说。
她讲话的语气很有自信,还带着一点点走着瞧的意味。
这是我次听到她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很低沉,不像一般女生。
而那种低沉,不是声音很粗,也不是沙哑,只是音质很低。
传到耳朵时,会有一点麻麻的错觉,而且有种莫名的磁性,
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专注聆听。
不过国语推行员次开口却是说英文,好像有点怪。
而她所说的国语,好像也没有比其他同学标准。
后来英文课教到 25的英文该怎么说时,我下意识转头看她。
她接触到我的眼神后,只是轻轻扬了扬眉毛。
我开始特别注意她,我发觉她很少开口说话。
她坐着或走路时,上半身总是挺直,不像一般人会稍微有点弧度。
但那种挺直不像刻意挺胸的模特儿,而是浑然天成的挺直。
她平时的举止都是平稳而缓慢,几乎没有很大或快速的动作。
即使下课时离开位置,她也是缓缓起身、转身,再慢慢走出教室。
我很想看她尿急的样子,但我猜她尿急时大概也是这样。
只有听见同学讲闽南语时,她才有明显反应——
转头,瞪一眼,但不开口。
可是下课后整间教室都是用方言交谈耶,瞪怎么瞪得完?
所以大概只有在她旁边说,她才会转头瞪一眼说话的人。
看来她还是有身为国语推行员的自觉。
虽然这位国语推行员有种特立独行的气质,很难不让人注意,
但我跟班上其他男同学一样,感兴趣的还是可爱的副班长。
如果你踩着地,头顶上方是云,你会想抬头看云?还是低头看泥?
在班上所有女同学之中,副班长是云,其他都可以叫泥。
这就叫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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