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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残雪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ISBN9787540474416
出版时间2017-02
装帧平装
开本16开
定价45元
货号24220837
上书时间2024-10-21
《黑暗地母的礼物》是残雪*的长篇小说。“黑暗地母的礼物”,是故乡的深层隐喻。小说用残雪一贯的魔幻风格如真如幻地展现了人物曲折幽微的心灵宇宙。故事发生在一个叫五里渠小学的偏僻学校里,小说塑造了煤永老师、张丹织、雨田、小曼、云伯、沙门等一系列性格鲜明的角色。通过独特对话来泄露人物深层个性和人性矛盾,使得读者可以感受到一种返璞归真,进而探索灵魂、探索自然,在探索中引导读者走进这种深层阅读与极致思考。本书描述的,是大时代的小事情。作者的野心是从一片普通树叶的构造感受出整个宇宙的图型;通过对各种民间琐事的叙述将那长久以来被人为割裂的世界重新化为一个整体,使各色小人物成为这个整体的中心,使他们的表演具有宇宙性。
残雪,本名邓小华,1953年生于长沙。1985年1月残雪首次发表小说,至今已有六百万字作品,被美国和日本文学界认为是20世纪中叶以来中国文学*创造性的作家之一。其代表作有《山上的小屋》《黄泥街》《苍老的浮云》《五香街》《后的情人》等。残雪是作品在国外被翻译出版多的中国女作家,她的小说成为美国哈佛、康奈尔、哥伦比亚等大学及日本东京中央大学、国学院大学的文学教材,作品在美国和日本等国多次被入选世界优秀小说选集。
目录
《黑暗地母的礼物》是残雪*的长篇小说。“黑暗地母的礼物”,是故乡的深层隐喻。小说用残雪一贯的魔幻风格如真如幻地展现了人物曲折幽微的心灵宇宙。故事发生在一个叫五里渠小学的偏僻学校里,小说塑造了煤永老师、张丹织、雨田、小曼、云伯、沙门等一系列性格鲜明的角色。通过独特对话来泄露人物深层个性和人性矛盾,使得读者可以感受到一种返璞归真,进而探索灵魂、探索自然,在探索中引导读者走进这种深层阅读与极致思考。本书描述的,是大时代的小事情。作者的野心是从一片普通树叶的构造感受出整个宇宙的图型;通过对各种民间琐事的叙述将那长久以来被人为割裂的世界重新化为一个整体,使各色小人物成为这个整体的中心,使他们的表演具有宇宙性。
残雪,本名邓小华,1953年生于长沙。1985年1月残雪首次发表小说,至今已有六百万字作品,被美国和日本文学界认为是20世纪中叶以来中国文学*创造性的作家之一。其代表作有《山上的小屋》《黄泥街》《苍老的浮云》《五香街》《后的情人》等。残雪是作品在国外被翻译出版多的中国女作家,她的小说成为美国哈佛、康奈尔、哥伦比亚等大学及日本东京中央大学、国学院大学的文学教材,作品在美国和日本等国多次被入选世界优秀小说选集。
一、 煤永老师的烦恼
近一段时间,农身上的活力完全喷发出来了,煤永老师当然看出来了。他为她高兴,但与此同时又有点惶惑。他预感到他的生活中也许要发生变故了。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农是不善于掩饰的人,她的性格中的两面性也不明显,所以她往往将读书会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煤永老师——关于洪鸣老师,关于沙门,关于云伯,关于文老师等等。农的叙述是很生动的,煤永老师沉浸在她的声音里就如同身临其境一般。末了他总是说:“我本来就主张你一个人去读书会嘛,你瞧,你一个人去就等于我们俩都去了一样!”农听了他这句话往往扑哧一笑,满脸容光焕发。一个人的时候,煤永老师就会回味农的那些话,并不知不觉地设想那些场景。他对于洪鸣老师微微有些醋意,他认为他比自己年轻,才能也在自己之上,必定会吸引着农这样的女性——尽管他是有爱人的。他的小爱人是多么漂亮!洪鸣老师同农之间的书友关系会不会发展成情人关系呢?煤永老师每当想到这里,就开始责备自己,就不再往深处想了。农如今变得如此舒畅开朗,这不正是他所期盼的吗?她对她的学生着了迷,自从学校搬到城里之后,她常带着学生去远郊游览。她近又搞出了一个全盘创新的园林设计,连煤永老师看了都忍不住赞叹不已。他感到妻子像一座喷发的火山。那个设计很快就被一家大公司买走了。农现在常常提起一个海湾,煤永老师知道那是虚构的,也知道她的思路,因为他自己从前也读过很多小说诗歌。他引诱农说下去,农就变得激情高涨了。“这种海湾会不会在现实中出现?”她天真地问。煤永老师就回答说,这要看当事人,也就是想象者的意愿有多强烈。煤永老师这样一说农就冷静下来了,她说她可不是一个空想者,她是实干家。小蔓很少回来。问她什么时候结婚,她回答说还早得很。煤永老师担心她这次又会一场空,甚至某个夜里因为担心导致了失眠。除了这些家里的烦恼之外,煤永老师近还遭遇了一个大烦恼。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以前,那时小蔓还是个婴儿。那是暗无天日的生活。煤永老师回忆起苦难开头的那些日子时脑子里面就只有一些影影绰绰的片断和涌动的浓烟,那里头响起刺耳的婴儿的哭声。然而却来了名叫茴依的女子。是同事介绍来帮他的。她刚生了孩子,奶水多得孩子吃不完,她的双颊像苹果一样红。煤永老师的辛劳立刻减少了一大半。这是第四个月了,从这时起,婴儿才得到了她所需要的营养。她用小手牢牢地紧捉住女人的乳房,像在哭泣一般地吸吮着。有时候,茴依为了让这可怜的女婴吃饱,故意让自己的儿子少吃一些。“我真爱这个孩子,她就像我自己生的一样。”茴依噙着泪对煤永老师说。煤永老师真想大哭一场。当然他没哭,他的脸变得像雕像一样没有表情。不知从哪一天起,煤永老师的心绪变化了。他开始从麻木中苏醒过来,感觉到周围的事物。每天上午和下午,他都盼望着茴依的轻巧的脚步在走廊里响起。奇怪的是婴儿也同他一样敏感,也能分辨女人的脚步声。茴依告诉煤永老师,她家里生活富裕,她并不是为了赚钱才出来做奶妈的,她喜欢孩子,自己已经有了三个,还嫌不够。煤永老师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望着女人,他一改平时沉默的性格,开始向她唠叨一些家务上的事。“奶糕总是过期的,要在商店当着营业员的面撕开包装检查。”他说。“对了,这种事我也听朋友说过,的确要检查。”她认真地点头,两眼亮晶晶的。“茴依,同你们女人比起来,我是不是像个废物啊?”“怎么会呢,我觉得你非常能干。你是老师,却能把小孩照顾得这么好,干干净净的。我真佩服你。”每次女人离开后,房里就充满了她的气息。煤永老师感到自己也变成了婴儿似的,他小声念叨着:“茴依。”婴儿严肃地看着父亲,突然笑了。随着小蔓一天天变得健壮,煤永老师的创伤也渐渐在痊愈。这种痊愈是违背他的意志的,因为他还常沉浸在伤痛之中,不愿遗忘。但他感到了这个痊愈的力量,这是另一种意志,甚至比他所意识到的意志更强大。而在这个有点陌生的意志的中心,出现了这位生命力充盈的奶妈。渐渐地,他完全摆脱了麻木,既心疼又欣喜地注视着女儿一天天长大。终于有一天,煤永老师在忙碌过后的空闲时闭上眼对自己说:“这个茴依是多么美啊!”他的声音很小,却吓了自己一大跳。茴依住在城边的小街上,她丈夫家里是做皮货生意的,很有钱的商人家庭。这位丈夫在商行里做会计,是位老实巴交的男人,他来过煤永老师家,煤永老师看得出他很爱自己的妻子。茴依的奶妈的工作一共持续了十个月。事情发生在第九个月的末尾。煤永老师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屋外的地上落满了黄叶。她本来要去开门离开了,可是她忽然放下手袋,回过身来抱住了煤永老师。煤永老师似乎想推开她,可是自己却把她抱得更紧了。他明白了,他爱这个女人。
“我真舍不得小蔓啊!”女人临走时哭诉道,“她是我的心肝宝贝。我自己有孩子,可我对她的爱超过了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啊?”小蔓正在酣睡,煤永老师脸色苍白地坐在她的小床边。茴依眼泪巴巴地问煤永老师今后她还能不能再来看小蔓,煤永老师说不出话来,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女人绝望了。她遵守诺言,没有再来过他家里。但煤永老师知道,至少有两次,在小蔓六岁和七岁的时候,她在大街上拦住和同学一块回家的小蔓,要拥抱她,却被小蔓挣脱了。小蔓在家里问爹爹:“她是谁?”“不知道。阿姨可能是喜欢小蔓吧。”煤永老师没有同茴依藕断丝连,他不是那种人。但是后来,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婚。也许并不完全是为了把全部的爱给予小蔓,而是没有碰见像茴依那么打动他的女子。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教学工作和照顾小蔓这两件事上,人们说他“像疯子一样工作”。在漫长难熬的单身年代里,也曾有过女人进入煤永老师的生活,但持续的时间都很短。甚至小蔓都没来得及同她们熟悉,她们就离开了。小蔓虽然多思,却并不狭隘,但她对爹爹的私事有点冷眼旁观,大概早熟的女孩都这样吧。有一天,从大学里回到家中的小蔓对煤永老师说:“爹爹,今天有个人无意中提起说她认识我小时候请的那位奶妈。”“是吗?”“真奇怪,她怎么从来不到我们家里来?她应该是我的半个妈妈。爹爹,你觉得我长得像她吗?”她调皮地朝煤永老师眨眼。“胡说,怎么可能呢?”他紧皱眉头。“怎么不可能?我吃了她的奶,完全可能长得像她嘛。”那时煤永老师已在同农恋爱,小蔓的话令他紧张。幸亏小蔓说过了就忘记了,以后再也没提这事。煤永老师同农几乎是一拍即合,农的热情令他难以招架,他立刻投降了。这投降投得畅快,他几乎是顺着自己的感觉在走。在很长的时间里,他认为是农帮他恢复了爱的能力。这位才华很高的女子充满了魅力,而且这么爱他这个平平凡凡的小老头,他还能希求什么呢?而且小蔓也爱农。他俩之间的关系虽有过曲折,后来还是顺利地结合了。茴依的又一次出现发生在农参加读书会大半年之际。
那个下午煤永老师独自在家备课,有人轻轻地敲门。不知为什么,煤永老师觉得有可能是张丹织女士,于是心跳加速了。他打开门后大吃了一惊。随后他马上镇定下来,请茴依到沙发上坐。他觉得茴依的变化不大,稍微老了一点。“我知道你结婚了。我是小蔓的奶妈,过来看看没问题吧?”她低下头说。“当然没问题。欢迎你来。小蔓问起过你,因为她听别人说了。”“真的吗?”她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但马上又暗淡了。煤永老师问起她的家人,她回答说老伴去年已因病去世了,三个孩子各有各的事业,不太回家。她在家没事时就打理她的小花园。“没想到一晃三十年了。我们怎么从来没在街上相遇?”煤永老师脱口而出。“可能是因为我很少出门吧。我老害怕。”“害怕?怕什么?”煤永老师看着她的眼睛说。“不知道。我上你家来没问题吧?你夫人快回来了吗?”“她今天去读书会去了。茴依,你不要紧张,你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茴依摇了摇头说什么事也没出,她就是想来看看。煤永老师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他为她倒了一杯茶,拿出点心摆在她面前。当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发现了自己的情感的真相:他不再爱这个女人了。她虽已过了五十岁,但风韵犹存,仍然十分迷人。但他们之间隔着三十年的时间,这是可怕的。现在他对她满怀着一种姊妹的情感。煤永老师同茴依谈起小蔓,推心置腹地谈,比起他和农谈这类事时更为推心置腹。就好像他们从未分手,一直同小蔓生活在一起一样。女人脸上泛起红光,她不时地插嘴,使得谈话继续下去。在她心底,她愿意一直坐在他旁边,直到地老天荒。煤永老师留茴依吃晚饭,她大大方方地答应了,并卷起袖子到厨房里去帮忙。当两人坐在桌旁吃饭时,煤永老师心里隐隐地升起忧虑。“你不要担心,”她说,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我不会常来。我打算去收养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她长得有点像小蔓。”茴依的这句话令煤永老师差点掉下了眼泪。为了掩饰自己,他赶紧去厨房。他拿了汤匙出来,女人正笑盈盈地望着他。“我今生知足了,煤永老师。”她轻轻地说。“为什么不常来?常来吧,你是小蔓的半个母亲啊。”“好,那我就每周来一次,你可别紧张!”她开玩笑地说。茴依离开了好久,煤永老师还坐在沙发上发呆。满屋子都是她身上的好闻的气息,他的脑袋变得晕晕乎乎的。从前的那一幕又出现了,还有撕心裂肺的别离……尽管如此,煤永老师发现从前的爱还是没有回来。他爱她,就像是爱一个失而复得的妹妹。人心是一个多么奇怪的东西啊!为了她,他曾经拒绝了好几个女人。煤永老师不能理解自己的变化。那么,要是没有农,他会不会恢复对茴依的爱?煤永老师不知道。此刻,他感到自己的心里特别空,他觉得自己在精神上像个残疾人一样。他是多么盼望小蔓回到家里啊!可是小蔓已经有爱人了,不管她的私生活的前景如何,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小女孩了,所以她回家也改变不了他的心境。在他的抽屉里头,有一张茴依和小蔓的黑白照片,那时的照相机质量很差,他的照相技术也不行,但茴依和小蔓两人都很美,笑得也很甜。这张老照片他给农看过,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他记得她当时的表情有点冷淡。唉,人心叵测啊,尤其是女人的心。但他自己不也是吗?煤永老师叹着气收好照片。农今天夜里不会回来,她说读书会将讨论到很晚,她要在沙门女士那里休息。煤永老师心神不定地收拾好房间,洗了个澡,打算一直工作到深夜。他刚刚在书桌旁边坐好,就听到客厅那头的窗玻璃发出一声响,好像是有人扔了一块小石头。他奔过去朝外看,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他想,糟了,又没心思工作了。他干脆下楼去散散步。他刚下到一楼就看见了张丹织。张丹织穿着宽松运动服站在那棵樟树下,她显得很瘦,脸尖尖的,像个无助的小女孩。她是在等他吗?“丹织!”他兴奋地唤她,“你这个小鬼,怎么不上楼来?”“可是——可是我想,我们还是一块去操场走一走吧。”她悄声说道。为了避闲话,他俩一前一后往操场走去。操场上已经黑下来了,可是他俩都穿着浅色衣服,所以很显眼。“我今天晚上决定给自己放假。农去了读书会,小蔓也不在家。”煤永老师说这话时,感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多云转晴了。他突然觉察到,张丹织是知道农今天要去读书会的。所以她才选了这个时刻来等他吗?煤永老师感到了危机,他想停下来,邀她去家里喝杯茶,然后大大方方地送她回去。他同她在这黑地里散步算怎么回事呢?可是张丹织开口了。“煤老师,我问您,如果农老师另有所爱,您能爱我吗?”“啊,你这小鬼!你的问题有意思,我还从来没考虑过呢。”“丹织,你是不是上我家去坐一坐?在这黑地里走多难为情。”他又说。“不,今天不去了。你考虑我的问题吧,再见。”她走了,煤永老师想,自己怎么突然就改口称她为“丹织”了呢?煤永老师有点慌乱,他在操场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他今天经历了多少大事啊!他万万没有料到他的个人生活变成了这个样子。“就像一切都错乱了一样。”他在心里说道。他大概是不会再爱茴依了。那么农呢?他还爱她,可她同小鬼丹织是什么样一种关系?丹织为什么要爱他?反过来说,丹织又为什么不能爱他?他有妻子,可是丹织说了那个“如果”。如果事情真像丹织说的那样呢?如果“如果”变成了现实呢?他会放弃农来爱丹织吗?他很少想起这位年轻的姑娘,但显然,他并没有忘记他们两人之间发生的那些微妙的事。为什么他没有忘记呢?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将他往这位姑娘的身边推。想起她,便会想起地中海的那些植物。这种事虽然太奇特,煤永老师还是愿意沉浸于其中。她是多么热烈而爽快的一位女子啊!茴依比她含蓄多了。她要求他考虑她的问题,他该如何考虑?他,一个小老头,活了大半辈子了,却像从来没活得透彻过一样。他有妻子,这位妻子却似乎有打算离开他的迹象,而问题肯定在他这方面;他有过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人,当情人终于有机会回到他身边时,他对她的爱却又消失了;而这里,又来了一位年龄可以做他女儿的爱慕者。煤永老师忽然醒悟了:他之所以为丹织打动,正是因为她的爽快,她的行动的气魄啊!她身上有种女性中少有的、英勇的气魄,她完全没有他这一代人常有的那种被动,正是这一点深深地吸引着他。此外,这位女孩对事业的热爱也令他肃然起敬。有个人“砰”地一声在煤永老师的身旁坐下了,是校长。校长正是他此刻想见的人,他心里腾起了一股热浪。“你真有雅兴啊。”校长说,“能谈谈吗?”“不能。”煤永老师干脆地说。“太复杂了吧?”“嗯。”“那就谈我的事吧。我又回了一次老家,问题还是没解决。我感到我的机会越来越小了。我不像你那么受到妇女们的欢迎。”煤永老师冷笑了一声,在心里想,他都快被妻子抛弃了,校长却说他受欢迎。其实就是茴依和丹织,到头来也会抛弃他的。他心里太乱,此刻他对自己完全失去信心了。他打算下次再碰见丹织的话,就要将事情的原委问出来,不再像今天这样打哑谜。丹织小小年纪,在这种事上反而比他老练。校长忽然站起来走掉了。他居然没有向他提忠告就走了,这是很反常的。也许校长已经看出来,无论什么忠告对于煤永老师来说都不起作用了?煤永老师自问:“我会陷入深渊吗?”一股冷风吹来,他坐不住了,连忙回家。他一进屋就走向那扇窗。前方一片漆黑,比他的内心还要黑。他终于猜到了:以前树上的灯笼是丹织挂的。她才三十岁,居然有这么执著的感情,和他煤永完全不相同。可她心里到底是怎么判断自己的呢?为什么她会认为一个小老头会是她合适的伴侣?煤永老师从连小火那件事判断出,丹织是要找一个能同她一直过下去的伴侣,而不是情人。这个判断给他心里带来一片冰凉。“丹织啊丹织,你找错人了。”他差点将这句话说出声来了。尽管对自己差不多丧失了信心,煤永老师还是忍不住回忆起他同丹织相处过的那些片断。当他回忆之际,他抚摸着女孩的肩头,就仿佛在抚摸一株年轻美丽的树。直到农打来电话,他才回到现实。“我爱你。”农在那头真诚地说,“我留宿在外不回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也爱你。”他说。“小蔓的奶妈来过了,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有三十年没见面了吧?”“奇怪,你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我没有同你谈起过她,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可你一下就猜出来她三十年没来过了。你大概……”“煤永,我是真心爱你,可我又看不清你。我要睡了,晚安。”放下电话后,煤永老师懊丧极了。他用拳头用力捶了自己的脑袋两下。现在他是没法入睡了,他也没法工作。农的电话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永远没法猜透,他以前没能,现在也还是没能理解她。他在黑地里坐着不动,脑袋像一台老式电扇一样嗡嗡地响。终于,他又一次下楼了。夜已深,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些夜鸟在发出响声。围着校园绕了两个圈后,他发现自己到了以前丹织挂灯笼的树林边。他到处看了一看,却没有发现有灯笼。他站在那里犹豫着,他现在不能像从前那样随便去古平老师家了,因为他有了妻子;他也不愿去找校长,因为校长刚才已经同他分手了,这个时候再去找他会影响他明天的工作。冷风吹在他脸上,他感到无比的孤独。“煤老师,您考虑过我的问题了吗?”居然又是丹织!煤永老师的血涌到了头上。“我现在还不能,那是,那是对你不负责任……你同我所认识的任何女子(他本想说“姑娘”)都不同,你太特别了。再说还有农,还有,还有你想不到的事……”他语无伦次,但他心里被激流冲击着。“啊!”张丹织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站在路的那一边。“为什么我要你来负责任呢?”她又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出我一时的想法。我不是个好人。”“我也不是。难道只有好人才能找爱人?”她声音里面有了嘲弄。“我又说了蠢话。我刚才说了还有农,还有你想不到的事。”“我明白了。”她说,“我要等你,我不怕等的时间漫长。你记住这个。”她的身影一闪就消失在树林里。煤永老师想,刚才真的是丹织吗?他心里又涌出一股热流,他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感到孤独了。但这只是一瞬间,随之而来的是乱纷纷的思绪,像一团乱麻。他反复念叨:“煤永,煤永,你活该!”有人从树林那头走过来了,煤永老师赶紧斜插到另一条路上。他听到一个男孩的声音,男孩在同张丹织谈论球队的事。他又回家了。他不愿意开灯,要是开了灯,屋里的空荡会给他巨大的压迫。已经是下半夜,他脱衣上床,盖好被子,心里想,丹织也应该回家了吧?那男孩是多么崇拜他的老师啊,居然在这样的深夜同她在外面讨论问题,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类似于他同谢密密的关系吧。光是这件小事就可以看出丹织非同一般。还有她同连小火的关系……这位姑娘是一团火,将烧掉他心中长年陈积的阴湿之气。可是他这样想就好像这姑娘会属于他一样,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不应该这样想。待农回来后,他要好好地、开诚布公地同她谈一谈茴依的事。可是如果她不愿意听呢?这种陈年旧事已经算不了什么大事了,说不定她那边也发生了新的故事呢。农是出类拔萃的女子,很多男人都会看到这一点,尤其是洪鸣老师那种优秀男人。他隐隐地听到鸡叫,大约是古平老师家的鸡,莫非要天亮了?他在黎明前昏睡了一会儿,他实在太累了。
“爹爹,农姨掉进读书会的爱河里了吗?”小蔓说。“别瞎说,管好你自己的事。”煤永老师沉着脸听外面的声音。“我喜欢农姨,她有见识。我可不想你们分手,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尤其是您。爹爹,我是来告诉您的,我同茴姨见过面了。我很少看见过像她那么热情的女人,可能我实际上是像她的个性?爹爹,您不高兴吗?”“我很高兴,小蔓。”煤永老师的眉头舒展开来了,“你和她多见面吧,她差不多等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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