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马嘴（灵魂的错位与人性的变异。）

写这部作品缘于几年前和一位老乡聊天，他说这些年农村环境变好了，农民富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可农村有的地方却荒芜寂寥，看不到一点人气，还出现子女不愿意养老人的事。邻里之间也不像过去那样走得勤了，人情味淡了。我也听说有的农民，尤其是比较年轻的农民十分排斥现代农业机械，宁可吃苦受累也不用机器插秧割谷。听了他的一番话我在想，现在的农村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农民的日子好过了，不应该出现老乡说的现象。在农业科技日益发展的当下，为什么还有人钟情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落后劳作方式呢？我出生在农村，虽说十八岁就离开了，但对农村的印象却刻在心里，长在身上。农村在我的印象中就是那薄雾中弥漫着的稻香，黄昏夕阳下牧童的身影，就是那老人含饴弄孙其乐融融、邻里之间你来我往的情景。我也看到了劳动工具科技化对农村农民带来的实惠。想起这些总让我感到温馨温暖。

退休后出去走走看看的机会多了，回老家的次数也多了，我喜欢住农家乐，喜欢听农民说笑、牢骚。从他们的喜怒哀乐中，我感受到当今农民焕然一新和阳光向上的精神面貌与追求，他们在担当国家粮食安全重任、获取应有的物质财富的同时，实现了从传统农民到现代农民的转变，彰显了新时代农民的价值；感受到转型时期他们思想观念的碰撞冲突，以及由此引发的不同的个人命运；感受到他们对未来农业农村的忧虑与期待；感受到在绝大多数农民在跟随时代潮流前行的同时，也有少数需要启迪和启蒙的落伍者，他们不仅物质贫乏，而且精神也需要“脱贫”。

一代农民有一代农民的命运。共同富裕既是每一个勤劳善良农民的朴素愿望，也是乡村振兴的根本保证。共同富裕的道路上一个都不能少。这是所有人的期盼与祝福。

我出生于江汉平原一个民风朴实的鱼米之乡，父母勤劳善良，在我的记忆中他们从睁眼就在干活，甚至生病了也不歇下来（即便是即将耄耋之年的现在也是如此）。有赖于此，尽管在那个困难的年代里，我们兄妹也没有饿过肚子。那时我虽小，但也懵懵懂懂知道世事，在那个特殊年代里，农民除了干生产队的活，再干“副业”就有可能被说成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是要被关起来办学习班和受其他处理的。可为了生计，父母和其他人一样会冒着某种风险去干不让干的事，如将家里自留地里的菜或自家鸡下的蛋拿到街上去卖。而那时的基层干部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参加工作后看到有的地方在那个特殊年代里饿死人，甚至整死人的资料，我首先想到了我的家乡，想到了家乡各级领导，如果他们也教条地机械地照上面的指示办事，家乡也可能出现死人的事，这样的不幸也许会降临到我的前辈和亲人身上。可他们没有。我也想到，我能够平安长大，除了父母的养育之恩，家乡领导的担当开明善良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按现在的话讲，他们是能诠释党的性质宗旨，也是能履行党的初心使命的人。

因为工作原因，我曾经天南海北行走，但都觉得去过的地方是他乡异域。也品尝过粤菜川菜湘菜鲁菜，尽管都称得上是美味佳肴，但还是觉得家乡菜可口，妈妈做的菜好吃。我已定居北京，可我知道我还是个农民，我的根在家乡，我的乡愁永远寄托在那个江汉平原的小地方——那个小地方人杰地灵，有幸出生在那片土地上，自豪感恩的心态伴随着我颠簸大半生。父母养育了我，家乡的水土滋养着我，文化熏陶着我，我不仅眷念父母和亲人，还眷念有那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情怀使然，作品中不少家乡的历史典故、名宦乡贤、民情风俗，也有当今流传的段子笑话，其意是想表达对父母的爱，对家乡的爱。衷心祝愿家乡优秀的传统文化源远流长，祝愿父母和家乡所有人健康幸福。愿所有人见贤思齐，一代更比一代强，再创新家乡新的辉煌。

基于以上原因，我创作了这部作品。创作过程中，得到了老领导夏庭献政委不厌的指教，也得到了解放军出版社主任编辑王大亮、作家叶宏奇、赵伟的悉心指导。拙作引用了家乡市领导、前辈作家郑家荣、毛道海等前辈所著书籍典故传记，也引用了柳宗贵、韶正忠收集整理的民间故事。我的老师、前辈、湖北潜江东灏制衣有限公司董事长谢成松也给予鼓励和支持，在此表示衷心感谢。也感谢湖北长江出版传媒有限公司党委巡察组组长陈玉龙，湖北省潜江市原人事局局长李泰富、潜江市教育局原党委书记王培训，同学孙维智、柳再华、黄阳云、文朝龙对拙作的支持与帮助。

特别感谢作家出版社编辑桑良勇耐心细致的斧正。

由于水平有限，拙作一定有不少不足，望读者方家多多指教。

柳宗龙

2023年4月8日

《牛马嘴》以三个普通汉字的怪异组合，破坏了人们的惯性思维，让人产生错位感觉的同时，也横生出某种变异的张力。其实这是一个村子的名字。这个名叫牛马嘴的村子里诞生的故事，被柳宗龙写成小说，于是小说也自然地呈现出错位与变异，文字的错位与变异，其实是文字描述的那群村民的错位与变异，灵魂的错位，人性的变异。

小说以原本痴情于初恋女人却不幸坐牢的“汪仁”出狱后回到牛马嘴村的见闻经历为线索，徐徐展开，娓娓道来，或白描，或点染，或蒙太奇式的刻画，或泼墨般的写意，把人性与文化融合在江汉平原地区乡村变革的时代潮流中进行检验和透视，把爱情与仇恨、真诚与虚伪放在同一个名字同一种颜色的土地上加以对比。高低起伏地呐喊，抑扬顿挫地吟唱，喊唱出一曲人性的悲歌，土地的悲歌，牛马嘴的悲歌。

柳宗龙，出生湖北省潜江市，现居北京。先后毕业于空军第二航空技术专科学校、海军大连舰艇学院、解放军艺术学院。海军大校军衔。作品散见于《莽原》、《长江文艺》、《海军文 艺》、《解放军文艺》、《青年作家》、《 中国剧本》等刊物。出版《中国无在押战犯》

章         001

第二章         047

第三章         084

第四章         127

第五章         213

第六章         279

第七章         323

第八章         366

第九章         431

尾声           490

后记           494

《牛马嘴》以三个普通汉字的怪异组合，破坏了人们的惯性思维，让人产生错位感觉的同时，也横生出某种变异的张力。其实这是一个村子的名字。这个名叫牛马嘴的村子里诞生的故事，被柳宗龙写成小说，于是小说也自然地呈现出错位与变异，文字的错位与变异，其实是文字描述的那群村民的错位与变异，灵魂的错位，人性的变异。

小说以原本痴情于初恋女人却不幸坐牢的“汪仁”出狱后回到牛马嘴村的见闻经历为线索，徐徐展开，娓娓道来，或白描，或点染，或蒙太奇式的刻画，或泼墨般的写意，把人性与文化融合在江汉平原地区乡村变革的时代潮流中进行检验和透视，把爱情与仇恨、真诚与虚伪放在同一个名字同一种颜色的土地上加以对比。高低起伏地呐喊，抑扬顿挫地吟唱，喊唱出一曲人性的悲歌，土地的悲歌，牛马嘴的悲歌。

柳宗龙，出生湖北省潜江市，现居北京。先后毕业于空军第二航空技术专科学校、海军大连舰艇学院、解放军艺术学院。海军大校军衔。作品散见于《莽原》、《长江文艺》、《海军文 艺》、《解放军文艺》、《青年作家》、《 中国剧本》等刊物。出版《中国无在押战犯》

一

每个人都有一个死角，

自己走不出去，

别人也闯不进来。

我把深沉的秘密放在那里。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佚名

汪仁从光华监狱出来是2016年2月5日，星期五，农历腊月二十 七的上午八点多。平时他不怎么记日子，可这天不一样，要回家了，早上起来收拾东西时，监狱里的广播播放新闻和报纸摘要时他听了听。

广播里说了很多他没有记住，当听到某个专家说农村宅基地和农房可以买卖，让农民有到城里买房的钱时，他停下收拾听了听，他想这不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嘛？哪能把祖上留下的宅基地和房子卖了呢？

吃完早饭，办好出狱手续，监狱李管教送汪仁到监狱大门时拍了拍他肩膀说，出去尽快找个媳妇成家过日子。

大哥早早就来到监狱门口等汪仁了，他站在离大门十多米的地方，两眼一直盯着监狱大铁门下方的小门。监狱前五天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接汪仁。自从这个小弟弟进了监狱，作为大哥的他就盼着他出狱的这一天：得知汪仁因表现好从无期徒刑减刑为二十年，他比挣到一大笔钱还高兴；后来又得知他多次减刑为十六年，作为大哥他心里说再好好表现争取坐几年就出来；可那年得知汪仁在监狱把人打成重伤又加刑四年十个月，他气得几天没睡好觉，怪汪仁进了监狱还不守法，他想当面骂他一顿。终于等到十九年十个月刑期提前结束。他想好了，汪仁出来后要到父亲的坟头去，向九泉之下的父亲报个信，他的幺儿子出来了。这几年他总梦到父亲问他汪仁啥时候出来。今天汪仁终于要出来了，作为长兄他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小铁门终于开了，他看见汪仁出来了，他没多大变化，好像还胖了，脸还是那么白。这个弟弟也真是怪了，三兄弟中只有汪仁长得白，没进监狱时在地里干活晒也晒不黑。汪仁跨出小铁门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接着听到哐的一声，铁门关上的撞击声很大，余音很长。大哥听到时吓了一跳。

汪仁似乎对铁门关上的声音没什么反应，他抬头看了看天，出门时候脚绊到低矮的铁门门槛又差点摔倒，他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这样，那年进监狱时都没绊到什么，怎么出来绊到了。他稳了稳身体，向前走了一大步，强迫自己不想这了。在监狱里生活了快二十年，就要离开了，心里五味杂陈。

世事难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辈子还会进监狱。没进光华监狱时曾经和母亲把自留地里种的牛角蜜瓜用板车拉来离牛马嘴三十里路的监狱门口卖。牛角蜜瓜不大，标准的椭圆形，和筷子一样长，小碗口粗，皮深绿色，瓜瓤是黄色，籽也是黄色，吃在嘴里香甜清脆，汁多皮薄。也不知道为什么把那瓜叫牛角蜜，是不是和牛马嘴村有什么关系，没人去探究，也许像有人说的牛马嘴的东西和人一样，就是怪。

牛角蜜瓜本地人和外地人都喜欢吃。监狱周边的老百姓也都把家里的瓜果蔬菜拉来监狱门口卖，因为这里的价钱卖得高，买瓜的警察基本不还价。汪仁没进来时听说光华监狱五十年代就有了，初关的是国民党战犯和特务，还有土匪恶霸，后来关的是刑事犯罪分子。有几次卖完瓜回去路过高墙电网，看见背着枪的警察，他还想里面的人都在干什么。偶尔看见穿一样衣服的犯人排着队，在警察的押解下出来到监狱边的田里干活。真是阴差阳错，没想到他也进来了，成了被押解队伍里的人。李管教说他们的监舍曾经住过两个国民党少将。他当时听了心里想难道前世他是个坏人，要不怎么关在他们住过的监舍。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这辈子也不想再来这里，也不会来这里了。

汪仁挺了挺身子，他已经看见不远处来接他的大哥。他们是三兄弟。大哥汪成文，二哥汪成武。听说父亲是想按文、武、仁、义的顺序给生的男孩子取名字，可没等到他上学取名字父亲就不在了，按照成的辈分他该叫汪成仁。上小学去报名时大哥对他说，老师问你的名字就说汪成仁，这是爸爸早起好的名字。到学校报名时朱老师说这个名字不好，不吉利，成仁是指成就仁德，是要死人的，不如叫成功。当时他不知是听朱老师的还是按父亲起的名，一脸茫然。朱老师想了想说那把成字去掉，就叫汪仁吧。

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喊，汪仁，等会，你还有吃饭的账没结！麻烦你把账结了。

汪仁定眼一看，是监狱门口不远的小饭店那个胖墩墩的老板，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朝他跑来。刚入狱出去干活时经常从他的小饭店门口过，知道他是老板，那时他还是和他一样大的小伙子，现在却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胖老板，肯定是赚到钱了。他的小饭店是离监狱近的一家饭店，来看犯人的和监狱里的管教都在他这个小饭店吃饭。尤其是前些年监狱门口只有他一家小饭店，后来才多了起来。服刑后两年的时候，有时管教带他们几个表现好的人到外面干活，过了晚饭时间，管教就带他在这小饭店吃碗炒粉或者面条，他也和这个胖老板认识了。

汪仁感到奇怪，问，我什么时候欠你账了？他知道这个小饭店是可以赊账的，尤其是对犯人赊账，反正他们跑不了，实在不行就让犯人家里人来结账，老板和监狱里管教关系都很好，要犯人家里电话不是难事。可他没有欠老板钱啊。

胖老板满脸笑容对他说，记账的人说今年七月份，你们两个人来吃饭，你先回监狱了，和你吃饭的那人说你来结账，说他和你是一个村的，账本上记着呢，你看看。胖老板把本子递给汪仁，脸上露着笑容，两只不大的眼睛看着他。

汪仁想起来了，七月份是和王之寿到饭店吃过饭。也不知他找的什么关系，管教让他出来和他吃饭，给他一个半小时时间。他接过账

本看。

胖老板脸上还是堆着笑容说，那天记完账收钱的小魏姑娘就不干回家了，接手收钱的人也没注意，昨天李管教来吃饭说你今天要回家，看了账本才知道你还有账没结。我打电话问那天记账的小姑娘，她说那天你先回去了，凡是请监狱里的人出来吃饭都是外面的人掏钱，那人却说是你来结账，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

大哥走过来看着汪仁说，村里谁呀？来监狱看你还要你出钱请他

吃饭？

汪仁没有接大哥的话，他在回忆那天王之寿来看他的情景。那天听说王之寿来看他，他以为听错了，尽管两家曾经是邻居，但王之寿大他十多岁，两人从来没说过话，而且他家搬到镇边上的车口村后他们再没有见过面，况且两家的过节和积怨很深。起因是两家山墙中间有棵几十米高的百年杨树，枝繁叶茂，有人说站在沙市江堤上向东看，隐约可见大树轮廓。一天打雷将这棵树劈断，这棵树逐渐枯死，成为枯树。父亲去世后，风水先生说父亲的死与枯树有关，为了家里平安应该把枯树挖掉。大哥要挖掉枯树，王之寿的父亲王洪富不让挖，说树根已经深入墙根底下，挖走枯树会危及墙体，实则是觉得大树树荫庇护了他家，那天在大会上又保了他的命。直到他家搬走后大哥才把枯树树根挖掉。

开始汪仁并不想出去，可李管教说去吧，人家请你干什么不去。既然李管教都劝他去，他只能去了。在监狱里他觉得李管教是对他好的人，从来不训斥他，无论说什么都和和气气的，他觉得李管教像大哥

一样。

汪仁没想到王之寿会来看他，而且还给他请好了假出去吃饭，他当时除了意外还觉得王之寿很了不起，他也就是个农民，在家时没听说他有什么当大官的亲戚，可能是这些年混出人样了，或者按牛马嘴的话说是抱上了一个大腿粗的人。他也感到奇怪，来看监狱服刑的人一般都是刚进来时来看，他都快要出去了，这个时候来看他，还要请他出来吃饭，是为什么？他记得那天和王之寿见面的情景。王之寿看见他出来，满脸诚意地看着他，而且诚意中带着慈祥。他说，出来坐坐，适应适应外面的空气。他已经在小饭馆点了六个菜，倒是没让他喝酒。监狱有规定，犯人是不能沾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