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泥捏的

序

◎杜学文

随着时间的变化，人从幼儿走向童年、少年。对于生命来说，这许是一些纯真、富于诗意的时光。有家的呵护，有不断发现的新奇世界，有无限的可能性；还不会也不需要掩饰自己，不会也不需要考虑如何才能适应别人、适应社会。也许，从生命的成长过程来看，这是一个还不能也不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刻，是一个不识愁滋味的时刻，是一个可以任性地放飞自己的时刻。当然，也是一个在潜移默化中被生活影响，并奠定自己未来走向基因的时刻。有很多的想象，很多的希望，很多的选择……但是，随着成长，这些“很多”变得越来越少，甚至成为不得不的。这种想象的力量也许会对人的一生产生极为重要的影响。在很多时候，特别是对于成年人来说，想象似乎是虚幻的，非现实的，甚至是无意义的。但对于人整体来说，失去了想象力却是可怕的。如果这样的话，人们就只能匍匐在地面，而失去了星空，失去了更广阔、更丰富、更多姿多彩的世界——未来的可能性、现实的创造力、内心世界的感悟力，以及对幸福的体验与追求。所以，在人的生活中，除了现实存在之外，仍然需要保有提升情感体悟、净化精神世界、培养想象能力的生活方式。在很多时候，我们需要依靠艺术——当然也包括文学在内来实现这种想象。文学，不仅仅是表现生活的，也是想象生活的——建立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之上，对未知世界与未来生活的理想构建。这种想象力的培养，也许在人的童年与少年时代更为重要。

实际上，每个人都在想象中成长、变化。在成人的世界里，这种想象越来越被现实生活所规定、制约。当一个人成为学生的时候，非学生的生活就不存在了。他必须在学生的前提下选择未来。但选择了通过读书来改变人生的时候，非读书的可能性也不存在了。尽管选择是对现实利弊的权衡，但仍然是对未来可能性的想象。当然，想象并不局限在这样的选择之中，人还有很多非现实的想象——对艺术世界的虚构，以及对不可知世界的精神性营造等等。前者可能会更多地影响人的情感，而后者则更多地影响人的创造。

事实上，每一个人在其幼年时期都会有想象的努力——自觉的与不自觉的。以我自己的经历言，曾经想象时间的停滞，希望知道时间停滞之后会发生什么。结果是时间并没有停滞，停滞的只是自己的某种状态。在我家乡村外的山脚下，有一条河。河中一个很小的瀑布下聚满了水。那水是深绿的，有点深不见底的感觉。我们那里把这样的地方称为“龙潭”，就是河中水很深的坑。旁边有一个石头垒起来的磨坊，里面有一座水磨——利用瀑布的落差来推动石磨。大人们说，这龙潭很深，一直能通到海底的龙王爷那里。我不太理解如何从太行山的地底通往大海，也不知道假若到了大海会怎么样，但却希望能够有一条龙带着我去看看大海。这大海与龙宫就成为幼年的我对未知世界的想象。

人的想象力当然是建立在社会生活之上的。如果没有听过大人们讲龙王的故事，就不可能去想象龙宫的景象。这种社会生活也隐含了人的价值判断与情感选择。当人们在其成长的幼年时代，能够更多地接受积极健康的价值观，接受良好的情感表达及其方式，其想象力将向着更美好、完善、向上的方向发展。人会在无意识中选择那种积极的表现方式。这也许会影响人的一生。就是说，在人成长的初期，想象力及其表现方式是非常重要的。

也许人们意识到了这种重要性，出现了很多希望能够满足童年或者少年人群精神需求的活动。游戏、体育、劳动、阅读，以及相关的艺术活动，包括文学阅读与创作活动。据说那些非常著名的作家往往会写一些少儿作品。而那些儿童文学作家则被认为是“干净”的职业人群。正是他们，在那些如白纸一般的人心中绘画。他们的使用的颜色、图案、创意将深刻地影响人的未来。而人们总是希望自己的未来将更为美好。

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北岳文艺出版社策划出版一套《新语文名家散文精选》就有了非常特殊的意义。这并不是一般的作家散文创作结集，而是有明确的目的指向——为那些正在成长的读书人提供可资参考的读本——它主要不是为了体现作家在艺术领域的探索创新，不是为了研究某个创作领域的来龙去脉，也不是为了让人们获得知识——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这样的功能。但无论如何，其核心目的是要为培养孩子们的想象力、审美能力提供一些看起来感到亲切的范文。至少会使读书的同学们能够在写作上有所参照。这是很有意义的。

从体例设计来看，也非常有效地体现了这种目的。这套书选择了十一位作家的散文作品。他们分别生活工作在山西的十一个地级市，有某种地域意味在内，也会强化读者“在身边”的认同。这些作家，大部分我都有接触，基本上了解他们的创作情况。其中有成果颇丰的老一辈作家，也有风头正健的中青年作家。他们的文学贡献也主要体现在散文领域。这对读者的阅读来说有很强的针对性。在每一篇作品的后面，还邀请各地从事教学的名师进行点评，以帮助读者更好地进入作品的艺术情境之中，领略作品的艺术特色，以及文中表露出来的情感状态、价值选择。这是非常好的设计。同时，还邀请相关的专家对每一位作者的作品进行比较专业的综合性论述，便于读者从全书的整体来把握作品。这些作品主要集中在“情”上——故乡之情、父母亲情、友情爱情、事业之情等等。其中一些堪称范文。当然也有一些知识性、研究性与介绍性的作品，亦可丰富拓展读者的视野、心胸。通过这些作品，我们不仅会感受到不同时期人们的生活状态、情感状态，还可以理解作家们表达情感、进行描写的艺术手法，既有助于同学们想象力、创造力的提升，亦有助于同学们写作能力的提高。

人的生活状态至少有两个方面。一是显性的、可见的。比如学习成绩、创作成就、劳动收获等等。但还有另一种是隐性的、不可见的。如你会因为学习成绩提高而感到高兴、欣慰；会因为自己的作品受到读者喜爱而增强了创作的动力；秋天收获的时候，会因为这一年风调雨顺有了好收成而感到欣喜，增强了过好日子的信心等等。也可能因为这些，你会更努力地工作学习，更尊重别人的劳动付出，更希望自己做一个好人、优秀的人。相对来说，那些显性的、可见的生活状态往往受到人们的重视，因为其直观，有功利性。但也许那些隐性的、不可见的生活状态对人的成长、完善，以及激发内在动力与想象力、创造力更加重要。它们虽然看不到、摸不着，似有若无，但往往决定了人的情趣、视野、眼界、胸怀，以及精神状态、价值选择与审美能力。正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使你能够更好地面对社会、人生，正确地选择自己的道路、方法，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幸福，并保有追求更美好未来的力量与信心。这样来看，这套书意义重大。我真诚地希望大家能够喜欢，也希望有更多的适应同学们阅读的好书面世。

2021年3月21日于晋阳

本书是一本散文集，是我社新语文名家散文精选系列图书之一。本书收录了作者三十余部作品，共分为三辑。辑：雨雪霏霏。作者书写了故乡的美景，回忆了中学时代的老师与同学，表达了作者对故乡的思念及对老师和同学的怀念。第二辑：杨柳依依。作者书写了自己的亲人，包括他的女儿、叔叔，并夹杂了作者的经历。第三辑：铜枝铁干。作者回忆了自己的写作生涯，并总结了一些写作的特点和规律，以供中学生参考。 

聂尔，本名聂利民，1961年出生，山西晋城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山西省作家协会散文专业工作委员会副主任。著有《隐居者的收藏》《后一班地铁》《路上的春天》《道路》等散文随笔集。曾获得首届全国青年影评征文一等奖、赵树理文学奖、山西省文艺评论一等奖等奖项。

目录：

辑 雨雪霏霏

 003  王莽岭看雪

010  长街青砌应犹在

——拦车村印象

018  庭院深深深几许

021  高都赋

024  我的同学张保龙

028  仙山与大师

035  我的女儿

041  汾酒，我的北方兄弟

044  文化宫

049  爆竹的记忆

053  放逸于丘山之道

058  青春与母校的献礼

064  我的老师程耀中

第二辑 杨柳依依

079  我家里的空气

084  人是泥捏的

088  短暂的猫咪

094  远处的叔叔

099  我的写作故事

104  我的恋爱

117  父女之间

122  爱与希望

——在女儿婚礼上的致辞

125  审  讯

132  我的儿子

第三辑 铜枝铁干

141  我喜欢饱含思想之血的文字

——答《山西日报》记者杨东杰问

149  我像一只逗号那样渺小

——《太原晚报》的访谈

159  身在何处，为何读书

——在伊尹读书会上的发言

165  散文与人（十六条）

172  游离与回归的悖论

——在青莲沙龙的演讲

180  “泥塑”之道兼及聂尔散文断想 / 王朝军

189  后记

本书是一本散文集，是我社新语文名家散文精选系列图书之一。本书收录了作者三十余部作品，共分为三辑。辑：雨雪霏霏。作者书写了故乡的美景，回忆了中学时代的老师与同学，表达了作者对故乡的思念及对老师和同学的怀念。第二辑：杨柳依依。作者书写了自己的亲人，包括他的女儿、叔叔，并夹杂了作者的经历。第三辑：铜枝铁干。作者回忆了自己的写作生涯，并总结了一些写作的特点和规律，以供中学生参考。 

聂尔，本名聂利民，1961年出生，山西晋城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山西省作家协会散文专业工作委员会副主任。著有《隐居者的收藏》《后一班地铁》《路上的春天》《道路》等散文随笔集。曾获得首届全国青年影评征文一等奖、赵树理文学奖、山西省文艺评论一等奖等奖项。

王莽岭看雪

大雪稍住的时候，是看山雪、拍雪景的好机会。

在我们这一带，王莽岭上的雪是好的。没有雪的时候，王莽岭

是好的，有了雪仍属它好。王莽岭也有不好的，就是它这名字。 我总觉得汉代那个叫王莽的人，根本担当不起这样一座雄伟而美的大山。

我早就知道去王莽岭看雪这一大风雅乐事，但我不知道我也会去。当老常向我提出这个建议时，我的反应是极力反对之。但是，就像去年他建议我乘他的车与他同游甘肃一样，我在他所给出的巨大诱惑下，再次屈服了。我问他需要穿多厚的衣服，他说能穿多厚穿多厚。 这一回答，让我未出温暖的家门，就已经凛冽起来了。

这是 1 月 22 日。我们下午三时半出发。甫一出城，道路两旁广 阔的雪野，就令我这样一只家兔的心怦然跃动起来。正如老常动员我时所说，十多年罕见的大雪，实在是一个不该错过的机会。而且，躲在车窗后凭眺远近一色的原野，与站在家中窗户后面窥望远方，原也有相同之处。我不过借朋友的助力，换了一个窝而已。

一路的白。晚六时许，我们到达王莽岭山门。守卫人员警告，山

上雪大啊！一入山门，果然好大的雪。但在那隐约的厚的雪路上，已

有先行者浅显的车辙。在车辙引领的道路上，有两三条出人意料的狗，

一一出现。它们中的每一个，在看见我们后都四脚立定在雪地上，昂

起头来，用里尔克赞赏过的那种超越性的目光迎面注视我们一会儿。同行的老段说，狗见了大雪是欢喜的。我不知是不是这样，但我确实

看见那些狗无缘无故地在雪路上跑动。有一位骑黑色摩托车的人，像

一个杂耍演员一样，在我们的丰田霸道车灯照射出的光柱里，以一种

奇怪的姿势颤抖着滑行在我们的前方。我们小心翼翼超过他，把他留

在了后方长长的雪路上。我脑后的余光仿佛还能瞥见，他撩起双腿在

摩托车上缓慢飞行的样子。

老常和老段都说，他可能是山上某村的一个村民。老常还感叹说，

农民们能得很啊！老常的意思可能是说，农民们的生存技能非我们所

能想象。我此刻想的是，如果有一条狗跟着他，或许对他有所帮助吧。我们的目的地是山上一家私人旅馆。车灯终于照见它时，雪中房子里走出一对男女迎接我们。他们的狗也从窝里钻出来看我们。它是一只瘦小的狗，也许还是一只幼小的狗。眨眼间它已经钻回它那寒冷的小窝。这时候我们发现，老常在路上预言过的月亮，已经停在我们

正面对着的前方高处。我不免对老常的预言能力大惊小怪，因为我们

出发的时候的确不能说是晴天。老常谦虚地说，他不过是猜测而已，

并未敢断言。然后，我们缩着脖子张望一番，厚雪无边，寒山明月，

小屋炉火：这正是我们要来的地方。

从汽车后面拿出预备的酒肉，让主人再做几个菜，围住屋子中央

的炉火，我们的雪天百里之行仿佛正为此一醉。酒中不时走出门外，

望一眼不负厚望的月亮，迎风撒尿，大呼好冷啊！喝酒到后半夜，出

来居然看见一圈明亮的月晕，正好在我们头顶上。几个人站在雪中，

又一番欢呼、赞叹。甚至还有回忆。因为有一年 10 月，也是在这王

莽岭上，曾经看见过这月晕，那一次的月晕，更亮，更大，更长久，

并有海浪样的滚滚松涛为之伴奏。

酒喝得非常快。当老常持续激动着打开了第二瓶酒时，老段已经

不胜酒力，声称要去睡了。老常一边喝酒，一边用炉火给我们剩下的

人烧土豆吃，问男主人是否相信土豆能这样烧熟，那个叫景洪的四十

多岁男人说不信。老常像亮他的绝活一般，若干分钟后得意地从火中

取出他的成果来，叫我们大家品尝。果然好味道。这时，老段已经睡

醒了一觉，重新加入到我们中间。又一轮海阔天空的神聊开始了。到

后全体去睡觉时，我才发现睡觉的那个屋子里，虽然亮着一个通红

的电暖气，却跟屋外的气温相差无几。好在仅有的两条睡袋分配给了

老常和我。我把睡袋拉链拉到只露出鼻子，听着已经睡过一觉的老段

躺在两条被子下面给我讲他的北京故事，故事里有风流画家、漂亮女

人、洋溢着艺术气息的简朴生活……但是，精彩的故事和鼻尖上的寒

冷，也终于未能阻挡阵阵袭来的睡意。

赏  析：

苏轼诗云：“老去山林徒梦想，雨馀钟鼓更清新”。人活着有时需 要一种清新感，否则会因“不知道该干什么”而无聊地死去。出门旅行， 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在这篇《王莽岭看雪》中，我看到了作者对于 一种清新生活的向往，感受到了他身体里那强有力的“心跳”，或者说， 他仍然保有了一颗“童心”。

“未出温暖的家门，就已经凛冽起来”。这是一种“兵马未动而粮 草先行”的出征，不过这里的粮草是非物质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冲动，它有着八爪鱼一样长而敏感的触角，等待着去探索未知的世界。也许，它还道出了生活的真谛，那就是：生活，一半是想象，一半是继续。

这种强烈的想象乃至向往之下袅袅而生的清新感，让文章充满了

热量，它仿佛让我们在冰天雪地的荒野中看到了“生”的迹象，它让

我们对“活着”充满了信心。这也许可以说明，我在阅读这篇文章时，

为什么会时时感到一种温暖。没有温度的艺术是死的，没有温度的文字更是了无生机。文中对 沿途琐事的记述、对自然景色的刻画、对清新事物的认知，以及一些无伤大雅的调侃，皆出于作者的“肺腑之言”，因而都是有温度的，这种温度使得文字变得明亮起来。

仿佛一道道变幻着的明亮的光线，阅读时我仿佛看到了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画，又好像看到了一部关于探奇的影片，它讲述着人与自

然关系。这种通感的力量让我啧啧称奇。我想起了这样一句话：一

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是如此，以热来养身，以光来养心。

（韩山）

韩山，本名韩托，山西沁水人， 晋城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晋城市教育局。中小学一级教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有作品在《黄河》《诗潮》《太行文学》《太行日报》等刊物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