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经济

经济学领域的争论历来不断，近年来更是愈演愈烈。从基本理念的争论到现实的热门议题的对策，各种各样的讨论和争议层出不穷，这是众所周知的实际情况。我们暂且缩小范围，仅围绕经济学理论研究的情况，进行一下初步梳理，探寻其发展的脉络与方向。

一、经济学研究领域的现状

有一种说法：“生活在21世纪，你不能不懂经济学！”然而，又有企业家声称：“不能听经济学家的话，谁听谁破产！”这两种说法貌似相反，其实都表明了今天的社会对于经济学的关注热度。的确，在一个迅速变革的社会中，经济形势与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息息相关，从柴米油盐到升学就业、治病养老，哪一件事情不受到经济大局的影响呢？追究经济一词的原始含义，应该就是“经世济民”。用学术语言来解释：经济学应当是对于人类社会基础、根本的结构和运作规律的理解与认识。

然而，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是怎样的呢？现在的经济学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无论是决策部门、企业高管还是社会公众，普遍对于经济学理论的现状感到不满意，认为它没有起到“经世济民”的作用，没有能够发挥凝聚共识、促进社会和谐的作用。经济学界内部对于至今占据大学课堂的主流经济学理论的批评也从未断过。从科斯对于“黑板经济学”的批评，到“占领华尔街”之后斯蒂格利兹关于“不平等的代价”的忧虑，对于主流经济学在当今世界的现实面前表现出来的脱离实际和无能为力，都有极为深刻的剖析。著名学者赫伯特 ?瘙 簚 西蒙指出：“在与美国和欧洲各院校的经济系的接触中，我发现学生对现状存在着很大的不满，甚至变得虚无起来。一些学生着迷于数理经济学的艰深工具，靠复杂的智力操练来掌握和应用这些工具。而更多的学生对它们失去信任，为不得不把研究时间花在毫无结果的形式主义上面而懊悔不已。”
赫伯特 ?瘙 簚 西蒙：《基于实践的微观经济学》，孙涤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第100页。在中国的经济学院中，情况恐怕不会更好。所以，经济学需要改变是无可置疑的，在社会上和学术界这都是多数人的意见。

问题是如何改变。且不谈主流经济学派——新自由主义的顽强抵抗，即使在变革者的方面，不同的意见和观点也是层出不穷。制度经济学、行为经济学、信息经济学、新凯恩斯主义、货币学派等都各有各的看法和主张。随着新技术对于经济生活日益深入的渗透，随着经济关系和结构的重构，网络经济学、平台经济学、生态经济学、收益递增经济学等也都已经举起了各自的旗帜。在这样的情况下，经济学的研究应该向何处去？从20世纪初开始，经济学界的变革就已经开始了。然而，近百年来，这种探索似乎并不顺利。人们看到的许多是纠缠于名词和概念的、不解决问题的争论，距离实际的经济生活越来越远，有些简直成了数学游戏，有人甚至开始怀疑经济学是不是一门科学。这种情况值得我们深思。

孟昭莉博士等人重新翻译出版的《信息规则——网络经济的策略指导》一书给我们带来了启发。该书的两位作者——卡尔·夏皮罗和哈尔·范里安毫无争议是的经济学大家，我们不妨看看他们是怎样讲的。一方面，他们坚持“我们所依赖的经济原则是可持续的。案例会改变，但思想不会过时”。这充分肯定了经济学的科学位置和现实价值。另一方面，他们又说，“（对经济学的）抱怨针对的是大多数人在校学习的古典经济学，其核心是供给需求曲线和完全竞争市场，比如农产品市场。我们必须承认，对一个负责促销新软件或电子杂志的管理者而言，供需曲线是没什么用的”
卡尔 ?瘙 簚 夏皮罗、哈尔 ?瘙 簚 范里安：《信息规则——网络经济的策略指导》，孟昭莉、牛露晴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7。。请看，这两位大家并没有纠缠于抽象的概念和名词上，而是直接抓住了实质：经济学的社会作用究竟是什么，经济学究竟应该教给人们什么。《信息规则——网络经济的策略指导》一书的巨大成功，证明了社会需要的正是这样的研究和讨论。

对此，我们认为产生这种情况的根源在于两个方面：一是信息时代的社会和经济的根本性变革；二是经济系统自身巨大的复杂性。对于前一个方面，在这里不需要展开讨论，因为这是无可争辩的客观事实，认为今天的社会还和以前一样的人是很少的。我们想要对后一个方面进行一下深入的讨论，即我们需要真正承认经济系统的复杂性。

二、切实认识经济系统的复杂性

这个议题似乎有点多余，难道有谁不承认经济系统是一个复杂系统吗？事情并不这么简单。从根本上来说，传统的经济学研究恰恰就是在这个问题上陷入了困局。从亚当 ?瘙 簚 斯密开始，主流经济学就一直在追求对于经济现象的简单解释。作为近代科学的一个部分，经济学一直在向物理学学习，追求一个完美的、数学化的、确定性的理论框架。尽管亚当 ?瘙 簚 斯密基于当时的社会经济实际，提出了不少正确的甚至是天才的论述。但是，当他的后继者们试图用一个简单化的框架，把这些归纳到教科书里的时候，离社会实际就越来越远了。一般均衡模型、成本效益曲线这些在一定条件下确实是正确的、有用的内容，却变成了进一步探索复杂经济现象的障碍和桎梏。

著名经济学家布莱恩 ?瘙 簚 阿瑟在2015年的讲演——《复杂性与西方思想的迁移》中曾指出了西方近代科学思想的四大基石：秩序、数学化、可预测性和均衡状态。
布莱恩 ?瘙 簚 阿瑟：《复杂经济学——经济思想的新框架》，贾拥民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18。正是这种来源于牛顿的根深蒂固的思维定式，阻碍了经济学的与时俱进，使得今天的经济学教科书离现实越来越远。今天的物理学都已经超越了这种思维定式，而这种思想在经济学界的影响仍然随处可见。

我们所说的复杂性表现在多样性、层次性、不确定性等众多方面。比如，重视和关注复杂系统中的层次概念、不同层次之间质的差别、在跨越层次的时候新现象和新规律的涌现，都给我们认识复杂系统带来许多启示，都大大开拓了我们对于现实世界的视野。对于这些理念的研究就是所谓复杂性研究。这是近年来世界科学领域中一个值得关注的发展方向。这方面研究的领军人物是赫伯特 ?瘙 簚 西蒙和约翰 ?瘙 簚 霍兰。在本书的第二篇文章中，方美琪教授将比较详细地对于这个方向进行介绍，这里不再重复。只是需要强调一句，我们相信，对于复杂性研究的了解和认识，对于经济学理论的健康发展一定会发挥巨大的作用。

说到这里，一定会有同行提出这样的问题：你们是否认为新的经济学就将是布莱恩 ?瘙 簚 阿瑟所说的复杂经济学？事情并非如此。既然经济是一个复杂系统，就可以从不同的层次、不同的视角、不同的切入点对其进行研究，这些都是互相补充、互相支撑的，比如网络经济学、平台经济学、生态经济学等，它们都是针对当代经济系统的某一个方面、某一个要素，从某一个切入点研究当今时代的新事物和新现象。再比如，经济系统的不同层次中，实体经济和金融就具有不同的规律，需要不同的分支去进行研究。从使用者层面来说，对于宏观经济决策的研究者、企业管理者、社会公众，也需要有不同的侧重点和解说。所以，新时代的经济学恐怕不会如某些同行设想的，形成一个全新的公理体系，可以解释一切事情，而很可能是一群松散的、相互联系的学说和理论，围绕着经济这个复杂系统，从不同的层次、不同的方面进行剖析和考察。传统的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并不是被简单地丢弃，而是被放到在一定范围内起作用的合理位置。

这样一种对于经济学的理解与传统理念是大不相同的，很可能很难令人满意。然而这正是两种理念根本的区别所在，也正是我们提倡复杂性研究的理由所在。不妨参考一下物理学的经验。著名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曾经回顾了自己的思想转变过程。在题为《哥德尔和物理学的终结》的文章中，他说：“直至目前，大多数人都含蓄地假定存在一种终极理论，我们终能够发现它。事实上，我本人就曾说过我们会很快找到这个理论。但是M-理论让我怀疑这是否是真的。也许要以有限数量的命题来阐述宇宙终极理论是不可能的。这和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非常相似，该定理说任何有限公理系统都不足以证明其中的每一个数学命题……如果不存在一种可从有限条数原理推导出来的终极理论，一些人将非常失望。我过去就属于这个阵营。但是我已改变了我的看法。现在我很高兴我们寻求知识的努力永远都不会到达终点，我们始终都有获得新发现的挑战。没有这种挑战，我们就会停滞。哥德尔定理保证了数学家们总有事情要做，我想M-理论也将为物理学家们做同样的事情。”来自史蒂芬·
霍金的讲演：《哥德尔和物理学的终结》。我们不必追究M-理论是什么，只要把上述说法中的物理学统统换成经济学，不就正是我们现在面对的问题吗？我们需要从追求大一统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经济理论这种自己制造的困境中走出来，老老实实地承认经济系统的复杂性，脚踏实地地研究新情况、考察新事物。

在这样的理解框架下，当今经济学的热闹状况就并不是一件坏事。各种角度、各种层次的考察和研究相互补充，各自回答某一个方面的某些具体问题。用经济学习惯的语言来说，这也是一种分工，各有各的任务，各起各的作用。至于将来它们能不能形成一个相对完整的体系或结构，那不是现在的事情。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不可能全面地考察和讨论所有分支与学说。作为例证，下面仅就个人关注较多的两个领域——信息经济学和复杂经济学，做一点说明和分析。

三、信息经济学的回顾

笔者个人的经历与信息经济学密切相关。作为一个理工男，对于经济问题的关注，其实是从信息系统建设和管理项目的效益评价开始的。在20世纪80年代，令笔者头疼的问题之一就是信息化建设到底有什么用。几十年来，关于信息经济学，笔者讲了不少遍，也写了不少文章和教材。

今天回过头来，笔者发现，我们所做的其实就是从一个方面——信息在经济这个复杂系统中的地位和作用——对于经济这个复杂系统进行考察和研究。针对与信息相关的一系列经济问题，寻找新的规律、新的工具和方法。从奈特开始，到博弈论，再到关于信息资源和信息系统的研究和讨论、关于信息化的政策研究，所有这些构成了我们所说的信息经济学。20世纪90年代，*调整专业目录，曾考虑把信息经济与工业经济、农业经济等列入部门经济之中。当时，乌家培老师曾为此专门提出异议，指出信息经济学是理论经济学，是对于经济理论的研究，不是依附于产业的部门经济学。这件事情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表明了社会对于经济学理论的不同理解。

直到今天，无论是从世界学术界来看，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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