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的眷恋

后一片云彩

启程　/003

轨道　/007

难分难解的难题　/012

安妮的半天　/017

有理走遍天下？ 　/021

神的旨意？　/026

基因革命进行式？　/030

新生事物和假设性思考　/034

未知数　/038

大师的身影　/043

剑桥翦影　/048

牛津向前看　/052

价格的极致　/056

天平前的巨星　/061

永恒的面具？　/066

后一片云彩　/070

无所不在的阶级　/075

小范围和大范围里的正义　/079

移动的城堡

穿越时空而来　/087

谁又知道谁的心　/092

英国风味调　/097

英国的城堡　/102

义利之辨的曲折　/107

说故事比赛　/112

艾历克爵士和他的弟弟　/117

平凡的岁月　/122

公私之间的曲折　/127

财富的横剖面　/132

亚当· 斯密之墓　/137

相依偎的岛屿　/142

英伦行脚之——东方之珠的原富精神　/146

罪与罚之外　/151

天空才是极限？　/156

疏离的眷恋

“农地农用” 问题的诸多迷思　/163

智慧的结晶　/167

何必曰利？　/170

我划地自限，故我自由？ !　/173

连通管原理　/176

货币的样貌　/179

直道而行？　/182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185

光阴的故事　/188

只是益智游戏吗？　/193

哥哥爸爸真伟大——之一　/196

哥哥爸爸真伟大——之二　/199

问情是何物？　/202

到乌托邦之路　/207

殊途同归的道　/212

照我的形象造人　/215

分别心　/218

疏离的眷恋　/221

吊古战场　/224

地域性的真理　/227

建构“ 市民社会”的理论基础　/232

民主的精义　/235

两小无猜“错”在哪里？　/238

乌鸦的话　/241

天平的机械原理　/246

天平的操作方式——之一　/249

指导原则　/255

少了先见之明的时候——之一　/258

约法哪三章？——之一　/263

约法哪三章？——之二　/266

法官追求什么？　/269

启程

在两个月之前，我自己也想不到，会到几千里外的英国去待上一年。

根据学校的规定，教授任教七年之后有一年的休假。不过，我在研究所刚教了一门新的课程，想连教两年，把课程的内容教熟了一些再休假。可是，人算有时而穷。如果我延休一年，明年会排到系里一长串同事的后面，可能反而休不成。所以，在六月中旬，我决定按原定的时间休假。既然是休假，当然是自由活动；留在国内休养身心也行，到国外四处游走也成。我稍作考虑，就向英国的几所大学提出申请，希望能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待上一年。

想到英国去，有几个主要的原因。一方面，过去读研究所是在美国，所以对美国社会稍有了解；如果有机会换个环境，等于是在思维上有了另外一个参考坐标，可以多比较琢摩。另一方面，近研究的主题之一是诺贝尔奖得主科斯的方法论。我曾在论文里指出，科斯采取的分析方法很特别，而且可能和他当初在伦敦政经学院（LSE） 所受的教育有关。可是，外国的一位经济学者提出不同的见解。如果能在英国就近搜集数据，也许可以解决这个经济思想史上有兴味的问题。还有，内人的专长是戏剧，在学校里教莎士比亚的剧作；可是，却从来没有去过英国，实在有点可惜。

一旦打定主意，我们就马上动手申请。还好，过程顺利；牛津大学的圣安尼学院（St Antony’s College），很快就通过我的申请，而内人也得到伦敦国王学院（King’s College London）

的邀请函。内人、我、加上十岁的儿子，就开始打点行李；我们希望在八月底之前抵达牛津，找好住处，再安排小朋友就读的学校，准备九月初开学。

接下来的签证，订机票，买行李箱等等，虽然繁琐，也都陆续就绪。亲朋好友们知道我们将远行，少不了呼朋引伴吃喝玩乐、热闹一阵，当然不在话下。我在一个月里喝下的啤酒和

威士忌，大概比过去一年里加在一起的还多。

不过， 在这一连串的慌乱之中， 却也发生了两件有趣的事……

一件，是和邮局有关。大约七八年前，我到学校附近的邮局去寄包裹，柜台小姐称重之后，说超重要补邮资。我看指针刚好停在基本邮资的重量上，就问她； 她的回答使我终生难忘:等你贴了邮票，就超重了! 我当时的处置，是借了剪刀剪去牛皮纸袋的一角；事后，我把这个经历写成一篇文章，也寄给邮政单位。据我了解，后来邮局从善如流：如果邮件重量在某个误

差范围之内，就不算超重。

因为能随身带走的东西有限，所以我在邮局买了几个大纸箱，把一些衣物和用品以海运寄走。有一次抱了一个纸箱，到附近的邮局托运。虽然我先用量体重的磅秤量过，刚好十公斤，可是，邮局柜台的小姐一称，是十公斤三十公克，就以十五公斤的重量计费。

我要小姐问主管，三十公克之差是十公斤的千分之三，是不是没有超过误差范围？ 小姐问了之后的答复是，二十公克之内不算超重；一旦超过，就适用下一个级距的重量和邮资。

我觉得有些好笑，超重十公克，就要付五公斤的邮资。我把封纸箱的宽胶带撕下几段，果然重量降到二十公克之内，毋需再付额外的邮资! 我告诉年轻的柜台小姐先前的掌故，她不置

可否地笑笑。

另外一件事，是和“白吃的午餐”有关。大概也是七八年前，我在餐厅认识的一位朋友自己开了一家牛排馆，而且送给老顾客们每人一张贵宾卡。每半年，贵宾们都会收到一张免费餐券，可以到店里享受一客免费的牛排。可是，人情之常，去的时候总会花钱为自己和朋友叫一些其他的餐点，而且，还会义务帮老板到处宣传。所以，虽然送出去的是免费餐券，可是老板却未必会赔钱。并且，如果效果不恶，说不定其他的餐馆会见贤思齐，群起效尤。

当时，朋友的餐馆似乎很成功，一口气开了六七家连锁店。我也把免费餐券的故事写成文章，以小喻大，探讨社会变迁的过程: 偶而出现的新意，会不会成为推动社会往前进展的种籽，由局部而逐渐及于全面？

没想到，有一次饯行是在一家久未曾去的西餐厅，和侍者聊天时，问那位老板近况如何。侍者的表情似乎有些先见之明的味道，声音里也有一丝嘲弄: 野心太大，发展太快，入不敷出，不堪赔累，为了躲债，跑路去也!

我觉得颇为惊愕: 种籽不但没有成长茁壮扩散，反而消失无踪。当然，老板的成败取决于许多因素，免费餐券未必是其中主要的。在走前短短几天之内，碰上这两件事，固然看似无关，其实也有相通之处，而且和我在英国想探索的问题有关……

在钻研经济史数十寒暑之后， 诺贝尔奖得主诺斯（D.North） 指出: 长期来看，决定一个社会繁荣与否的关键因素，是有没有好的“制度”。制度，当然可以是外在的典章规则，但是也可以是人脑海里的思维模式。一个社会有了好的制度，消极的可以维持社会正常的运作，但是积极的是可以提供好的环境，使社会有往前进展的条件。

对一个社会而言，邮局称重和免费餐券，都是锱铢般的琐事。可是，社会整体，事实上也就是由千千万万个个别看来微不足道的琐事所组成。在处理邮件的重量上，现在的做法（制度） 已经有一些弹性；也许，将来的弹性会更大、也更合情合理一些。另外，虽然朋友的企业精神并没有由局部而扩及全面，不过毕竟也曾经发光发热过。也许，下一个企业家再推出类似的做法时，会在更丰饶的土壤里生根茁壮。

是哪些因素， 促成或影响了社会的变与不变、繁荣或衰败？ 又是在哪些蛛丝马迹上，可以捕捉出这些因素？ 带着这些困惑和好奇，我踏上了往英伦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