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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许海涛
出版社当代世界出版社
ISBN9787509014400
出版时间2018-09
装帧平装
开本16开
定价48元
货号25350842
上书时间2024-10-19
“欠着点、缺着点”的感觉也愈来愈厚密。夜半,没缘由地猛醒之际,几杯酒醺醺然,独自踏着枯叶风中行走之际,这种感觉像生了翅膀,飞舞在面前。我想抓住,却了无踪影,只抓住了迷茫的叹息。
我得去寻找。
……都留下了我翩翩飞翔的记忆。当然,我很幸运,在一座座村庄——这些村庄已经足够衰老,生命用分秒来计算,城市强大的侵略催促他们死亡——活着的后时刻,结识了很多朋友。
“欠着点、缺着点”的什么。他们骑摩托车,驾驶三轮“蹦蹦车”,好一点的,有一辆遮风挡雨的“面包车”,搜寻半径百十多公里。他们进入村庄,扯开喇叭:“旧桌子、老板凳、袁大头、老麻钱、旱烟锅锅、玉石嘴嘴、旧书旧画儿、老猪槽、老马槽、老窗子、老门扇……啥都要嗷!收老货喽嗷……”这样的召唤在乡村总能找到呼应。人群聚拢过来,我的朋友们掏出廉价的香烟,先向年长的老者敬上一支,再向每个人笑脸致意,散发一圈。谁知今天会有怎样一件让人心旌荡漾的物件出现呢?谁知这些看似寒窘的乡人先祖姓甚名谁?所谓伟大、著名、知名、有名的人物,哪一个不是从乡村走出去的呢?
古老的村庄像星辰,因为迷雾和阴云,看不见它的璀璨。或许还因为时间太残酷,记忆被一刀一刀割成了碎屑。但世事往往奇妙,冥冥之中自有神灵安排,尘封的过往会因某个物件的出现而光明、清晰,让混沌的后人看见先人的足迹、风采,乃至隐秘。
“毛病”,或者说“爱好”,就是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向我讲述那些“光辉经历”:如何透过老旧、脏污的外表,用锐利的“一双慧眼”刹那间复原这些老物件的本来面目;怎样按捺住狂跳的心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讨价还价;怎样平心静气盘磨出光彩,证明自己有“一双慧眼”;怎样与城市来的“客”斗智斗勇,博得好价钱;怎样追悔莫及,捶胸顿足,没看透这些老物件,开价太低了……经过他们的“一双慧眼”,多少物件陈列在大大小小的博物馆里、多少物件摆设在大大小小的“古镇古村落”里、多少物件成为大大小小富豪豪迈的炫耀的资本、多少物件成为玩家们天天盘磨的爱……这些物件绝大多数是民间“特产”,别有一种气韵和气质,套用眼下的热词,就是“特别接地气”。
“破烂儿”走出沉沦的乡村,换了主人,放射光彩。他们却被冠以“跑一线的”“铲地皮的”“日弄人的”“没正事闲混的”名头。好听些,他们被称为“跑家”、“一线跑家”。他们搜寻物件,似乎只为了赢得变卖的差价,为了蝇头小利出卖了不该出卖的东西。一位年长的“一线跑家”朋友说:“不是我买的本事大,是主儿家要卖啊!谁让他守不住先人的遗存呢?”
“我也要活命么,只要经见了,过手了,心里就舒坦,一辈子能活在寻货的路上,那就美得很了!”
“从我手上接货的人,其实也活在寻找的路上。不给他,他心里也不得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寻找什么呢?”
“还不是先人留下的那些念想,还不就是你们嘴里天天念叨的乡愁么!”
……由此,我也结识了很多像我一样,从楼宇森林跑出来的人。他们各怀梦想,有的想搜寻出一座博物馆;有的想装饰自己呆板的樊笼,生些古雅厚重的气息;有的只是爱,与生俱来的爱,没有一丝功利……从我那些跑一线的朋友一直往上,生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络和无限的链条,谁也不知道网络的尽头在哪里,链条的在哪里,只知道,数不清各怀梦想的人在这张网络的一定区域、一定高度活跃着,每天因此而繁衍出很多故事。
“宏大”叙事比较起来,那么渺小,而且微不足道。就像我那位年长的一线朋友说的,我在记录乡愁。是的,是乡愁,但又不仅仅是乡愁,更有先人通过一对柱础、一件佩玉、一函古书、一根银簪告诉我们时间的斑驳、流传的艰辛、得到的偶然和必然……
“欠着点、缺着点”的什么吧!
是这样吗?
“一线跑家”朋友通电话,他悲哀地说:“咋啥啥儿都寻不下了,跑了三五天,还是光蛋蛋儿,只到手了半块云纹秦当,把人急得想哭……”
……都留下了我翩翩飞翔的记忆。当然,我很幸运,在一座座村庄——这些村庄已经足够衰老,生命用分秒来计算,城市强大的侵略催促他们死亡——活着的*后时刻,结识了很多朋友。
许海涛,1969年生,陕西咸阳周陵人。专注民间古董收藏近三十年,走遍关中,刮地皮式“跑一线”探古寻宝,经见、过手各类藏品和老物数万件,与近百位一线跑家相交。
目录
……都留下了我翩翩飞翔的记忆。当然,我很幸运,在一座座村庄——这些村庄已经足够衰老,生命用分秒来计算,城市强大的侵略催促他们死亡——活着的*后时刻,结识了很多朋友。
许海涛,1969年生,陕西咸阳周陵人。专注民间古董收藏近三十年,走遍关中,刮地皮式“跑一线”探古寻宝,经见、过手各类藏品和老物数万件,与近百位一线跑家相交。
紫金鱼袋
跑一线的人像贼,不管走到哪儿,尤其是生疏地面,眼珠子滴溜得欢,墙角啦,后院啦,门背后啦,堆放老旧物件的旮旯,都仔细关照呢!毛病啊!
谁没毛病?有些毛病一旦沾身,跟皮肤、血液、神经黏合,脱不了的!
“啰拏揭底伽诃”六个字,笔锋险劲,法度严谨!见没人,我赶快进了屋。
谁家屋呀?鬼鬼祟祟的,没做贼,像做贼!樊大伟屋,八棱残石撂在他屋院子墙角。
我跟大伟,青海野战部队三年,上下铺,关系钢坚!这关系,一截儿残石,我爱,向他张口,他能不给?
能给,但不是这个理儿啊!
……若有苾刍、苾刍尼、优婆塞、优婆夷、族姓男、族姓女,于幢等上或见,或与幢相近,其影映身,或风吹陀罗尼上幢等尘落在身上,彼诸众生所有罪业,应堕恶道、地狱、畜生、阎罗王界、阿修罗身恶道之苦,皆悉不受,亦不为罪垢染污……灭罪,度亡,经幢的功德,不得了啊!
第二,平常商品,手机、钢琴、白菜,不管贵贱,明码标价。古董老物却不同,价钱藏在买家卖家心底,且随着时间、地点、认知等因素变化。买家卖家实现交易,就是价格认知趋同了。交易完成,即又发生变化。快的,登时后悔,亏了啊;慢的,十年八年,捶胸顿足,连呼当年懵懂无知。这截残石,此时此地,大伟可能只觉得是块老石头,爽快给了我,以后呢?
第三,当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身外之物谁在乎?现在步入中年,两口子过日子,不是一个人说了算啊!咋办?
“坐么,再喝!”
“喝不动了,我回呀!”
今儿,我在乡里散跑,不知不觉跑到神坡塬,离大伟屋不远,就上门看看他。战友相聚,没旁的节目,就是豪爽喝酒,好像还在十八岁呢!
“大伟,你也收起古董来了?”
“我才不呢!你真不愧跑一线,眼真尖,那是唐代石头呢!”
“唐代石头咋能到你屋?我看看。”
“跋帝坦姪他唵毗轮”“折那阿蜜栗多毗丽吉阿诃”“尼轮驮耶轮驮那伽伽那毗”等字样,是梵文音译的《佛顶尊胜陀罗尼经》。
“真是唐代的,上面刻着经文,练书法的人喜欢!”
“我爸就喜欢,照着练字呢!”
“难怪我叔毛笔字写得那么好,可惜……”
大伟父亲是村小老师,多年前不幸于一场惨烈的车祸。
“我叔咋有这疙瘩石头?”
“村里老早有座大庙,唐代传下来的,解放后荒了。前些年,村里人在老庙底摊盖房,刨出了这疙瘩老石头,没人要,乱撂呢。我爸见上面刻字,就拉回来了,照着练字呢!”
“以前来家咋没见?”
“我爸在的时候,放他屋。我爸不在以后,撂在后院杂货房。前一阵儿,杂货房塌了,搬到了前院。看见这疙瘩石头,就想起我爸练毛笔字……”
“真是的,睹物思人啊!”
“眼不见,心不乱,你帮我拾掇走!”
拾掇走?不说价,拉回,以后好好谢承大伟?说价,多少合适?人心没深浅,多少都不合适,大伟不懂行啊!
“我不练字,要这疙瘩残石做啥?我爱的老石雕,要有工,要完整,比如中堂狮、拴马桩,气派啊!大伟,我给你寻个练书法的,他们爱这,给你变几个钱。”
“能变多少钱?”
“我没经手过这号石头,不清白,打问打问行家就知道了。”
“碰到上门收古董的,别理,那些人胡给价呢!”
“有你呢,我还理事那些人做啥?”
“一位小书法家看上了,出价一千元,再送给一幅他的书法作品。”
“他书法值多少钱?”
“对外,五千、一万乱要呢;实际,值一两千元。”
“我要他书法做啥?掏三千元不就行了!”
价明了,事情就好办了。我想给大伟五千元,让他大大满意!
“村里来了个收古董的,见了这疙瘩老石头,我要三千,人家愿意出三千,老战友,给不给他?”
问题复杂了!
“不给他!我跟一位大书法家说得差不多了,给你奔五千呢!”
“五千?靠得住么,这个收古董的三千元立马点现呢。”
“有我呢,咋能靠不住?明儿一早我带书法家到你屋!”
我给钟老师看了经幢照片。钟老师是大书法家,爱收藏,尤其金石碑拓。
“此书风骨直追钟繇,不逊欧阳询!”
“夸张了吧?”
“你不习字,不知其中玄妙啊!一横一撇皆有来历,一勾一捺皆见章法!这尊经幢是你新得的?”
“正在得与不得之间呢!想请老师帮忙,扮演一个角色,完成一桩节目。节目成功,我就得到了。事成之后,送老师全套拓片。”
“看在钟繇和欧阳询的面上,跟你走一遭吧!”
节目还没开演呢,问题更复杂了!我和钟老师刚进樊大伟屋,看见两人站在经幢跟前,指指点点。
“不好意思,昨天那个收古董的又来了,还领了一个人!”
看得出来,那俩一个是跑一线的,另一个是开古董铺子的。
“这样好,开拍卖会,你独赢啊!”
钟老师埋头看经幢。
“这是大书法家钟老师,一幅字大几万呢!只有这些人爱这些刻字的老石头,肯出价!”
“领来的那人,出到五千元了,书法家能出多少?”
“肯出价就好,河蚌相争,你得渔翁之利!”
“这尊经幢非寻常之物,品级极高。”
“可惜残了啊!钟老师,您看多少价钱合适?”
“残和价都是小事!落款应在挨着地面那一棱,翻腾过来,我要看看是谁的手笔。”
“不敢翻腾啊!咱明白了,人家也明白了。买倒拉走,回去再研究。那俩贩子搭价五千元了!”
“既然来了,就不会让贩子得手!”
书法大家,加价手面也大。坐在老槐树下,抽着烟,喝着茶,不到十分钟,钟老师加到了一万三千元,俩贩子落荒而逃。
“没看出,这截儿老石头值这么多钱,真不想卖了!”
劝人卖,反倒不会卖;劝人不卖,才会卖。
“我叔留下的东西,不想卖就不卖了!留着也是个念想。我给钟老师说说,让他不要了。”
“夹你手哩!”
“夹我手是小事儿,只是以后再没有这么好的情况了。行情我打听了,残的,三两千元;万儿八千的,得是全品呢!钟老师,不是说请就请得动弹的啊,这号大爱家,不缺钱,为钟爱舍得钱!”
“给钟老师!你说钟老师的字值大几万,能请他写一幅吗?”问题越来越复杂了。我磕磕巴巴给钟老师讲了大伟的想法。钟老爽朗一笑,说:“还没有农民朋友向我讨过字儿呢!给他写一幅大的,咋样?”
“我这个演员合格吗?”
“赛明星呢!就是演出费太高,我原本想五千元,没想到杀出个程咬金,还贴赔您一幅字儿!”
“字儿出自我手,不必介意。如果你嫌贵,转让给我,我给你翻倍,怎么样?”
“钟老师,您就别安慰我了,一万三是贵了点儿,我能接受。钱到了我战友手上,他明白我和您没占他的便宜就行。”
“谁占谁便宜?我给你五万,经幢直接送到我家,怎么样?”我刹住车,瞅着钟老师,问:“钟老师,您发现什么了?”
“□州刺史赐紫金鱼袋上柱国张□仰书”□处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啥是紫金鱼袋?”
“在唐朝,三品以上官员着紫袍,赐佩金鱼袋,是身份的象征。我说这尊经幢品级不低,果然!”
“张什么仰是谁?”
“应该是一位州刺史,也是一位非凡的书法家!详细信息,需要查阅。可惜未见年号,有年号会好查一些。一万三千元,你得到了唐代州刺史赐紫金鱼袋上柱国的书法石刻艺术品,捡大漏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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