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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腾坚 译
出版社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7-08
版次1
装帧平装
上书时间2024-11-08
一个男人失去挚爱并永远无望被理解的故事
我这一生,只是想要爱一个愿意爱我的人。
只是想在一瞬间,自由地活着。
我爱你。
但是我必须假装你不存在。
班杰明和拉斯穆斯同居已经两年,但他没有说,他没有向家人介绍拉斯穆斯,他说不出口。他知道,自己让家人蒙羞了。
莱恩去世了。那一年,有种疾病悄悄从美国传入瑞典,而且尚无解药医治。政府呼吁,所有人都应该接受检测。就在拉斯穆斯说出自己检测结果的那一刻,班杰明转身推开大门,头也不回地朝家的方向奔去……
八○年代的斯德哥尔摩,一个刻意被遗忘的时代,一份永志不渝的爱情,一场自由与选择的反覆辩证……
乔纳斯·嘉德尔 Jonas Gardell
瑞典小说家、艺术家、剧作家与演员。1963年11月出生于位于瑞典斯德哥尔摩北部的郊区泰比,十八岁时曾想就读戏剧学院,后来改与朋友开设画廊。1985年出版带有自传色彩的首部小说《感情游戏》,讲述瑞典社会对同性恋者态度与包容度的转变;其后陆续出版了二十多部著作,同时被翻译成十三种语言。
他曾获众多奖项,包括1995年的金甲虫奖(由瑞典电影学院颁发、奖励过去一年内对瑞典电影产业有卓著贡献的演员或剧作家)、2001年获瑞典SKTF作家协会年度作家挑战者奖(年度作家奖近20年来仅破例为乔纳斯·嘉德尔颁发此特别奖项)、2008年获得瑞典隆德大学(Lund)神学荣誉学位、2012年获瑞典《焦点》杂志评选为全国年度风云人物、2013年获得瑞典林雪平大学(Linköpings)医学荣誉学位,并获颁北欧文化奖。
他的系列小说《戴上手套擦泪》得到了2013年瑞典哥特堡书展年度有声书奖(由文化局长亲自颁奖),并获QX杂志选为全国年度书籍;由乔纳斯亲自编写的同名影集获得瑞典国家电视台水晶奖年度电视剧、法国欧洲电视剧论坛年度公众影集,首播不仅创下120万观众收视率(意味瑞典每八个人就有一人在收看),英国BBC也买下了此剧的播放权。目前该剧已拍摄成瑞典版电影,好莱坞制作人也表示高度兴趣。
译者简介
郭腾坚
1986年出生于台中市,台湾大学外国语文系学士,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翻译所硕士,拥有瑞典商务院(Chamber of Commerce)认证瑞典语至繁/简体中文公证翻译员资格,现居斯德哥尔摩。
他(拉斯穆斯)和本杰明从他们位于国王岛边陲的租屋处一起骑着自行车出门。
他们加速骑过西桥,置物架上的毛巾在风中飘扬。
两人并肩而骑,有时其中一人稍稍领先,有时互换领先位置。他们又笑又闹,彼此逗弄着,双脚踩踏板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致大腿与小腿都快抽筋了。
两人的感情关系与相处情况,大致上就是这样。
就像一场进行中的摔跤比赛,在紧张与松弛、玩笑与严肃、恩爱与侵略之间徘徊。
“我看啊,不用两个礼拜就吹了,哼!”他们刚在一起时,听到消息的保罗又是噘嘴,又是咳嗽,伸手掏出一根金黄色布兰德香烟。
那次,保罗边抽烟边狂咳嗽,噘着嘴铁口直断他们的感情绝对不会天长地久。然而,他们在一起已经三年半了。
事实上,除了工作时间之外,拉斯穆斯与本杰明几乎形影不离。有时,他们甚至连工作时间都窝在一块儿。
过了西桥,他们便右转,骑过“公园里的小拉斯”咖啡馆。过去这三年的夏天,拉斯穆斯都在这家咖啡馆上班。
本杰明通常会在打烊时分的夏日余晖中,坐在咖啡馆外的凉亭等待,他通常那时才从五金行下班。
他等着身穿紧身白色汗衫、系着深色围裙的拉斯穆斯,将最后一摞待洗的碗盘和咖啡杯收拾干净。
有时,本杰明想要的,就只是坐在拉斯穆斯的身旁,欣赏他年轻健壮的身体,瞧瞧那经历一整天滞闷黏热的柔软肌肤在夕阳余晖中闪闪发亮……本杰明的眼神始终围着拉斯穆斯转啊转,而拉斯穆斯只顾着在各桌走动,收拾餐具。仿佛天神之子,能够青春永驻,年华不老,全世界所有时间都是属于他们的。
然后,他和这位“神子”就吃当天剩下的肉丸三明治当晚餐,再一起去游泳。
本杰明此刻与拉斯穆斯正骑在通往长岛区西侧的小径上。当其中一个踏板与链条护板产生摩擦时,本杰明的自行车就会嘎嘎作响,而且很有韵律——嘎,嘎,嘎。
他们骑到最西侧的岬角,把自行车一扔,跳到水边石头上,比赛谁最先脱光衣服下水。
他们总是玩这个游戏。
本杰明一开始还是严守平常的生活习惯,将长裤与衬衫叠得整整齐齐,拉斯穆斯则是随性地将衣服一扔就下水。当拉斯穆斯“卸装”完毕时,本杰明才刚脱到一半。
他们今天其实没时间游泳的,他们早该抵达表演艺术学院,和保罗一伙人碰面,今天可是班特的毕业公演。但看到天气这么好,他们就决定要偷个时间,游泳去。
这将是他们今年夏天第一次游泳。
拉斯穆斯从一块高出水面整整一公尺的石头上一跃而下,扑通一声跳进水中。
“啊——”他浮出水面,重重地哼了一声,“冷死人了!你这胆小鬼,还不跳下来试试!”
“我就来了!”
本杰明已经把衣服摆放得整整齐齐,确保它们不被弄湿,然后小心翼翼地下到石头上,蹲着颤抖,不敢下水。
他非常怕冷。
他迟疑地微笑着,然后才缓缓滑进水中,发出实在不太像男性该有的呻吟声。
“啊……呜……”
拉斯穆斯放声大笑,游到本杰明面前,亲吻他。
“还要发誓啊?哈哈,不用这么虔诚吧!”
“谢谢,我很好,”本杰明打了个冷战,小心地试游几下蛙式,“不过我们现在得上去了,不然班特的毕业公演要结束了。”
“好啦。真是个胆小鬼,不敢游泳!”
“我们已经迟到了……”
“我不是说好了吗?”
这份急切与不耐清晰可辨,好似他们都意识到时间紧迫而急着在一起。
几年后的今天,本杰明会相当谨慎、细致地梳理拉斯穆斯日渐稀疏的头发。那将是个美好的日子。几年后的今天,拉斯穆斯会坐在轮椅上,推近窗前,仿佛凝视着斯德哥尔摩南郊的奥斯塔湾。他皱着眉头,虽然全神贯注,眼神却已显得迷茫,只是瞧着正前方,双手在膝上纠缠着。能有人替他梳理一下头发真好。
“我看起来怎么样?”他将会这样问。
“好极了!”本杰明将会这样回答。
“是不是光滑、浓密?”
“没错,既光滑又浓密!”
拉斯穆斯咧嘴微微笑了一下,笑得很不自然,很痛苦。
他当然知道本杰明在骗他。
但他喜欢被本杰明骗。
同样,本杰明也知道拉斯穆斯在骗他。
他也喜欢被拉斯穆斯骗。
哈拉德与拉斯穆斯一起在森林里漫步徜徉——就他们父子俩,莎拉并不在场。哈拉德会指出各种花朵与蘑菇,告诉年幼的拉斯穆斯哪些可以生食,哪些必须注意。他告诉拉斯穆斯这些花草的瑞典语跟拉丁文名称——说拉丁文时感觉文绉绉的,有些刻意,不过他倒是陶醉其中。他也会教导拉斯穆斯通过倾听来分辨各种不同的鸟鸣声,以及根据动物遗留的粪便准确预测树丛中藏着什么动物。
有时,父子俩都不作声,静静地走着,仿佛要将森林中的一切——所有气味、声响,以及周遭的一切景物全都吸入鼻腔。
每次拉斯穆斯想装得像个大人一样说话,就会这么说:把整座森林都吸纳进来。
自从那次,当他开始将“把整座森林吸纳进来”朗朗上口以后,每次在野外散步,有时甚至当着其他人的面,哈拉德总会提醒他这句话。
不过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当拉斯穆斯一而再,再而三地听见老爸在别人面前重复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像珠宝首饰一样拿出来炫耀,他就觉得真是够丢人现眼的。
但是在内心最深处,拉斯穆斯其实还是觉得这段话充满智慧。老爸发明这句话,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爸爸。
哈拉德还教导拉斯穆斯如何判断布谷鸟叫声的来向与其含义,让年纪小小的儿子也能够张口即来。
“从南边传来布谷鸟的声音,表示有噩耗;从西边传来表示有喜讯;从东边传来的布谷鸟声,能抚慰人心;从北边传来则表示伤悲。”
拉斯穆斯是个好奇宝宝,问了好多关于布谷鸟叫声的问题,想一探究竟。弄到最后,哈拉德有些不胜其扰,索性告诉儿子,这只是一小段愚蠢的韵文,没别的含义。但拉斯穆斯可不吃这一套。
每次儿子问起,布谷鸟叫声从哪儿来,哈拉德总是撒谎。即使鸣叫声很明显从北边来,他还是糊弄儿子,说是从西边来,以免让他幼小、脆弱、敏感的心灵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有喜讯啦!太好了!”每次,拉斯穆斯都欣喜又满意地喊道。
“对呀!”哈拉德总是这样应着。
哈拉德用纸巾将夹着奶酪与肉酱的三明治小心包好,父子俩坐在越橘树丛旁的一块石头上,专心地啃着三明治。
阳光自杉木与松树的枝丫间筛落,金黄闪烁的光芒,祥和静谧的气氛,给人一种身处教堂之中的神圣感。哈拉德停下口中咀嚼的动作,聚精会神地听着一只啄木鸟断断续续的啄木声。
“拉斯穆斯,有没有听到啄木鸟啊?答,答,答,答,答。”
拉斯穆斯也抬起头来倾听着。
两人会心一笑。
那声音听起来好似远在天边,却又近在咫尺。
哈拉德再度嚼着三明治,陷入深思。
“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就是在这里,这块空地,看到一只白麋鹿?”他问道。
“我们去年来采蓝莓时看到的。”
两人出神地瞧着那块宽阔的空地。去年夏天,他们就在这里看见那只白麋鹿。
“它在哪里啊?”拉斯穆斯这么问道,仿佛觉得那只麋鹿早该在同一个位置等着父子俩大驾光临。
“啊呀,你这小子,我们也许一辈子只能看见这种白麋鹿一次。它们可不是天天出现的。”
拉斯穆斯看起来有点沮丧,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哈拉德拍拍儿子的膝盖:“来吧?我们再走一小段吧?”
两人起身,拉斯穆斯将小手放进哈拉德暖热的大手掌内,继续走着。每当儿子拉住他的手,哈拉德总感到一阵莫名的骄傲。
“从另一方面来说,只有在维姆兰省的这个地区,才看得到这种白麋鹿。”
拉斯穆斯的小手放在爸爸暖热的大手掌里,走着,走着,不禁感到心满意足。
只有他住的地方——维姆兰省的这个地区,才看得到这种白麋鹿。这真是太特别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
这时,北方又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太好了!有喜事了!”拉斯穆斯喊着,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希望在我的生命里,能爱上一个爱我的人。”
好一句惊天动地的爱情宣言。
他的肌肤还残留着对方的体味,脸颊上还黏附着对方的胡楂,嘴唇湿润而肿胀。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正被爱。加上昨晚的香槟酒与睡眠不足,本杰明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昏昏然。
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是的,他正在坠落。
要怎样才能掩饰这一切,不被别人发现呢?
在全世界其他角落,今天就是圣诞节。在他家里,今天不过就是稀松平常的一天。
但对他来说,这一天意义重大:这是他重生后的第一天。
昨晚是第一晚,此刻则是第一天的开始。
他在几小时前起床,赤脚踏上冰冷的拼花地板。公寓位于市中心瓦萨区某处,他之前从未来过这一区。
被单下躺着那位昨晚在保罗家相遇的男子。昨晚可是他毕生第一次庆祝圣诞夜。
本杰明拉开窗帘,向窗外望去。一整晚,雪下得更大、更多。整座城市焕然一新,与获得新生的他相映生辉。
是的,他获得了新生!
他望着一片银白的城市,深知自己正处于某个重大的开端,一切就从现在开始。看似憧憬无限,却又充满宿命,令人不寒而栗。他全身上下充满着敬畏感,他已经充分体会到爱人与被爱的真谛,但也了解遭到背叛是什么感觉。
在某些夜里,我们的生命历经转折;晨曦初探,进入新的一天,我们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获得新生。
崭新的世界,万物映照着主的荣光。
既神秘,又充满无限可能。
从现在起,朝任何一处踏出的任何一小步,都是全新的体验,全新的一小步。新生已然降临。
这个让全城一片银白的圣诞夜,象征他人生的新转折已趋圆满。
就在这一晚,本杰明身上堆积的犹疑不决如雪片般掉落,像盖在他身上厚重的大衣,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拉斯穆斯对城里还不熟,离开保罗位于圣保罗街的公寓时,全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该往哪儿走。
一想到这,本杰明不禁莞尔。
其实根本没区别。现在,他们两情相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哪怕天涯海角也在所不惜……
两人现在都是自由之身了。本杰明才刚经历生命中最重大的转折,现在,朝任何一处踏出的任何一小步,都是全新的一小步,迈向全新的方向。
新飘落的闪亮雪片,继续覆盖在城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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