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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高尔基 创美工厂出品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ISBN9787505732902

出版时间2020-07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定价29.8元

货号28976723

上书时间2024-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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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品详情   

品相描述:全新
商品描述
导语摘要

《童年》讲述的是,阿廖沙三岁时父亲死于霍乱,母亲带着他到外祖父家生活。在这个家庭里,父子、兄弟、夫妻间钩心斗角,为争夺财产甚至为一些小事常常争吵斗殴。外祖父喜怒无常,脾气暴躁,凶狠地毒打外祖母,把阿廖沙也打得失去知觉,外祖母对阿廖沙非常慈爱,给他讲传说、童话和民间故事,承受一切生活压力而毫无怨言。母亲被迫改嫁,几年后患肺结核病去世。外祖父破产后阿廖沙被迫流落人间,开始独立谋生。



商品简介

《童年》讲述的是,阿廖沙三岁时父亲死于霍乱,母亲带着他到外祖父家生活。在这个家庭里,父子、兄弟、夫妻间钩心斗角,为争夺财产甚至为一些小事常常争吵斗殴。外祖父喜怒无常,脾气暴躁,凶狠地毒打外祖母,把阿廖沙也打得失去知觉,外祖母对阿廖沙非常慈爱,给他讲传说、童话和民间故事,承受一切生活压力而毫无怨言。母亲被迫改嫁,几年后患肺结核病去世。外祖父破产后阿廖沙被迫流落人间,开始独立谋生。



作者简介

高尔基(1868—1936),苏联社会主义文学奠基人,被誉为“无产阶级艺术杰出的代表”。高尔基幼年时便开始独自谋生,在学徒期所受的艰辛和屈辱让他对苏联底层人民的生活有了深切的体会,并对他的一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人生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中,高尔基记述了其从生活底层走向革命道路,劳动者寻找真理的历程。作品获得了苏联国内外高度一致的好评,至今仍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拥有千百万的读者,在世界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内容摘要

《童年》讲述的是,阿廖沙三岁时父亲死于霍乱,母亲带着他到外祖父家生活。在这个家庭里,父子、兄弟、夫妻间钩心斗角,为争夺财产甚至为一些小事常常争吵斗殴。外祖父喜怒无常,脾气暴躁,凶狠地毒打外祖母,把阿廖沙也打得失去知觉,外祖母对阿廖沙非常慈爱,给他讲传说、童话和民间故事,承受一切生活压力而毫无怨言。母亲被迫改嫁,几年后患肺结核病去世。外祖父破产后阿廖沙被迫流落人间,开始独立谋生。



主编推荐

高尔基(1868—1936),苏联社会主义文学奠基人,被誉为“无产阶级艺术杰出的代表”。高尔基幼年时便开始独自谋生,在学徒期所受的艰辛和屈辱让他对苏联底层人民的生活有了深切的体会,并对他的一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人生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中,高尔基记述了其从生活底层走向革命道路,劳动者寻找真理的历程。作品获得了苏联国内外高度一致的好评,至今仍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拥有千百万的读者,在世界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精彩内容
狭小的房间里,光线很暗。父亲直挺挺地躺在窗下的地板上,蒙着白布,身子显得特别长。他的光脚露在外面,脚趾古怪地张开着;那双时常抚爱我的手一动不动地放在胸前,手指也是弯曲的;他那双时常乐呵呵的眼睛紧闭着,眼皮上盖着两枚圆圆的铜币;他那张和蔼的面孔变得乌黑,难看地龇着牙,看上去怪吓人的。
母亲半裸着身子,穿着一条红裙子,跪在父亲身旁,正在用那把小黑梳子给我父亲梳头,把父亲那长长的柔软的头发从前额梳到后脑勺。那把小黑梳子是我喜欢的东西,我常常用它锯西瓜皮。母亲给我父亲梳头的时候,嘴里不停地唠叨着,嗓音低沉、沙哑。她眼睛红肿,仿佛融化了似的,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流下来。
外婆拉着我的手。她长得胖乎乎的,大脑袋,大眼睛,鼻子上皮肉松弛,令人发笑。外婆身子软绵绵的,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这时她穿着一身黑衣裳,也在哭,但她的哭跟我母亲不同,她总是伴随着我母亲哭,像唱歌似的,哭得很老练。她全身颤抖,使劲拉着我,要把我推到父亲身边去。我向后扭着身子,躲在外婆身后,不肯朝前去。我心里害怕,同时又感到难为情。
我还从来没见过大人哭。外婆一再对我说的话,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快去跟你爹爹告别,往后你就见不到他了,他死了,乖孩子,他不该死啊,他还不到年龄……”我刚刚大病初愈,才能下床走路。我清楚地记得,在我生病期间,父亲照料着我,他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后来,他突然消失了,外婆接替父亲来照料我。我外婆是个很古怪的人。
“你是从哪儿走来的?”我问外婆。
外婆回答说:“从上头来,从下面来,我不是走来的,是搭船来的!在水上可不能走路,傻瓜!”她这话真可笑,简直让人莫名其妙:我家楼上住着一些留着大胡子并且染了头发的波斯人,楼下的地下室里住着一个黄脸皮的卡尔梅克族老头,是个卖羊皮的小贩。在楼梯的栏杆上可以玩滑滑梯,要是不当心摔倒了,就翻着跟头滚下去,这一点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这里哪儿来的水呢?全是哄弄人,前言不搭后语的,真叫人好笑。
“为什么说我是傻瓜?”“因为你爱吵闹。”外婆说,她脸上也带着笑。
外婆说话语气亲切、快活,富有乐感。自从我第一天见到她,我们俩就成了好朋友,此刻,我多么希望她快点带我离开这间小屋啊。
母亲使我感到压抑。她的泪水,她的号哭,都使我感到新奇,使我惊恐不安。我第一次看见她今天这个样子。母亲平日神色很严厉,很少说话。她个子很高,牛高马大的,总是打扮得干净利索。母亲的身体很结实,一双强壮的大手有劲极了。可是现在,她似乎全身肿胀起来,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看上去令人难受,仿佛她的一切都乱了套。往日头发整整齐齐地盘在头上,像戴了一顶油光锃亮的大帽子,现在却披散在赤裸的肩头,滑落到脸上。她有一半头发编成一条辫子,不时摆来摆去,轻触着父亲那张沉睡的脸。我在房间里站着,站了好长时间,但母亲没有理睬我,甚至没有抬眼望我一下。她一直在给父亲梳头,不停地号哭,哽咽着,泣不成声。
几个穿黑衣服的乡下人和一名巡警站在门口朝屋里望了望,那巡警气呼呼地喊道:“快点抬走!”窗户上挂着一条深色的大披巾,代替了窗帘。披巾被风吹得鼓起来,恰如一张船帆。有一回,父亲带我乘小帆船游玩,忽然,响起一声霹雷。父亲笑了,他用双膝紧紧地夹住我,喊道:“别怕,卢克,没事儿!”这时,母亲忽然吃力地从地板上站起来,但立刻就坐下了,仰面躺下,头发铺散在地板上。她那张惨白的脸变得铁青,两眼紧闭着,像父亲那样龇着牙,用吓人的声音说:“快关上门……把阿列克赛抱出去!”外婆连忙把我推开,跑到门口,喊道:“亲爱的街坊们,不要害怕,不要多管闲事,看在基督的分上,快走开吧!这不是霍乱症,是女人临产。老爷子们,行行好吧!”我躲在箱子后面黑暗的角落里,从这里看得见母亲躺在地板上,身子不停地弯曲着,哼哼呀呀地叫着,牙咬得吱吱响。外婆在她身边爬来爬去,不停地安慰她,那声音听起来既亲切又快活:“为了圣父圣子!忍着点儿,瓦留莎……圣母保佑……”我心里很害怕。母亲和外婆在地板上忙来忙去,就在父亲身边,有时碰着父亲的身子,又是呻吟,又是喊叫,可我父亲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说不定还在笑呢。外婆和母亲在地板上折腾了好久,母亲不止一次地站起身来,然后又躺下去,外婆像一只柔软的大黑皮球似的,有时跑到门外去,不一会儿又跑进来。后来,黑暗中忽然传来婴儿的哭声。
“感谢上帝!”外婆说,“是个男孩!”接着,外婆点燃了蜡烛。
我可能是在屋角里睡着了,后来的事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留在我记忆中的第二个印象是,在一个阴雨天,荒凉的公墓的一个角落,我站在滑溜溜的黏土小丘上,望着墓穴。这时,父亲的棺材已经放进墓穴里,墓穴底部有积水,还有几只青蛙。有两只青蛙已爬到米黄色的棺材盖上。
在父亲墓前,除我以外,还有外婆以及浑身被雨淋湿的巡警和两个乡下人。那两个乡下人满脸怒气,手里拿着铁锹。暖融融的细雨像细小的珍珠似的洒落在大家身上。
“开始封土吧。”巡警朝一旁走开,说。
外婆用头巾下角捂着脸哭起来。那两个乡下人躬下身子,急急忙忙地给墓穴封土,墓穴里的积水给土块打得啪啪作响。趴在棺材盖上的青蛙急忙跳下来,刚要往穴壁上爬,马上就被土块打落到墓穴底部去了。
“你离远一点儿,廖尼亚。”外婆揪住我的肩膀,对我说。我挣脱了她的手,我不愿离开这里。
“真是拿你没办法,上帝啊。”不知外婆在埋怨我,还是埋怨上帝。她久久地站在那里,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墓穴填平了,她依旧站在那里。
那两个乡下人用铁锹重重地拍打着坟墓上的泥土。忽然起风了,细雨旋即随风而去。外婆拉着我的手,领我来到远处的一座教堂前,这里有许多深色的十字架。
“你怎么不哭啊?”她领我走出墓地的围墙,问道,“你应该哭啊!”“我哭不出来。”我答道。
“哼,哭不出来,这样可不好。”外婆轻声对我说。
这种事说来令人奇怪:我很少哭,只有受了委屈我才哭,从没有因为怕疼而哭过。我哭鼻子的时候,父亲总是嘲笑我,而我母亲却大喊:“不许哭!”后来,我们乘坐一辆轻便马车行驶在宽阔而泥泞的街道上,街道两旁的房屋是暗红色的。这时我问外婆:“那些青蛙能爬出来吗?”“不,爬不出来,”外婆回答,“愿上帝保佑它们!”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不曾像外婆这样言必称上帝,仿佛上帝是她的亲戚。
几天以后,我便同外婆和母亲一起,搭上了轮船。我们坐在狭小的船舱里,刚出生不久的弟弟马克西姆死了,躺在船舱一角的小桌上,身上裹着白布,外面扎着红带子。
我趴在包袱和箱子上,从轮船的小窗朝外望着,小窗圆圆鼓鼓的,活像马的眼睛。湿漉漉的窗玻璃外面,混浊的河水翻着泡沫,哗哗流去。有时河水翻起浪花,朝窗玻璃扑来。这时我不由自主地朝后躲,跳到地板上。
“别怕!”外婆对我说,她用柔和的双手轻轻举起我的身子,又把我放回到包袱上。
河面上升起潮湿的大雾,灰蒙蒙的。远方偶尔呈现出黑黝黝的土地,不一会儿又消失在浓雾和河水里了。四周的一切在颤动,唯有母亲纹丝不动。她把两手放在脑后,身子倚着舱壁,坚定地站着。她的脸色暗淡,呈铁青色,两眼紧闭着。她一直沉默不语,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陌生人。我觉得,连她身上的衣服都令人觉得眼生。
外婆多次轻声劝她:“瓦丽娅,你吃点东西吧,多少吃点,好吗?”我母亲一声不吭,也没有动弹。
外婆跟我说话时像说悄悄话,同我母亲说话声音高一些,但总是赔着小心,怯生生的,而且话很少。我觉得,她是害怕我母亲。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对外婆更亲近了。
“是萨拉托夫。”我母亲突然气呼呼地高声说,“那个水手哪儿去了?”瞧,她连说话也是古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萨拉托夫?水手?
一个体格宽大、头发花白的男人走进来,他穿一身蓝色衣服,手里拿着一只小木匣子。外婆接过木匣,把弟弟的尸体放进木匣里,放好之后,她便伸开双臂,托着小木匣,小心翼翼地朝舱门走去。但外婆身体太胖了,只有侧着身子才能通过狭小的舱门。她在舱门口踟蹰不前,样子十分可笑。
“哎呀,妈妈!”我母亲喊了一声,从外婆手里抢过木匣,接着她们俩都不见了。我只好留在船舱里,仔细端详眼前这位穿蓝衣服的人。
“怎么,小弟弟死了?”他朝我俯下身来,问道。
“你是谁?”“水手。”“那萨拉托夫是谁?”“萨拉托夫是城市的名字。你朝窗外瞧瞧,就是这个城市!”窗外的大地在浮动。地面上雾气腾腾,有一些悬崖峭壁,看上去黑乎乎的,活像一大块刚刚切下来的面包。
“我外婆哪儿去了?”“去安葬外孙了。”“要把他埋在地下?”“当然啦,埋在地下。”我对水手说,安葬我父亲的时候,有几只活青蛙给埋在墓穴里。水手把我抱起来,紧紧地把我搂在胸前,亲了亲我。
“唉,老弟,你现在什么也不懂!”水手说,“青蛙没什么好可怜的,有上帝保佑它们呢!你该可怜母亲才是。你看她多痛苦啊,给折磨得不成样子啦!”汽笛在我们头顶上尖叫起来。我事先已经知道这是轮船,所以听见汽笛声并不害怕,但是那水手却急忙把我放在地板上,转身向外跑“得快点跑。”这时,我也想往外跑。我来到舱门外面。狭窄的过道里光线很暗,连个人影也没有。距离舱门不远的地方,镶在阶梯踏板上的铜片闪闪发光。我向上方望去,只见人们都背着行李,提着包袱。显而易见,乘客们正在下船。这么说,看来我也该下船啦。
然而,当我跟随一群男人走过去,来到船舷上的踏板跟前的时候,人们都冲我喊叫起来:“这是谁的孩子?你是谁的孩子?”“我不知道。”这时,人们对我推推搡搡,拉拉扯扯,盘问了好长时间。最后,那位花白头发的水手终于来了,他把我抱起来,对大家解释说:“他是从阿斯特拉罕来的,他自己从船舱里跑出来的……”他飞快地把我送回船舱,让我坐在包袱上,临走时他伸出一个指头威吓我:“当心我揍你!”头顶上的喧哗声渐渐平静下来,轮船已不再颤抖,也不再发出咚咚的响声了。船舱的小窗仿佛被一堵潮湿的墙挡住了,船舱里变得黑乎乎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包袱也似乎膨胀起来,不时地挤压着我。一切都变得令人讨厌。莫非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永远留在这艘空空的轮船上了?
我来到舱门跟前。舱门打不开,铜把手拧不动。我拿起一只装着牛奶的瓶子,使尽全身力气朝门把手上砸去。奶瓶砸碎了,牛奶溅在我的腿上,灌进我的靴子里。
遭到失败以后,我苦恼极了,趴在包袱上小声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可是,我醒来的时候,轮船又“咚咚”地响起来,并且不停地颤抖着。舱里的小窗户变得像太阳一样明亮。外婆坐在我身边,她正在梳头,不时地皱着眉头,还低声嘟哝什么。她的头发多极了。浓密的头发盖住了她的双肩、胸脯和膝盖,一直拖到地板上。乌黑的头发闪着蓝光。她用一只手托起拖到地板上的长发,悬在手上,另一只手吃力地把稀齿的木梳子插进厚厚的发绺里。她撇着嘴,黑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在生气,而她的脸覆盖在浓密的头发里,显得很小,怪可笑的。
今天外婆显得怒气冲冲的,可是当我问她,她的头发为什么这么长,她马上就用惯常那种亲切温和的声音回答说:“大概是上帝惩罚我吧。上帝说,就让你长这么多头发,你就使劲去梳吧!年轻的时候,我常常向人夸耀我这头好头发,像马鬃似的。现在我老了,我讨厌这头发了!好好睡你的,时间还早着呢,太阳才刚刚起身……”“我不想睡了!”“好,不想睡就不睡了。”外婆马上就同意了。她在编辫子,一面抬眼朝长沙发上瞧了瞧。母亲睡在长沙发上,仰面躺着,身子挺得像弦一样直。“你昨天怎么把奶瓶打碎了?小声告诉我!”外婆讲起话来像唱歌似的,特别动听,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朵盛开的鲜花,温柔、鲜妍、清新,很容易存留在我的记忆里,永不忘怀。有时候她微微一笑,她那一对像黑樱桃似的眼睛却睁得很大,闪烁着难以言传的快乐的光芒。她那洁白坚固的牙齿也随着她的笑容展露出来,好不快活。尽管她那黑黑的面颊上布满了皱纹,不过她的脸整体看来还显得很年轻,容光焕发。只可惜那只皮肉松弛的鼻子,鼻孔张得很大,鼻尖红红的,损害了这张脸。她喜欢闻鼻烟,她有一只镶银的黑色鼻烟壶。她总是穿一身黑衣裳,但她内心充满永不熄灭的愉快而又温和的光芒,透过她的眼睛不停地闪烁着。她总是弯着腰,几乎成了驼背。别看她那么胖,走起路来却轻快敏捷,像一只大猫似的,她全身也柔软得像一只温和的猫。
外婆到来之前,我仿佛在昏睡,仿佛躲在黑暗中。她的出现唤醒了我,使我见到了光明,她把我周围的一切联结起来,把这一切编织成色彩缤纷的花边图案。她很快就成了我终生的朋友,成了我最贴心的人。她最理解我,也是我最珍贵的人,这是因为她对世界充满了无私的爱。这种爱使我感到充实,使我在艰难的岁月里充满了坚强的力量。
四十年以前,乘轮船航行是很慢的。我们搭轮船去下新城,航行了很长时间。我还清楚地记得航行的最初几天沿途所见到的美丽景色。
天气一直很晴朗,我和外婆待在甲板上,从早晨待到傍晚。在明丽的天空下面,伏尔加河两岸像绸缎似的,秋天给河岸镀上了一层金色。火红色的轮船逆流而上,不慌不忙,懒洋洋的。轮片打击着蓝灰色的河水,发出隆隆的响声。船尾有一条长长的拖缆,拖着一条驳船。灰色的驳船慢悠悠的,活像一只土鳖。太阳在伏尔加河上空不知不觉地浮动着,两岸耸立着城市、乡村,远远望去,好像一块块刻着花纹图案的饼干。金黄色的秋叶在河面上漂浮着。
“你快瞧,多好看啊!”外婆不时地对我说,她在船两侧的甲板上跑来跑去,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她欣赏河岸上的景色,看得着迷,常常忘记了我站在她身旁。她站在甲板上,两手抱在胸前,微笑着,静默不语,而她的眼睛里闪着泪花。这时,我揪了揪她那印花布黑裙子。
“什么?”她全身猝然一震,“我好像打了个盹儿,在做梦呢。”“那你哭什么?”“好孩子,我哭是因为我高兴,也是因为我老了,”外婆微笑着说,“我老了,我已经在这人世上活过了六十个春秋啦。”后来,她闻了一会儿鼻烟,开始给我讲故事。她讲的故事稀奇古怪:有善良的强盗,有圣徒,有各种各样的野兽和妖怪。
外婆给我讲故事的时候,声音很轻,一副神秘的样子。她俯下身来冲着我的脸,眼睛瞪得圆圆的,直勾勾地望着我的眼睛,仿佛要向我心里注入一种令我振奋的力量。她讲故事也像唱歌似的,好听极了,她那动人的话语越讲越好听。听她讲故事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我总是一边听,一边请求她:“再讲一个吧!”“好吧,再讲一个:灶神老头儿坐进炉灶底下的空洞里,他被面条扎伤了脚,一瘸一拐的,哼哼唧唧地叫着:‘哎哟哟,小老鼠,好疼哟;哎哟哟,小老鼠,我忍不住啦!’”外婆抬起一只脚,两手抱着这只脚,悬空摇晃着,可笑地皱着眉头,仿佛她真的感到疼痛难忍。
那些留着大胡子的和气的水手们站在四周,边听边笑,夸奖外婆讲得好,也请求说:“好,老婆婆,再讲一个吧!”后来水手们说:“走吧,跟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吃晚饭的时候,水手们拿出伏特加酒款待我外婆,给我吃西瓜和香瓜。这一切都是悄悄做的,因为轮船上有一个很严厉的人,他禁止人们吃瓜果,看见谁吃瓜果就夺过来,扔到河里去。这人的穿戴很像巡警,衣服上有一排铜纽扣,老是喝得醉醺醺,人们都躲他远远的。
我母亲很少到甲板上来,即便来了,也离开我们远远的。她一直沉默不语,神色严厉。她身材高大、匀称,脸色暗淡、铁青,浅色的发辫盘在头上,宛如沉重的王冠。她全身结实有力,我每每回忆起来,总觉得她身上笼罩着薄雾或是一团透明的云彩。她那双直率的灰眼睛跟外婆的眼睛一样大,冷漠地从云雾里望着,显得落落寡合。
有一次,母亲严厉地对外婆说:“人家在嘲笑您,妈妈!”“上帝保佑他们!”外婆无忧无虑地回答,“让他们嘲笑吧,随他们的便,让他们笑个够吧!”我至今记得,外婆远远望见下新城时,高兴得像孩子似的,手舞足蹈起来。她拉着我的手,急急忙忙把我推到船栏旁,大声喊道:“快看,快看,多好看啊!那儿就是,天哪,那就是下新城!神仙住的地方,美极了!你瞧那些教堂,就好像悬空似的!”她又去央求我母亲,差点哭起来:“瓦留莎,你过来看一眼好吗?你大概把这些地方都忘了!你看了会高兴的!”我母亲脸上露出苦笑。
轮船在河心当中停了下来,正对着这座美丽的城市。河面上挤满了船只,桅樯如林。这时,一只载满了人的大木船朝轮船靠过来。有人用钩杆钩住了轮船上放下来的舷梯,于是大木船上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登上轮船甲板。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他走路飞快,穿一身长长的黑衣服,鹰钩鼻子,赤金色的胡须,一对绿莹莹的小眼睛。
“爸爸!”我母亲深沉而又响亮地喊了一声,就扑倒在这个小老头怀里,小老头抱着她的头,用赤红的小手急急地抚摸着她的脸,尖声叫道:“你这傻孩子,怎么啦?哎哟哟,瞧你,瞧你……唉,你们这些人呀……”我外婆像陀螺似的团团转,一会儿工夫就把所有人都拥抱和亲吻过了。这时她把我推到人们面前,急匆匆地说:“快点过来,这是米哈伊尔舅舅;这是雅科夫舅舅……娜达丽娅舅妈;这是两位表哥,都叫萨沙;表姐卡捷琳娜。这些都是咱家的人,你瞧有多少!”外公对她说:“你身体可好,老婆子?”外婆同他一连接了三个吻。
外公把我从拥挤的人群里拉出来,摸着我的头,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我是从阿斯特拉罕来的,是从船舱里跑出来的……”“他说什么?”外公问我母亲,还没等母亲答话,他就推开我说:“颧骨长得像爸爸……快上木船吧!”我们乘木船来到岸边。下船以后,我们像队伍一样沿着铺满鹅卵石的斜坡向山上走,坡道两旁的山坡上长满枯萎的野草,野草都被人践踏过了。
外公和我母亲走在最前头。外公个子很矮,只到我母亲肩头,他迈着小碎步,走路很快。我母亲俯视着他,同他并排走着,仿佛悬空飘浮着。两个舅舅跟在他们后面,一声不响。米哈伊尔舅舅黑头发,梳得光溜溜的;雅科夫舅舅干瘦,像外公一样,他一头鬈发,头发是淡黄色的;还有几个胖女人,穿着很鲜艳;六个孩子年龄都比我大,都很文静,不爱吵闹。我走在外婆和娜达丽娅舅妈身边,娜达丽娅个子很小,脸色苍白,蓝眼睛,挺大肚子,走走停停,喘着粗气,低声说:“哎哟,我走不动了!”“他们让你来做什么?”外婆生气地埋怨着,“真是一家子蠢货!”这伙人我一个也不喜欢,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在他们中间,我感觉自己是个陌生人,就连外婆也显得黯然失色,似乎疏远了我。
我特别不喜欢外公,我马上就感觉到他对我怀有敌意,于是我格外留心他的一举一动,对他怀有一种好奇心,同时又害怕他。
我们来到斜坡顶端,在这里,紧靠右侧的山坡有一所低矮的平房。从这座平房开始,一条街道通向远处。这座房子涂着粉红色油漆,油漆涂得很不均匀。房盖很低,窗子向外突起。从外面看,房子显得很大,但屋里隔成了狭小的房间,光线幽暗,很拥挤。就好像在一艘停靠在码头的轮船里,到处是脸色阴沉的人们,孩子们像一群偷偷觅食的麻雀,到处乱窜。屋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我过去从未闻过这种气味。
我无意中来到院子里。这院子也令人讨厌。这里挂满了大幅的湿布,摆满一个个大木桶,桶里盛着不同颜色的水,水很浓,水里泡的也是破布。在院子的一角,有一间低矮的快要倒塌的耳房,耳房里生着炉子,炉膛里的木柴烧得正旺。不知在煮什么东西,发出嘟嘟的响声。只听见有人在高声说话,却看不见人。他说的话也令人奇怪:“紫檀——品红——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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