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

传承的本质

家族企业传承的本质是权威的更替。权威者是秩序的制定者、资源调配权的拥有者，也是相应责任的担当者，他们在享有威望的同时，也要承受相应的压力。权威更替的过程，通常伴随着恐惧和挣扎，甚至剧烈的冲突，自古以来鲜有平顺的案例。这一直都是对人性最深的考验，无论在多大的系统里。

家族企业传承这个系统也不例外。权威在这个系统里会通过个人、家族、企业和社会四个方面体现出来。权威在个人方面的内涵是指，当事人对自我的独立完整性有清晰的认识和接纳；在家族、企业、社会方面的内涵是指，在相应领域里拥有对各项资源的秩序排定和支配权，以及威望。个人的自我权威是基础，其他三个方面既是对自我权威的体现也是对自我权威的丰富和确认。

由于家族企业是第一代创业者积累财富和社会资本（包括关系资源和声誉）的核心载体，所以，家族企业的创立者也往往自然而然地扮演着家族的权威。在我国，大多数第一代创业者都是因为当年严重的个人缺失感而开始自我奋斗，加上我国市场经济发展的特殊历史背景，既给了他们机会，也让他们的创业过程波澜起伏。企业家内心深藏的不安全感并没有因为外界公认的成功而消失，反而使他们对能在一定程度上平衡这种不安全感的权威身份更加依恋，而这种依恋又导致他们对权威让渡不自觉地恐惧。

这些家族企业的第一代，还有一个更大的不自觉是在家族企业传承这个议题上，其实他们是和作为继承者的下一代处于同一个起跑线上的，都需要学习和成长。

上述两个极其严重的不自觉，容易导致第一代企业家过于自信和对权威过度的使用。在家族企业传承这个议题上，一方面，第一代企业家反复宣称要下一代接班成为继承人，希望他们尽早担当大任，完成传承大业；另一方面，又表现为不能或不愿正视下一代作为一个成年人的独立完整性，在各种事务上表现出过多的干预。这也导致下一代在自然人格和职业人格上有强烈的压抑感，对上一代声称的“爱”和“保护”开始产生困惑，并选择以不同形式进行排斥或者抵抗。现实中选择逃离和消极听命的居多，个别人甚至会与上一代明争暗斗，希望取而代之。

事情的吊诡之处还在于，下一代的独立完整性得不到尊重，会给他们个人权威意识的建立制造巨大的障碍，而独立完整性正是下一代在家族、企业和社会领域建立新权威的基础。

当然，反映在企业经营上，第一代企业家也容易忘却，他们正是伴随着因自己失误而带来的各种挫折，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如今，他们却以怕下一代犯错为由而不敢放手，忘了不经由独立决策甚至失败的磨炼，下一代恰恰也难以成长的事实。同时，下一代的问题也往往出现在急于建立新权威，对隐藏于父辈内心的深层恐惧以及爱的表达方式不太理解。当然，这也包括对成为权威后承担相应压力的担忧。

首先，传承双方都要真切地意识到家族企业传承的实质就是权威更替。客观上，这是个此消彼长的过程。特别是对各自在权威这个概念里隐藏的恐惧，要学会面对和接纳，并彼此照顾。其次，双方对权威更替过程中的相关时机、节奏和幅度，要有自觉的检讨和校准，并找到合适的关系动力，去推动这种认知上的相对一致性。

做到以上两点并不容易，尤其是第一代企业家一定要意识到家族企业传承对自己也是全新的课题，需要学习和寻求第三方专业力量的帮助。好在企业家一旦意识到这个问题，采取行动的决心和能力正是他们身上早就拥有的素养。

传承七灯

作为一名企业家领导力教练，我对中国家族企业传承命题的思考，起源于八年前。我所服务的第一代民营企业家年岁渐长，面临企业交接班的重大命题。由于他们与接班的二代（参见本书“关键词例解”）存在大量认知上的差异，传承引发的相关困境也成了这些财富家族内部普遍存在的隐痛。于是，我用以我名字命名的“张中锋三原则”（参见本书“关键词例解”）对中国家族企业传承的命题进行了系统思考和梳理。

回到原点，事物的本质才会呈现。传承的本质是一种关系，而传方与承方对传承关系认知的一致性就是家族企业传承的原点。我把传承中的七大关键关系做了跨界交互，构建了我称为“传承七灯”（参见本书“关键词例解”）的家族关系动力理论。通过跨界交互的关系结构，我们可以清晰界定在这七种关系中传承双方可能存在的焦点障碍，而每次界定都是一次瞄准、一次聚焦，资源和力量的调配也因此更加有序和有效。

家族企业传承直接牵涉家族和企业两个层面，每一次传承格局的调整，家族和企业中的各种关系都会骤然紧张。传承的七种关系中任何一种关系的变动都可能导致人心的变化，从而导致规则和制度执行艰难，甚至被彻底颠覆。本书内容所涉及的问题与解决方案来自我多年来的实践经验，其底层逻辑正是“传承七灯”。

同时，传承是个长期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要在这个过程中持续提供传承的底层关系动力，就需要有第三方作为伙伴持续同步工作。企业家需要这个伙伴既懂商业运作规律，具备长期教练经验，同时又了解中国社会文化背景，洞悉家族传承关系动力，从而扮演一个有理解力且可信赖的谈心人角色。也正是基于其重要性，我在本书中专辟一章来详细谈论传承教练的内涵及其工作方式。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中国家族企业第一代企业家里有不少是杰出的女性创业者，而无论交班人是男性还是女性，也都有不少下一代接班人是年轻女性。本书在行文中，除了为专门说明父亲和儿子在传承中的特有议题之外，其他篇章所使用的“父辈”并不专指父亲一个角色，而是指家族企业的第一代企业家。另外，本书专辟一章来讲女性在传承中的特殊价值，并不意味着否认女性在有些传承事务中扮演着实际主导者的角色。

本书从关系动力学的角度解析中国家族企业传承的问题，基于作者提出的“传承七灯”理论，结合七年来深入多个行业头部家族企业传承工作现场的实践经验，就普遍存在的典型问题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尝试解决中国家族企业传承过程中普遍存在的隐痛，为理顺家族内部关系，培养新一代的个人领导力提供关键路径。

张中锋

中国家族企业传承教练领域的开创者，独创家族企业传承理论“传承七灯”，自2016年始深入家族企业内部解决实际问题，为多个行业的头部家族企业提供服务。作者从事企业家领导力教练工作近二十年，著有《企业家教练的自我修养》等书，以“诚意与共生”的教练哲学闻名业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