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初新志(历代笔记小说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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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与插画】
　　东海生曰：柳夫人可谓不负虞山矣哉！或谓情之所钟，生怜死捐，缠绵毕命，若连理枝、雉朝飞、双鸳鸯之属，时有之矣。然柳于虞山岂其伦耶？夫七尺腐躯，归于等尽，而掷之当侯赢以存弱赵，杵臼以立藐孤，秀实以缓奉天之危，纪信以脱荥阳之难，或轻于鸿羽，或重于泰山，各视其所用。柳夫人以尺组下报尚书，而纾其身后之祸，可不谓重与？所云重用其死者也。夫西陵松柏，才矣，未闻择所从；耆卿月仙，齐丘散花女，得所从矣，而节无闻。韩香、幼玉、张红红、罗爱爱之流，节可录矣，又非其人也。千秋香躅，惟张尚书燕子一楼，然红粉成灰，尚在白杨可柱之后。夫玉容黄土之不惜，而顾以从死之名为地下虑，荒矣。微曰舍人，泉台下随，未敢必其然也。人固不可知，千寻之操，或以一念隳；生平之疵，或以晚节覆。遂志赴义，争乎一决，柳夫人存不必称，而没以馨，委蜕如遗，岂不壮哉！
　　张山来日：前半如柳萦花笑，后半如笳响剑鸣，柳夫人可以
　　不死矣。
　　换心记
　　徐芳仲光
　　万历中，徽州进士某太翁，性卞急，家故饶赀，而不谐于族。其足两腓，瘦削无肉，或笑之日：“此相当乞。”翁心恨之。生一子，即进士公，教之读书，性奇僿，咿唔十数载寻常书卷，都不能辨句读。或益嘲笑之日：“是儿富贵，行当逼人。”翁闻益恚。有远族侄某，负文名，翁厚币延致，使师之，日：“此子可教则教，必不可，当质语予，无为久羁。”侄受命，训牖百方，而懵如故。岁暮辞去，日：“某力竭矣。且叔产固丰，而弟即鲁，不失田舍翁，奈何以此相强？”翁日：“然。”退而嗔语妇日：“生不肖子，乃翁真乞矣。”趣治具饯师，而私觅大梃，靠壁间，若有所待。盖公恨进士辱己，意且扑杀之，而以产施僧寺，作终老计。母知翁方怒，未可返，呼进士窃语，使他避。进士甫新娶，是夜合户筹议：欲留，恐祸不测；欲去，无所之。则夫妇相持大哭，不觉夜半，倦极假寐。见有金甲神拥巨斧，排闼入，摔其胸，劈之，抉其心出，又别取一心纳之，大惊而寤。
　　次日，翁延侄饮为别。翁先返，进士前送，至数里，*后，牵衣流涕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师何忍某之归而就死？”师矍然日：“安得此达者言？”进士日：“此自某意。且某此时颇觉胸次开朗，愿更从师卒业。”因述夜来梦，师叩以所授书，辄能记诵，乃大骇，亟与俱返。翁闻剥啄声，掣梃门俟，已闻师返，则延入。师具以途中所闻告，翁以为谬。试之良然，乃大喜。自是敏颖大著，不数岁，补邑诸生；又数岁，联捷成进士。报至之日，翁坐胡床，大笑日：“乃公自是免于乞矣。”因张口哑哑而逝。族子某为郡从事，庚辰与予遇山左道中，缕述之。古今未闻有换心者，有之自此始。精诚所激，人穷而神应之。进士之奇颖，进士之奇愚，逼而出也，所谓德慧存乎疚疾者也。
　　或日：今天下之心，可换者多矣，安得一一摔其胸剖之，易其残者而使仁，易其污者而使廉，易其奸回邪佞者而使忠厚正直。愚山子日：若是，神之斧日不暇给矣。且今天下之心皆是矣，又安所得仁者、廉者、忠若直者而纳之，而因易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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