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野葫芦引:南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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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葫芦引:南渡记

16 九五品

仅1件

河南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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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宗璞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02

版次1

装帧平装

货号13/1

上书时间2023-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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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品详情   

品相描述:九五品
图书标准信息
  • 作者 宗璞
  •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 出版时间 2019-02
  • 版次 1
  • ISBN 9787020147663
  • 定价 139.00元
  • 装帧 平装
  • 开本 大32开
  • 页数 1000页
  • 字数 1030千字
【内容简介】


多卷本长篇小说野葫芦引以争时期西南联合大学的生活为背景,生动地刻画了中国知识分子的人格守和情感世界,深刻而细腻地展现他们对亲人朋友的大善、对祖国民族的大爱、对入侵之敌的大恨、对之祸的大痛。在民族危亡的岁月里,这些布衣长衫的读书人为中华源流不绝忘我奋斗直至牺牲生命。作品的结构严谨合度、语言优雅蕴藉、情节暗设玄机、人物丰满真切。野葫芦引的写作迤逦三十三年,抟炼琢磨,终成大器。
南渡记以七七事变后明仑大学教授孟樾一家的变故为主线,描写北知识阶层在国难之中的深沉痛苦和崇高的民族气节,并对苟且求生者的懦弱灵魂给予深刻细致的剖析。小说富于生活气息,营造出纯净真挚的艺术氛围,令人回味不已。                            
东藏记描写明仑大学南迁昆明之后孟樾一家和师生们艰苦的生活,刻画了一系列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对教授间亦雅亦俗的人情世态、青年人朦胧纯真的思想、情感,均施以委婉细致的笔墨,既有妙趣,又见真情。东藏记获第六届茅盾文学奖。
西征记写的是明仑大学投笔从戎,参加远征军和本侵略者作战的故事。在硝烟炮火的战争里,青年学子丰富而又纯真的内心世界、为国捐躯的牺牲精神更加可敬可贵。胜利,正义永存,宗璞笔下的远征军和滇西之战别有境界,气韵不凡。
北归记再现明仑大学师生结束八年颠沛流离,返回北之后,纷繁错综的现实生活。胜利尘埃落定,内战烽烟又起。历史巨变的前夜,的前途,个人的命运,父一辈的担忧,子一辈的情缘,所有的,凝聚在宗璞的笔端,温暖而沉重,鲜明又迷茫。

【作者简介】


宗璞,当代作家。河南南阳人,1928年生于北京。哲学家冯友兰之女,于清华大学外文系,退休于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既承中国的深厚渊源,又得外国耳濡目染,宗璞的作品蕴含着东方传统和西方人文思想的精神内涵,具有独特的艺术气质和高雅格调。主要作品有小说红豆鲁鲁三生石、童话寻月记花的话鳍鱼的故事、散文西湖漫笔紫藤萝瀑布花朝节的纪念三松堂断忆等,出版了多种小说童话散文选集。由南渡记东藏记西征记北归记接引葫芦组成的多卷本长篇小说野葫芦引,是宗璞创作生涯中重要的作品。

精彩内容:

东藏记节 选
郑惠枌和吕碧初在河边洗衣服,对面堤岸上走过一男一女两个人,边走边说,状极亲密。这位先生不是别人,正是惠枌的丈夫、中文系讲师钱明经。惠枌站起身,两眼定定望住对岸,忽然叫道:“钱明经!你早上好!”
钱明经像吃了定身法,一动不动。那女子忙走开几步,带笑与碧初惠枌招呼,说是带来几只玉镯请钱先生鉴赏。钱明经静地说:“我送送客人回来。”与那女子向龙江去了。
惠枌气得冷笑道:“真开眼!”碧初赶忙收拾洗好的衣服,把惠枌劝到自己家,安排她上楼休息。
惠枌躺在床上,想起初见钱明经的情景。那时她刚入上海艺专,他已在明仑大学任教,发表过多篇研究甲骨文的文章,这学究的不合他翩翩佳公子的形象,而他恰又是小有名气的诗人。他们一起参观画展,钱明经在两张画前站了许久,说它们充满诗意。画上没有署名,正是惠枌的作品。后来她问过他许多次,是否先做了调查,他始终矢否认。惠枌婚后陶醉在诗情画意的生活中,直到偶然发现钱明经和一个女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他承认了,悔罪的话说了几车,惠枌原谅了他。外面看着两人还是一段好姻缘,内里却有不少磕绊了。
钱明经天分很高,作为学者、诗人,他都有,颠沛流离之时又得了研究文物的癖好。奇的是他还有商人细胞,买进出,算盘打得奇快。他和一个做玉石生意的女人来往密切,惠枌已有耳闻,不想有缘相见。
正想着,钱明经已上楼来,弯身对惠枌说:“你既然看见了,我不能再瞒你。不管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谈。”惠枌坐起,冷冷地说:“有什么好谈的!简单得很,离婚是了。”“离婚才复杂呢,” 明经赔着笑脸,要为惠枌穿鞋,“如果只吵吵架,倒是简单。吵架也得回去吵,回去吧,请太太回去。”说着鞠了一躬,上来穿鞋。惠枌真想一脚把他蹬开,又怕弄出声响。夺过鞋穿上,走下楼来。钱明经后面跟着,看上去依然是一对璧人。
回到家里,惠枌在摇椅上坐了,叹息道:“离婚不是容易的事,现在生活先得安排。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人过各人的。”明经听说,扑通一声跪在当地,把惠枌吓了一跳。明经跪着说:“下个月系里要讨论我升教授,只求你忍一忍,等我升了教授再说。”
惠枌气道:“你升什么教授?是宋代瓷器还是明朝家具?是缅甸宝石还是云南玉器?”明经起身拿过一叠装订整齐的文稿和几本杂志,那是他的各种研究文章。他委屈地说:“那些女人只看我长得好,她们不懂,难道你也不懂!”
接着几天,钱明经安稳在家,没有出去活动。他只用两周时间写出五篇唐诗短论,又写了几首新诗,自己颇为得意,拿给惠枌看。惠枌本不想看,禁不住他苦苦哀求,勉强拿在手中。看了几行,却不由得一气看完,钱明经的才气是不必说的。惠枌禁不住说:“关于王维的这点意思,倒很让人”未说完停住了,目光停在一首新诗上。题目是“小村夜月”,后两行是:“只一盏摇曳的灯,照着我孤零的身影。”惠枌不觉抬头看他。
“惠枌,我知道你想什么。”钱明经道:“你想的是,钱明经孤零?笑话!他拈花惹草热闹着呢。是不是?”
“你错了,我想你确实是孤零的,因为你只爱你自己。”
钱明经有些诧异,随即一笑说:“这是知夫莫如妻了。”他拿着稿子走出家门,要为升教授去打探消息,目标是江昉和白礼文家。
江昉的房间在楼上,十分狭小,一扇窗对着宝台山,不多的书籍分门别类,摆得整齐,此时江先生正伏在箱搭的书桌上工作,满案纸张和摊开的书。钱明经鞠了一躬,坐在对面,拿出一盒骆驼牌献上。
江昉眼睛发亮,接过了,说:“你可真有本事!”忙不迭划火点燃,深深吸了一。明经看着桌上的文稿,知道那是江先生的著作中国上古文学史的一部分。他很诚恳地说:“关于九歌的作者,各家意见不一,我看江先生的说法为可信。”
江先生享受着久违的好烟,似听非听。过了一会儿,把烟戳灭,放在一个瓦碟上,存着等会儿再用,怕说话间烧着浪费了。“有什么消息?”问了一句,不等明经回答,自己先说道:“南昌失守后,我军反攻,说是收复了飞机场、火车站,到底怎样了?现在报上消息有点难以捉摸,得学会看报。”
明经敏捷地说:“看报看字里行间,这是中国的老传统了。”他不想多讨论时事,把几篇文稿递上,“暑偶然里兴之所至,您看看有意思没有。”江昉接过随手翻着。他喜欢聪明人,很欣赏钱明经,认为他有才气。有才气又不懒惰,很难得,不过明经揽的事也太多了。可不揽这些事,哪儿来的骆驼烟呢。
“你关于宋玉的研究,很站得住的。系里要你,多数人是赞成的。只是甲骨文方面要有人,当然是白先生。系里讨论时希望他不反对。”这位白先生是一位奇人,他的古文字知识,学问上见解不同一般,却从未进过什么大学。他说自己是挖祖坟出身,凭的是真才实学,文凭对他没有用。钱明经浑身解数使用不完,唯独每次和白先生打交道,心中有些嘀咕。这时中却说:“有文章在,随他怎么说。”又说了几句闲话,随即告辞。
江先生抬起头,目送明经离开。忽然间,他从椅子上跳起来,中连呼:“真好!真好!”明经以为是说他的文章,不觉大喜。谁料江昉两步跨到窗前,指着宝台山说:“真好!多绿!多么绿!”江昉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山上,“这以山的绿简直是我这小破屋的屏风呢。屏风上画着龙,画着各种鸟和花,画着神话和诗。”江先生顾不得抽烟了,拿起笔来,接着写。他这学者兼诗人的气质是人所共知的。明经蹑手蹑脚下楼去,刚到敞间,又听见楼上大叫:“钱明经!”便连忙转身上楼,在门探头问:“您叫我?”
江昉点头,说:“前天听了庄卣辰的时事讲座,这个搞物理的书呆子讲得头头是道。他说德国虽然占领了捷克,但不会满足的,欧战要起了。”明经笑道:“根据什么定律推算的吗?”江先生思路又转,说:“你说是不是值得佩服?”
明经一时摸不准江先生的想法,略有迟疑。江先生等不及,自己说:“当然值得佩服!觉得生之无益,决然一死,需要勇气。屈原是这样的,更值得佩服的是拜伦,战死在疆场上!”他用英文背诵拜伦的诗句,发音准确,音调铿锵。背了一段,停下来仰天长叹,又问:“钱明经,你知道我叹息什么吗?”明经仍探着头,说:“我猜您也想上疆场。”江先生大笑:“你猜对了一半。”挥手让明经退去。
钱明经走出来,马上把江先生撇在脑后。心里打点怎样和白先生说话,决意得掌握谈话主动权,说明自己的愿望。
白礼文家又是一番景象。敞间靠墙挂着几只火腿,下面扔着木箱和麻袋。屋里炭火上坐着沙锅,噗噗地冒热气和香气,那是白先生喜爱的云南火腿炖鲜肉。云腿是他的四大爱好之一。
钱明经走进去。房间里堆满了书和杂物,有人形容白礼文的住处发出的气味,像存着几十只死,其实还要复杂得多。墙上和破箱子上贴了几张书法,倒是龙飞蛇舞。写字也是钱明经的爱好,以来少有这种心思了。在杂物和书中间,占据主要位置的是一张床。白礼文此时正在床上吸烟,看见明经进来,说道:“吸一?”欠身递过烟。明经鞠躬不迭,退到墙边坐在一堆破烂上。“好的,坐在那边。”白礼文自管吞云吐雾。这是他的另一大爱好,一直受到大学同仁的强烈反对。他振振有词地还击各种批评:“难道怪我吗?只怪云南的烟太好!”这时他已差不多过足瘾,放下烟坐起来,精神百倍。
精神足时,便要演第三大爱好,那是骂人。白礼文骂人不分时间地点,不论听众场合,想说便说,想停便停,课堂上也是他的骂人阵地。钱明经准备在白礼文说话之前先发制人说明来意,不然很难插嘴。“白先生,我来找您有要紧事”一句话未完,白先生一阵咳嗽把话打断了,咳嗽过后马上先说道:“昨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群本拿机扫。我前头站的是蒋委员长,他转身挥手让大家逃。光头里头有啥子主意?是逃嘛!躲起嘛!藏起嘛!如今逃到马厩猪圈边,还要讲课做学问。孟弗之他们精神好,精神动员了呀!莫要看他们一本一本出书,沙子堆山,成不了事哟!江昉更是小儿科,什么不失赤子之心,是没有长大,不成熟嘛!你钱明经搞甲骨文好有一比,坐着飞机看,你看见啥子?”
白礼文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敞间传来一阵响声,很像警报。他赶忙下床找鞋:“鞋呢?鞋呢?”一面说一面用脚在地上划拉。钱明经也帮着找,很快找到,白礼文趿拉着鞋往外走。
“这是上哪儿?”明经问。“跑警报!”有促狭人说这是白先生的第四大爱好。白礼文直往外冲,和仆人撞个满怀。说:“是水壶响。这壶有点子怪,上回闹过一次,老爷忘记了?”白礼文定定神,看见敞间炭火上坐着水壶,火腿沙锅已拿下,放在一旁。于是恍然大悟,用头从左至右画一个圈,深深吸气,说:“香气跑走了,可惜呀可惜。”仍趿拉着鞋回到床上坐下。明经不等他坐定,直截了当说明来意。白先生闭着眼睛,又用头画了一个圈,说:“你是要当教授?哈哈,教授有啥子好当?我看你还是跑跑滇缅路,赚几个钱。这钱好赚呀,是个人行!”钱明经大声说:“听说白先生热爱古文字研究,怎么叫我去跑滇缅路!莫非是怕我了你的饭碗?”白礼文一愣,大睁了两眼,冷笑道:“我是怕丢饭碗的人吗?两担红米有什么头!至于学问中的奥妙,那些曲曲弯弯,你想还不去呢。”“白先生的学问谁敢!像我们不过在门看一看,连门都找不着呢。拿女子的女字来说,本来样子像一个人坐着,被绳子捆住。有人偏要抬杠!我看白先生的见解了不起。”白礼文听说,精神大振,用手蘸了唾沫在桌上画着,让明经看。虽说仍掺杂着骂人,却主要说的是学问。明经心里说,算说到正题了,便白先生所谈,也发表意见。白礼文很高兴,说:“无怪乎都说你是聪明人。”明经趁机请白先生写出对他评教授的意见。白先生点头,算是答应了。这时进来擦桌子,端上沙锅。明经连忙告退。白礼文早盯住那沙锅,中喃喃有词,说的是:“煮的香稻米,云南特产,可吃过?你留下嘛,用一碗?”白先生表示留人吃饭,真是破天荒。钱明经连声说不必不必,心想谁还没有吃过香稻米!
赶忙走出院门,他那聪明脑袋也觉混乱。“跑滇缅路!笑话!我跑滇缅路不过换换脑筋而已。我虽然分心,比你们专心的并不差!”他想,“别看我各样的能耐有一点,这古文字和诗的研究我是不会放弃的,这教授的板凳也要坐,哪怕冰冷铁硬!”                   

北归记节选
晚上,嵋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孟灵己!”是无因的声音。嵋走到窗前,见无因正把自行车放在门。一会儿,无因走进屋来,到嵋房门前,房门开着,他还是敲敲门。嵋笑道:“请进。为什么叫我孟灵己?”无因道:“你是大人了,大孟灵己啊。”他提着一个方盒,一径走到书桌前,说:“我要送你一件礼物,我自己做的。”打开看时,是一个地球仪,差不多有篮球大。嵋道:“自己做的?”无因说:“我只是给它里面装了一盏灯,可以看得更清楚。”嵋道:“你是说,你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能看见你吗?”无因定定地看着嵋,轻声说:“知我者孟灵己也。”见嵋穿着蓝布夹袍,套一件白无领薄外衣,不觉说道:“你真好看。”嵋从来没有听无因这样说话,有些诧异,问道:“我好看吗?”无因道:“当然了。你自己不知道,我随时提醒你。”稍停了一会儿,他说:“轮船公司来了通知,三周后开船。”
无因要出国留学,不是新消息,而这船期却告诉了分别在眼前。嵋的心突然沉了下来,她慢慢走到窗前,两人依窗而立。窗外墙角有蟋蟀的叫声,声音随着微风飘过草地。嵋低声说:“秋天来了,你要走了。”转身看那地球仪,说:“世界真有这么大吗?你要走得很远。”无因走过去,掩了房门,拉嵋在椅子上坐了,说:“我一直想要和你说一件重要的事,你愿意听吗?”嵋不看他,只点点头。无因说:“过去我们都还小,都是那么美好。现在我们是大人了,我要走了,要分别很久。但是,嵋,你记得在去路南的火车上,我们站在车厢外,经过许多山,你问我我在想什么。当时我没有答话。现在,我要告诉你。”无因停了下来,嵋抬起眼睛询问地看着他。他接着说:“现在我想的也正是那时我想的。我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他深深吸了一气,问道:“你也是这样想的,是吗?”嵋已经满眼是泪,答道:“当然。”无因说道:“那是说,你愿意做我的妻子,是吗?”这话像雷声一样,把两个人都惊呆了。他们拉着手,互相望了一会儿。嵋低声道:“你想我会怎么说?”无因说:“我想,你应该说,是。”嵋说:“你已经说了。”无因道:“不是我说,是你说。”嵋蓦地攀着无因的颈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字:“是。”
无因一阵狂喜,紧紧抱住心爱的人。他们走出家门,夜凉如水,淡淡的月光笼在树顶上。无因说:“你知道,我从小没有母亲,妈妈待我很好。但是少点什么。幸好我从小认识了你,我觉得我的心容量很大,只有你能装满。”嵋仰头笑道:“我是大象吗?”无因道:“你是天地。”嵋道:“那么你是太阳?”“我是宇宙。”无因说。两人胡乱说着,有些话像诗,有些又像是疯话。
他们走回方壶,看见门无因的自行车,嵋忽然说:“我要骑车。”无因一笑,是有些忧郁的双眉舒展开来。他将嵋抱上车梁,自己轻捷地跨上车,骑过方壶和圆甑,骑过倚云厅和蓬斋,又骑过荷花池和钟山。嵋道:“无因哥,我真愿意这样坐在你的车上,一直到永远。”无因慢慢骑着,说:“我要在两年以内完成我的功课,回来接你,我们的命运是在一起的。”他们走过石桥边的校车站,墙上贴着一条标语,在月光下看得出“自由”的字样。无因说:“我以为我的所学是对有用的,一些人在争取德先生,也要有人争取赛先生。科学和教育能救中国,没有起码的教育,也是一个空话。”嵋说:“我也以为应该多有一些做实事的人。”他们讨论的题目太大了,对于两个小小的年轻人,他们这时只需要淡淡的月光,青草的微香,继续游在梦中。
嵋回到方壶,进了房间,听见叩窗,将窗开了,无因倚车立在窗外。灯光在嵋身后照出金的轮廓,无因看着嵋,说:“晚安,my darling。”my darling多么好听!darling,darling,它们在嵋的心里高唱着,多么可爱的称呼,多么好听的声音。这声音和着蟋蟀的鸣叫在青草上浮动着、跳跃着散开去。嵋对站在窗外的无因说,缓慢地、轻柔地:“my darling,晚安。”
次下午,庄卣辰夫妇带领无因来访。卣辰打了领带,玳拉穿着长裙,略施脂粉。无因抱了一大捧红玫瑰,他也穿了西装,已是一位英挺俊逸的青年。大家坐定,嵋端了茶盘出来送茶。她穿一件桃红底起蓝白花的夹旗袍,罩一件白外衣,短发蓬松,脸儿红红的,自有一种妩媚。碧初心想,小小的嵋也到了谈论婚嫁的时候了。玳拉的目光一直跟着嵋,赞叹道:“嵋真好看!”卣辰说:“我们的来意你们其实早已知道。”他指指嵋和无因,“让无因说吧。” 
无因向嵋看了一眼,站起身对弗之和碧初鞠了一躬,说道:“我从小生长在校园之中,和嵋如兄妹一般。现在我们都已是成年人,我们希望永远在一起。我很快要去留学,我请求和嵋订下婚约,希望得到孟伯伯和伯母的同意。”无因说完,玳拉轻轻鼓掌,卣辰也松了一气。弗之哈哈笑道:“这件事其实咱们早已心照不宣了,我和碧初素来看重无因,虽然嵋还是,现在无因要出国,这样定了也是必要的。”一时大家无话,无因和嵋互相望着,都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天地。
弗之和卣辰谈到了时事,卣辰道:“现在各方呼吁国共停止内战,有的写信,有的出宣言。我们艰苦奋斗得来的胜利白毁掉,真是让人痛心。”弗之叹道:“我只希望能多有一些时间办好学校,把期间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底气维持下去,也能有点时间记下我的一些认识和心得。”卣辰道:“胜利一年了,本已经能够出建筑材料。而我们呢?说是为了,其实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抚摸着玳拉的手说:“连外国人都变成了,中国却人是不能共襄国事。”玳拉轻轻推了推卣辰,说:“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乖。”她看了卣辰一眼,“伦敦那边的亲戚屡次来信,要我们到英国去。”卣辰不说话。弗之不觉问道:“哦,怎样虑?”卣辰微叹道:“怎么离得开。”
庄家人辞去,嵋和无因起来送他们。弗之碧初看无因和嵋走在一起,很是欣慰。他们走回卧室,碧初微笑道:“这是天作之合吗?”又喃喃道:“实在很难说。”弗之说:“我们只知道这一步,谁也不知道下一步。”
无因和嵋送走了父母,绕到后门,进了嵋的卧房。他们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又觉得不必说。无因说:“这旗袍真好看,不对,应该说你穿旗袍真好看,更显得苗条。”嵋调皮地一笑:“我知道了。来,我送你一样东西。”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块椭圆形的旧式怀表,说:“这是很多年前爹爹从瑞士带回来的,它很勤快,还在走。”无因看了嵋一眼,接过怀表,不看正面看反面,打开看时,果见嵋在对他微笑,正是他喜欢的那帧照片。无因大喜,一手拿着怀表,一手抱住了嵋,亲她的脸颊又亲照片。嵋笑个不停,说:“你可真忙。”说着把怀表放在无因的上衣袋里。无因用手按一按上衣袋,又拉过嵋的手在自己袋里摸。嵋摸到一个小盒子,打开看时,里面是一个窄窄的红戒指。无因说:“这是我在澄江得到的,据说是玛瑙,我以为是石头。我带回来,一直想送给你。前天,我自己在上面刻了两个字母。”嵋看戒指的内侧,果然有两个大写字母,m.y。m是孟,也是嵋的个字母,y是因的个字母。无因道:“m,y。看见吗? my my darling。”说着,把戒指套在嵋左手的中指上,久久地吻着,两人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嵋说:“你不是想听我吹箫吗?现在我们有一点时间。”无因道:“我正想着呢。”便端坐在窗前椅上,“洗耳恭听。”嵋从锦套里取出玉屏箫,试了几个音,便吹起来。本来是显得幽怨凄凉的箫声,却很饱满轻快。无因不知道她吹的什么曲子,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嵋在为他一个人吹箫,在这个对他们两人都极重要的子里。忽然,音调低沉下来,渐渐掩不住箫声本来的低婉萧瑟,后在一个呜咽似的长音上停止了。两人不觉满眼是泪。嵋递了一块小手帕给无因,低声问:“你不想知道这个曲名,是吗?”无因很郑重地说:“是的,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知道,我问,你也不会说。”嵋也郑重地说:“你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两人说着,又都笑起来,他们要把这个解答留在那更美好的子。
无因启程的子终于到了,庄卣辰有课,不去送行。无因搂抱了父亲,望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树影中。车来了。玳拉让无因坐在嵋身边,自己坐到前边。车子慢慢驶出校园,无因不自觉地紧紧拉住嵋的手。正阳门东侧的火车站,是北专享的火车站,月台上人并不多。玳拉道:“我们先到车站外面,嵋留在这里。无因要自己当心,愿你有好运气。”无因揽住玳拉的肩,叫了一声“妈妈”,又说:“谢谢妈妈。”玳拉很感动,抬头看着长得这样高的儿子。
嵋和无因慢慢在月台上踱了两个来回,不时对望着。嵋说:“也许不发明那么多交通工具倒好,你走不了那么远。”无因说:“有了交通工具,远也可以变近,也可以回来。”他拿起嵋的手,轻轻地吻着每一个指尖,轻声说:“你猜,我想什么。”嵋摇头。无因道:“我想把你抱上车,和我一起走。”嵋喃喃道:“我想你和我一同回去。”无因那块怀表,打开表盖,两人望着嵋的小照。无因说:“这是你吗?我们永远在一起。”月台上铃声响了,车要开了。两人走到车门前,无因在嵋的额上轻吻了一下,又紧紧地拥抱她。在她耳边连声道:“my daring,my daring,等着我。”他上车了,嵋不由得喊了一声:“无因哥!”无因转过身来向她招手。车门关了,车启动了,车走远了。月台上空荡荡的,嵋还站在那里。
   暮中,嵋走进家门。家里静悄悄的,爹爹不在家。嵋在娘的卧房门前站了一会儿,轻轻推开门,娘正扶着床栏站着。见嵋进来,轻声问:“无因走了?”“无因走了。”嵋说。她扶着娘的手臂,突然呜咽起来。碧初道:“悲欢离合,人生是有的。” 
   窗外秋风吹过,爬墙虎的叶子瑟瑟发抖,发出悠长的叹息
【目录】


《北归记》
  序曲
  章
    北,我心中的城
  第二章
  第三章
    一封发出而没有到达的信
  第四章
  第五章
    永远的结
  第六章
  第七章
  间曲
  后记
  终曲
  全书后记
《南渡记》
  序曲
  章
    野葫芦的心
  第二章
  第三章
    没有寄出的信
  第四章
  第五章
    棺中人语
  第六章
  第七章
  间曲
  后记
《东藏记》
  序曲
  章
    炸不倒的腊梅林
  第二章
  第三章
    流不尽的芒河水
  第四章
  第五章
    流浪犹太人的苦难故事
  第六章
  第七章
    卫凌难之歌
  第八章
  第九章
  间曲
  后记
《西征记》
  序曲
  章    澹台玮军中记
  第二章
  第三章
    看那小草听那小草
  第四章
  第五章
    梦之涟漪
  第六章
  第七章(上)
  第七章(下)
  问曲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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