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

吕新：山西人。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一级作家。中国当代先锋小说的代表作家之一，与格非、余华、苏童、孙甘露等开创了一代文学风气，被誉为“先锋五虎将”。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抚摸》《草青》《成为往事》《阮郎归》《掩面》等，中篇小说有《中国屏风》《米黄色的朱红》《绸缎似的村庄》《黄花》《哑嗓子》等，短篇小说多部。他的短篇小说《白杨木的春天》荣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

游园惊梦

带有五个头像的夏天

在十二月漫长的黑夜里

鱼鳞天：轻轻地说

编后记

 《游园惊梦/吕新作品系列》：

 二月底至三月初，宋从良的好友、“红学家”刘建昌的专著《东西二府》交付南城书局，全书二百八十页。

 三月。川岛在《语丝》上发表《又上了胡适之的当》。

 三月中旬，《济慈诗选》《飞鸟集》开始印行。

 不久，刘复（半农）发表《徐志摩先生的耳朵》。周作人发表《狗抓地毯》。

 三月二十日，外文组编辑徐勉被捕入狱。教育部助理谭退之莅临书局。

 四月，许小屯（化名）由河西辗转来到南城书局，携二长篇《敌后》《边区的太阳》。翌日晨，教育部助理谭退之偕同燕京大学邵女士复来。

 许小屯在宋从良的园中隐匿数日后离去。

 五月端午节，书局三楼楼梯被暗中抽掉，戴近视眼镜的苏德培、韩玄山二人失足下坠，损面、折骨，伤势甚重。

 五月底，周湘江在家中病逝，所译著作《复活》未竟，由其妻陈淑岩接替。

 六月，《呐喊》重印。

 流亡青年徐烨写成长篇小说《暗杀》，遭峰峰书局退黜，改由南城书局出版。南城书局出版的《暗杀》，其开本如同小型的墓碑。《暗杀》出版之日，宋从良携样书去光大旅社看望徐烨。徐烨在旅社中已溘然长逝。饥饿与肺部的阴影夺去了徐烨的生命。宋从良赶到光大旅社后，恰遇旅社老板命人将徐烨的尸体由房中抬出，徐烨被裹在一张苇席内。

 徐烨时年二十三岁。

 六月底，陈盛友将军派特使来南城书局。陈部为书局捐资五百大洋，发展文化事业，出版《陈盛友诗选》《陈氏兵法》《古代之阵地战与现代之游击战》《皇家火枪队》《手榴弹的几种不同的用法》。

 以上著作均为陈盛友将军所著。

 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陈部属下的一名姓汪的士兵翻墙进入宋从良的园中，被巡夜的家人截获。后该士兵被送还陈部。

 连续几日，厨师一再向宋从良抱怨，厨房中的食物，常常在第二天早晨不翼而飞。宋从良起初并未留意，以为是几只家犬所为。稍后，厨师将几只家犬用铁链系在花房一侧，但丢失食物之事仍一如既往。

 一天晚上，宋从良由书局回来，听到园内传来一阵琅琅的书声，是《历代文选》中的章节。宋从良在园中搜寻了许久，花木中未见读书人的身影，所到之处，都是风吹树影的声音。

 七月，胡先生由海外致函宋从良。

 八月十二日黄昏，宋从良首次面见萧才女。

 稍后，谢蕙丛与宋从良大吵大闹。

 八月下旬，宋从良在忧郁之中开始着手修缮荒败多年的吉修园。未几，一名木工与一名泥瓦工在蓬草丛生的园内走失，下落不明。

 九月，园内的一株橘树突然开出黄、白两种颜色的菊花，张芸女士携其子东东来观看。谢蕙丛请来一位著名的妖人。妖人来自山东。

 在此期间，宋从良曾数日彻夜不归。

 那位著名的妖人，在重阳节的早晨，挥剑斩断蓬发的枯树，树下的蚁穴令人瞠目。

 十月里的一天，“红学家”刘建昌在返回家园的途中偶感风寒。数日后，竟致卧床不起。消息传来之时，正值一个晚上，宋从良无比惊愕。晚饭之前，他刚刚送走刘建昌。整整一个下午，他们都在一起饮茶，眺塑园中的寒烟枯枝。刘建昌直到日落时分才起身离去。

 本月的最后一天，海派作家王玉王完成了《护光》一书。

 这个王玉王的出现，仿佛是一个命中注定的偶然事件，宋从良至今都说不清其中的原委。虽然至今都无从解释，但对于宋从良来说，至少是不吉祥的，它在冥冥之中阴差阳错地使宋从良错过了一连串百年不遇的佳期。

 时间进入腊月里以后，天气时好时坏。有一天午后，外面下着大雪，宋从良在睡梦中听到有人附在他的耳边，低声对他说：

 “你走吧，已经没你的什么事了。”

 宋从良睁开眼，看到谢蕙丛裹着玫瑰红的羊毛披风站在门口，外面的飞雪正越过谢蕙丛的身体，向屋里旋舞。宋从良从床上欠起身，对正在远眺的谢蕙丛说道：

 “你刚才对我说什么？怎么只说了半句？你说的是后半句。”

 谢蕙丛正在门前眺望外面的雪景，午后的一段难熬的时光使她感到无所事事，她没提防宋从良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醒来。她刚进来那阵子，宋从良睡得正好，他的酣睡很使她惊羡。午饭之后，谢蕙丛睡不着觉，独自出来在外面闲逛。她在盲目漫步的过程中，听到宋从良的房间里传出了一阵热烈而亲切的交谈声，她以为又来了什么客人。她踏着雪走过来时，听到房中一片寂静。她推开门，看到宋从良一个人正在睡觉，脸冲着墙，姿势异常吃力。现在，对于那种隔着雪地传到她身边的亲热而密集的谈话声，她完全归咎于自己的耳鸣。

 宋从良听完谢蕙丛的一番陈述后，脸上的神情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望着谢蕙丛被吹得略显蓬松的头发，低声说道：

 “是这样。”

 谢蕙丛说：“我近来时常耳鸣。我吵醒你了吗？你再睡吧。”

 宋从良说：“我不想再睡了。”

 谢蕙丛说：“咱们下一盘棋吧，好不好？”

 宋从良说：“难得有这样一个既宁静又无事的下雪天，咱们饮茶吧，夫妻对饮，不用下面的任何人侍候，我们自己烧火，自己挑选茶叶，把红泥火炉开起来。”

 谢蕙丛说：“大夫多次嘱咐我，这一段时间不能喝茶。”

 宋从良讪讪地说道：“那就算了。”

 ……

 《游园惊梦/吕新作品系列》是《吕新作品系列》之一种。吕新是先锋小说代表作家之一，他的作品有独特的艺术感觉和叙述方式。这部中篇小说集包括《游园惊梦》、《带有五个头像的夏天》、《在十二月漫长的黑夜里》、《鱼鳞天：轻轻地说》四部。作者努力揭示现实社会生活中的矛盾，以自己独特的感悟去表现人物心态。在每一篇小说里作者对情节的安排，对人物的塑造，对语言的拿捏以及对细节的描写都十分到位，由此可见作者的写作功力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