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崛起和界限重构

刘洁，女，1991年生，山西太原人。2019年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社会学系，获法学博士学位。研究方向为家庭社会学和性别社会学。

第一节研究背景与问题的提出如今，无论赡养老人、抚育幼儿还是亲戚互动，娘家和小家的紧密联系都得到了统计分析、个案调查与日常经验的证实。娘家的地位、作用和家庭制度及女性相关境遇以及以女性为中心的娘家与小家之关系，因不同的时代环境而样貌迥异，并会对现实生活造成影响。

在父系家长制中，以“女人的交换”为核心的亲属制度使女性被异化为家族繁衍的工具、任凭差遣的劳动力和集团联盟的媒介（斯特劳斯，1999；莫里斯·弗里德曼，2000；卢宾，1998），女性的出生对娘家而言是“弄璋”，待出嫁方是“于归”，终其一生都在扮演附庸者的被动角色。这样的描述与我们熟知的“五四”妇女史观若合符节，但将整体的、均质的、单数的妇女作为受压迫者的概括，难免失之粗疏，特别是，生养女性的娘家并非毫无价值，即使其声音微弱，我们依然能够捕捉到娘家作为行动者而非失语者的踪迹，如同娘舅①在一些地方风俗中的重要性所暗示的那样——“家族的庇护功能显然在保护本家族妇女这点上是不含糊的”（金一虹，2015）。

随后，当现代化解除了娘家的外在限制——父权制的合法性，并为娘家的兴起创造出了越来越多的可能时，亲属网络中的娘家作为亲情归依、家庭福利与社会资本等的价值便名正言顺和光明正大起来，就此，不妨列举两例。其一，唐灿、马春华、石金群（2009）指出，村落中女儿对娘家的赡养活动异于儿子，表现出提供温饱之上的物质和精神支持，不求回报，作为“孝”并非“养”的表达，自愿而非正式等特征。被排除在父系的传承制度和代际模式外的女儿，养老的动力“首先来自于亲情，并在日积月累的行动中成为不可推避的责任和义务”，这是一种“累积性责任”。

其二，张乐天（2005）发现：

一个自然村有各种各样的村际联系，其中姻亲联系有特殊的意义。一个姑娘嫁到某个自然村以后，她就沟通了这个自然村与她“娘家所在的”那个自然村甚至那一地区的数个自然村之间的联系，这种联系具有特别的亲密性和可……

在今天，娘家已不再是把出嫁女儿“泼出去”的外戚，而成为了有太多“拉回来”可能的亲属。小家和娘家曾经被宗族制度所分隔，并同时被实利与情感而“偷愉”连结；如今小家和娘家则“正大光明”地亲密着，二者关系的重新建构既充满烟火气，也在激发着社会学想象力。包含娘家同小家对彼此界限的重构在内，时代洪流中，如何于日常生活世界中形成明晰的权界意识，是值得每一个家庭中人思索与行动的话题。本书对于娘家的研究，让我们看到了女性主体的创新与无奈、家庭生活的策略与争执、以及亲属互动的情感与利益。作为女系化关系的典型，小家与之重构界限时，娘家的角色和作用凸显出了现实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