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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与他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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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家新著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ISBN9787559856739

出版时间2023-02

装帧精装

开本其他

定价82元

货号4319928

上书时间2024-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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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品详情   

品相描述:全新
商品描述
前言

后记

 

 

 

 

 

 

 

 

 

 

 

虽然早在我上大学时,我就曾暗自立下志愿,要做一个像闻一多那样的诗人兼学者,但我不是一位“诗论家”,也不是一位“批评家”。作为一个习诗者,我们在创作的同时不得不从事一种诗学探讨,这就是我写作许多诗论文章的一个内在动因。

 

至于我在后来所涉足的诗歌翻译研究,这也是一个足以吸引我的领域。乔治·斯坦纳说 “伟大的翻译比伟大的文学更为少见”,对此我深以为然。我从事这方面的研究,不仅引领自己洞悉翻译艺术的奥秘,而且同我其他的诗学探讨一样,也试图以此彰显出语言的尺度、诗的尺度,甚至试图以这种方式“对我们这个时代讲话”。 

 

自20世纪80年代前后到现在,我在诗歌的路上已跋涉了40多年了。这三卷诗论随笔集就折射出这一曲折历程。说起来,我所出版的诗论随笔集远多于自己的诗集,我在这方面所耗费的心血和精力也超过了我在创作上的投入。但是我也“认了”,因为这同样出自一种生命的召唤:成为一个自觉的而非盲目的诗人,加入我们这个时代的诗学锻造中来,并在今天尽力重建一种诗人、批评者和译者三者合一的现代传统。这就是这些年来我和我的一些同代人所要从事的“工作”。

 

在诗学探讨、诗歌批评和研究之外,我也写有许多和我的诗歌经历、人生经历相关的随笔文字。这些随笔文字,有更多的生命投入和“燃烧”,在语言文体上,也更多地带有我个人的印记。不管怎么说,“把批评提升为生命”,这就是我要试图去做的。

 

我也曾经讲过,我的全部写作,包括创作、评论、随笔写作和翻译,都是以诗歌为内核,也都是一个整体,虽然它看上去“不成体系”。我没有那种理论建构能力和野心。我也从来不喜欢那种模式化的体系。 

 

谢谢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纯粹”的约稿,谢谢多年来读者和诗人们的激励。30多年前,我的第一本诗论集《人与世界的相遇》出版后,我以为那是一本薄薄的小书,但是当我听到一些年轻的诗人满怀感激地谈到它时,我感到了一种责任。在后来,当我收到海峡对岸一位杰出的女诗人来信,说她整个傍晚都在阳台上读我的诗论集《没有英雄的诗》,天黑后又移到屋子里开灯继续读,读到最后发现自己脸上已流满了泪时,我不由得想起了汉娜·阿伦特的一段话:

 

 

 

即使在最黑暗的时代中,我们也有权去期待一种启明(illumination),这种启明或许并不来自理论和概念,而更多地来自一种不确定的、闪烁而又经常很微弱的光亮,这光亮源于某些男人和女人,源于他们的生命和作品,它们在几乎所有情况下都点燃着,并把光散射到他们在尘世所拥有的生命所及的全部范围。

 

 

 

这是我一生中读到的最激励我的一段话。我感谢这种激励。不用多说,我的许多随笔写作就来自这样的激励。

 

这三卷诗论随笔集是从我已出版的10多种诗论随笔集中选出来的,其中第三卷《以歌的桅杆驶向大地》的大部分文章为近两年来尚未结集出版的新作。编选这三卷诗论随笔,对我来说是一件难事,有时真不知道怎么编选才好,尤其是早些年的一些诗论文章,它们在今天很难让我满意。因此,这次我在“尊重历史”(因为它们已出版发表过)的前提下,又对许多“旧文”进行了修订。我想这种修订还会伴随我们的,因为艺术和人生就是一个需要不断“重写”自己的历程。

 

 

 

王家新

 

2021年7月28日,望京


【书摘与插画】

灾难岁月的艺术

 

——读加缪《鼠疫》

 

 

“这本记事中所描写的异常事件发生在一九四几年,地点在俄兰城……”这就是《鼠疫》的开头。加缪以一种编年史家的笔调开始了他的这部作品。

 

隐现在叙事过程中的主要人物是李尔医生,他同时也是故事的叙述者(他的这一身份到小说的最后才透露出来)。以他为线索,并通过他的记述,读者得知一场可怖的疫情从春天到来年二月在“俄兰”的发生、肆虐和消退的过程;又看到一个个人物,他们在这场灾难中的出场,他们或死或疯或良心发现或坚持下来的命运,都给读者以某种触动,甚至是出乎意料的震动。

 

显然,加缪通过一个见证人和“治疗者”的眼光(他的李尔医生),不仅是记录一场疫情,而且对人类处境,对人类内在的冲突、危机和创伤,对人生的种种问题进行了深入的参与和探讨。换言之,这不仅是一份“记事”,还是一个寓言,一部具有某种史诗和神话性质的艺术作品。正如加缪在小说卷首所引用的一句话:“通过一种囚禁来表示另一种囚禁,通过某种不存在的东西来表示任何确实存在的东西,这两者都是合乎情理的。”

 

意想不到的是,在2003年这个异常的SARS横行的春天,加缪的小说再次变成了我们生活中的场景。一个作家所要见证、抵御的一切都再次来到我们中间。难道我们经历这一切,是为了加深对一部艺术作品的理解?

 

 

正是处在这样一场浓重的SARS迷雾中,加缪对人类“与黑死病天使的角斗”的讲述深深地吸引了我。从一只只死耗子无端暴露在人们脚下,到灾难不可阻止地发生;从黑死病的神出鬼没(“像撒旦一样容光焕发”),到焚尸炉冒起滚滚浓烟;从旷日持久的封城,身心衰竭的隔离(“所有车辆都绕开城市离去了”),到瘟神突兀而可疑的消退——“一边撤退一边抓住几个似乎命定的牺牲者”。这一切,真像是一场噩梦!

 

然而问题在于,“鼠疫”是邪恶的化身吗?在小说之外,加缪本人似乎倾向于这样认为,他曾谈到“鼠疫”主要影射的是法西斯主义在欧洲的蔓延和肆虐。小说在1947年出版后,成千上万的读者也很可能是这样来读的。好在这样的意义在小说中从来没有直接地表露过。因为在小说中,加缪主要依据的是李尔的视角,而李尔首先是一位医生。

 

李尔与潘尼洛神父的冲突颇耐人寻味。对于这场带来可怖的灾难的瘟疫,潘尼洛神父完全是从“天谴”“神的惩罚”来看的;在他狂热的布道中,人们为了某种不可知的罪已被宣判,黑死病被比喻成“上帝之鞭”;人们要做的,是跪下来忍受它的抽打,而拯救就在其中。

 

潘尼洛神父不是没有来由的。在美国作家梅尔维尔的《白鲸》中就有这样一个布道者,告诉人们白鲸是上帝的可畏的使者,体现了冥冥中的神意。而在更早,索福克勒斯在《俄狄浦斯王》中就写到流行瘟疫,这出古希腊最有名的命运悲剧把它和弑父娶母罪联系起来,对凶手的追查变成了对自身罪恶(哪怕它是无意间犯下的)的追究。悲剧合唱队那感叹人生盲目、命运无情的合唱,至今听来仍是那样震颤人心。

 

看来灾难总是伴随着一种强烈的神秘主义。当灾难突然无端地发生,即使在世俗的“无神论”者们那里,也往往涌起“天谴”“报应”这类让他们浑身打战的念头。这是一种古老的恐惧,而它源自深不可测的集体无意识的汪洋大海。

 

然而李尔与这一切拉开了距离。他知道人们需要认识自己的苦难,但他无法把鼠疫看成是神的意志的神秘体现,他也不可能听天由命地接受它强加于人道的一切,因为这与他个人的理性不容,而且使他深感屈辱。

 

李尔与神父的不同,还在于他不能接受“牺牲”和神的“拯救”这类想法。当检察官的孩子忍受黑死病的可怕折磨,神父居然这样祈祷“我的上帝,饶了这个孩子吧”时,李尔再也听不下去了,“至少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是吧?”他忍不住这样对神父说。当神父转移话题,说李尔和他一样都是在从事“拯救”时,李尔这样回答:“对我来说,‘拯救’这两个字太重了些。我的目标没有定得那么高。我关怀的是人的健康……”

 

正是在这种冲突中,李尔确立了自己的身份:作为一个人道的救助者、治疗者而不是审判者。加缪最认同的是这种态度,然而这部作品的意义并不是由单一的视角来建构的。正如人们已注意到的,在《鼠疫》中,加缪由他惯有的内心独白转向了不同声音的对话。小说中的李尔是一个视角,神父是一个视角,李尔的朋友、助手塔霍同样是一个视角,对这位替父负罪、不信神但却致力于自我拯救的人来说,“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瘟疫”,而且一不小心就会把“这种细菌喷在别人脸上”;因而他感叹“害了瘟疫是一件让人疲倦的事,但拒绝害瘟疫却让人更疲倦”。李尔对此默然,他深知人心中的这种艰难。不过,《鼠疫》的所有人物中,只有一人李尔不能替他说话,此人是罪犯,他希望局面更混乱(“地震!大地震——把一切毁灭!”),他便可逃脱惩处。但加缪有意没有说明他犯下了什么罪。也许,他犯下的正是逃避自身的罪的罪?

 

这就是《鼠疫》:一个关于灾难和救治的神话。对于这部作品,在今天看来,它有着它不可简化的丰富性和启示性。小说中还有这样一位人物,从一开始的自杀冲动到最后从窗口射杀无辜,难道不是一种疯狂?这在欢庆解禁的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事件,让李尔“觉得非常不真实,像是在梦里”。但这就是存在。《鼠疫》为我们保留了某种超出理解之外的东西。

 

 

因而不必再问“鼠疫”是什么。它已不再只是历史上的黑色文献,它就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进入的一种处境。这也就是为什么加缪会这样说:“我想通过鼠疫来表达我们曾遭受的压抑和我们生活在其中的威胁和流亡的气氛。同时,我想使这层含义扩大到一般意义上讲的生存概念”。(《记事》,1942年)

 

的确,重要的不是事件,而是对其描述所显露的存在本身的血肉本质,是一个作家对这种人生境况的态度。据传记材料,着手写《鼠疫》时的加缪——这位《局外人》《西西弗的神话》的作者,已厌烦了“荒谬”这个词,它已由“可怖”所代替。在《鼠疫》中,他更关注的是人对自身的救治。他要创造“一种在灾难岁月生活的艺术”。

 

这正是加缪最可贵也最感动我的一点,“他由一种真诚的道德感所激励,将整个人生奉献于人生最基本的问题之探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辞)。因为人要在苦难和沮丧中活下去,就必须从自身中找到这活的勇气和意义;“白天和夜里,总是有那么一两个时辰,人的勇气落到最低潮,而这是他唯一惧怕的时辰”,塔霍在日记里这样写道。也许正因为如此,苦难与救治同源。恰恰是灾难的到来,“将精神重新带回其冲突的渊源”,使原本对生活淡漠的人因此而奋起;正是“生之绝望”,使人们重新发现了对生活的爱。李尔母亲的形象,在小说中着墨不多,然而却十分重要。在等待儿子归来的时候,“那操劳的一生在她脸上所留下来的沉默的自我否定,这时候似乎突然发出了一点光辉”,而已疲惫不堪的李尔,“突然感到一种已被遗忘的情感涌上来,那是他童年的爱”。

 

正是这些“被遗忘的情感”,恰恰在对灾难岁月的叙述的字里行间涌上来,它感动着我们,也感动着书中的人们。它唤起的是对人类灵魂的赞颂,是对人性尊严的肯定,而这正是激励人们承受苦难的力量。对于母亲这样一个形象,后来寄住在李尔家的塔霍也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她自己是幽暗沉默的,却在任何光亮之前都不畏缩,甚至在那黑死病的异光面前都是如此。”

 

感动我们的还有对疾病折磨、肉体痛苦和与死亡搏斗的讲述,这一直是《鼠疫》的重要内容。塔霍的一直持续到天明的“与黑死病天使的狰狞摔跤”,检察官儿子在病魔手中的让人不忍目睹的无辜挣扎,甚至神父孤独痛苦的、备受身心折磨的死,都是让人难忘的章节。在这些叙述中,加缪无疑融入了他本人多年来忍受肺结核折磨的痛苦经验(因而他会这样评价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说这部伟大作品“体现了一位病人所付出的努力”)。“发自内脏的咳嗽震撼病人的躯体”,也震撼着人们的灵魂。是的,这些都不单是肉体上的磨难,在加缪笔下,它具有了所有悲剧艺术中那种深刻感人的净化力量。

 

最出乎意料、最具有悲剧性质的是塔霍的死,这个最有希望坚持到最后的人就像他自己死前所言——“输了”!“就像一个儿子阵亡或在战争期间埋葬朋友的人再不可能有停战一样”,塔霍的死去,对李尔来说,“使得随之而来的和平成为一种永远无法治愈的疾病”。

 

然而,也正是这贯穿全身的悲痛,这“战败的沉默”,这些死去的不肯安息的魂灵,在让人活下去——用加缪的一句话说,活到“那想要哭泣的心境”。而这正是净化和复活之源。塔霍最终“输”了,李尔也并没有“赢”,然而他却使我不时想起那穿行在地狱中的但丁,正是他对俄兰城中男女老少痛苦的分担,将这一切升华为真实而感人的艺术。

 

 

加缪是人们所说的那种“小说家”吗?加缪自己似乎并不这样认为,“不如说,我是一个随着自身的激情和忧虑而创造神话的艺术家”(转引自埃尔贝·洛特曼《加缪传》,肖云上等译,漓江出版社,1999)。这句话道出了他写作的实质和内在起源。这样的作家从来不多。这样的作家甚至会受到指责(昆德拉不是嘲笑帕斯捷尔纳克不会写小说吗),但正是这样的作家让我感到了文学的意义。

 

发生在俄兰的这场“鼠疫”,就是加缪创造出的一个神话。早在战争爆发之初,加缪就在笔记中写道:“发生了鼠疫”。1940年年底,巴黎被占领后,加缪被迫流亡到阿尔及利亚的海滨城市俄兰。此后两年间,阿尔及利亚的许多地方流行斑疹伤寒(从病理上看,它十分近似于鼠疫),这促成了《鼠疫》的写作。从构思到查找、研究历史上关于鼠疫的各种文献,到创作和修改,加缪用了7年时间完成这部作品。

 

这样来看,貌似是编年史叙述,说到底仍是一种文学的“虚构”。只不过这样的虚构却出自一种对人类存在的深切洞察和忧患。在谈到他所推崇的《白鲸》的作者时,加缪这样说道:“梅尔维尔首先是一位神话创造者……像所有伟大的艺术家一样,梅维尔是根据具体事物创造象征物,而不是在幻想中创造的。”

 

而加缪本人也正是这样来创造的。他借助于“史述”笔法和“鼠疫”这个在历史上一再出现的“象征物”,深切地触动了一种集体经验,一个一直伴随着人类的噩梦。《鼠疫》的巨大成功,根本原因就在于它唤起和复活了人们的“历史记忆”;它触动了千百年来欧洲人对瘟疫古老的恐惧,还有纳粹时期被占领、囚禁、剥夺和逃亡的创伤经验,还有战后对新一轮极权主义的忧虑(在加缪以古罗马为题材写的剧本《卡利古拉》中,暴虐的皇帝叹息他的统治过于幸运,既无战争也无瘟疫的流行,因此他决定:“那么,替代瘟疫的便是我。”)。正因为这一切,《鼠疫》才成为一个具有充分意义的“神话”。

 

这就使我想起了“奥斯维辛”。按照意大利学者恩佐·特拉弗索在《碎裂的历史》中的说法,直到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之前,很多欧洲人其实并没有意识到“奥斯维辛”是一个划时代的具有重要象征意义的事件,主要是因为阿多诺和阿伦特等人的著作出来,“奥斯维辛”才成为一个需要从哲学、历史、伦理、艺术等方面重新审视的话题。这就是说,纳粹德国制造了这一事件,而人们需要经由更深刻、更有历史眼光的反省和追问才能使它成为一个神话。

 

加缪的贡献也应从这一意义上理解。如果说生活和历史都有赖于一种独到的艺术表述,而艺术语言只有进入有效的象征秩序才能对人们讲话,加缪以他的《鼠疫》实现了这一切。他提供了一种被人们不断谈论的“原创性话语”。他笔下的“鼠疫”指向人类生活的种种症状。更重要的是,他谈论的是“鼠疫”,但我们却从中感到:“他以明察而热切的目光,照亮了我们这时代人类良心的种种问题。”

 

 

《鼠疫》的独特不凡,还在于它朝向“史诗”的努力。这不仅指它叙述的是一种包括了所有人的集体经历,更值得注意的是,它还在试图去把握一种把现代社会的人们重新融合在一起的那种史诗的情感。这大概是现代艺术中少有的一种冲动。这一切,与萨特《禁闭》中的“他人即地狱”式的阴郁是多么地不同!

 

的确,如果说《局外人》写的是一种对世界不屑的冷漠,《鼠疫》则体现了一种重新确立个人与历史关系的冲动。李尔、塔霍等人物与故事的关系,就是个人与公众历史的关系。他们当然对世界有着独特的个人视角,然而,正如小说中所说:“不幸的是从现在开始你就属于这里了。”个人既是历史的不由自主的参与者和承受者(“人人都是在同一条船上”),但又出自他们自己的选择——不仅出自职责和道义,更深刻地看,是出自一种与人类休戚与共的那种古老的情感。正是这些,使他们“站在牺牲者一边,而努力去分担市民唯一共同确定的东西——爱,放逐和痛苦”。李尔是这样做的,塔霍也这样留下了,而另一个不愿留在俄兰的外地新闻记者蓝伯,一次次发了狂地试图逃离这个“裹尸袋”似的围城,但在成功之际却突然决定不走了。他在内心里经历了什么?是什么奇迹让他留下来和这个灾难中的城市守在一起?

 

解禁后的火车站站台上的情景让人感动:“每个人都在返回他个人的生活,然而那休戚与共之情仍旧坚持不去。”这虽然只是人们内心里的一阵情感涌动,但却是加缪要通过整个作品努力去发现和确定的东西。正是这种“史诗的情感”的呈现,使作品中的一切景象都在渐渐改观,也使我理解了为何有人用艾吕雅的诗句“苍天空无又何妨,我并非独自一人”来形容李尔这个人物。而这,并非出自个人的孤傲。

 

 

同样耐人寻思的,是李尔这个人物。在1943年的日记中加缪写道:“对事件感到绝望的是懦夫,可对人类境遇抱有希望的是疯子。”这是人们经常引用的一句话,可见它不仅体现了加缪本人的“两难”,也体现了那个时代某种相当普遍的精神状况。要真正理解《鼠疫》的主角及整个作品的意义,我们需要回到这个背景下来。

 

比起《局外人》的主角来说,李尔医生看上去要“英雄”多了。但加缪显然并没有把他作为一个英雄来“塑造”,相反,他从英雄主义后撤。既然瘟疫已蔓延到自己的城市,李尔所做的一切便是尽自己所能来治疗,这是他的职责。即使在最沮丧的时刻,李尔也从未放弃,纵然他看到的并不是“胜利”。因为他无法接受那把一切变成痴呆的死亡的气味,更无法接受那有失于身份的懦弱。当一些人被送到浓烟滚滚的焚尸炉,而另一部分人相互躲避、惊恐万状,他仅仅凭的是“人之常情”、人应有的尊严和良知来对抗历史的荒谬和可怖。

 

只不过他更冷静,更为克制,更有耐性。他从不许诺,也不习惯于对事物做绝对的判断。对于那些愤世嫉俗或四大皆空的人物,也只是“听听而已”。这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批判者、充满激情的反抗者,而是一个更有耐性的承担者、治疗者和观察者。对于这个人物,加缪曾这样写道:“人并非无辜也并非有罪。如何从中摆脱出来?李尔(我)想说的,就是治疗一切能够治疗的东西——同时等待着得知或是观察。这是一种等待的姿态,李尔说:‘我不知道。’”

 

李尔的“我不知道”可谓意味深长。可以说,它体现了一代人在乌托邦幻梦破灭后的一种理性的退守和选择。面对历史的混乱和变幻莫测,除此之外,又能怎样呢?但我们知道,这并不是一种消极的推诿。在一次采访中,加缪曾这样说:“我们力所能及的,只是在别人从事毁灭的同时尽可能多地去创造。正是这种漫长、耐心、默默无闻的努力促进了人类历史的进步。”这正是对《鼠疫》主角的一种总结。朴实无华,但富有内在的力量,他抛弃绝对的幻想,选择了理性、耐力和等待,以古希腊的明智来对抗历史的疯狂和人性的脆弱。正是在这个人物身上,加缪寄托了克服他那一代人的精神危机,重新确立其人生哲学、在艰难岁月中生活的希望。这样的人物不是高大的橡树,更像是加缪用诗一般的语言所赞美过的海边的杏树林:

 

 

 

我住在阿尔及尔的时候,等待冬天的过去,总是非常耐心。我知道某一个夜晚,仅仅一个清冷的夜晚,康素尔山谷中的杏树林就会覆盖上雪白的杏花。一觉醒来,我就看到这片柔弱的白雪经受着海边狂风暴雨的肆虐。然而,年复一年,它都在坚持,准备着果实。

 

 

因而,当欢庆的焰火在解禁的俄兰升空,李尔医生决心整理出他的这个记事,以便他自己不成为那保持沉默的人,而成为证人,不仅是纪念那些死者,记住人们忍受的不公和暴虐,而且记着“人类里值得赞美的事情比值得鄙视的事情更多”。赞美原本对生活已经淡漠或颓丧的人,由于一场灾难而奋起,以此重新赢得人生的希望。

 

这是一群世俗的圣徒,他们不是反抗者。他们无非是在一场从没想到过的可怖考验中坚持了作为人的底线,“致力于成为治疗者”。即使那些在灾难中死去或崩溃的人,在一种挽歌般的叙述中,也都闪现出某种人性的尊严和光辉。这是加缪在他所不屈服的上帝面前为人类所做出的辩护。

 

随着作品由开始的平缓持重,到最后的激情充溢,李尔与加缪、作者与叙述者也在渐渐接近。此时的李尔,在“深深释然”之后,作为一个医生,他深深知道这是一场没有胜者的战争。他知道什么将与人类共存。他也永远有一只警觉的耳朵,在听着木头后面“那熟悉的悉嗦声和啃噬声”。而作者加缪,也深知文明的深重症状和精神的艰难,深知在灾难过去之后,也许正是对苦难的可怕遗忘,是旧秩序的全面恢复。因而他的李尔医生知道从俄兰城中升起的欢呼声是“朝不保夕”的,因而在这欢呼声中,李尔为他所热爱的人们敲响了警钟:

 

 

 

黑死病的病菌不会死灭或永远消失;它们可以经年累月潜伏在家具和衣橱里;在卧室里,地窖,箱子和书架里等待着;而有一天,为了给人类带来苦难和启发,它可能再把耗子轰起来,让它们死在一座快乐城市的光天化日之下。

 

 

 

就这样,加缪以此结束了他的这部作品,或者说,完成了一个寓言,一个神话的永恒的复归。



 
 
 
 

商品简介

 《诗人与他的时代》收录王家新自2003至2014年间创作的的32篇诗歌评论及随笔,包括《是什么在我们身上痛苦》《我的80年代》《“喉头爆破音”——英美诗人对策兰的翻译》等。本书对叶芝、奥登、茨维塔耶娃、策兰、海子等数位曾对作者发生过深刻影响的中外诗人,进行了整体性评述和回望,内容全面,论述客观。既有对于诗歌语言、诗歌翻译、诗歌意象的学术探讨,也有着作者对诗歌及时代的感性表达。在这些文字里,诗人的见识、学养、情感、对世界的认知方式自然流淌,让读者窥探到诗人精神世界的内核,也让读者抵达诗人的诗学本质。



作者简介
"王家新,1957年生于湖北,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从事过教师、编辑等职业,现任教于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出版有诗集《纪念》《游动悬崖》《王家新的诗》《未完成的诗》《塔可夫斯基的树》等,在创作的同时,他的诗歌批评、研究和翻译也产生了广泛影响。
著有诗论随笔集《人与世界的相遇》《夜莺在它自己的时代》《没有英雄的诗》《取道斯德哥尔摩》《为凤凰找寻栖所》《雪的款待》《在一颗名叫哈姆莱特的星下》《在你的晚脸前》等;翻译有叶芝、奥登、策兰、茨维塔耶娃、曼德尔施塔姆、阿赫玛托娃、帕斯捷尔纳克、扎加耶夫斯基、夏尔、阿米亥等人的作品,出版《保罗?策兰诗文选》等。
王家新被视为近三十多年以来中国当代最重要的诗人和诗歌评论家之一,作品被译成多种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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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本书是王家新诗评随笔成果的一次系统集结, 收录了《是什么在我们身上痛苦》《我的80年代》《“喉头爆破音”--英美诗人对策兰的翻译》等作品。本书选取了叶芝、奥登、茨维塔耶娃、策兰、余虹、海子、蓝蓝等数位曾对作者发生过深刻影响的国内外诗人, 进行了一次整体性评述和回望。全书内容全面, 论述客观, 既有对于诗歌语言、诗歌翻译、诗歌意象的学术探讨, 也有着作者对诗歌及时代的感性表达。在这些文字里, 诗人的见识、学养、情感、对世界的认知方式自然流淌, 让读者攥住诗人精神世界的内核, 也让读者抵达诗人的诗学本质。

内容摘要
"本书是王家新诗评随笔成果的一次系统集结,收录了《是什么在我们身上痛苦》《我的八十年代》《“喉头爆破音”——对策兰的翻译》等作品。本书选取了叶芝、奥登、茨维塔耶娃、策兰、余虹、海子、蓝蓝等数位曾对作者发生过深刻影响的国内外诗人,进行了一次整体性评述和回望。全书内容全面,论述客观,既有对于诗歌语言、诗歌翻译、诗歌意象的学术探讨,也有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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