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纪特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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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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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子奶盖
出版社天津人民
ISBN9787201200392
出版时间2024-01
装帧平装
开本其他
定价42.8元
货号31964745
上书时间2024-10-14
商品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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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桃子奶盖: 佛系作者,文风细腻。
代表作品:《蒹葭纪》《弱水金阁》《顾先生和顾太太》等。
微博:@桃子奶盖子
目录
引子
第一章诸事不宜
第二章平林漠漠
第三章譬如朝露
第四章昨日之日
第五章镜中怜影
第六章道阻且长
第七章寝梦佳期
第八章山雪为竭
第九章重过阊门
第十章似此星辰
第十一章朔雪乱花
第十二章云胡不喜
第十三章三五年时
番外八声甘州
内容摘要
顾佳期乃将军独女,生于疆场,策马奔腾。
唯一的妄念,便是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偏事与愿违,那年潼关告急,她跪于平帝面前, 手持与耆夜王裴琅的婚书,去换风雨飘摇的将军府。
奈何帝王昏庸,佞臣当道,江山枯槁,万妃陪葬。
为保她性命,裴琅拥她上台,成为一朝太后。
原本两情相悦,触手可及,如今咫尺已是天堑。
他亲手为她建造城池,固若金汤,刀枪不入,一生一世周全,任何人都无权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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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内容
引子 大雪天气,长京城大明宫中已遍地银装素裹,唯有太液池平滑如镜。微风间或掠过,檐角便泛起阵阵铃音,绯红金紫的鲤鱼随之摆尾,池面上便又散开一圈圈涟漪。
池边跪着一列宫装女子,皆被蒙住头脸,宦官将为首的一个轻轻一推,女子就沉下水去。因手上绑着青砖,女子入水即沉,连水花都不见一个,唯有等到口鼻下了水,水面上浮起一串水泡。其余人虽看不到眼前景象,却也知道状况,都瑟缩着发不出声,周身只剩恐惧的颤抖。
景象虽静,却有种惨烈的骇人,连执行的宦官们都吓白了脸。不过当朝皇帝嗜杀成性,当权的郑皇贵妃也是狠毒之辈,他们早已见惯了如此场面,只得一个接一个将人沉下去。
一个新进宫的小宦官抖着手腕将年轻的嫔妃扯起来,在她手腕上系上青砖。他原本低垂着眼强作镇定,然而手指不经意碰到她的掌心时,他心中一惊——她掌心滚烫。抬眼再看,她衣领下露出的苍白皮肤上蒙着一层不正常的绯红。
郑皇贵妃素来善妒,将后宫管束得极严,这些年轻妃嫔平日都不得在御前随意走动,宦官们更是将妃嫔们的体质、病症记得清清楚楚,谨慎准备着,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便将人送往冷宫去。唯有近日,皇帝病得有些不祥,宫里人心惶惶,这才看守得松了些,于是顾贵妃得风寒的事便被几个懒怠多事的宦官瞒了下来。
顾贵妃生得好,招得皇贵妃疑神疑鬼,以至于顾贵妃进宫三年都不曾见过龙颜,近一年更是被严加看守,可掐指算算,如今她不过十七。
十七岁的少女身量未成,腰带虚虚地系着一把细腰,越发显得她身段娉婷。人在病中,手脚无力,绑了重物又被人这么向前推着,步子多少有些虚浮。
小宦官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难过,却不敢停下,仍是将人推着一步步踏进太液池。
池水寒冷刺骨,她一声没吭。大概是因为病得厉害,她双腿发软,一脚踩空便跌了下去,溅起些水花。
蒙白的池水溅起,几滴水珠扑了小宦官一脸,他合上眼,迷茫间想起了些陈年旧事。
顾贵妃是已故定国大将军顾量殷的女儿。
早几年,长京城里人人都叫得出她的乳名——“谁不知道,顾家有女名佳期,顾将军膝下的独女,耆夜王亲聘的王妃,顾佳期啊——” 这个即将被他沉塘的人是顾佳期。
这念头来不可遏,去不可止,在他麻木的脑海里炸开一条缝,缝隙里蓦然冒出森森的寒气,连带着翻涌出那王朝烂到骨子里时泼天的潮腐气息:他也曾读横渠四句,也曾踌躇满志,也曾挑灯苦读,想着终有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开太平盛世。奈何佞臣当道,顾将军死了,将军府九族尽灭,朝堂上再也没有忠直之士,就连他这样的升斗小民都无处容身,做了伥鬼。眼下皇帝终于要驾崩了,可是小太子才十岁,眼见又是一个提线傀儡。这些年江山枯槁,如今就连顾佳期都要被沉塘了,谁还记得以前的好日子?
这念头浑如一记闷棍骤然敲到了他汗津津的头上,他站在冬风中怔了一霎,突然再也无法承受住满腔恨意,抹了一把眼睛,咧嘴大哭起来。
年轻人的哭声突兀刺耳,老宦官连忙将人扯了回来,一群人将他连拖带拽地扯开。他被拖到院角处捆着,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妃嫔们和顾佳期全推了下去。单是想到顾佳期,他便心口闷疼,没来由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是不是幻觉,他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声响,哭嚎求饶,马蹄敲地,刀剑相抗,随即是长长的寂静。
他哭得大声,是以太液池边的宦官们并未听到远处那些异常的动静。水面上渐归沉寂,宦官们拖来麻袋,等着收尸交差。众人出神的出神,打哈欠的打哈欠,直到纷乱的人声径直传到了耳朵里,一列黑甲兵将太液池围了个水泄不通,有兵士甚至跳下水去,将嫔妃一个个捞起来,解去手上砖石。
一人立在岸边,抽出匕首,弯身缓缓挑开那些蒙面的黑布,美艳青春的面孔逐一露出。
不少人已死了,不知是被冻死的还是被淹死的。
那人脸色森然,薄唇紧抿,握着匕首的手指近乎机械地上挑。他挑开一张黑布,随意望了一眼便要伸手去拆下一张蒙面巾,但又眼瞳一眨,蓦地愣住了,而后移回视线,木然地望着她。
他望得痴然,隔了片刻,持刀的那只手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匕首失了准头,在手下少女湿淋淋的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稀薄的血色更衬得那张脸毫无生机。灰淡的日光下,少女的脸上现出某种病态的苍白,硕大的雪片飘飘悠悠地落下,压在睫毛上,像是悬着一片小小的云。
满庭寂寂,只剩下淅沥的水声。水流沿着池边落回水中,激得鲤鱼一阵阵骚乱。小宦官看到那陌生男人的嘴唇动了动。
似乎是一句无声的“佳期”。
众人纷纷围上去,医官钻进人群,小声叫着:“殿下莫急,先松开娘娘……” 小宦官突然认出了这男人。
“是了。”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耆夜王回来了,你们等着吧。” ? ? ? 第一章 诸事不宜 时近初秋,天亮得渐渐晚了,禁苑里赤红描金的灯笼虽然长明不熄,但眼下在天光的衬托下,终究失了神采,懒怠怠地被秋风推来扯去。
顾佳期做了个梦。梦里她还是十岁出头的年纪,拉着一个人的手,懒懒散散地坐在将军府的高墙上。极目远望,长京落雪,连片清白。
触目所及都是白雪,一时有些刺眼,她看不真切,身旁的少年笑着往她头上扣了顶风帽。
帽檐遮去了半片雪光,她终于看清了,于是伸长了脖子望。府外街巷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处阔大的庭院,月洞门外缓慢行来一群人。殿宇外的青竹叶子上攒了整片的雪,叶子簌簌摇晃,遮蔽之下看不清楚来者的身影。
那一行人走进了月洞门,脚步声惊扰了竹叶,竹叶上的雪终于不堪重负,猝然落了下去。
坐在顾佳期身边的人似看到了什么最恐怖、丑陋的东西,他突然敛了笑容,像张箭在弦上的弓,背脊缓缓绷紧了。
顾佳期也僵住了。
楼下缓步走来的女子身材娇小,窄薄的肩上披着玄底厚氅,上头密密匝匝地绣着青云海棠和扶桑交错的繁复图样,领口镶了一圈漆黑的细长狐毛。这一身越发衬得她身形小得像个娃娃,格外惹人怜惜。可她这么端然立着,无形中却有股沉静威然的气势。
那人戴着风帽,阴影遮住了大半脸颊,看不清五官,只露出个小小的水滴似的尖下巴。
顾佳期知道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这个人有那样多的宦官、宫女、侍卫,他们个个弓腰侍立,毕恭毕敬地搀扶着她的袖角,好似她一个人站不稳,要这样小心翼翼才能不摔倒。
这样的排场顾佳期是见过的,只有宫里的太后才有。
但不知为何,顾佳期能听见自己鼓动的心跳声。身边那人慢慢握紧了她的手,像是不这么抓紧,她就会变成一阵风飘走似的。
顾佳期想跳下墙去,想从这地方逃开,但是手脚动弹不得,心里轰然响起个念头,就像是人在最恐惧的时候的祈求:“不准抬头,不准看我,不准,不准!” 但楼下那人定定注视了一阵将军府的牌匾,还是缓慢地仰起头。帽檐下的阴影散开,天地之间雪光晶莹,映出那张脸。
她长得真像个娃娃,像个木头雕成、丹漆涂就、不会说话又锦绣加身的娃娃。
“娃娃”注视着顾佳期,顾佳期也望着她。
她实在称得上美丽,五官鲜明非常,两道眉生得格外好看,眉痕深长,如绵绵远山。
顾佳期见过这个人,每天都见。
这就是她自己,这是另一个顾佳期。
顾佳期几乎要忘了自己究竟是谁。她是在疆场上长大的女儿,将来是耆夜王的妻子,她总是张牙舞爪,记不住长京城的规矩……她怎么成了太后?
顾佳期先是觉得十分荒唐,以至于嘴唇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随后她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慌乱去抓身旁的人,却抓了个空。
那少年不知何时早已消失打个哈欠,低笑一声,夹着轻慢。
顾佳期知道他笑什么,她不理他。
坛下的裴昭望着这里,周边一阵窸窣议论声便缓缓传开来,隐约有几句吹到了耳中:“……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竟没主意。” “太后不立规矩,才至于此,居心难说。” 顾佳期就当全没听见,向前站了一步,让裴昭能把她看清楚。她朝他稍微颔首,示意裴昭自己在这里看着他。
裴昭这才转回头去,向天一拜,身姿肃然,如松下风。顾佳期头一次察觉裴昭当真长大了,他倘若是世家的公子,在街上也是会面临掷果盈车的。
祭天礼冗长烦琐,加上天气有异,秋风渐紧,一阵冷似一阵,在场的人都急欲离开。裴琅哈欠连天地熬了一会儿,早早地抓了个空,带人下去喝茶吃点心。
皇帝身边的宦官来过一次,请太后也下去歇息,顾佳期却怕裴昭紧张,一直等到礼毕方才进屋。
裴昭亲自送上热茶来,顾佳期捧着抿了一口,小声长出了口气。她又想到身边都是人,还需要装出一副天伦之乐的派头来,于是道:“多谢陛下。” 她这么客气,裴昭听了却是不大高兴的样子:“母后不必说谢。”又说,“此处诸事不便,这便回宫吧。” 他说完,就真的转身叫人去打点车马,预备回宫。
一旁的裴琅坐在圈椅中跷着腿,手握着盏铜酒壶,竟是已经喝上了。看裴昭张罗,他笑眯眯地打岔:“陛下,这天气冷得古怪,眼看日头都要落了,等会儿夜里可是更冷。在这儿将就一夜就得了,还闹着要回宫做什么?” 裴昭像是很不喜欢西郊,垂首检看着宫人要递给顾佳期的暖手炉,闻言头也不抬:“要回。” 裴琅仍然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叫陶湛去报信:“哦,陛下要回,那你便去叫宫里的人候着陛下。叫他们将火炉子生起来,把夏日里凿冰的家伙也拿出来。” 他习惯开玩笑调侃身旁的人,顾佳期和裴昭都不理他,省得逼他把蔫招卖出来。
陶湛却当真配合,上前问道:“王爷,生火炉属下明白,但要凿冰的家伙是为了什么?” 裴琅抓过他肩上的披风旋开披上,起身出门,挥鞭上马,甩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为了敲冰棍子。” 摄政王和皇帝虽说不睦已久,但若是在御书房或成宜宫,二人并不会表露太多。裴昭一向听顾佳期的,不管裴琅怎么找事,他不言语、不搭理就好。在人前这么挨裴琅的刺,倒还是头一回。
裴昭虽没说什么,顾佳期却能看出他脸上的不痛快来。上车走了一阵,她闷闷想了一阵,小皇帝嘴笨,让裴琅想奚落就奚落,恐怕是她教错了,看来得找人教教他吵架。她终究年纪小,有些想一出是一出,掀起车帘就叫:“青瞬,你给我找个——” 外头那人却懒洋洋地应了声:“青瞬没有,冰棍子倒有一根。太后有何示下?” 竟是裴琅。
腹诽了一路的人竟一直就在自己一壁之隔的地方,顾佳期哑然地张了张口,有些心虚似的应了一声:“王爷,玩笑过了,哪有那么冷的?” 她这是嘴硬,其实现在天黑透了,确是冷极了。寒风萧萧瑟瑟,一阵阵地刮过,带下漫天黄叶,挂满星星的天幕又透彻又高远。
越是冷,就越是能闻见空气里弥漫着悠然的香。原来是街边人家酿了米酒,一坛坛摆在路边,齐齐整整的煞是好看。裴琅腰间的长剑上一片洁白,她原以为是皎洁的月色,细看才发现是剑端蒙着的一层薄霜。
顾佳期东想西想,看到这柄剑,又心想最近确实有些不安稳,不然裴琅怎么带着护卫还要佩剑?
她趴在马车窗口出神,直到裴琅一眼扫过来,她才猛地抽回目光。裴琅也察觉了她一脸尴尬,倒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仅是抬手灌了口酒:“看什么?太后也想喝?男女授受不亲,这壶不行。”他指了指路边的米酒坛,“那个倒可以。本王去弄一坛来?” 他气定神闲地指着米酒坛,脸上挂着一层笑意,笑容明朗,但在顾佳期看来却像刀片挖进人心,要提醒她想起什么来。
顾佳期怔怔地打量了一圈,方才发觉再向前走几步,便正是顾将军府后巷。这地方她熟得很,从前年少荒唐,常跟裴琅在这里玩闹。裴琅指着的那种米酒她从前最爱喝,一口气可以喝一壶,也跟他做过几次“打家劫舍”的勾当。裴琅第一次亲她,也是在这里。
眼下街上摊位没人看着,顾佳期却只觉头顶里“轰”的一声,一团邪火卷了上来,她猛地一把摔回了帘子。
他偏要在这时提以前的事,就像拿着烧红的铁棍子往人心口上戳。顾佳期气得眼圈发红,一低头将脸埋进了膝间,狠狠地咬了咬牙。
车外的马蹄铁敲般地响着,十分有节律。隔了片刻,裴琅挥鞭催马向前奔去,声音渐渐远了,只有一声漫不经心的呼哨留在空气中。
过了半晌,车帘一动,是青瞬进来了。见顾佳期这样,她讶然地问:“太后娘娘怎么了?” 她是太后,一点差池都出不得,顾佳期不敢忘。她缓了一会儿,摆了摆手,哑声问:“到了吗?”了,她失魂落魄地叫了一声:“夜阑!” 余光里,楼下有人盯着她。她狠狠擦了把眼睛向下看去,就在另一个“顾佳期”身旁看到了他。
他高了,依旧是那样颀长风流的模样,却换了身黑漆漆、沉甸甸的爵服,眉眼间也铺上了一层阴沉沉的桀骜。还是他,还是似笑非笑的样子,不过看着令人生畏。
顾佳期看着看着,突然再也不能忍受,她要跳下去找他问个清楚。
她一转身,抓住墙檐就要往下跳,耳朵边炸开“咚”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额头。她疼得“咝”了一声,同时也醒了,原来是她在梦里翻来翻去,从榻上头朝下栽到了地上。
她摔得眼冒金星,半晌才缓过来爬回榻上去,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声:“笨死算了。” 顾佳期年纪不大,记性却不好。
其实这个太后的位子,她已坐了近七年了。
她虽然是太后,听起来是要日理万机的样子,但幸在皇帝尚未婚配,所以平日并没有后妃之流来她这里晨昏定省地找麻烦。若是运气好,她还能有几日松闲。
因此,太后娘娘多睡一小阵也不是不行。
日光照进来,她本想合上帘帏,翻个身继续睡,却被按住了手腕,是身边的侍女青瞬来叫她起床。
青瞬朝她小声说道:“娘娘,陛下和摄政王来了。王爷……王爷请您出去用膳。” 方才那一下摔得结结实实,顾佳期一时想不起“王爷”是哪个,与青瞬对视了半晌,才终于醒了一半,愣愣道:“啊,他来了。” 摄政王裴琅受先帝遗诏看顾年轻的小皇帝,不免要常常进出后宫禁苑,也就偶尔要来太后这里请个安,吃个饭。
青瞬点点头,递给顾佳期一杯茶。
明日是天子到西郊祭天的大日子,细枝末节一早都已敲定了,因此今日朝中便是一副懒怠之气,早朝散得极早。小皇帝裴昭素来勤谨孝顺,下了朝就径直往成宜宫来,但是今日可能诸事不宜,小皇帝不知是哪步路没走对,在路上招惹了摄政王。
摄政王这个人脾气坏得很,一面恨不得顾佳期这个便宜太后赶紧驾鹤西去,一面又要逼着顾佳期在他跟前做小伏低。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恨透了顾佳期。
爱屋及乌,恨乌则未免烧屋,摄政王在太后这里一点就着,连带着成宜宫的人都常挨他的骂。青瞬羡慕不来顾佳期八风不动的好脾气,生怕摄政王气头上来闯进寝殿吹胡子瞪眼,连忙又推推顾佳期:“太后,王爷真来了。” 佳期有心睡死过去,但眼下若她不出去,想必又有一顿苛责。
顾佳期从来不敢忤逆裴琅的意思,只得爬起来,被青瞬连推带拉着洗漱穿衣。她梳了高高的发髻,穿了层层叠叠的衣裳,整个人被压得四平八稳,像一尊雕像似的走了出去。
小皇帝裴昭年纪还不到十七,身量瘦高。他虽不是顾佳期生的,但日日相处下来,长得却和她越来越像,眉睫既黑且浓,看起来总有心事,皮肤也透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这两个生凑到一起的母子,看着真有些联相。
裴昭抬眼看看顾佳期,问了她额上的淤青是怎么来的,也没笑她,还让出上座给她,问道:“母后今日可好些了?早膳用什么?” 他生母早逝,自小被先帝的郑皇贵妃敲打欺瞒,直到十岁登了基,才有了顾佳期这么个便宜母后。
那时顾佳期也才十七,“母子”二人在宫中举步维艰,一桩桩、一件件都要从头做起,裴昭怕麻烦旁人,一向是顾佳期吃什么他也吃什么。
青瞬见怪不怪,将早膳传了来。一时间宫人安置碗碟,林林总总摆了一桌。摄政王裴琅负手站在桌旁,他一身玄色衣袍,身躯硬挺如铁,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宫人端菜倒茶都得绕过他,虽然嫌他碍事,但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顾佳期也是不敢怒,不敢言,全当没看见他。但他就像尊神像似的,仗着顾佳期个子矮,居高临下将她打量了一圈。
他那目光里夹着刀子,刮着骨头缝能转得人头晕。目光在她额角上的淤青处一停,他忽然“哧”地一笑。
偏生这场景就像雪花入水似的,顾佳期早就习惯了,一张小脸上涟漪都不溅一个。她在桌边坐下,颔首道:“王爷早。听闻前日王爷遇刺,刺客可逮着了?” 摄政王当得如此遭人恨,倒也有趣。听顾佳期这么编派他,他稍微一哂,索性看都懒得看她了。
宫人照例试过了毒,裴昭举筷用了几口,见裴琅不动弹,抬头问道:“皇叔不喜欢这碗箸?” 裴琅既然要来蹭饭,就该有一副蹭饭的样子。眼下他却干坐着不动手,摆明了是给人看脸色。
顾佳期暗自腹诽,但照旧当看不见,洗了手,抿了半盅粥,权作未闻。
裴琅倒也不见外,向青瞬微微一笑,吩咐道:“不喜欢你们的菜,没一个能吃的。上次的银雪面可还有?” 他这么一笑,一脸凶戾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越发显得眉眼乌黑发亮。唇角上挑时,还会挑起一个不大明显的酒窝,就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贵气的少年金吾卫似的。
耆夜王裴琅当年是长京掷果盈车的美少年,他带着金吾卫大摇大摆走一圈集市,能硬生生攒出半个月的军饷来。
可惜世殊时异,这位摄政王早就性情大变,如今阖宫上下最招人怕的就是他。他这么一笑,青瞬非但没看出什么泼天美色来,还凭空生了半两鸡皮疙瘩,当即把头一低,应了一声出去叫面。
见他在这儿大摇大摆地吩咐,裴昭便皱了皱眉。裴琅抱臂一靠,扬眉笑出了声:“蹭陛下一口面,陛下有这般不情愿?” 裴昭脸色未变,摇头道:“皇叔尽拣费事的菜色。” 裴琅瞟了一眼顾佳期,见她只管低头吃粥,笑道:“陛下嫌臣吃的面费事,可是还有什么事要着急赶客?陛下人住宫中,有所不知。这天还未大亮,臣若是即刻就回,恐怕府里的厨子还未起,臣自小虽不比陛下娇生惯养,饿坏了肠胃却也麻烦,只好在宫里叨扰一口了。” 此人刻薄惯了,裴昭性子温和,最烦事端,平日听了这些话都当没听见,今日却是笑了。不但笑了,还放下筷子,他看着裴琅,四平八稳道:“皇叔嫌朕上朝敷衍,那就直说好了,做什么要在母后这里夹枪带棒?” 顾佳期瞟裴昭一眼,见他笑意只在唇边,就知道他不高兴,便猜度着大约是今日朝上又有什么不愉快,不由得心里打鼓。裴昭虽然大了,可坐在精瘦颀长的裴琅身边,照旧显得文弱且稚嫩,更何况裴琅此人是最不好惹的,他昔日刀下亡魂无数,如今更是权倾朝野,谁见谁怕。
裴琅今日倒好脾气,像是家中小辈难缠似的,揉揉眉心,无奈地笑道:“这可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臣冤枉。何况这朝也是陛下的朝,哪轮得到臣子来嫌?” 顾佳期低头吃粥,在心里默默写了“无耻”二字。眼看裴昭要回话,她抬起头来,指节无声地叩叩桌面,提醒道:“陛下,君子端方。” 顾佳期觉得自己偶尔运气也好,裴昭自十岁起承她庭训,竟当真死心塌地地将她当作太后恭敬,听她这么说,他当下“是”了一声,低头吃饭,不再理会裴琅。
银雪面也上来了,裴琅拿起筷子就要吃,顾佳期却突然吩咐道:“试。” 试毒的宫人走上前来:“王爷?” 试毒原本是极寻常的,寻常得就像用鼻子呼吸一般,但缺了这个寻常,日后有什么差错就说不清。何况摄政王看她不顺眼,他那边的那帮人更是个个都嫌她碍事,没准那帮人哪天就会撺掇摄政王来一出苦肉计,一股脑儿地栽赃她谋害摄政王,好借机把她拖出去砍了。
所以顾佳期认为,裴琅若是因为这个生气,实在是很没道理。
但裴琅听了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最令人愤怒的字句似的,恶狠狠地盯着她,不但不动弹,还死死霸占着那碗面。
顾佳期行得端,坐得直,而且实在怕死,只好任由他看,由着他把自己盯出个窟窿来。最终裴琅败阵,冷笑了一声,向后一靠,跷起腿来,让宫人把银筷子伸出来。
顾佳期对裴琅素来提防,裴昭也看惯了,用完早膳,就放下碗箸出去找人牵马。
大约是因为自小被管得严,裴昭一向性子冷淡,素来只对眨着大眼睛的小马才有几句体己话说。可惜御前的金吾卫将他看管得严,生怕他从马上摔下来出个长短,只有顾佳期睁只眼,闭只眼,他便在成宜宫后养了几匹小马,所以他每日下朝就来成宜宫,其实跟太后没什么关系,外头传的“孝顺”其实都喂了马。
成宜宫的殿宇原本就大而空旷,眼下裴昭一走,少了一个人,就越发安静得让人发慌。
顾佳期做完了方才那一出,知道自己把裴琅惹毛了,现在极尽安静之能事,连调羹都不敢碰到碗沿,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来让裴琅注意。
她正聚精会神,只听裴琅叫了她一声:“好了?” 她“嗯”了一声:“好了。” “不过是个风寒,拖了这好些日子。” 顾佳期知道他的言外之意,那股熟悉的焦躁感又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她却抬眼冲他点了点头,顾左右而言他道:“碰上秋老虎着凉罢了。” 她一向是问什么不答什么,裴琅也习惯了她敷衍自己,收了脾气,挑起一筷子面:“知道秋老虎凉,还要往外跑什么?” 这便是在说正事了。
前几年皇帝年纪小,祭天事宜都是太后和摄政王代行,今年是皇帝头一遭亲自祭天,顾佳期也打算一同去。裴琅素来恶形恶状,常给皇帝难堪,想必也嫌太后在场时总是搅浑水,碍手碍脚。
顾佳期放下碗筷,好声好气地说:“陛下还小,今年是他头一次出宫,西郊又不算近,难免——” “得了。”他扫了一眼顾佳期瘦削白皙的脸,目光还是像刀子,在她颈间那道极其浅淡的旧伤痕上一顿,继续说道,“你是太后,想去就去,犯不上跟本王交代。” 他伸出手来替她拉了一下领口,顾佳期这才意识到他刚才那个眼神的意思,原来是叫她遮住伤疤,她不由得怪自己愚钝。
他的声音懒散了些:“去也行,只是自己得留神,可别添乱,外头麻烦得很,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那宝贝陛下可全要疑到本王头上来。” 不知是不是幻觉,顾佳期不禁想起之前种种,直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连忙向后躲避。
裴琅素来嫌顾佳期太笨。原本他没觉得什么,但她这样做贼似的,反倒十分助兴,她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她越是躲,他越是不松手,微笑着垂眸吃面:“本王又不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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