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袖翩翩吹瘦马:元曲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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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元洛
出版社中国青年出版社
ISBN9787515315430
出版时间2013-05
装帧平装
开本16开
定价35元
货号23259578
上书时间2024-11-12
商品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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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摘要
缤纷的元曲,有如春来时争相吐蕊的繁华,有如夜空中腾空怒放的焰火,照亮照花了我们数百年后凝神观赏的眼睛。本书作者带领读者从时光隧道直达元朝,和元曲作家们面对面的灵魂交流与对话,聆听八百年前的人歌人哭和弦索锣鼓的协奏之声。
作者简介
李元洛,湖南长沙人,1957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研究员,多所大学名誉教授与兼职教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湖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在海峡两岸出版《诗美学》《红紫芳菲——诗词经典导读》《写给缪斯的情书——台港与海外新诗欣赏》等诗学著作十余种。《书院清池》《穿越唐诗宋词》《风骚百代——诗文化大散文》等散文集十余种。
目录
文章不写半句空(代序)王开林 / 001
诗人的自画像 / 001
元朝基本没有什么文字狱,元曲家们能相当自由地不平而鸣,而直抒胸臆的“自述”之类,就是“鸣”的最直接最痛快的方式。
小漂泊与大漂泊 / 014
小漂泊,是指个人的有限之身与有限之生,在短暂的生命历程中的四处流徙;大漂泊,则是芸芸众生在无尽的时间与无穷的空间中本质的生存状态。
诗国神偷手 / 023
在中国古典诗歌发展史上,后人偷前人之词、之意、之势者不胜枚举。
鸣冤诉屈的恨曲与悲歌 / 036
在前代的唐诗宋词中,写到“冤”的,都没有像元曲这样集中而强烈,这样为一个普通的弱女子而击鼓,为马牛羊实际上是为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升斗小民而鸣冤。
黄钟大吕 / 048
八百年后我在江南侧耳倾听,那铿锵,那沉雄,那激越,仍然从遥远的北方深远的岁月里隐隐传来。
浩然正气 / 058
在元代,张养浩可以说是一位乱世完人。他晚年的视死如归,高风懿范,使他成为了那个浊世的“当代英雄”。
石破天惊 / 067
在中国诗歌乃至整个中国古典文学中,《高祖还乡》是一个异数,一员另类,一蓬胆大包天的讽刺的火焰。
西北与东南 / 076
薛昂夫有如一颗彗星从大西北的天幕升起,落于东南,它划过元朝的天空,也划过中国文学史的篇页。
异数与奇迹 / 087
出身显贵高居上层的贯云石视富贵如浮云,弃荣华如敝履,是异数中的异数,奇迹中的奇迹!
骗你没商量 / 097
元人的上述两曲虽然年代已经湮远,但它的鉴照作用并未也永远不会消失。
财神爷与孔方兄 / 106
《冬日写怀》三曲写得最为沉痛,“黄金壮起荒淫志”,这话骂尽了世人。
柴米油盐酱醋茶 / 115
“柴米油盐酱醋茶”一语在元曲中是如何联袂出场的,它们的来龙去脉又是怎样的呢?
与狼共舞 / 124
“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一语,说的并非个别的事例,而是以高度的概括揭示官盗如一,特别是官即是贼的现实。
生存还是毁灭 / 137
读书人传统的进身之阶,在元代已经被马蹄颠覆被刀剑解构了,不愿毁灭犹恋生存,许多人就浪迹江湖,寄迹青楼,遁迹书会。
臣妾与怨妇 / 153
从元代读书人的臣妾心态,当代的读书人不是也可以照照自己的面影吗?
末世文人的英雄情结 / 165
元杂剧中的历史剧,为汉民族的英雄建造了一条光彩夺目的画廊。
悲怆的豪放 / 179
元曲家的豪放豁达,骨子里浸透的是由于失落与无望所带来的苦涩,是看透了生命无常万缘皆空的悲凉。
丧钟为谁而鸣 / 191
为元朝的灭亡奏响葬钟的,是记载于元末明初陶宗仪所撰笔记《南村辍耕录》的无名氏的〔正宫?醉太平〕。
翠袖佳人 白雪阳春 / 201
元曲家赠歌伎之作表现的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感,这是元代与元代曲坛所特有的文化现象。
异性之情与同好之谊 / 210
元散曲歌伎作家虽只有寥寥几位,但吉光片羽,也仍弥足珍贵,我们还可以从中隐约朦胧地远眺一些女艺人的风采。
花开三朵 / 231
元代的“曲”毕竟与“唐诗”“宋词”鼎足而三,成为一个时代的文学的代表而不可替代,向我们演奏的是另一番动人的风景。
春兰秋菊不同时 / 247
元曲向我们展示的是一个大不相同于唐诗宋词的崭新的世界,它的语言呈现的是通俗质朴之姿与活泼诙谐之趣。
桃李东风蝴蝶梦 / 261
有如变幻多姿的万花筒,元曲中写梦境之作角度不同,写法各异,可以说多姿多彩。
好花看到半开时 / 273
元散曲中的曲牌既多且美,有如缤纷的落英,不仅可以照花你的眼睛,而且也会听亮你的耳朵。
语言艺术的奇葩 / 283
元曲中缤纷的比喻啊,有如春来时争相吐蕊的繁花,有如夜空中腾空怒放的焰火。
美如缤纷的礼花 / 295
诗词曲中的另类算术是诗意的算术,在诗人的灵心巧思之中,平日枯燥的数字有如鲜花含苞而放。
缪斯的点金术 / 305
元代曲家拥有前人留下的价值连城的文化宝藏,他们当然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前去支取,借本生利。
后记 / 318
内容摘要
缤纷的元曲,有如春来时争相吐蕊的繁华,有如夜空中腾空怒放的焰火,照亮照花了我们数百年后凝神观赏的眼睛。本书作者带领读者从时光隧道直达元朝,和元曲作家们面对面的灵魂交流与对话,聆听八百年前的人歌人哭和弦索锣鼓的协奏之声。
主编推荐
李元洛,湖南长沙人,1957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研究员,多所大学名誉教授与兼职教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湖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在海峡两岸出版《诗美学》《红紫芳菲——诗词经典导读》《写给缪斯的情书——台港与海外新诗欣赏》等诗学著作十余种。《书院清池》《穿越唐诗宋词》《风骚百代——诗文化大散文》等散文集十余种。
精彩内容
好花看到半开时
元散曲中的曲牌既多且美,有如缤纷的落英,不仅可以照花你的眼睛,而且也会听亮你的耳朵。例如“醉花阴”“喜迁莺”“人月圆”“塞鸿秋”“鹊踏枝”“满庭芳”“红绣鞋”等等,这些美视而且美听的曲牌之名是如何诞生的呢?是谁的锦心绣口,早为它们命以嘉名?这真是令人遐想。还有一个曲牌,什么名称不好取呢,偏偏取名叫做“一半儿”。今日流传的一句熟语就是“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一半儿”也多表男女之情,又名“忆王孙”,用于剧曲和小令,末句定格嵌入两个“一半儿”,这个曲名大约就是由此而来的吧?
“一半”,这个词义有多解,但主要是表示居中一半的程度(二分之一)或不完全之意。它和我国儒家的“中庸之道”的关系颇为暧昧,清代字歌振的李密庵就曾写有一首有名的《半半歌》:“看破浮生过半,半之受用无边。半中岁月尽幽闲,半里乾坤宽展。半郭半乡村舍,半山半水田园。半耕半读半经廛,半士半民姻眷。半雅半粗器具,半华半实亭轩。衾裳半素半轻鲜,肴馔半丰半俭。童仆半能半拙,妻儿半朴半贤。心情半佛半神仙,姓字半藏半显。一半还之天地,让将一半人间。半思后代与沧田,半想阎罗怎见。酒饮半酣正好,花开半吐偏妍。帆张半扇免翻颠,马放半缰稳便。半少却饶滋味,半多反厌纠缠。百年苦乐半相参,会占便宜只半。”这首诗形象地表现了折中调和的中庸哲学,知足常乐的人生态度和人生理想,所以颇得读者的喜爱,其中也包括林语堂的欣赏,林语堂曾将它写进自己的著作《生活的艺术》之中,作为他所理解与认同的“诗意的栖居”。
如果将这种表现了中庸之道的“半半哲学”置之不论,而单说其中“半”字的运用,却颇饶文字情趣,尤其在古典诗词中,“半”字还真是能者多劳,不时可以见到它们勇于担当方面之任;而许多“半”字的运用,的确能让我们半惊半喜,感叹于汉字的魔力,文词的魅力,“半”字的奥妙。如“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杜甫:《赠花卿》),“半湿半晴梅雨道,乍寒乍暖麦秋天(宋黄公度:《道间即事》),“小姑昨夜巧妆束,新月半痕玉梳小”(元贯云石:《彭郎词》),“萧索半春愁里过,一天风雨尽啼痕”(明沈宜修:《绝句五首》)等等,都是如此。李白当年离开家乡四川,作有一首《发渝州》:“峨嵋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下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对于故乡的明月,他用的是“半轮”而非“一轮”,这也许是写实,但更多的则可能是艺术的需要,因为未满的“半轮”比已经圆满的“一轮”,更能激发作者自己和读者的审美联想与审美期待。“半轮”是留有余地的别样境界,“一轮”则是一览无余的水尽山穷,所以李大诗人的后辈同乡与同道苏轼,在他的《送人守嘉州》中还要对前贤之作大加称道:“峨嵋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谪仙此语谁解道?请君见月时登楼。”千年之后我如此“解道”谪仙的“半轮”之语,不知坡仙是否会欣然同意而抚髯一笑?
其实,在唐诗中“半”字的运用之妙,在乎一心,许多诗人对此都是情有“半”钟。白居易的《暮江吟》写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夕阳秋水的美景历历如见。张继的《枫桥夜泊》吟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他的夜半钟声,余音袅袅,引起不少诗人的钟声于午夜共鸣,如温庭筠之“无复疏窗半夜钟”,陈羽之“隔水悠悠半夜钟”,许浑之“月照千山半夜钟”等等,汇成一阕夜半钟声钟声半夜的交响曲。以致千年以后,我的前辈同乡王夫之在他的《读甘蔗生遣兴诗次韵而和之》一诗中,还要有疑而问:“刚吹楚水三生笛,谁打姑苏半夜钟?”又如晚唐诗人任翻(一作“蕃”)游浙江天台山巾子峰,宿于禅寺,作《宿巾子山禅寺》之诗:“绝顶新秋生夜凉,鹤翻松露滴衣裳。前峰月映一江水,僧在翠微开竹房。”这是得到后人“任翻题后无人胜,寂寞空山二百年”的赞誉的好诗,但诗中的“一江水”,就曾被人改为“半江水”,易“一”为“半”,大约是月出东山,山峰遮住了半江水月,这是实有之景,同时,恐怕也是月下之“半江”比“一江”色彩与层次更为丰富多样,也更为刺激读者的想象吧?对此一字之师,任翻口服心服,以后他又作《再游巾子山寺》诗:“灵江江上帻峰寺,三十年来两度登。野鹤尚巢松树遍,竹房不见归时僧。”可一而可再,日后他复作《三游巾子山寺感述》之诗:“清秋绝顶竹房开,松鹤何年去不回。惟有前峰明月在,夜深犹过半江来。”此诗的结句固然有刘禹锡《石头城》的“夜深犹过女墙来”的流风余韵,但也可见他对于“半江”意象之念念不能忘情。
诗是年长的姐姐,联语为晚出的妹妹,但由于她们有嫡亲的血缘关系,所以风景胜地的联语用“半”字之处也很多。“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这是山东济南大明湖的名联,为清人刘凤诰所撰,刘鹗就曾将它引用在其名著《老残游记》里。“两树梅花一潭水,四时烟雨半山云”,这是云南昆明市郊龙泉山麓黑龙潭公园的联语,为嘉庆举人硕庆所作,令人想起大观楼上,康熙时的布衣孙髯所撰长联中的“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而苏州的“闲吟亭”呢?它拥有的亭联是:“千朵红莲三尺水,一弯新月半亭风。”以上数联,可以说都深得“半”字之妙。据云宋代的开国宰相赵普曾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天下的诗与联当然绝非都以“半”字取胜,如杭州的三潭印月,其联语则是:“波上平临三塔影,湖中倒浸一轮秋。”“一轮秋”之月色可疑,应该是从李白的“半轮秋”偷取转化而来,但它为水中的秋月传神写照,广阔平面之湖与玲珑团之月大小映照,读来也别是一番滋味。
宋代理学家邵雍有一首诗,题为《安乐窝》,其中有句是:“美酒饮教微醉后,好花看到半开时。”他原意虽仍是表现儒家中庸之道的哲学,但酒之“微醉”与花之“半开”的意象,也说明生活与艺术都应该留有余地,不要太满太溢,如此反而更令人想象,促人追求。我想,元代曲家的〔仙吕·一半儿〕曲牌及曲词,大约就是深得“半开”的艺术的奥秘吧?如作者分别为张可久与徐再思的两首:
海棠香雨污吟袍,薜荔空墙闲酒瓢,杨柳晓风凉野桥。放诗豪,一半儿行书一半儿草。
——〔仙吕·一半儿〕《野桥酬耿子春》
河阳香散唤吟壶,金谷魂消啼鹧鸪,隋苑春归闻杜宇。片红无,一半儿狂风一半儿雨。
——〔仙吕·一半儿〕《落花》
耿子春是张可久的朋友,生平不详。此曲写文朋诗友之间的聚会,少不了吟诗作赋,互相唱和题赠。“一半儿行书一半儿草”,可见他们以酒助诗以诗助酒挥毫落纸如云烟的逸兴遄飞之情状。徐再思之曲写暮春景象,“河阳香散”,用晋代潘岳任河阳令在城中遍植桃李花的故实;“金谷魂消”则指晋代石崇的爱妾绿珠跳楼而亡,暗用杜牧《金谷园》之“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诗意;“隋苑春归”,说的则是骄奢的隋炀帝早已败亡,而今隋代园囿之花木凋零,惟闻子规的啼鸣。“一半儿狂风一半儿雨”,这既是写自然景象,不也是借落花而抒情寄意,暗寓历史的雨骤风狂吗?
一般性的写景抒情如此,写男女之情时,不论是恋情与欢情,或是离情与悲情,〔一半儿〕曲牌则有更多大显身手的英雄用武之地。美酒饮教微醉,好花看到半开,许多名篇俊句就络绎而来,构成了元曲中的另一番旖旎风光,别一道亮丽风景。在元曲的百花园里,在“一半儿”这一花种盛开的角落,我不妨一并摘来关汉卿手植的名为〔仙吕·一半儿〕《题情》的四株:
云鬟雾鬓胜堆鸦,浅露金莲簌绛纱,不比等闲墙外花。骂你个俏冤家,一半儿难当一半儿耍。
碧纱窗外静无人,跪在床前忙要亲,骂了个负心回转身。虽是我话儿嗔,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
银台灯灭篆烟残,独入罗帏掩泪眼,乍孤眠好教人情兴懒。薄设设被儿单,一半儿温和一半儿寒。
多情多绪小冤家,拖逗得人来憔悴煞,说来的话先瞒过咱。怎知他,一半儿真实一半儿假。
这是由四支曲子缀为一篇的组曲,以抒情女主人公之“情”贯串全篇,刻画的是一位热恋与苦恋中的善良多感的少女形象,寥寥四首,足可抵现代的一篇出色的心理小说。而“一半儿难当一半儿耍”“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一半儿温和一半儿寒”“一半儿真实一半儿假”,全是从抒情女主人公内心的矛盾着笔,矛盾而统一,相反而相成,不仅使曲词富于心理活动的张力,也颇有心理表现的深度。郑振铎在《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说:“像一半儿四首的《题情》,几乎没有一首是不好的,足当《子夜》《读曲》里隽永的珠玉。”如果还要内部纷争,评定高下,那么,哪一首能排名呢?我以为是第二首,它抒写男女爱情的泼辣大胆固然远胜唐诗宋词中的有关描写,令人心旌摇荡,它描状人物心理的曲折变化,也可说妙到毫巅,难怪郑振铎在其另一部著作《中国俗文学史》中,要赞扬此曲表现男欢女爱是“俊语连篇,逸情飞荡”。七情六欲,本是人之常情,而男女之情更是天经地义,百咏不衰。但是,对于这种人生普遍共有的“艳情”,关汉卿也只写到“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便戛然而止,留给读者许多想象的余地,这就是美,而当今那些不堪入目的所谓“下半身写作”的诗作,与之比较相去何止云泥!
关汉卿不愧是元曲重要的启幕人与主持人,不愧是中国古典戏曲的奠基者。明代何良俊《四友斋丛说》虽率先提出“元人乐府称马东篱、郑德辉、关汉卿、白仁甫为四大家”;后来又有人认为四大家中应列入王实甫,如明人王骥德《曲律》就提出“王马关郑”之说;但应该还是以王国维的看法为权威,可称定论,他说:“关汉卿一空依傍,自铸伟词,而其言曲尽人情,字字本色,故当为元人。”即以〔一半儿〕曲牌作词而论,正是因为有关汉卿示范于前,所以后人才接踵而来,才有不少可圈可点之作,如查德卿〔仙吕·一半儿〕《拟美人八咏》《春情》和徐再思的〔仙吕·一半儿〕《春情》:
自调花露染霜毫,一种春心无处托,欲写写残三四遭。絮叨叨,一半儿连真一半儿草。
眉传雨恨母先疑,眼送云情人早知,口散风声谁唤起?这别离,一半儿因咱一半儿你。
德国大诗人歌德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曾经说过:“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少女谁个不善怀春?”查德卿之曲写一位少女给情人写信的情景,其过程是写而复撕撕而复写,其字迹是一半端正一半潦草,表现热恋中的心理可谓丝丝入扣。云情雨恨,眉目传情,这在今天可说是小菜一碟,但在封建社会却是男女之大防,异性之禁忌。徐再思曲写小儿女的眼去眉来,终于被人识破而以分离的悲剧收场,“一半儿因咱一半儿你”,自责与他责之中,蕴含了多少相思之情、怀念之绪、懊恼之思和怨恨之意啊!
然而,我以为得关汉卿真传而且也引人遐想的,是宋方壶的〔仙吕·一半儿〕《别时容易见时难》:
别时容易见时难,玉减香消衣带宽。夜深绣户犹未拴。待他还,一半儿微开一半儿关。
前两句,化用李商隐《无题》诗“相见时难别亦难”和柳永《蝶恋花》“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之意,写思妇因怀人而香消玉减。夜已深沉,绣户犹未上栓,“一半儿微开一半儿关”,此情可待,颇有元稹《莺莺传》的“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之遗意。那天晚上后事究竟如何?她的意中人终来了没有?作者写到门户“微开”与“半关”就戛然而止,作者既然隐身幕后,不作交代,其他的当然就只能让读者自己去想象了。
文学创作中有所谓“母题”,即传统的甚至是永恒的题材与主题,不同时代的作者都可以争相抒写而一展身手。以〔一半儿〕的曲牌歌咏爱情,与关汉卿、查德卿等人一脉相承,清人杨瑛昶的〔北仙吕·一半儿〕和同是清人的冯云鹏之〔北仙吕·一半儿〕《新嫁娘》,也可以顺便拈出而供读者奇曲共欣赏:
郎如春光妾如舟,河水清波一处流。情长情短几时休?思悠悠,一半儿莲红一半儿藕。
宝奁装就待春风,鸳枕鸯衾色色红。怎样鱼游春浪中?觑朦胧,一半儿猜疑一半儿懂。
前一首颇具民歌风,“莲”谐音“怜”,“藕”谐音“偶”,那是南朝乐府民歌的首创与惯技了。曲的抒情主人公是一位女子,也许还真是一位江南船娘?她和恋人的这一段情既然已经开花,后结果了没有呢?作者只写到“一半儿莲红一半儿藕”,便没有了下文,对他们的过去既未详写,对他们的未来也更未涉笔,然而在短短的篇幅中,提供了广阔的联想与想象的天地。冯云鹏的〔北仙吕·一半儿〕《新嫁娘》,是共由十六支小令构成的组曲,上引者为首。它写新嫁娘对婚后生活的想象,似懂非懂,若明若暗,虽明白而神秘,既向往而忐忑,“一半儿猜疑一半儿懂”,真是恰到好处。如果像今日某些言之不足还以□□代之的“名家”作品那样,作十分裸露而低级的形而下的描写渲染,有如“儿童不宜”的三级片,那该是何等美感全无而大煞风景!
“一半儿”就是不到顶点,留有审美期待,刺激审美想象,中国美学所倡导的“含蓄”“意在言外”“有余不尽”等等,正是如此。台湾散文女作家张晓风在她的《星星都已经到齐了》一书中,有一文就是以“一半儿春愁,一半儿水”为题,这大约是上述古代曲家所始料未及的吧?艺术的原理中外相通,十八世纪德国文艺理论家莱辛著有《拉奥孔,论绘画与诗的界限》一书,在这部文艺美学著作里,他以希腊雕像“拉奥孔”为例,认为作家艺术家应该“选择富有包孕性的那一顷刻”,而要避免描写“顶点”。他说:“在一种激情的整个过程里,不能显现它的好处的莫过于它的顶点。到了顶点就到了止境,眼睛就不能朝更远的地方去看,想象就被捆住了翅膀。”承前启后的顷刻,包含过去暗示未来的顷刻,刺激读者的联想与想象的顷刻,如酒之微醉如花之半开的顷刻,元曲中的“一半儿”啊!
语言艺术的奇葩
一
诗歌需要比喻,有如飞鸟需要振羽万里长天的翅膀,没有乘风而起的翅膀,鸟儿怎么能在高空作滑翔的表演、逍遥的游行?诗歌需要比喻,有如花朵需要动人的色泽与芬芳,没有诉之于视觉的色彩与诉之于嗅觉的清芬,花朵怎能得到众生的欣赏、诗人群起而歌之的赞美?
比喻,就是“借彼喻此”而妙语生花。长于幽默的作家林语堂讽刺有的人发言或演讲,总是滔滔不绝,长而乏味,他采取的是一个非常有效的表达策略,即运用比喻,而且是匪夷所思出人意表的比喻:“男人的演讲,就像女人的裙子,越短越好。”没有中间那个妙不可言的比喻,鸟儿岂不是只能匍匐于地上?花儿岂不是顿然失却了迷人的色彩与芬芳?
比喻,建立在心理学利用旧经验引起新经验的“类化作用”的基础之上,就是“借彼喻此”地形象地形容和表现,把抽象的意义事理说得浅显具体,把艰难深奥的道理说得明白易知,把不易尽相传神的事物描绘得活灵活现,从而给人以鲜明深刻的美的印象,产生联翩的审美联想。我国古籍论及比喻,资深的大约数墨子的《小取》篇:“辟也者,举也物(引者注,“也”与“他”通)而以明之也。”稍后的荀子的《非相》篇涉及“谈话之术”,也提出过“分别以喻之,譬称以明之”的意见,时至刘勰《文心雕龙》,其“比兴”篇之“比”就是专论比喻,他于此篇论说了比兴的意义及其异同,还说明了“比”的内涵及运用的原则,是论比喻的里程碑。宋代陈骙的《文则》一书,不仅将比喻分为十类,而且还大声疾呼:“文之作也,可无喻乎?”而当代浙江省修辞学会编著的《修辞方式例解词典》,竟将比喻分为二十四种,令人叹为观止,真是其比洋洋者矣!
对于域外之西人,我们可以统称之为“碧眼黄髯”,但对于比喻,碧眼却也投以青眼,可谓中外同心。两千多年前的希腊哲人亚理斯多德,在他的名著《修辞学》中不仅认为“诗与文之中,比喻之为用大矣哉”,而且还将比喻与生动、对比并列在一起,作为修辞的三大原则,他甚至还将比喻与天才相提并论:“世间唯比喻大师不易得,诸事皆可学,独作比喻之事不可学,盖此乃天才之标志也。”时至十九世纪,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也说:“诗的语言的基础是比喻性。诗的语言揭示的,是还没有任何人觉察的事物的关系,并使其为人永记不忘。”而在美国当代学者勃鲁克斯与华伦合著的《现代修辞学》中,也强调:“比喻是首要的表达手法。用比喻往往是述说某一事物的方式。”举例为证,英国十七世纪玄学派诗人邓恩有《临别劝卿勿悲伤》一诗,他以“圆规”为喻,远行的男人如画圆的脚,围绕圆心,始终如一,后仍然回到起点,在家的女子为圆心所在的不动的脚,坚贞如一,日夕侧身遥望远行之人,而且侧耳倾听游子归来的消息。这种智比趣喻,生面别开,不仅在西方诗歌中比所未比,与中国古典诗歌中写男女离情的比喻,如卢照邻的“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如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等等,也大异其趣。虽然不要问风从哪里来,但雪莱的西风颂与李商隐的飒飒东风原自有别啊!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召南·野有死麕》),“心之忧矣,如匪澣衣”(《邶风·柏舟》),这是《诗经》之譬;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离骚》),“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山鬼》),这是《楚辞》之喻;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陶渊明《归田园居》),“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谢朓《晚登三山》),这是汉魏六朝诗歌之比;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李白《望庐山瀑布》),“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杜牧《山行》),“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贺铸《青玉案·暮春》),“旧恨春江流不尽,新恨云山千叠”(辛弃疾《念奴娇》),这是唐诗宋词之喻。
《诗经》与《楚辞》中的比喻如花之始开,汉魏乐府与唐诗宋词中的比喻如繁花照眼,在它们之后,元曲中比喻之繁多且富于新意,则有如夜空中的满天星斗——天神所放的烟火了。
二
比喻,有如花中的三色堇,有如物中的三连环,它一般是由所要说明的事物本身的“本体”,以作比方的另一事物的“喻体”,以及连接本体与喻体的“喻词”所构成。但是,有的比喻既省略了本体,也节约了喻词,只剩下喻体单打独斗,这大约就是修辞学中所说的“借喻”吧?《论语·子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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