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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旺霖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ISBN9787559824042
出版时间2020-02
装帧精装
开本32开
定价68元
货号28516681
上书时间2024-11-03
推荐序
走在众生的道路上
林怀民 云门舞集创办人
去流浪,离家越远越好,是许多人的梦想。真正走出去的人,不多。谢旺霖是异数,回到家就不安于室,想再出发。路上的苦难与挑战才是他的家。
二○○四年,旺霖得到“云门流浪者计划”的奖助,骑单车爬行滇藏高原。他把路上所见所思写下来,二○○八年出版《转山》,轰动一时,还拍成电影。
印度,他去过几回。后一趟走了一千六百公里,从加尔各答南方,恒河流入孟加拉湾的萨格尔岛,上溯到恒河发源地,喜马拉雅山麓,海拔四千多米的勾穆克冰河。然后,用将近八年的时间反刍消化,写出这本《走河》。
关于印度历史、印度文化的书汗牛充栋。介绍莫卧儿宫殿、各种宗教圣地的精美旅游画册,引发人们对印度的浪漫想象。《走河》也带到种姓制度、历史常识,只是带到,旺霖关心的是他徒步,间或乘车,所看到印度基层众生的人与事,他的应对,以及自处时的进退。
谢旺霖写出一本印度旅游局绝不推荐的书。
位出场的人物是脸孔有疮痂、五官变形的女孩,用她干萎枯硬如麻风病人的手,牵着旺霖的衣角,带他去坐公交车,仿佛是引他走向“野花、芦苇与尸体”的使者。
印度为他展开的风景是垃圾、老鼠、鸟尸、粪便、蚊虫、长脚蜘蛛、苍蝇嗡嗡盘旋的牛尸,在瓦拉纳西恒河畔的火葬场,他近身目睹弥留的老人安静吐出后一口气。
走进嘈杂喧闹、处处乞丐的城市,旺霖屡屡遭遇骗子,巴结威胁缠绵不休的店家,狡诈的船夫,锲而不舍追求佣金的人力车夫,还有火车上骑到他身上,挑逗他.勒索他的变性人。偶尔遇到善心人士,却又因为过度的 “印度热情”,让他无法招架.
长期处在警戒状态,心神不宁的旺霖,因为孤单,压力成为梦魇,恐惧在梦中现身,独处时歇斯底里。杀戮一只蟑螂的发泄竟然可以小题大做,淋漓书写,成为第九章的全部内容,是全书的高潮之一。
出发时,他诗意地宣告:“为了一条或来或去的河流。为了看见,为了记忆。为了体会那些原本不懂的,也为了那些看不见的——或将把我的眼睛.重新打开。”
行至半途,疲惫的旺霖叹道:“我总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又该去哪,每次才刚认识一处陌生的地方,接着又要到下一处更陌生的地方。不知道这样的流浪,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杀完蟑螂之后,他重新出发,却误入歧途,陷进芒草丛,九小时,找不到出路。“大河一回又一回,把我揽进她的深处,更深处。偏西,往北,朝东。有时曲折向南。而眼前往往又接连着,长长的沙洲,死黑的沼泽,灌木丛草蔓延的地带,一直到天际。”芒草如刀,蚊子牛虻轮番攻击,旺霖浑身伤痕,拨开草丛只见野地躺着青紫凸肿、布满虫蛆的女尸,远处河面漂过鸦群啄食的婴尸。天黑了,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一颗星”,他“无力地望着被芒草割碎的天”,昏睡过去,天亮后,继续硬颈寻路。
这篇题为《逆流而走》 的第十章,文字生动,节奏紧凑,让人要为像身陷埋伏的武士,挥舞登山杖斩草找路的旺霖按几个赞。而我怀疑,也许这类的困境和奋斗,能让旺霖感到自我的存在,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抛进常常“搞不清楚自己在哪 ”的流浪吧。
《走河》不是导览手册,行程的连贯不被强调。旺霖以独立的章节,放大特写他心里重要的曲折。芒草丛引发走错路的自责,他怀疑自己所有放弃平稳前程的决定是否正确,想起曾经同游云南的女孩,怪罪自己没有说出练习多次的那句话:“和我一起去印度,好吗?”
从《转山》到《走河》,温柔的痛楚始终徘徊,旅途邂逅总以真事隐去的手法呈现。古城瓦拉纳西的夜晚,万人推挤的湿婆祭沸腾火爆。那名叫茱莉亚,白肤长发的德国女子离开人群,纵身一跃,水淋淋站立恒河中,是《走河》中难忘的身影。而阿格拉的泰姬陵竟然成为旅人的女神;不敢直呼其名,却又被她“瓷白的肌肤,均衡的线条”挑动起感官和情欲;旺霖脸红了,流连不去,又为了寻觅更好的凝视角度,痴痴地走进禁区,引来持枪军人诘问。
平均每天步行八九小时,一百多天后,终于抵达河源的山脚。旺霖在没有山径的乱石地带爬行,意识到可能会出不去,放声大哭。四千两百米后,高山症让他头昏、呕吐。他打滑跌滚下来,跌到五米下的坡坎。不怕,不怕,他爬起来,一步一步继续走,觉得身体、血肉,走成了透明。
他觉得“是身如沫”,尽力去接近冰层的穴口,用手去接那冷冽的雪水。他掏出从菩提伽耶带来的菩提叶碎片,一一送进激荡回旋的流水里……
“但愿,但愿流水能将这叶碎身的菩提,带往我曾经行过的每一个地方。走向大海,或回归到那始终仰望的天际上。”
无边无际的印度式的喧闹与污泞之后,与旺霖一起抵达河源的我,读到这段祷告,心头轻颤,而无法掩卷。
三十岁那年,作者到了印度。后来,他又退了博士学业,一去再去。起初,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去印度,又为什么“走河”。直至多年后,当他用文字艰难回顾那些旅程时才发现,原来,曾经那一连串不明所以的步履,正是为了带领他度过八年漫漫写作的长日,以及日后更为漫长的时光。
《走河》讲述作者只身前往印度,沿恒河及其支流行走,一路溯河而上,终于抵达恒河源头的故事。从大河出海口到大河源头,作者写尽了旅途中的试探、寻径、前进、孤独、执着、荒谬与惊险。他用细腻的文字记录下真实所见的印度,以及印度的平民、苦行僧、外国背包客,形形色色的大城小镇、贫穷村落,寺庙圣地,宗教节庆……他冷静地看待印度社会的繁华与贫穷并存、信仰与世俗交织的热闹生活,在极简用度、回归本真的流浪途中体味心灵与自我、自然和社会的接近。
三十岁那年,作者到了印度。后来,他又退了博士学业,一去再去。起初,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去印度,又为什么“走河”。直至多年后,当他用文字艰难回顾那些旅程时才发现,原来,曾经那一连串不明所以的步履,正是为了带领他度过八年漫漫写作的长日,以及日后更为漫长的时光。
《走河》讲述作者只身前往印度,沿恒河及其支流行走,一路溯河而上,终于抵达恒河源头的故事。从大河出海口到大河源头,作者写尽了旅途中的试探、寻径、前进、孤独、执着、荒谬与惊险。他用细腻的文字记录下真实所见的印度,以及印度的平民、苦行僧、外国背包客,形形色色的大城小镇、贫穷村落,寺庙圣地,宗教节庆……他冷静地看待印度社会的繁华与贫穷并存、信仰与世俗交织的热闹生活,在极简用度、回归本真的流浪途中体味心灵与自我、自然和社会的接近。
谢旺霖,1980年生,台湾东吴大学政治、法律系双学士,台湾清华大学台湾文学所硕士,目前为文字工作者。曾获云门舞集“流浪者计划”赞助,因为流浪而开始文字创作的生涯。2008年出版《转山》简体版,2011年《转山》改编为同名电影上映。2018年出版《走河》繁体版,获台湾文学奖散文金典奖。
推荐序
走在众生的道路上 林怀民
走河的人,暂时歇息,大概又要出走了吧? 蒋勋
没有尽头的行脚 刘克襄
这是个天生要说故事的人 骆以军
一趟叩问生命的大旅行 郝誉翔
河下游
之一 大河出海
之二 慢慢地快
之三 卡莉的断头台
之四 他们的“口水”
之五 乞丐与黑洞
之六 安迪谈种姓
之七 无处不在的活力
之八 两河交汇
之九 细小的杀戮
之十 逆流而走
之十一 地图上的边界
河中游
之十二 猜火车
之十三 梦燃
之十四 多看一眼
之十五 绕道王舍城
之十六 巴士上
之十七 走进菩提伽耶
之十八 菩提伽耶的台湾日
之十九 恒河在瓦拉纳西
之二十 巴布与茱莉亚
之二十一 我的洗礼
之二十二 摆渡人
之二十三 又见车夫
河上游
之二十四 另一种观看的方式
之二十五 克里希那之城
之二十六 重返恒河
之二十七 前进!前进!
之二十八 关于一○八
之二十九 等待
之三十 朝向大河尽头
后记 不明所以
三十岁那年,作者到了印度。后来,他又退了博士学业,一去再去。起初,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去印度,又为什么“走河”。直至多年后,当他用文字艰难回顾那些旅程时才发现,原来,曾经那一连串不明所以的步履,正是为了带领他度过八年漫漫写作的长日,以及日后更为漫长的时光。
《走河》讲述作者只身前往印度,沿恒河及其支流行走,一路溯河而上,终于抵达恒河源头的故事。从大河出海口到大河源头,作者写尽了旅途中的试探、寻径、前进、孤独、执着、荒谬与惊险。他用细腻的文字记录下真实所见的印度,以及印度的平民、苦行僧、外国背包客,形形色色的大城小镇、贫穷村落,寺庙圣地,宗教节庆……他冷静地看待印度社会的繁华与贫穷并存、信仰与世俗交织的热闹生活,在极简用度、回归本真的流浪途中体味心灵与自我、自然和社会的接近。
谢旺霖,1980年生,台湾东吴大学政治、法律系双学士,台湾清华大学台湾文学所硕士,目前为文字工作者。曾获云门舞集“流浪者计划”赞助,因为流浪而开始文字创作的生涯。2008年出版《转山》简体版,2011年《转山》改编为同名电影上映。2018年出版《走河》繁体版,获台湾文学奖散文金典奖。
之一
大河出海
我背着背包,带着经书起身了。沿着河水往下走,踩着自己的影子。路过沿岸的野花、芦苇与尸体。
为了一条或来或去的河流。为了看见,为了记忆。为了体会那些原本不懂的,也为了那些看不见的——或将把我的眼睛,重新打开。
河下游。越往南走,越是水网密布,渠道纵横,把完整的冲积平原,又切碎成一畦畦的农田、回塘、沼泽和沙洲,以及跟随季风云雨,河水涨落变化不定所吞吐的湿地、陆块与岛洲。
我沿着河流左岸,继续往南走,往下走。眼前逐渐开展的 泱泱大河,宛若一面辽阔的海。据说大河的出海口,位于一座岛上,那岛的南端,是印度教的圣地。
在加格迪布(Kakdwip)码头,赶上当日后一班的渡轮,准备航向萨格尔岛(Sagar Island)。
海鸥伴随着渡轮盘旋。几名香客把装在铜罐的骨灰,撒向空中。骨灰乘着风飞,或飘落河流。舷边溅起细雾泡沫水花,味道是苦淡的海咸。
翻腾的白沫水花,聚了又散。我张望四周泥黄墨绿不断波荡的水面,仍分不清楚这段航程,到底是渡河,还是出海。为什么大河的出海口,不在沿岸更往南延展的陆路尽头,而是悬在两遥遥边岸间,一座四面环水的孤岛上?
下了渡轮,仍有种飘然在海上的错觉。眼见水岸边无路,前后不着村落,而其他当地居民和香客,陆续被亲友或牛车接走。后只剩我,独自徘徊码头边,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走。
小女孩突然出现,向我伸出那蜷曲如鸡爪的小手。俨然患了麻风病。我愣了一下,尽量不露出异样的表情,我以为她想讨钱。
然而,她只是轻轻拉动我的衣角,引领我走向那条我刚已走了一段,却折回头的路上。
我想她应该理解我,于是我去牵起那只干萎枯硬的手,竟好像碰触到某种禁忌。我俩都不禁缩手一颤。
小女孩仰起那疮痂的脸,歪扭变形的五官,似乎想绽开笑容,露出凹凸不一、歪七扭八的细粒的牙齿,粉色的牙龈占满了半张嘴。我也试着微笑,多么希望她能了解,我想牵着她那也许长久以来刻意与人保持疏离的手,却又多么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弄疼她。
随着路一弯,前方就有台冒着乌烟的公交车。小女孩止步在车尾,示意我快向前去。一上车,末班公交车便发动了,一张张黝黑的面孔瞪大眼直盯着我瞧,仿佛怪我脱队,害得整车人都得专程等我似的。
当我探出窗外想道声感谢,却不见小女孩的身影了。
公交车由北往南,行经连绵的稻田,水塘,林野,竹篱茅草的农舍,一间水泥小学,褐灰扑扑的聚落,尖塔型的印度教寺庙……一路上,就这么一台车而已。司机不时停下,载上路边 步行的学童,或让那些孩子自个儿爬上车顶,搭一段免费的顺风。
岛的面积,远远超过我的想象。后半程,整车仅剩我一个乘客。
到了末站,天已黑了。司机喊了声地名,催促我下车。算一算,这趟路,约莫三十公里,而我始终还迟迟望不见,也听不到,这大岛上哪里有一条河流,一面海洋。
公交车掉头离去,周遭的影子几乎就被吃掉了。
月光照见一片幽暗的林带,尤其是那拔高在树梢上的尖塔。沿着泥路寻去,榕树芭蕉林间是一家可供住宿的僧院。钨丝灯泡光,忽弱,忽灭。白发长须的老住持,持着蜡烛领我走进潮湿脏黑漫着霉味的住房。他说,附近商家早关了,快熄灯了,岛上一天仅供电三小时。
我饿着肚子入睡。被这久未人住的房内的跳蚤,骚扰得整夜几乎不得成眠。
从僧院的大门右转,顺着林荫间的泥径,经过几户低矮的茅舍,再穿过一带防风林,就豁然展开一面辽阔灰褐的沙滩, 视线再远一些,连着布满轻微皱褶的大海和云天。
延伸的海平面,看起来长得比我还高。我朝着海边走,浪声越来越大。不仅前方辽阔无际,左右两边也是无际。
浪声震耳。当海浪靠近沙岸时,一道道白色的横纹排沓涌现,堆高,一波波的浪头彼此竞逐,然后轰隆轰隆翻滚着就散碎了,一层层白纱似的水在沙滩上扫过,回旋,消退,接着又是蜂拥而起惊岸的浪花,跳舞的潮水。仿佛永不止息。
海风不断吹打我寻觅的眼,难道这就是尽头了吗?怎么见不到出海口在哪?我一心想着会有那么一条河流,贯穿大岛,抵达这片南岸,才没入海中的。
我朝人群丛聚的地方走去。三三两两的印度教香客,在海边沐浴,敬拜,嬉戏。沙滩上散落着供人换洗的帆布浴间,小贩推着三轮车兜售椰子和冷饮,野狗四处漫步。连向沙滩的路旁成排的篷摊,大多呈歇业状态,不然就是摊主坐窝在绳椅上径自打瞌睡。一切显得有些荒疏和寂寥。
我继续沿着海边寻觅,往东走到底,一排巨大笔直的螺旋桨,飕飕地切着风;回头向西,又走到底,却仍是没有找到一直以为的那条河流。
又走着走着,才迟迟意识到:这座岛,既在海上,也在大河间啊。倘若此刻,有双能带我高飞的翅膀,也许我能把这一切看得更加清楚——我正身在河海环抱的位置上。
我走回人群会聚的沙滩,静静坐下,望着那些沐浴的信徒的背影,望着远近的海面,飞白的云,从蓝渐次到灰黄相间的水色。那些滚滚往返的波浪,是海水,也是河水吧?
所谓河口,河海的交界,从来都不是固定的。那不仅伴随河水亘久的冲刷而改变,或当也随着每日月引潮汐的引力不断交相推移又变迁着。
许多印度教徒相信,恒河是恒河女神的化身,圣地的恒河水,尤能洗去罪恶,所以他们来到这——女神即将结束作为河流的身世之前,沐浴,敬拜,祝祷,感受被末的神圣河水涤洗净化,甚至为无法前来的亲友,带回一瓶瓶的河水,同享蒙受祝福的喜悦。
我不是信徒,却随波逐流,来此寻访一个自己并不确实相信的地方。想到这,突然就觉得自己可笑,也不免有股失落的情绪。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我想。但我仍坐在沙滩上,在阴晴不定灰蓝的天空下,时而淋着雨,时而晒着穿透云层的太阳,望着无尽的海与天,仿佛在等待什么。
面对眼前的 “尽头”,这果真是大河的终站吗?我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究竟该往哪里走。我等待着,聆听着。
风会跟我说吗?海会跟我说吗?河流会告诉我吗?海浪只是不断地起起落落,兀自拍打着沙岸。
准备离开海滩时,一转身,黑得闪闪发亮的纳拉斯刚好从村里那条路走来。那肤色,就跟那麻风病小女孩如纯质的巧克力一样,介于像尼格利陀人和达罗毗荼人的黑。
“嗨!狗屎,你要去哪?”自从得知我的名字后,他开始以姓简称,把“谢”的发音,老念成 “shit”(屎)。
纳拉斯有双清澈的眼,白亮整齐的牙齿,一咧嘴,似乎就 会让人卸下心防,因他的微笑也想跟着一同笑的力量。他在沙滩向往来的游客,兜售些不知是真或假的珍珠和宝石。先前只要见到我经过,他都会问我去哪,然后又是握手,又是寒暄。
一个男孩跑来,递给他一坨纸。他打开瞧,是三颗珍珠,点点头,就收进棉布包里。
纳拉斯请我喝椰子汁,接着邀我吃饭。
我和他到附近的棚摊下,这儿仅卖素食的塔利,闻起来有股馊酸味。嚣张的苍蝇,老赖在生锈铁盘的食物上,也不时飞扑到我脸上,手臂上。小摊没汤匙,旁观的村民,见我左右手不分捏着黏答答的咖喱饭就吃,都露出错愕的表情。或许他们正暗自咕哝着怎么能用(他们)惯常搓洗屁股的左手抓饭呢?!
我发现与纳拉斯在一块,身边常会莫名冒出些好奇的村民,他显然很高兴很骄傲为他们做翻译或介绍 :“这是我的朋友,来自亚美利加!”尽管我多次插嘴更正是台湾,他也表示:“Ok! Taiwan,我了解了,”但一回过头去,他还是向那些村民道,“台湾,Yes!亚美利加!”
纳拉斯大概认为讲英语、有美金(他向我借了美钞,对大伙炫耀一番)的外国人,多半都来自美国吧,又或许他一心希望有个美国的朋友。
后来,我才晓得纳拉斯并非岛上的居民。他只是在这做点小盘生意。家在奥里萨邦的他,目前长租在某僧院,一间洞窟般仅容得下一张绳床的小泥房里。
与纳拉斯混了一天,我察觉他总要伴随,或又约我去哪,可能是顾虑我一人会感到无聊吧。而我却不太再走近那片香客游客丛聚的沙滩,就怕无所事事的自己又耽误了他的工作。
这里虽被视为印度教圣地,但到底还是个末路农村,平常几乎听不太到机械和引擎的声音。民居多以夯土竹篱为墙,茅草为顶。田野上,虽矗立几栋水泥砌砖的大型庄园客栈,不过大半也是歇业与荒废的状态,四面掉漆斑驳,或盖到半截的烂尾楼横竖露出一束束钢筋生锈开花的样子。
听说圣地有淡旺季之分,只有沐浴庆典期间,这地方才会涌现数十万朝圣的人潮。
我常穿着夹脚拖,独自在乡间四处溜达,看那些光溜溜奔跑嬉戏的孩童,看一池池绿水洼塘边洗头捣衣的女子,或在家屋前揉牛粪饼的妇女。
当地女人见到我注视她们时,多半会羞怯地拉起纱丽头巾,低下头,好似想拉出片阴影躲起来。村里并没有 “带着神圣光环 ”清闲的牛只,它们都下田工作或拉拖车去了。
天气太热,我就径自走进那些小庙,精舍,捡个阴凉角落坐下,静看那些长发虬髯的修行者,摇铃诵经,或入定冥想。我总在想他们此时脑海中会浮现些什么,也想着自己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有次,我尾随一只戴胜鸟,闯入一片林带,在一株垂满须根的大榕树下,见到一尊湿婆趺坐的塑像,好奇走近观望,不禁想伸手去摸摸那栩栩如生的发辫,涂灰的裸身。没想到,那塑像,不!是苦行僧,突然瞪开双眼,唬了我一大跳。我立马拔腿就跑。
短短几天,我已被晒得像只煮熟的龙虾。那双搁在房里两天没穿的越野鞋口上,竟爬满一层青霉苔藓般的菌丝。
开始心想做那一片洄游的波浪,往上走,能走多久,便是多远。
我在西滨荒凉的堤防上,意外碰见纳拉斯。可不确定这是巧遇,还是他四处找我,而我终于告诉他,准备隔天离开的事。
他一直问我,为什么?能再多待几天吗?再多一天?事实上,我已经多待两天了,要不是因为他,我可能早就离去了。
一路上,纳拉斯显得心不在焉,闷闷不乐。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反复说着同样几句话:“狗屎,你是我好的朋友。”“狗屎离开,我觉得很悲伤。”“狗屎,我非常非常难过。”他愈说,表情和语气愈沉重,让我也感染了他那种难过的情绪。
这次,先讲定我买单,我们才一块吃饭。
纳拉斯陪我到店铺前,买隔日带在路上的饮水和干粮。
店主找钱时,他俩竟起争执。纳拉斯指着我对店主大吼:“朋友!我朋友,来自亚美利加。”店主狐疑挑眉一副不信的模样,转而质疑我:“是吗?”我回答是,我是他朋友。店主很不甘愿扯开抽屉,退回几块卢比,丢在窗台上。
纳拉斯看起来依旧很难过,但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直到我跟他保证隔天一早,再去沙滩看他,他才稍稍释怀。
“狗屎,可以把你的手打开一下吗?”纳拉斯说。
我不假思索摊开手掌。他立即放上一坨纸团。里头是三颗亮闪闪的裸钻,其中一颗黄的略大。他解释,没有礼物可以给我,所以想把它们送给我妈妈、姊姊妹妹作纪念。
这可是他的生财工具啊!我怎么能收,不!我不要!我急着跺脚,生气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作势要把东西塞回去。
“是给你家人,又不是给你的。”他左闪右躲一阵,接着拿起自己的拖鞋就赤脚起跑,边跑还边回头,大喊:
“因为——”
“因为,你是我好的朋友——”
在岛上后一晚,我决定搬出僧院,到海边扎营。
为了彻底清除身上和隐匿在背包的跳蚤。我跳到海里沐浴,并尽可能把东西都浸过海水。架好帐篷,正是太阳西落的时候,
坐在无人的沙滩上,望海,观云,听浪翻打。夕阳像一只横倒的酒瓶,把橙色的余晖,倒在灰蒙蒙的海面上。风在吹,风从海上来。
我看不见风,但看得见乘风漂流的云,被风吹皱的大海,被风挟飞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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