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君心之墨染千城

章　品香识人

西苍文帝二十八年三月初三，宫中一年一度的品香会。数十个手提小竹篮的年

轻女子，在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的带领下缓缓走进了宫门。她们都长得绝艳倾

城，是御香坊技术高超的调香师。

御香坊，顾名思义，就是专门给宫中研制各种香料的地方。御香坊虽设在民

间，可坊中这些女子的体态气质却并不逊色宫中女子。数十人穿着一样的锦衣华

裙，身姿曼妙，莲步轻移，步调一致，走到哪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其中有一个

女子也同众人一样轻抬下颚、浅笑盈盈，可是一双水眸却不时敏锐地左瞧右看，她

的名字叫千城。

三月的后花园蝶舞花梢、莺穿柳带，煞是美丽。

“穿过后花园，便是未央宫，此次品香会就在未央宫举行，到时候皇上和各位

娘娘、王爷和各王府的女眷都会参加，你们可都得仔细着点，不得有任何差池，听

明白了吗？”说话的正是走在前面的那个中年妇女，她是御香坊的坊主，大家都

叫她柳姨。

“明白了。”齐刷刷的女声响起，清润如珠，如黄莺出谷。话说队伍中的千城

在回答柳姨的叮嘱时，微微地抬起头，却看到园中不远处的另一条花径上，三个年

轻男子正缓步而行。三人皆冠玉束发、锦衣华服、玉带蟒纹，虽然只看得到侧脸，

却已看得出三人各个雄姿英发，似乎正低笑交谈着什么。忽然，走在前面的紫衣

男子微微侧首，眼梢微抬，朝千城这边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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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惊呼了一声，心跳也似乎停止在这一刻，随后心潮又难以遏制地澎

湃起来，是他，真的是他！

众人听到她的叫声，纷纷看过来，柳姨更是转身蹙了蹙眉：“怎么了？”

胸口微微起伏，千城快速地将竹篮中的一个小瓷瓶不动声色地藏于袖中，支吾

道：“我……我的香油不知什么时候掉了。”眼梢微掠，眼角的虚光睨向花径的另

一方，却见那人早已收目，一行三人往花园的另一头走去了。

“什么？香油掉了？”柳姨顿住脚步，眉头皱得更高了，“你呀，平日里见你

极其稳重，怎么关键时候就给我出岔子。没有了香油，如何调香？”

“对不起，”千城抿了抿唇，“方才在后花园的门口，我隐约感觉到有东西掉

了，却也不曾上心，我现在就回头找找，你们先走，反正路我已识得，等会儿我自

己过来。”说完，千城掉头就走，心中却如同有小鼓在敲，再不追过去，怕是连人

影都寻不到了。

“你……”柳姨本欲阻止，想了想，又作罢了，反正时辰还早，没有了香油等

于失去了资格，也难怪这丫头心急如焚，换谁都会沉不住气。

“柳姨，要不，我陪千城一起回去找？”说话的女子叫云蔻，是千城在御香坊

里好的朋友。

“不行！”柳姨瞪了她一眼。这两个丫头是御香坊里好的调香师，一个已经

这样了，她决不允许另一个再有什么闪失。见她这般冷硬，云蔻轻咬了下唇，不敢

再强求，只微蹙了黛眉，边走边回头望向千城疾跑的背影，美眸中尽是忧虑。

这厢，千城终于追上了三人，满心满脑都是欣喜和激动，哪里顾得上矜持，上

前一把抓住紫袍男子的衣襟。三年的时间没白等，她终于见到了他，一直在她的脑

海中梦境里出现的他。几人皆是一愣，顿住脚步望向这个突然从后面冲过来的莽撞

女子，一时感到莫名其妙。

他果真像梦境中的一样高大，她必须扬着脸才可以看见他，凝着那张魂牵梦萦

的俊颜，千城一时心绪大动，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

紫袍男子面色稍凝，拢了拢眉，垂眸看向她紧紧拉着自己衣襟的手，轻抬眼

梢，看向她，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缓缓地眯起：“我们认识吗？”

千城身子一晃，我们认识吗？他说，我们认识吗？怎么会不认识？你不是一直

在我的脑海里吗？千城凝眸看着他，只觉得难以置信，忽然间，她想起，自己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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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在梦境里相会，难怪他会不认识，千城将视线紧紧凝在他的脸上，期待着他的

反应。但他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倒是他旁边的一个俊朗少年笑着开了口：“四

哥，她是谁？”

紫袍男子弯了弯唇，带着一丝陌生的玩味，抬手轻轻拂掉她的手：“我想，姑

娘是认错了人。”千城的手一空，随着一起空落的还有那颗殷盼的心。认错了人？

她怎么可能认错了人？那俊美无俦的五官、那风度翩翩的身姿，甚至连微蹙眉心的

小动作都是那般熟悉，你总是在我的梦里出现，难道我们没有关系吗？

她是西苍国染将军的三女儿染千城。因为想去御香坊学习制香、调香，但父

母不允，所以服毒相逼而亡。在出殡的头一天，她却死而复生，染将军又惊又喜，

怕她再做傻事，便同意她乔装打扮、戴去了御香坊，但葬礼依旧进行。因

为，御香坊只收留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是死而复生的千城却失去了部分记忆，但这

些记忆却又总是不间断不定时的闪现在梦境中或脑海里。她在御香坊一待就是三

年，因为，只有满了三年且资历好的调香师才可以进宫参加品香会。在这三年里，

总有一张熟悉的脸牵引着她向前走。

终于等到了这一日，真的见到了梦中的人，却换来相见不相识！她不相信，

也不甘心。眼见着三人继续往前走，她脑子一热，又冲上前去，抓住紫袍男子的手

臂，她不是一个低声下气的人，但是，此刻的她真的慌了神。

是这张熟悉的脸牵引着她才走过了这三年，才进入御香坊，自从死而复生那

刻起，脑海里总是会出现这张脸，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她知道只有接近皇

宫，她才能找到答案。她有些哽咽，却不知该怎样说下去？紫袍男子蹙了蹙眉，带

着一丝不耐，正欲张嘴说什么，身边另一个一直未说话的蓝袍男子突然伸出手大力

地将千城一推，千城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直直摔倒在地上，袖中的瓷瓶

顺势甩了出来，瓶盖摔开，里面的香油洒了一地。紫袍男子眸光一敛，似乎也没想

到蓝袍男子会如此：“十四弟……”

“四哥，休得跟她纠缠，我看她就是一个想攀龙附凤想疯了的女人！”

男人眼梢微掠，淡看向她，她以为他会来扶她，他没有，倒是身后传来惊呼：

“千城……”是回来寻她的柳姨和云蔻。柳姨到底是深谙世事的人，一看此番光

景，顿时明白七八分，面色一凝。云蔻淡淡地扫了三人一眼，在看到紫袍男子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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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目光微顿，旋即又弯下腰将摔在地上的女子扶起：“千城，你没事吧？”

千城摇了摇头，花径上铺满了小石子，暖春薄裳，怎会没事？可这些都没有心

痛来得强烈。攀龙附凤！他怎么能如此看轻她？她，直直地凝着他；他，淡漠地别

过脸。边上，柳姨已经对着三个男人毕恭毕敬地伏下身子：“千城次进宫，不

懂宫中规矩，冒犯之处还请四王爷、九王爷、十四王爷大人大量，饶过她这次。”

说完，见千城还木桩一般杵在那里，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襟，冷叱了一声，“还不赶

快给三位王爷道歉！”

千城未动。云蔻见状，也是心中一急，搀着她的手臂兀自用力，想强行将她

一起按跪下去，她却不知哪里来的倔劲，背脊笔直，水眸依旧灼灼地深凝着紫袍男

子。见她如此，众人皆是一怔。

“怎么，不服气？”蓝袍男子冷哧一声，讥诮的目光盘旋在她的脸上，还欲再

说什么，却是被紫袍男子打断：“算了，十四弟，本是小事，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本王只想提醒柳姨一句，柳姨也算是这宫里的熟人了，应当时刻谨记管好自己的人

才是。”

柳姨埋首谢恩，连连说是。紫袍男子说完，眼梢轻抬，寡淡地瞟了千城一眼，

转身离开了，另外两个男人便连忙抬步跟了上去。

千城一动不动地望着三人衣袂翩跹的背影，再也没有了追上去的力气，只觉

得心中空落落一片。柳姨和云蔻已站起身来，千城恍惚地侧首，正看到云蔻别回视

线，朝她微微一笑，轻声责怪道：“你呀，怎么如此不小心？如今没有了香油，可

如何调香啊？”

柳姨黑沉着脸色，深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都是你自找的！”

自找吗？的确是。千城弯了弯唇，未语，弯腰拾起地上早已空了的瓷瓶。她进

宫本就不是为了调香，有没有香油，又有什么关系？

品香会在未央宫前面的广场举行。初春时节，春意盎然、韶华明媚，一派繁华

景致。正上方，西苍国文帝端坐在明黄的华盖下面，两侧分别是各宫嫔妃，再下面

就是各府王爷和府中女眷，场中央数十名御香坊的女子行过礼之后，娉娉婷婷站成

一排，每人手中均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个小瓷瓶，瓷瓶里面装的是每个女子

自己提炼研制的香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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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两年磨一剑，为的就是今日这个时刻。因为如果自己研制的香油被哪宫娘

娘或哪个王府看上，那她就成了者，无论是燃的香、用的香，还是熏衣服上的

香，都将由她来调。而且，每年的品香会上，都会出现御香坊的女子被皇上看中纳

为妃子、被王爷看中纳为妾室的事情。无论是哪一种，那都是一步登天、富贵开来

的事，对她们来说改写命运只在这一日。

千城站在队伍的中间，微抿着唇，很想让自己淡定下来，可是视线却总控制不

住地被端坐在前方的那抹紫色身影牵引过去。他竟然是当今四王爷苏墨沉，这是千

城万万没想到的。在他旁边依偎而坐的是一名女子，一袭素雅的罗裙，白璧的脸上

略施粉黛，可眉目如画，眉宇间的一抹羸弱，我见犹怜。他不时地低头和女子轻声

说着什么，从千城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依稀可以看到四王爷的唇边弧光点点，她想

到一个词，宠溺。女子细细地听着，温顺地点着头，是那垂眸颔首的娇羞一笑，

顿时让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

收回视线，千城抬头望了望天，只觉得这早春的太阳竟是有了夏日的感觉，明

晃晃、刺目得很。他不是脑海中的他，只是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她反复提醒着

自己。

品香会正式开始，个环节——品香，就是御香坊的女子端着托盘里的香

油，上前让各宫嫔妃以及王府中人一一闻过，让他们从中挑选出各自中意的香油。

当然，皇帝不用闻，因为皇帝有象征天子的龙涎香。但是，他也不会闲着，通常众

人品香的时候，他在品着人——女人。所以每年的品香会都很隆重，男人女人都能

各取所需。

数十名女子在柳姨和一名老太监的带领下莲步轻移，依次走向端坐在前方的皇

亲贵胄。往年都是从位分的品起，先是皇上和皇后，然后依次是贵妃、昭仪、

婕妤等妃嫔，后是各个王府。今年文帝突然起意，先从位分的开始，十四王

爷苏墨宇便成了人。

千城发现，他便是那个将她推倒在地、说她攀龙附凤的男子。和众人一样，她

端着托盘，毕恭毕敬地上前，十四王爷抬头见是她，冷哼一声，直接别过视线，对

着她后面喊道：“下一个！”一副余怒未消、不屑一顾的模样。千城微微一怔，看

来此人已认定她便是那攀龙附凤之人，连闻一闻她的香油都不屑。弯了弯唇，她只

得不以为意，对着他鞠了鞠身，便继续到下一位王爷身前。一人接一人地闻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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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当完成任务，根本不理会那些人闻完她的香油以后或诧异或嫌弃的表情。

终于到了四王爷面前。她轻轻地跪在前面的蒲团上，抿着唇，双手呈上托盘，

一颗心却难以抑制地狂跳起来，眼睫轻垂，她尽量让自己不看面前之人，可是，她

还是能感觉到那淡淡的目光。

四王爷苏墨沉睨了她一眼，白璧纤长的大手取过托盘中的瓷瓶，并没有放到鼻

下，而是将其递到身边女子的手中：“素倾……”

素倾？好好听的名字，跟她的人一样。千城终究忍不住抬眼，只见女子浅笑盈

盈，如葱的手指摸着瓷瓶微探了片刻，才接了过去。她的动作？千城一震，难以置

信地看向女子的眼，只见她一双水眸黑如曜石，却照不进人影。她，眼睛竟然看不

见！心下不免惋惜，轻抬眼梢，又偷偷睨向苏墨沉，不想正撞上他看过来的深瞳，

她心尖儿一抖，慌忙别过视线，一下一下的心跳，仿佛都能撞进耳朵里。

那样的眼神如此熟悉！蓦地，一声女子的惊呼突兀地响起，将她从恍惚中拉回

现实：“这里面装的是清水！”

如平地惊雷，只这一句，就成功地将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包括皇

上帝。

可不就是清水，千城弯了弯唇，她的香油尽数洒光，她只得在后花园里装了点

湖水。抱着在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哲保身的心思，前面那么多人闻过都没有

吭声，这个眼睛看不见的女子终究心思单纯，叫了出来。

全场一片静谧，文帝已沉了脸色。品香会，算得上是皇家盛事，从上至下，无

一人不上心，用清水代替香油，简直是对皇家的轻视和亵渎。文帝伸手，随侍的老

太监连忙过来将女子手中的瓷瓶取了去，文帝放到鼻子下轻嗅，骤然甩手，瓷瓶重

重地砸在地上，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瓷屑四溅。他直直地指向立在一旁的柳姨，

沉声问道：“这便是你们御香坊挑选出来的高级调香师？”

柳姨脸色一变，连忙跪在地上。皇帝冷哼一声，如炬的目光射向千城：“如此

敷衍了事，你当皇家的尊严何在？”

千城心中一惊，她知道用清水替代香油不好，却没往深里想，更没想到皇上会

如此震怒。不自觉地抬眼睨向苏墨沉，却见他薄唇微抿、面沉如水，深邃悠远的目

光不知落在何处，如同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陌生人。她垂眸，自嘲地弯了弯唇，自

己在奢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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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缓缓地站起身，来到文帝的面前，挨着柳姨跪了下去，俯

身一拜：“皇上请息怒，就是借千城十个胆子，千城也断不敢轻视皇家之事。千城

只是觉得，这世上的奇香异香何止千万，千城斗胆用了清水，意在无香胜有香，并

非有意敷衍，还请皇上恕罪。”她不能说香油被泼掉之事，说了不仅于事无补，还

只会让她落了个鱼目混珠、欺君的罪名。

好一个无香胜有香！众人一阵压抑的唏嘘，文帝也是为之一怔，不仅仅是因为

这个女人的话，更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态度，字字珠玑、目光澄净，既无丝毫不敬，

也无半分胆怯。

“你叫千城？”文帝微微眯了眼，一时兴致大起。

“是！”声如润珠、沁人心脾。

“按照你的意思，宫中每年一度的品香会可以取消了，御香坊也可以解散了，

世人都不需要用香了，都只需用清水便可，是吗？”文帝倾身凝着她，一双凌厉的

眸子凝着几许玩味。

“千城不是这个意思，千城是说……”

“分明就是此意！”文帝骤然直起腰身，厉声打断她的话，“一个小小的女

子，竟然如此大言不惭，你可知说这些话的后果？”文帝眸色寒凉，直逼着千城。

威逼利诱，天下没有他折服不了的女人。

千城心中一颤，被他眼中的戾气吓住，正不知所措，就听到一个温润的男声响

起：“父皇，今日品香会本是乐事，父皇何必为这种事情生气？儿臣想，这位姑娘

也并无恶意，不过是想在这么多佼佼者之中，能与众不同、脱颖而出罢了。”

千城一怔，循声望过去，看到一个男子立于不远处的王爷席间，一身白衣胜

雪、温润月华，如同不沾一丝凡气的谪仙，言语间，淡笑着朝她一瞟，仿若春风拂

面。千城心神一荡，他自称儿臣，又立于四王爷苏墨沉上方一席，应该是当今三王

爷苏墨风。只是，她与他素昧平生，他为何出言相救？来不及思量，文帝已然开了

口：“怎么，风儿可是看上了她？”全场一阵骚动，千城更是呼吸一滞。

苏墨风淡笑着看向千城，不语。隔得有些远，光影偏逆，却依旧难掩他凤眸中

的万千光华。千城一惊，慌乱地别过视线。文帝尽收眼底，讳莫一笑，再次倾身睨

向跪在前面的女子，缓缓眯起眸子：“一瓶清水果然能让人与众不同、脱颖而出。

剑走偏锋，看来，你成功了！”骤然，他直起身子，唇角扬起一抹嘲讽，“如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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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朕现在便将你赐予三王爷做妾室。”

啊！众人又是一阵压抑的唏嘘，特别是御香坊的那些女子，一个个顷刻红了眼

睛，给三王爷做妾，这是多大的殊荣啊！

苏墨风轻轻抱拳，对着皇帝躬身：“儿臣……”他的话还未说完，却是被一声

清亮的女声打断：“请皇上收回成命！”

众人骇然，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只怀疑自己听错了，苏墨风也是微微变了脸

色，一旁的柳姨更是吓得不轻，慌忙扯着她的衣角，轻声提醒着：“千城！”而她

却恍若未闻。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文帝沉声，一字一顿，凌厉的眸子紧紧地锁在她

的脸上，似乎想要将她看穿。敢如此不识时务，她是人。莫非她醉翁之意不在

酒，而在更高的位子，譬如，做他后宫的女人？不知为何，这样一想，他心里竟是

有几分欣喜，还未等她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愿意？”

“不愿意！”千城抿了抿唇，口气笃定。她心中有人，如何能做别人的妾室？

“为何？”

“因为……因为千城……”她该怎么说呢？

“因为什么？”文帝步步紧逼，他突然想，只要这个女子敢说出来，他便敢要

了她，即使她是他儿子看上的女人。

“因为她与儿臣早已有情！”一声低醇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众人都变了脸色，包括皇帝，也包括千城。因为说话的不是三王爷苏墨风，而

是另一个男人，四王爷苏墨沉。她与他有情？全场一片静谧，气氛有些诡异。

千城抬眸，怔怔地看向已长身玉立在席间的男子，眼角突然有了潮意。他说，

她与他早已有情？他们早已有情？恍恍惚惚间，她看到文帝明显有些不悦：“沉

儿，到底怎么回事？”是啊，到底怎么回事？不仅皇帝，千城也很想知道。

苏墨沉弯唇一笑，离席，优雅地走到千城的边上，挨着她缓缓地跪下，对着文

帝答道：“回父皇，是这样的，素倾向来喜欢淡香，而淡香又是千城姑娘的拿手

之作，所以柳姨便安排千城姑娘来儿臣府上给素倾调香，儿臣因此与其相识，一来

二去，便有了情愫……”

一来二去，便有了情愫？他说得云淡风轻，众人皆是愕然不已，包括文帝，也

包括千城。在文帝和众人的眼里，四王爷苏墨沉一向内敛稳重、清冷寡淡，从未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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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这般，如此直白地轻言爱一个女子，更何况这个女子还是他的兄长看上的人。

一时间，有人诧异、有人探究、有人羡慕、有人嫉妒，只有千城心里是一阵大起大

落、百折千回。她本以为，他真的对她一见钟情，可是并没有。

可她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帮自己解围？明明自己从未去过四王府，也从未给

素倾调过什么淡香，他却编得如此有板有眼，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鼻尖萦绕着浅淡

轻檀的香气，千城转头看着他俊美如俦的侧脸，有些恍惚。而他竟也侧首凝上她的

瞳，含笑的目光温柔得似能滴得出水来，就像他们真的是这世上两情相悦的情

人。他说：“父皇可否将千城赐予儿臣？”

三王爷苏墨风眸光微闪，微微凝了脸色，却也没有多言。文帝皱了皱眉，沉吟

半晌，才道：“好，朕成全你，只是……沉儿也要答应朕一件事，近来，东墨国欲

与我西苍交好，提出让其公主来我西苍和亲，朕想将东墨公主指与沉儿，可否？”

苏墨沉垂眸：“但凭父皇做主！”

一直到日头西斜，品香会才算结束。

宫门口，苏墨沉打开马车的车幔，先将素倾扶进了车厢，正准备也弯腰进去。

“四哥……”是赶过来的十四王爷苏墨宇和九王爷苏墨逸。

“四哥，你今日是怎么了？那样一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女人，你当真要

她？”

“是啊，四哥，我也觉得四哥今日缺乏稳重，竟公然与三哥和父皇去争一个女

人。”如今龙行浅水，应该韬光养晦才是。

苏墨沉弯唇一笑，转身，从马车上翩然而下，伸手拍了拍二人的肩：“试想，

一个三哥的细作，是让她待在父皇身边好呢，还是待在本王眼皮底下好呢？”

两人皆是一震：“她是三哥的人？”

苏墨沉抿了唇，未语，九王爷苏墨逸忽然恍然大悟地低呼：“原来是这样！”

“哪样？”十四王爷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心中焦急。九王爷神秘一笑，睨了一

眼苏墨沉，又睨了一眼十四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