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长安：唐宋诗文中的历史与悲欢

唐宋诗文是古典文学的一座奇峰，无数脍炙人口的佳作穿越漫长的历史时空流传至今。从孩提时代咿呀学语，我们就开始诵读“床前明月光”；少年意气，也学李白豪言“天生我材必有用”；在外漂泊，便知“每逢佳节倍思亲”；壮志难酬，又可叹“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一首诗、一阙词，为什么能流传千古？诗言志、文载道，诗文隽永、文脉千年，诉说的是一代又一代的离合悲欢，茫茫天地间，个体之于历史何其渺小，寥寥数语，诉不尽春风秋月、物转星移，却凝聚了万千气象、百味人生。

在这本书中，依托于23首诗文，以诗画相生，为我们重现了23个历史故事。有少年成名的得意，有怀才不遇的惆怅，有前路未知的迷惘，有漆黑长夜的孤独，有孑然一身的倔强，有国破家亡时的苍凉。跟随作者的讲述，再次走入唐宋600余年的历史长空和诗意宇宙。

瞿立章（C叔）

80后，祖籍上海崇明，互联网公司前创始人。诗词、历史类短视频创作者，专注从历史角度解读诗词背后的故事。2018年开始新媒体写作，意外收获了一些肯定，遂成此书。

推荐序
如何从古诗背后的故事里提炼诗性智慧 V
自 序 XI

一篇 正是江南好风景——感怀
唐诗的宇宙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005
千古侠客行
陈子昂《登幽州台歌》021
长安回望
张九龄《望月怀远》037
谪仙人李白
李白《早发白帝城》051
也教诗圣忆流年
杜甫《江南逢李龟年》063

第二篇 与尔同销万古愁——咏志
不废江河万古流
王勃《滕王阁序》080
酒入豪肠，人生几何
李白《将进酒》99
山水田园，明心见性
王维《终南别业》111
万里青山送逐臣
刘长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127
永州司马的万孤独
柳宗元《江雪》141

第三篇 夜半钟声到客船——言愁
盛唐的边塞
王之涣《凉州词》157
忽如远行客
张继《枫桥夜泊》171
秦淮河上的遗韵
杜牧《泊秦淮》197
千古词人绝命书
李煜《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213
秋风秋雨愁煞人
李清照《声声慢 ·寻寻觅觅》227
蓦然回首，逆旅行人
辛弃疾《青玉案 ·元夕》239

第四篇 十年生死两茫茫——道别
前路漫漫觅知音
高适《别董大》243
一次独特的告别
李白《赠汪伦》255
征人送归
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265
曾经沧海
元稹《离思》283
别时茫茫江浸月
白居易《琵琶行》298
后一次相逢
杜牧《张好好诗》320
十年生死两茫茫
苏轼《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335

注释 347

唐宋诗文是古典文学的一座奇峰，无数脍炙人口的佳作穿越漫长的历史时空流传至今。从孩提时代咿呀学语，我们就开始诵读“床前明月光”；少年意气，也学李白豪言“天生我材必有用”；在外漂泊，便知“每逢佳节倍思亲”；壮志难酬，又可叹“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一首诗、一阙词，为什么能流传千古？诗言志、文载道，诗文隽永、文脉千年，诉说的是一代又一代的离合悲欢，茫茫天地间，个体之于历史何其渺小，寥寥数语，诉不尽春风秋月、物转星移，却凝聚了万千气象、百味人生。

在这本书中，依托于23首诗文，以诗画相生，为我们重现了23个历史故事。有少年成名的得意，有怀才不遇的惆怅，有前路未知的迷惘，有漆黑长夜的孤独，有孑然一身的倔强，有国破家亡时的苍凉。跟随作者的讲述，再次走入唐宋600余年的历史长空和诗意宇宙。

瞿立章（C叔）

80后，祖籍上海崇明，互联网公司前创始人。诗词、历史类短视频创作者，专注从历史角度解读诗词背后的故事。2018年开始新媒体写作，意外收获了一些肯定，遂成此书。

李白《早发白帝城》

至德二年（757 年） ，逐渐从一连串失利中恢复过来的唐军， 吹响了反击的号角。在北方，名将李光弼与史思明在太原激战。刚 登基不久的唐肃宗李亨，与回纥达成了同盟，借兵收复失地。燕军 内部出现了分裂，安禄山被自己的儿子安庆绪杀死。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此时的浔阳监狱里， 来了一名新的犯人。他叫李白， 罪名是“附逆作乱”，死罪。

后一次为国尽忠

756 年，已经 56 岁的李白接到了一份来自永王李璘的邀请，希望他能在国家危难之际站出来做点什么。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何况是一辈子都在追求报效国家的李白。
但这个选择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这一年，长安动荡不安，玄宗出逃，马嵬坡下贵妃殒命，太子与皇帝分道扬镳，几经波折，终入四川。
抛下长安百姓， 仓皇出逃的皇帝采取了一系列动作。《旧唐书》记载：

十五载六月，玄宗幸蜀，至汉中郡，下诏以璘为山南东路及岭
南黔中江南西路四道节度采访等使、江陵郡大都督，余如故。

一个月后，玄宗再次下诏，命诸王分镇天下：

诏以皇太子讳充天下兵马元帅，都统朔方、河东、河北、平卢 等节度兵马， 收复两京；永王璘江陵府都督， 统山南东路、黔中、江 南西路等节度大使；盛王琦广陵郡大都督，统江南东路、淮南、河 南等路节度大使；丰王珙武威郡都督，领河西、陇右、安西、北庭等路节度大使。

皇太子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各王也分别统领兵马，蓄势待发。 当时盛王和丰王并未到任，分镇的权力实际上落到了皇太子李亨和永王李璘的手里。
永王是玄宗的第十六个儿子，母亲郭顺仪早逝，是被太子李亨从小养大的。假如一切顺利， 永王会成为一个纨绔子弟， 钱不多不少， 权力不大不小，不时闹出些麻烦，以证明自己不轻不重的存在，然 后过完不咸不淡的一生。可是一场动乱突然把永王推到了权力的中心，打乱了他的人生节奏。
身兼三路节度使和江陵府都督，恰逢北方战乱，而天下财税 都在江南，凭借这些优势，永王足以募集一支强大的军队。而此时， 肃宗已经在灵武称帝， 局势非常微妙。永王在这个时候大肆招募人才，
任何有官场经验的人都会思考，应不应该站这个队。
可李白会想这些事情吗？他不会。他的想法很简单，现在大 的敌人是安禄山、史思明和燕军。谁能马上去讨伐他们呢？肃宗在灵武保存实力，而永王主张迅速反击，拯救长安百姓于水火之中。
李白选择了追随永王，这很有他的风格，做什么都带着一飞冲天的气势。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很快，肃宗的诏书就到了，让永王入蜀。永王没有理睬，而是 让楼船向北驶去。李白发现，等在那里的不是燕军，而是自己的一位老朋友，时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使高适。

是朋友也是对手

看到高适， 李白想起了 12 年前的梁园。那一年，李白被赐金放还，开始了他的漫游之旅。
在睢阳（今河南商丘） ，44 岁的李白遇到了 33 岁的杜甫，以 及 41 岁的高适。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三人同游梁园。那一天，天 很蓝，风很轻，有少许云。在古吹台上，一阵悠扬的琴声随风而来，古琴、老树、旧园撩拨起诗人们的心弦。
凭吊怀古，不可无酒，更不可无诗。他们开怀畅饮，说古论 今，谈笑风生。在梁园的一处墙壁上，李白留下了一首《梁园吟》。 黄昏时分，先前抚琴的女子路过此处，看见了墙上墨迹未干的诗句，久久不能离去。
园内下人看到刚粉刷的白墙被涂成了这样，想过去擦拭，被女 子拦住了。她不让任何人碰墙上的诗，而且花 1 000 两银子买下了这堵墙。这件事惊动了整个商丘，也惊动了李白。
杜甫说， 这位小姐是已故宰相宗楚客的孙女， 是梁园有名的才女， 商丘有句民谣： “今人难娶宗氏女， 除非神仙下凡来。”高适笑着说，看来良缘要落在李白身上了。
“千金买壁”的佳话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李白认为永王准备从扬州出发，经东海（今东海、黄海）、渤海海路直取幽州，捣毁敌军老巢。在《永王东巡歌》里，他写道：

祖龙浮海不成桥，汉武寻阳空射蛟。
我王楼舰轻秦汉，却似文皇欲渡辽。

但高适不是这样想的，肃宗也不是这样想的，在他们看来，永 王的举动有造反之意。在高适的策反攻势下，永王手下的大将季广 琛倒向了肃宗。永王派人去追季广琛，季广琛直言，自己感恩永王恩德才不与他们交战，假如再逼他，就别怪刀剑无情。
一个气球漏气的时候，绝不会一点一点地瘪下去。
李白刚进牢里的时候，虽然很绝望，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判死 罪。等反应过来， 他才开始写信求救， 他给很多人写过信， 包括高适。高适并没有出手相助，救李白的是郭子仪。《新唐书》记载：

初，白游并州，见郭子仪，奇之。子仪尝犯法，白为救免。至是子仪请解官以赎，有诏长流夜郎。

当时郭子仪是肃宗仰仗的将领，李白在并州救过他，郭子仪拿自己的官职换了李白一命。李白逃过了死罪，被流放到了夜郎。

人生后的舞台

夜郎，又称夜郎国，地处西南，偏僻而遥远，属蛮夷之地。
汉武帝对付南越国时，有意拉拢南越附近的夜郎国。没有想到， 夜郎国王问使者，夜郎国和大汉哪个更大。这就是蒲松龄说的“夜郎自大”的故事。
在好友王昌龄被贬到湖南怀化时，李白写下了《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乾元元年（758 年）李白踏上了流放夜郎之路。这一路他走得 很慢，好像夜郎就是他人生的终点，他知道那一天终会到来，可希 望能慢一点。从浔阳走到江夏，从江夏走到三峡，在巫山，处在绝 望中的李白迎来了转机。759 年，在张镐等人的奔走下， 李白被赦免了。
在回江陵的途中，李白写下了那首脍炙人口的《早发白帝城》：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们听到的多的解读是， 这首诗表达了诗人遇赦后激动的心情， 以及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轻快感。其中不仅包含绝处逢生的喜悦，也隐约有另一种情绪。
这一年，李白已经将近 60 岁了。
李白出生在中亚碎叶，从小跟着父亲到了四川，25 岁那年，在 江陵开启了出仕的道路。江陵是李白初的舞台，过了 35 年，经历过失败和等待，他又回到了这里。
三峡、巫山、白帝城，一幕幕往事浮现在李白眼前。他的诗名 动天下，唐玄宗自召见过他，贺知章说他是“谪仙人”，这算不 算成功呢？他从来没有为国家做过什么大事，被玄宗赐金放还，现 在还成了附逆之人，这算不算失败呢？他已经快 60 岁了，还有没有未来？
江陵是李白初的舞台，也是他后的舞台。
起风了，李白的船在江上，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船仿佛静止了，两岸的山像《神仙图》里的众仙，成群结队地来，孤孤单单地走。
天上有云，巫山有雨，山上有树、有草、有花、有猿猴，气氛 渲染到浓处，仿佛一幕幕悲喜剧在上演，一场接着一场，李白在其中看到了自己。
船夫来提醒李白快到地方了。

写在后

纵观李白的一生，仅就结果而言，他是很失败的。
他在玄宗身边的时候不珍惜，到肃宗时代又站错了队，没担任过什么正式的官职，更别谈治国平天下了。
有人说李白不懂做人， 没有人生智慧， 在官场肯定行不通。没错， 但凡李白能稍微妥协一点、世故一点、圆滑一点，以他的才华，成就肯定会更大。
但那还是李白吗？
李白这辈子的极追求， 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来要来得轰轰烈烈，
走要走得潇潇洒洒。
他出仕的目的不是高官厚禄，而是兼济天下，好是挽国家于 狂澜之中， 扶社稷于将倾之时。等一切功业都完成， 众星捧月的时候，他就静静地退场。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叶嘉莹先生将天才分为两种：
其一种为能忍世人所不能忍之羁束，而足可于现世中完成其拯 拔世人之大业者；其另一种则为不能忍世人所忍之羁束，虽其本身之天才亦足以光照千古，而却并不足以成就任何现世之功业者。
李白属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