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肚井的狼祸

自序：我们为什么喜爱动物的故事？

雪漠

阿诺老对梦磬说，她对爱与忠诚初的体验和领悟，是 来自她的宠物狗嘟嘟。对此，我深有同感，因为我也养过一只无比忠诚可爱的狗。它向我示现了何谓无条件的信任与忠 诚、无条件的热情与爱意。不唯独是狗，在我生长的那片大 漠上，有很多动物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生命印象，带给我丰 富的心灵体验，有感动与温暖，有理解与共情，有欣赏与钦佩，当然，也有过恐惧和排斥……

人和动物之间，有一种很奇妙的联结。几乎所有的孩子  都喜欢动物故事，他们的生活中有时也会有动物的陪伴。而  我很幸运，虽然出生在西部一个偏僻的荒凉之地，但也因此  而接触了很多有意思的动物。在西部，常见的动物，除了鸡、鸭、狗、马、牛、羊，还有骆驼、兔鹰、狼、豺狗子等等。我想，后面这几种动物，对于绝大多数孩子来说，都不算常 见，也许你能在动物园里看到它们，但和它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这种奇妙的生活经历可不常有。

小时候的我，在一匹枣红马的马背上，度过了很多个无 忧无虑、尽情幻想的日子。每当我仰躺在马背上，抬头望向碧蓝如洗的深邃天空，几乎都会有几只兔鹰出现，它们盘旋着飞过，如巡视国土的王者一般，给了我一种自由的震撼。所以，我把它们写进了《大漠祭》中，让它们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位。

还有那敦厚的骆驼，具有超常的忍耐力和承载力，它们 经常不声不响，却以自己的承担，成为沙漠中美的一道风 景线。没有人能够在沙漠里离开这座靠山，它们给了人类 大的安全感。我在《野狐岭》中，也把它们写进去了，骆驼世界里的那些精彩，丝毫不逊于人类社会中的好戏。

至于狼，我对它们始终怀有一种敬畏之心。它们不及鹰那般自由，不及骆驼那般敦厚，但它们自有成为强者的理由。 如果你有幸（或者说不幸）与一只狼的眼神对视，你就会明白我为何这样说。它们的强大和剽悍，是与生俱来的，你永远无法彻底驯化一只狼。它们的团结和机敏也是与生俱来的，人类一直在努力学习狼群的精神，可好像怎么都没学到精髓。

说到这里，我似乎找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人尤其是孩童为什么那么喜欢动物的故事？

当你观察人类群体时，你很难用某种特性概括整个人类 群体，说人类具有某种集中的特质，人类总是各式各样，一个人身上也会有很多特质，但哪个特质都不集中突出。但动物就不一样了，它们身上会集中体现一种较为固定的特质，让人感到很明确很笃定，也很放心，也容易效仿和学习。比如，狗是忠诚的，猫是独立的，狐狸是狡猾的，兔子是谨慎的，马是既爱自由也乐于配合的，等等。这些特质人身上也有，但就像是一堆金屑散布在矿石中一样，需要提纯和集中，才能表现出集中特质的效果。因此，我们会发现，一个优秀的人，不是没有不好的特质，而是将好的特质进行强 化，集中展示和运用。当一个人能够被冠以某项优秀特质的时候，他就完成了他自身特质的提纯和集中。而动物，竟然 天然具有提纯集中的特质。这难道不值得人深思吗？不值得人学习吗？

也许，孩子们喜欢动物的故事，就是喜欢动物身上那种 单纯、集中的特质，它们的可爱很单纯，它们的忠诚很单纯，它们的勇敢也很单纯。和它们在一起，我们又找回了单纯的自己。

这三本动物故事小说，主角是不同的动物，有兔鹰，有狼，有豺狗子。兔鹰和狼，虽然有攻击性，也会袭击家养的动物，但人们对其依然不失欣赏与敬畏。而豺狗子，大漠里的人们，普遍不喜欢它们。尤其对于牧养牲畜的牧民来说，豺狗子简直就是猥琐这个词的“形象代言人”了。它们的行事方式，正好注解了“鬼祟”“死缠烂打”以及“手段肮脏” 这些不好的词。偷吃牲畜，都偷得吃相难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人类的某些负面特质，所以，更让人所不能容忍。

动物们就像是一面面镜子，它们照出了人类特质中的善， 也照出了人类特质中的恶，还照出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人与自己的关系。三个动物故事中，人与动物们直接面对，甚至互有交锋，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是多 样的。老顺和兔鹰，既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也是共生合作的关系；牧民和狼，既是自然资源的争夺者——狼吃牲畜， 又要争夺水源——也是同一个生态链上的互补者，狼保护了草场，牧民才能放牧；两个女子和豺狗子之间，则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生死大戏，豺狗子既是夺命者，也是促使她们生命蜕变的推动者。

我写这些动物的时候，并没有将它们仅仅看作是动物，因为，你很快就会发现，它们在我的笔下，有多么鲜活的内心世界，甚至可以说，我把自己融进了它们的世界，全然懂得它们的心，才能将它们的故事写活。

这三本丰富而又单纯的小书，是给孩子们，以及依然葆有童心的大人们的一份礼物。

希望你能喜欢。

后记

人把自己的路走到绝境时，他就会发现，自己的敌人特别多。

“狼祸”说到底，是人自己的祸。

在西部人眼中，狼是土地爷的狗，有那么一点神的光环， 加上狼的有仇必报和团队作战力强，人一般也不敢招惹它。 狼也有规矩，不轻易招惹人，彼此相安无事也能凑合，在草场上各过各的。

有人说，狼变成人的敌人，只是一个偶然，假如牧人没 有误杀小狼崽，就不会激起母狼的复仇。后，狼不也和人 和好了吗？那个梅花似的脚印，像是一方印鉴，又像是彼此 的一个互信承诺。这个结果当然是能深慰人心的，前提是，人必须先改变，因为狼永远不会和手握猎枪的人和好。

和狼相比，羊可算是世上温顺的动物了，但人和羊也 能变成敌对关系。在写这部分内容的时候，我甚至能够想象 出，读者们的惊诧莫名。在黑羔子的仇恨的眼神和怨念中， 羊一步步地黑化，到后，甚至变得比狼还凶残。它们争着  抢着要喝人尿，它们甚至还吃了小狼崽的尸体，喝了狼血。 在黑羔子眼中，它们是捆绑他的黑色锁链，是吃人不吐骨头  的恶魔。他对自己的羊们充满了仇恨，恨不得狼把它们全都咬死，他就解脱了。

这场发生在猪肚井里的祸事，由人狼大战，人羊怨念， 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争斗编织而成。为了争夺水源，牧民们分 成了沟南、沟北两个阵营，从起初的和睦相处，到渐渐地小打小闹，终于发展为血拼，闹出了人命。

所有的争斗，似乎都指向同一个东西——水源。

假如水源一直很充足，狼不会到人的地盘去饮水，也就 不会被误杀；假如井里的水一直很充沛，牧人们不会为了饮 牛饮羊互相争斗，羊们也不会血红了眼瞪着人；假如猪肚井一直不会干涸，所有的人、所有的动物，都会和睦相处……

真的是这样吗？

水源的日渐枯竭的背后，是人的不断滋长的欲望，草场上放牧的牛羊越来越多，需要的草和水也越来越多，草被牲畜啃了，水也被喝了，土地日渐沙化，水草更加稀缺，一切 都向着一个恶性循环的方向发展。所有的人、所有的动物， 生活着的空间，就像是一个囊袋，被日渐挤压空间的囊袋， 越来越小，越来越令人窒息。于是，囊袋中的人和动物们，混战一团，抢夺那后的一点可怜的空气。

猪肚井就是这样的一个囊袋；我们的家园，是这样的一个囊袋；我们生存于其上的地球，也是这样的一个囊袋。

水源是真实的物事，也是一种象征。

是的，所有的生命都有存在的权利，都有享用资源的权利，但没有任何一个生命，有无限制享用资源的权利。

人类发展到今天，突然发现，敌人越来越多了。很多动  物因不敌人类，而让出了自己的生存空间，提前退场了，而 难对付的总是自己，于是，人与人之间开始了激烈的争夺。 放眼世界，各种纠纷不断，表象纷繁，归结为一点，就是人 类自己的作困兽斗，在日渐缩小的囊袋里，抢夺后的那点生存空间。

面对这种绝境，猪肚井里的牧民们，并没有更好的出路， 他们也要活，可还是无奈地放弃了猪肚井。而我们，并没有放弃家园、放弃地球的资格和能力，我们的出路在哪里？

一个水源日益枯竭的草场上，世代放牧的人们，陷入了巨大的生存焦虑。而他们的邻居——因被称作“土地爷的狗”，而带有神性光环的狼们，也有自己的烦恼和无奈。阴差阳错之下，人与狼在这个日益焦灼的土地上遭遇了，人狼大战一触即发。怪事也越来越多，牧羊人厌恶甚至恐惧自己的羊，羊们的眼睛越来越血红，村子里又潜入了一个神秘的黑影……

每一种动物，都是一个世界，独特而丰富。

会写动物的雪漠，写出了不为人知的动物世界，写出了人与动物深刻的关系。

（故事内容改编自雪漠长篇小说《猎原》）

雪漠，1963年生，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国家一级作家，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化学者。著有长篇小说《凉州词》《野狐岭》《西夏咒》《大漠祭》等，散文随笔《一个人的西部》《一个人的西部·致青春》《匈奴的子孙》《山神的箭堆》《带你去远方》及传统文化解读系列《雪漠诗说老子》《老子的心事》等。作品入选《中国文学年鉴》和《中国新文学大系》。曾获冯牧文学奖、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敦煌文艺奖、黄河文学奖等奖项，入围第五届国家图书奖，三次入围茅盾文学奖。个人获“甘肃省优秀专家”“甘肃省德艺双馨文艺家”“2015中国品牌文化十大人物”等称号。

目录

自序   

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后记  

一个水源日益枯竭的草场上，世代放牧的人们，陷入了巨大的生存焦虑。而他们的邻居——因被称作“土地爷的狗”，而带有神性光环的狼们，也有自己的烦恼和无奈。阴差阳错之下，人与狼在这个日益焦灼的土地上遭遇了，人狼大战一触即发。怪事也越来越多，牧羊人厌恶甚至恐惧自己的羊，羊们的眼睛越来越血红，村子里又潜入了一个神秘的黑影……

每一种动物，都是一个世界，独特而丰富。

会写动物的雪漠，写出了不为人知的动物世界，写出了人与动物深刻的关系。

（故事内容改编自雪漠长篇小说《猎原》）

雪漠，1963年生，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国家一级作家，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化学者。著有长篇小说《凉州词》《野狐岭》《西夏咒》《大漠祭》等，散文随笔《一个人的西部》《一个人的西部·致青春》《匈奴的子孙》《山神的箭堆》《带你去远方》及传统文化解读系列《雪漠诗说老子》《老子的心事》等。作品入选《中国文学年鉴》和《中国新文学大系》。曾获冯牧文学奖、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敦煌文艺奖、黄河文学奖等奖项，入围第五届国家图书奖，三次入围茅盾文学奖。个人获“甘肃省优秀专家”“甘肃省德艺双馨文艺家”“2015中国品牌文化十大人物”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