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概论(全2册)

　胡士莹同志的这部《话本小说概论》是精心结撰的、论断比较恰当的、内容丰富的、总结性的著作。
　　说这部书是精心结撰的著作，是由于著者将这书至少修改了四次，认真地将这书修改得愈来愈出色。
　　次修改是1962年，他自己不满意。
　　过了三年，在1965年，他又写了二稿，并且油印出来送给朋友们征求意见，我也得到一部。我看已经很好了，但他还是虚怀若谷地认为他写的还有不少不妥当的地方。特别是有关思想性和艺术性，尤其慎重，都注明是“初稿”。这二稿油印本，我一直珍重地宝藏着，时常翻阅。我也常同著者通讯，讨论这部书，特别是短篇话本小说的来源和影响，我同他谈得多。1973年上半年，我注释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胡士莹同志的这部书给了我许多的方便。鲁迅著作第十二、十三、十四、二十一等篇的注释，我都参考了胡士莹同志的这部书。可见这部书对研究小说的确很有参考价值。
　　1973年夏天，胡士莹同志到上海来，将他的第三稿带来给我看。我翻了一遍，看见他在油印本上贴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纸条，上面写满了行书的细字，使我更加佩服他严肃的工作态度和对于读者负责的精神。他这书将话本小说的起源、演变、社会背景、团体组织、表现方法诸问题，都试图用历史唯物主义分析问题。关于说话人的政治立场、思想倾向以及对于当时的影响，还有话本的分析方面也试图根据辩证唯物主义，一分为二地看问题。
　　1973年9月到12月他又作了第四次的修改。修改稿已把过去对凌漾初的评价偏高的地方作了修改。冯梦龙的《三言》他用三节篇幅来论述，《二拍》只用一节，而且还和《石点头》等合在一起。可见他对于《三言》和《二拍》并不等量齐观，而是更进一步地从阶级观点来看问题的。凌濛初曾经抗拒过农民起义军，《二拍》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远不及《三言》，著者就是这样有分寸地分别处理。1974年1月著者调整目录，共十八章。新写《明代的说唱词话叙录》及《明代的传奇文和通俗类书》二文补入。第十四章是《明代拟话本故事的来源和影响》，更是花了不少的时间。这可以看出他改稿的认真不苟。可以说，他不放松每一个问题，不厌其烦地反复探讨，直到研究得很透彻，才肯罢手。我读这书不只一遍，每次都为他独到的意见而衷心赞叹。
　　说这部书是论断比较恰当的，是由于著者试图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方法来分析各种有关的问题。著者认真分析了各个历史时期的社会基础和阶级斗争，对于上层建筑之一——文艺的影响，对于说话和话本的影响，分析了人民群众在说话艺术发展中的决定性作用。也试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来分析历史现象，从而作出比较正确的论断。例如关于南宋说话的民主性主流，能紧密地结合着对当时市民力量以及阶级斗争、民族矛盾的分析作出论断。对唐代坊市制的论述，也为宋代市民文艺的所以繁荣提出了新的论据。对明代后期风起云涌的市民斗争同说
　　当然，作者是老年知识分子，可能也有些地方还须斟酌，例如资本主义萌芽的时代等问题，历来是聚讼纷纭的，这在今天百家争鸣的大好形势下，还希望读者多加指正。
　　说这部书是内容丰富的著作，是由于著者为了编写这部书，走遍了长江、黄河南北，访问过不少的图书馆和私人藏书家。甚至国外的中文藏书，他也要千方百计地把材料弄到手。
　　从资料来说，著者论述过去的话本小说和拟话本小说就是极为宏富、用力极勤的。短篇话本共著录到七十种以上。
　　在辑佚方面也很有成绩。例如第十二章的附录《负情侬传》，不易见到，我久觅不得，著者却为我们从罕见的明刊本宋懋澄的《九籥集》卷五把《负情侬传》抄在这里了。又如，第十三章附录的“明人话本钩沉”三篇，其中的《李亚仙记》是从路工珍藏的明代万历末年《小说传奇》合刊本抄下来的；还有《张于湖宿女贞观》和《杜丽娘慕色还魂》都是从明何大抡的《燕居笔记》里取来。这《燕居笔记》在国内也是罕见的传奇文集子。又，宋元话本《裴秀娘夜游西湖记》出自明万历余象斗编的《万锦情林》，是从日本帝国大学研究所藏本拍照得来的。

这是一部精心结撰的文学史著作，它力图运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方法总结古代话本小说自上古迄清末间，发生、发展与流变的过程及其动因，概括话本小说的体制和题材分类，分析话本小说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征。这更是一部资料宏富、功力深厚的文献学著作，和活色生香的民俗学著作。该书首次为中国古代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话本小说勾画出完整而详尽的图景，无愧于“研究话本的百科全书”之称。

胡士莹(1901—1979) 字宛春，室名霜红簃。平湖人。曾任职于暨南大学、复旦大学、圣约翰大学中文系，后为光华大学、之江大学文学院教授。解放后，先后任浙江师范学院、杭州大学教授。1961年应聘兼任中国科学院浙江分院语言文学研究室研究员，其间曾参与《辞海》编纂工作。抗日战争期间，避居上海时，与郑振铎、赵景深、谭正璧等交游，研讨小说、戏曲、通俗文学。此后，即以此为治学重点，研究范围主要为说唱文学、戏曲、小说三个方面，而以话本小说的研究成就。

《话本小说概论（上册）》
序
章 “说话”的起源和演变
节 “说话”艺术溯源
第二节 魏晋六朝的“俳优小说”和“说肥瘦”
第三节 唐代民间、宫廷、寺院中的说话
一、民间的说话
二、官廷中的说话
三、寺院里的俗讲
第四节 唐代传奇、通俗文学与话本的关系
一、传奇
二、通俗文学

第二章 宋代的说话
节 两宋都市的繁荣和说话业的盛况
第二节 宋代说话演出的概况
一、演出的地方
二、招子
三、开场和收钱
第三节 宋代的说话人和话本作者
二、王与之
三、内侍纲
四、李絪
五、张本
六、史惠英、陆妙静等
七、王六大夫
八、王防御
九、丘机山
十、秋山
附：两宋说话人姓名表
第四节 编写话本的团体——书会
一、书会
二、书会先生
三、才人
第五节 说话人的行会组织——雄辩社
一、雄辩社
二、老郎

第三章 宋代说话的政治倾向和艺术特色
节 说话人的基本立场和思想倾向
第二节 说话的艺术
一、讲说的艺术特色
二、穿插敷衍
三、使砌
四、歌唱
第三节 说话与戏剧
一、戏剧本事与说话题材相互袭用
二、剧本与话本在艺术上相互影响
……
第四章 说话的家数
第五章 话本
第六章 话本的名称
第七章 现存的宋人话本
第八章 宋元以来官私著述中所载的宋人话本名目
第九章 元代的说书与话本
第十章 宋元话小说的思想性与艺术性

《话本小说概论（下册）》
第十一章 明代的说书和话本
节 明代社会对说书和话本的影响
第二节 明代的说书
一、说水浒
二、统治阶级对平话的利用
三、揭露地主恶霸罪行的说书
四、农民起义军中的说书
五、相国寺说书
六、盲艺人及其他
第三节 明末清初的说书家柳敬亭
第四节 明代的说唱词话叙录
一、讲史三种
二、公案七种
三、传奇灵怪三种
第五节 拟话本的繁兴和发展
第六节 话本集的纂辑
第七节 明代的传奇文和通俗类书

第十二章 《三言》、《二拍》及其他拟话本小说
节 《三言》编写者冯梦龙及其文学观
第二节 冯梦龙对《三言》的整理和加工
第三节 《三言》的思想性与艺术性
一、《三言》的题材
二、《三言》的艺术特点
第四节 《二拍》及其他拟话本的分析批判

第十三章 明代话本的著录和叙录
节 《宝文堂书目》著录的明人话本名目
第二节 现存明人编撰的话本集叙录
一、总集
《京本通俗小说》等六种
二、专集
《初刻拍案惊奇》等十四种
三、选集
《小说传奇合刊》等四种
附录：明人话本钩沉
一、《李亚仙记》
二、《张于湖宿女贞观》
三、《杜丽娘慕色还魂》

第十四章 明代拟话本故事的来源和影响
节 《三言》故事的来源和影响
一、《喻世明言》二十九篇
二、《警世通言》二十一篇
三、《醒世恒言》三十三篇
第二节 《二拍》故事的来源和影响
一、《初刻拍案惊奇》四十篇
二、《二刻拍案惊奇》三十八篇
第三节 《石点头》等故事的来源和影响
……
第十五章 清代的说书和拟话本
第十六章 明清说公案
第十七章 关于讲史
第十八章 总论
——话本小说的发展规律和展望
后记
胡士莹先生学术年表
胡士莹先生的学术生涯与《话本小说概论》
校后记

这是一部精心结撰的文学史著作，它力图运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方法总结古代话本小说自上古迄清末间，发生、发展与流变的过程及其动因，概括话本小说的体制和题材分类，分析话本小说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征。这更是一部资料宏富、功力深厚的文献学著作，和活色生香的民俗学著作。该书首次为中国古代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话本小说勾画出完整而详尽的图景，无愧于“研究话本的百科全书”之称。

胡士莹(1901—1979) 字宛春，室名霜红簃。平湖人。曾任职于暨南大学、复旦大学、圣约翰大学中文系，后为光华大学、之江大学文学院教授。解放后，先后任浙江师范学院、杭州大学教授。1961年应聘兼任中国科学院浙江分院语言文学研究室研究员，其间曾参与《辞海》编纂工作。抗日战争期间，避居上海时，与郑振铎、赵景深、谭正璧等交游，研讨小说、戏曲、通俗文学。此后，即以此为治学重点，研究范围主要为说唱文学、戏曲、小说三个方面，而以话本小说的研究成就。

下层市民，占市民群众的绝大多数，他们是城市手工业生产和商品流通活动的主力，是城市财富的创造者，是市民阶层的主体。他们和广大农民群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饱受封建统治阶级的剥削压迫和封建制度的毒害，同封建统治阶级的矛盾相当尖锐；他们和上层市民之间也有一定的矛盾。他们主要要求有独立的经济，能够比较自由地经营。在宋代，他们争取到了比较广泛的自由市场，商品的个体生产者和小商人大量增加，封建统治阶级对民间工商业的管制较前代有所削弱。这使广大的市民经济带有更多的个体独立经营的性质，下层市民的力量壮大了。但封建统治阶级的经济剥削、行会的封建控制仍较严重，压迫与反压迫的斗争一直在进行着，这就使市民群众反对民族压迫和要求自由的意识更趋强烈。下层市民的这种经济要求和政治倾向，是市民思想意识中的主流，和封建思想意识相比，是进步的，有生命力的。
　　上层市民则不同。他们虽和封建统治阶级在原料、商品、劳动力、赋税等方面有利害冲突，在政治权利和社会地位方面也有矛盾，同时，却又在各方面相互勾结，共同剥削广大农民和下层市民。他们对封建统治阶级的依赖性很大。到了宋代，他们爬到封建统治阶级中去的可能性也稍有增加。有的大商人，本身又是大地主。因而，上层市民的剥削意识、发财升官思想以及奢侈淫靡的生活方式，和封建统治阶级是一致的。在封建伦理观念和等级观念方面，虽不如封建统治者那样森严，却也极为顽固。他们还有自己的特殊的倾向：冷酷狡诈，趣味低级庸俗，连虚伪的“礼义廉耻”的面纱也可以不要。
　　在封建社会中，当农民大起义尚未席卷社会的时候，封建思想毕竟是统治全社会的思想。因而，虽然下层的广大市民在思想意识上有其进步的一方面，但封建思想和上层市民的意识也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着各种类型的市民。下层市民中的很大一部分是独立的个体生产者，他们的私有观念很强，自私、保命、一心向上爬，所以也很容易接受封建思想和剥削意识的影响。
　　从北宋末年起，经南宋直至整个元代，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市民群众对于民族压迫的态度也是市民思想意识中的一个重要方面。他们有的倾家荡产、骨肉离散，有的更沦为奴隶，因而不论上下层，都对民族压迫有不同程度的不满。这和南宋封建统治阶级中的投降派（主和派）的政治态度迥然不同。下层市民，则还有一定的民族反抗性。
　　随着市民力量的壮大，他们的思想意识就更多地反映到话本小说中来。市民思想意识中各种矛盾的复杂性，决定了话本小说在思想和艺术上的矛盾的复杂性。以致话本小说中精华与糟粕杂糅，我们今天必须努力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细致地加以分析批判。
　　宋元话本作为一种市民的文学，它的特点和优点，是市民阶层中的劳动人民在说话艺术中破天荒次占有重要的地位，社会新兴势力的一部分，下层市民中劳动的“小人物”，在话本中作为被肯定的主人公出现。这在我国的说话艺术中以至小说史上是一个新事物，是一个意义重大的进步。唐代的说话艺术中，虽有些以妓女李亚仙等人物作主角的，却还不是劳动人民。虽也有张义潮等民族英雄形象，但也并非劳动人民。宋元话本次冲破了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统治说话艺术的局面，为我国的小说创作打开了劳动群众和被压迫人民登堂入室的大门。宋元话本中的下层市民，有不少人在不同程度上是封建制度的叛逆者。他们有的坚持下层市民的社会要求和生活愿望，有的成为封建制度的牺牲品。他们的命运，客观上成为对封建制度的控诉。在比较好的话本中，作者为我们提供了一系列的下层市民的形象，尽管这些形象都不够光辉，都带着程度不同的弱点，但他们毕竟是劳动人民，或被侮辱与损害者。如《碾玉观音》里裱褙匠的女儿璩秀秀、碾玉工人崔宁，《志诚张主管》里绒线铺主管张胜，铺主的小夫人，《错斩崔宁》里褚家堂卖丝的村民崔宁，陈卖糕的女儿陈二姐，小商人刘贵，《简帖和尚》里皇甫松的妻子杨氏，《快嘴李翠莲记》里李员外的女儿李翠莲，《宋四公大闹禁魂张》里的赵正、侯兴、宋四公、王秀，《乐小舍拼生觅偶》里杂货铺主的儿子乐和，《金明池吴清逢爱爱》里酒店主的女儿爱爱,《万秀娘仇报山亭儿》里茶坊主的女儿万秀娘等等都是。他们在封建社会里被剥削、被压迫、被毒害，他们和封建统治阶级的矛盾相当尖锐。这批地位低下的“小人物”在小说中被描写、被同情、被赞扬，正是宋元话本小说光辉的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