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与泰坦尼克

生活如同溺水，运气好的话，能浮上来透一口气。

本书是徐小雅的短篇小说集，收录《少女与泰坦尼克》《百年好合》《饲鼠》《无言的山丘》等11部短篇作品。徐小雅以其敏锐的观察力，娴熟的叙事技巧，干净、凝练的语言，向读者展现日常生活的复杂与多样，尤其擅长从女性的角度出发，描绘少女成长岁月中的幽微心事，挖掘生活中种种不起眼的却又真实深切的痛处。

徐小雅，1987年生，柳州市作家协会主席、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多届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者。创作以短篇小说为主，主要刊发在《青年文学》《青春》《广西文学》《创作与评论》《小说与选刊》《山花》《文艺风赏》等刊物。

少女与泰坦尼克

门

阿兰

拔牙

因父之名

无言的山丘

拯救乳房

学游泳

带我去山顶

百年好合

饲鼠

生活如同溺水，运气好的话，能浮上来透一口气。

本书是徐小雅的短篇小说集，收录《少女与泰坦尼克》《百年好合》《饲鼠》《无言的山丘》等11部短篇作品。徐小雅以其敏锐的观察力，娴熟的叙事技巧，干净、凝练的语言，向读者展现日常生活的复杂与多样，尤其擅长从女性的角度出发，描绘少女成长岁月中的幽微心事，挖掘生活中种种不起眼的却又真实深切的痛处。

徐小雅，1987年生，柳州市作家协会主席、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多届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者。创作以短篇小说为主，主要刊发在《青年文学》《青春》《广西文学》《创作与评论》《小说与选刊》《山花》《文艺风赏》等刊物。

温莹莹十二岁时正式进入青春期，人像吃了发酵粉一样，迅速长长、长宽。肚子总是饿的，每天回家吃两碗饭。吃饭时，母亲林美凤死死看着女儿像老家来的穷亲戚一样，用木饭勺的背面将米饭压得平些，再平些。

林美凤忍住厌恶，说：“吃那么多，买衣服要没有你的号了。”

林美凤长得很美。长圆眼睛，略带婴儿肥的瓜子脸，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十多岁。她是北方人，却生得身形小巧，和丈夫身高相差近二十公分。林美凤思想前卫，年轻时就很注意控制体重，生产后更甚。“吃饭六分饱，赛过寿星老”，她熟谙各种减肥方法，黄瓜餐，苹果餐。她不怕内分泌失调，把减肥事业进行得轰轰烈烈。林美凤四十岁了，身上有点余肉，但整体却很紧实，没有这个年纪通常都会有的啤酒肚与麒麟臂。从背后看，她像是未生过小孩的少妇。女友们看她时，羡慕的目光后带着嫉妒：“美凤，你身材好哦。”她们上下打量她，目光如刀。背后女友们相互议论：“瞧林美凤那骚劲儿。”

话传到林美凤耳中，她当作赞美，一笑置之。不久，女友们转移目标，将目光聚焦到温莹莹身上。林美凤带温莹莹去打牌，麻将桌上，常有人看似不经意地对林美凤提起：“美凤，你家莹莹一点不像你。近又胖了吧？”

“胖点好，莹莹看起来很老实，不像我们家小孩，一天到晚搞鬼搞怪。”

“美凤，《追妻三人行》看了吧？你们家莹莹蛮像那个美好的。”

众人皆笑。林美凤双手糊弄着牌，笑容未改，只在嘴角微微抽动。

饭桌上，林美凤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蠢样，心里升上一股急火。她忍住，尽量平和心绪，说：“不要吃得那么蠢相。谁和你抢吗？再这么吃下去，你以后都买不到衣服！”

温莹莹缩回筷子，想夹肉，又犹豫不决。她盯住菜盘，抬头看看林美凤，嘴巴瘪下来，眼睛一挤，泪光闪闪中透着一股无辜。林美凤恨铁不成钢，将头扭向一边：“算了算了，吃吧。”温莹莹如得特赦，赶紧接连夹起几片肉，放在碗里，大口扒掉，仿佛是害怕母亲反悔。林美凤不屑看她，起身走开。从此，她不再带温莹莹外出打牌。

温莹莹的确不太像林美凤。她挑着父母的缺点遗传，塌鼻子，五比五的身体比例。按照基因，她不应该是胖子。林美凤自然不必说，父亲温学新体格壮实，但拢共不过一百四十斤，属于标准身材。一家三口中，温莹莹像是个抱错了的小孩。

她扎两条辫子，因弱视而戴一副巨大的眼镜。那年头放《追妻三人行》，人人都说她神似林美好——老实、淳朴——潜台词是傻。林美凤意识到这一点后，更鲜少带她出门。

九八年，温莹莹十二岁，上五年级，五十五公斤。

那一年放《泰坦尼克号》。温莹莹在的新江市次放外国电影，票九十多块一张，黄牛也很难弄到手。温学新一个做生意的朋友大手笔，送了两张票给温家。温莹莹吵着要去。林美凤说：“小孩子看什么电影。”其实是怕遇到朋友，又免不了吃一场话中有话的暗笑。

温莹莹说：“胡兴华他们全家去。”

胡兴华是温莹莹同桌，爸妈皆做生意。两人把胡兴华丢给班主任李老师，每月付老师一笔钱，管饭管作业，形式如同午托。李老师安排他与温莹莹同桌，把包袱丢给她。李老师说：“你是班长，班长要帮助其他同学共同进步。”

温莹莹觉得责任重大，自己像是雷锋，每天叮嘱胡兴华写作业。胡兴华不耐烦，说：“哎呀，抄一下就好了，不用那么认真。”

考试时，胡兴华趁老师不注意，将温莹莹的卷子拽过来，压在自己卷子下唰唰抄写。温莹莹又急又心慌，想抢回卷子，又怕动作太大，被老师发现。她不敢举报，只得将头趴着压在桌上，假装休息，焦灼地祈祷考试快点结束。考试结束，温莹莹仍是全班，胡兴华前进十名，李老师表扬他们是学习互助好对子。胡兴华为了表示感谢，送了温莹莹一袋外国巧克力。他说：“温莹莹，你人好了，下次记得再给我抄嘛。”

温莹莹想了想，说：“好。”

“人家有钱，我和你爸是上班拿死工资的。”林美凤说，“你作业写完了？像你这样，得勤快点才行。”

温莹莹不依，伸手拽林美凤裙子，被母亲一手拨开。她坐在地上，假装要哭。不知怎的，一股委屈真实地涌上来，让她感觉鼻腔酸胀。她挤挤眼睛，眼泪成串下落。因为哭，她的鼻子和眼睛纠结在一起，像是一团揉旧的抹布。林美凤心生厌烦，说：“去去去，哭也没有用。”

温学新和林美凤去看电影了。二人将温莹莹反锁在家，命令她早睡觉。十一点多两人从电影院返回，看见温莹莹还没睡，林美凤说：“幸亏没去看，沉船啊，吓死了。”林美凤的脸红通通的，像是被大风吹过。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温学新的胳膊，将目光望向温莹莹：“莹莹这么胖，要是真的上了船，不晓得跑不跑得脱？”温学新斜了一眼林美凤，瘪嘴憋住笑意。

当天晚上，温莹莹做了一个沉船的梦。她梦见自己坐在一条木船上，水一波接着一波推搡着船舱，她被荡漾得头晕，直想吐。她试图站起来。船板吱吱呀呀响个不停，好像即将散架。她只得重新坐下，双手抓紧船舷。风卷着海浪扑打过来，涌进船舱，溅了她一身水。她惊慌地跳起来，船吱吱尖叫了几声，突然裂开，沉了。

温莹莹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右侧脸颊湿热地淌着泪。夏夜，她听到窗外细微的虫叫声如海浪般升起，很快又被夜色淹没。温莹莹用毛巾被裹住自己，似热，又冷。没有人听见她的惊叫。温莹莹竖起耳朵，企图寻找出一些动静。隔壁房间里，除了父亲略微夸张的呼噜声与磨牙声，什么也没有。

……

徐小雅一直在写那些孤军奋战的少女的故事。她们被漠视、被欺凌、被索取，却从未丧失生的热情，和爱的能力。这些永恒的少女，是这个世界的光荣。

——张定浩

这部小说集里有不同的声音和尝试。徐小雅是一个喜欢并善于书写领受的小说家。这领受中包含了错失、遗憾、不安、挣扎、怀疑、忍耐、惜取、重置、欢欣、憧憬，爱与未明。

——木叶

徐小雅企图写出某种人类普遍状况的努力，都是人不甘心停留在某种陈旧精神窠臼的努力，都来自人共同的向上愿望。只有这不息的向上愿望，才能产生力量，给予作品中的人物，包括作者，以真实的安慰。

——黄德海

徐小雅是一个耐心的叙事者，用力气和慎重度量生活中的坎和一地鸡毛的琐碎，在一次又一次的叙事完成中我们看到生活的灰尘与活着的角力。

——项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