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

后记

秋高气爽，我去波尔多参加学术会，在戴高乐机场被拦。稽查要开箱检查，例行公事，我只能入俗就范。随即打了个电话，通告法方，转机紧凑，万一开箱误时，我改坐中午11点的班，天圆地方，美六边形，接机时间我再短信告知。稽查员眉头一跳，亲切称赞：“您法语讲得挺好的，还有诗意。”我借机扩展：“我是法语老师，在中国，我教法国文学已有三十七个年头。”稽查绽一笑，拿手点个军礼，破例放行。我抱拳回礼，高嚷：“感谢理解，雨果万岁。”这类小尴尬，我在法国遇到过三四次，只要说出我在中国教法国文学的年头，问题都迎刃而解，无一例外。教龄熬到第四十年，我扪心自语：你教法国文学这么久，总该归纳几句，留一点什么吧？多催几问，足了信心。近半个世纪，我读了不少原版书，仅传记，就有一百五十多部。为了课业，我一直在精读，某些小说鼓捣了五六遍。在我的背后，还站着二千多名天资高超的学生，硕博士一百零七位，都研究法国文学，他们主攻的作家，我必须深入了解。给本科生上文学课，我把作者介绍全部交给学生，他们更熟网络，八仙过海，每每提供众多有趣细节。本书中的重点作家，学生讲了至少十次。还发现，国内讲外国文学的书，写得都比较严肃，常常一板一眼，价值再高，只能惠及少数，套用莎翁的名句，普及是个问题。又想到两个伟大成语，深入浅出，雅俗共赏。我毅然决定：取“三言二拍”之长，借高卢之韵，以故事解说法国文学，也叫趣读。按时间顺序，我选了六十位法国作家，讲出八十五则故事。运笔时，秉持三项审美追求。

，尊重史实，客观严谨，扩充知识。除去一件小逸事，其他篇目都有据可查，敦实可靠。的虚构叫《夏多布里昂牛肉》，却非全虚。事体全真，大厨姓名属实，时间地点不假，令名作家万确，我只捏造了“二枯一绿”的葡萄枝烤法（一位法国农民朋友密告我的烧烤绝招），虚构了八十大寿时蒙米莱依招来三徒儿公布秘诀的情景，旨在演绎无中生有的魅力，展示文学如何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八十五个故事可当成文学辅助教材来读，读好了，也能反客为主。第二，主打鲜为人知，强调细节，生动叙述，幽默关口，以小见大。走笔力求精炼，多余的字一个也不留。第三，多层并举，融合出彩。主要分三个层次：以作家故事展现法国文学（主干，七十六篇）；说相关读书经历，点绘时代，抖落页间爱情（九篇，看似配角，实则串合全书）；如砖抛出学术见解，迎候美玉和钻石（散见各篇）。给许多作家，我们算了一笔经济账，这个点，以往关注不多。

观五洲四海，人常说，近现代文学灿的国是法兰西。估摸一圈，的确如此。诺贝尔文学奖，法国得了十六枚，全球排。影响世界的重要文学流派，绝大多数源于巴黎，如古典主义、现实主义、象征派、自然主义、超现实主义、存在主义、新小说、新戏剧。浪漫派发轫于德英，却灿在塞纳河两岸，雨果占鳌头。到如今，“浪漫”二字已变为法兰西的标签，尽管法国人自己不以为然，经常唱反调。我与法国驻武汉总领事贵永华交往较多，他是文学控，热恋武汉钟情巴黎，聚一起常听他抱怨：“都说法国浪漫，其实我们的仪器很精准，我们的空客天衣无缝。福楼拜耀于严谨，左拉荣于翔实。”我暖言劝慰：“大伙说你们浪漫是赞扬，是羡慕，把枯燥的日子过得多姿多彩，这需要超凡艺术，包含大智慧。”总领事眉开眼笑，品一口红酒，咂咂嘴，继续谈文学。近二三十年，流派奄息，法国人又鼓捣出微观主义。坐一回绿皮旧火车，喝一口啤酒，剥一盘豌豆，粒粒柔和，丝丝甜蜜，在不起眼的日常细节中获取更多的幸福。也叫慢生活。

一如总领事，我天然爱国，每每高谈法国文学，总会补一句：说人家的辉煌，莫忘自家的灿烂。881年，法国文学以《圣女厄拉莉赞》叫出声，我国已到晚唐，华夏的古体诗已登峰造极。仅唐一朝，就出了1768个诗人，发表近5万首诗。王维高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李白应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杜甫归总：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法国人还在琢磨：是厄拉莉的身材好，还是心更美。而且这赞歌非原创，其题材取自罗马诗人。唐之前，我们还有曹操曹植、汉赋楚辞、诸子百家，耀于《诗经》，炫于《周易》，乌龟壳上都刻满惊天动地的文字。就文学而言，唐代中国犹如近现代的法兰西。只不过，我们辉煌在古代，许多迷人的光点都成为遥远的歌。

但我坚信，只要绚烂自由，突显个性，坚持改革开放，“文学大唐”会迅速再现。这等自信来自数据，基于事实：1980年至2010年，才改三十年，法国便翻译出版了357部中国当代文学作品，已全数译介国内名家，贾平凹、莫言、余华、毕飞宇、冯骥才等的作品多达十来个译本。《废都》获费米娜外国文学奖。巴黎的重大报刊经常专辑中国当代文学，其微观主义有点像我们的休闲散文，含了李渔、周作人和汪曾祺，附几笔黄爱东西，背靠老庄和慧能。凡此种种，都史无前例。也有明显不足，在伽利玛等一流出版社，我们露脸不多；口袋本，我们出得太少；近几年，缺乏吸引外界的大作。我们，还需努力。

为写这本小书，我们三去法国，拜访了十七位作家，包括诺奖得主勒克莱齐奥、当代巨头维勒贝克、索莱尔斯、传记大家阿苏里和龚古尔奖评委主席皮沃。参观作家故居五十一处，游走七条名作线路。吃过德鲁昂、丁香园等著名文学餐馆，泡了九家文学咖啡馆，在“花神”待的时间长。主体费用由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外语学院提供，我任该校的法国文学研究所所长。谨向蔡圣勤院长和余启军、陈亚奇书记表示衷心感谢。还要感谢好友谢武，即本书中的小头。第三次赴法，他特意从美国赶来，一路随陪，为了文学挥金如土。喝了玛歌，去看大戏。两周内，他请我们一行五人吃了六顿三星米其林。走出后一家名店，突现凯旋门，树影婆娑，灯光遍地。我一瞬透见法国文化，深解法国文学。如同参禅，种种色香味浸润在本书的字里行间。后说说本书的分工。作家故事，程静写了三十三篇，其余及带“我”的读书经历由杜青钢撰写。在雅俗共赏四个字上，我们耗费许多心力。不足之处，请各位方家多多指正。一如开头，我们恭身诚意，高高抱拳。

杜青钢

《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是一部法国文人趣史，也是作者教研法国文学近四十年的心得体现。

作者大量征引了法国作家的著作、回忆录、书信、日记等史料，以貌似随意，实则严谨的态度讲了几十位大师鲜为人知的故事，包括拉辛与投毒案、伏尔泰坐牢、卢梭弃婴、拿破仑的文学梦、雨果葬礼上的乞丐、兰波卖军火、萨特的缺点，等等。

全书以揭短为主，取“三言二拍”之长，借高卢之韵，以故事趣说法国文学，间插作者学习法国文学的一系列真实故事，透现时代一角。

《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是一部法国文人趣史，也是作者教研法国文学近四十年的心得体现。

作者大量征引了法国作家的著作、回忆录、书信、日记等史料，以貌似随意，实则严谨的态度讲了几十位大师鲜为人知的故事，包括拉辛与投毒案、伏尔泰坐牢、卢梭弃婴、拿破仑的文学梦、雨果葬礼上的乞丐、兰波卖军火、萨特的缺点，等等。

全书以揭短为主，取“三言二拍”之长，借高卢之韵，以故事趣说法国文学，间插作者学习法国文学的一系列真实故事，透现时代一角。

杜青钢，巴黎第八大学博士，武汉大学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龚古尔奖中国评选”组委会主席、中国法语文学研究会副会长，获法国政府教育骑士勋章。出版专著三部、译著五部，发表论文五十六篇，《雨果诗选》获四川省文学翻译一等奖。法文小说《主席辞世》入选“法国年度二十部图书”。《字行天下》已出法文版，将由法国专业团队制作成有声书，在全球各大播客平台发布。著有长篇小说《一凡教授》、微小说集《河里只有蛤蟆》。现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国文学研究所所长。

程静，武汉大学法国文学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出版译著六部，代表作有《工厂出口》《多尔多谈话录》，当选中法文学比较研究会理事，曾任巴黎第七大学孔子学院中方院长。

目 录

语言先行，那棵椰子树迷人 001

神秘剧 007

很难找出一个光鲜的 010

龙沙说，快快摘玫瑰 014

出世还是入世 018

拉伯雷哪年生的 022

鸭蛋与法国文学 026

在老狼和小羊的背后 030

莫里哀之死 035

晚年穷不穷 039

高乃依有个弟弟 042

拉辛滥情吗 044

投毒案 047

分水岭 050

笛卡儿之死 052

伏尔泰的爱 055

两次坐牢 058

后三个月 061

感谢伏尔泰 064

卢梭弃婴 066

朋友都走了 068

孟德斯鸠与黄嘉略 072

文理通吃 076

狄德罗与《百科全书》 078

斯达尔夫人的地位 082

浪 爱 085

忘恩负义 088

砸场子 090

拿破仑的文学梦 093

用丝袜裹的一团屎 097

夏多布里昂和他老婆 100

是当官的料吗 104

夏多布里昂牛肉 107

拉马丁代总统 109

写过，爱过，活过 111

巴尔扎克斗不过古龙 115

等待，希望 118

黑色光明 121

葬礼上的乞丐 123

大师的经济 125

天上人间 128

黑色维纳斯 131

波德莱尔的女神 135

读何如 138

谁黄 141

人渣魏尔伦 143

血 女 148

兰波卖军火 150

左拉会照相 153

自然主义景观 156

马拉美的名气从哪来 158

独木成林 161

米拉波桥下流过的爱 164

象形与图文诗 169

娜 嘉 175

朗松的方法 180

他在哪里 184

我要重读普鲁斯特 187

你们为什么选罗曼·罗兰 190

天 恩 193

加缪鲜为人知的几件事 197

沙漠遍地，爱是绿洲 200

我只说下雨 205

创纪录 207

是谁杀了巴特 209

维昂之死213

也是情 215

萨特的优缺点 218

她看着我，没说一句话 220

瞬间永恒 224

中法文学博士班 228

要求进步的杜拉斯 235

损 238

踢出了颜色 240

你好，忧愁 243

萨冈与密特朗 245

公开情书 247

新小说与院士过不去 250

只能弯腰 252

图尼埃一定读过老子 254

差点被骗 256

才讲五分钟 259

小弗米 262

勒老殿后，仿佛走在宋朝 265

安妮·埃尔诺凭什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268

后 记 272

《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是一部法国文人趣史，也是作者教研法国文学近四十年的心得体现。

作者大量征引了法国作家的著作、回忆录、书信、日记等史料，以貌似随意，实则严谨的态度讲了几十位大师鲜为人知的故事，包括拉辛与投毒案、伏尔泰坐牢、卢梭弃婴、拿破仑的文学梦、雨果葬礼上的乞丐、兰波卖军火、萨特的缺点，等等。

全书以揭短为主，取“三言二拍”之长，借高卢之韵，以故事趣说法国文学，间插作者学习法国文学的一系列真实故事，透现时代一角。

杜青钢，巴黎第八大学博士，武汉大学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龚古尔奖中国评选”组委会主席、中国法语文学研究会副会长，获法国政府教育骑士勋章。出版专著三部、译著五部，发表论文五十六篇，《雨果诗选》获四川省文学翻译一等奖。法文小说《主席辞世》入选“法国年度二十部图书”。《字行天下》已出法文版，将由法国专业团队制作成有声书，在全球各大播客平台发布。著有长篇小说《一凡教授》、微小说集《河里只有蛤蟆》。现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国文学研究所所长。

程静，武汉大学法国文学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出版译著六部，代表作有《工厂出口》《多尔多谈话录》，当选中法文学比较研究会理事，曾任巴黎第七大学孔子学院中方院长。

节选一

卢梭弃婴

刚而立，卢梭便来到巴黎，在宾馆里，认识了年轻的洗衣女工黛莱丝，得到他所缺的爱，两人迅速同居。从1747年到1752年，两人连续生了五个孩子，全都被送进了育婴堂，随后不闻不问。敷衍找过一回，不了了之。在法国作家中，独一无二。

关于卢梭弃婴有几种说法：，是岳母的主张；第二，顾全黛莱丝的名声，他们十几年后才结婚；第三，收入不稳定，养不活。在《忏悔录》中，作者自我美化，说把孩子托付公共教育更符合柏拉图的共和国理想。随后又说：“一想到要把孩子交给这样一个乱糟糟的家庭去抚养，我就感到害怕。如果把孩子交给他们，会越教越坏。育婴堂的教育，比岳母对孩子的危害小得多。这便是我决定把孩子送进育婴堂的真正原因。”某评论家笑曰：有文字记载以来，话都是人说的。我愤怒的点在于：你没钱养，或顾名声，或避岳母，都成立，生一个就完了呗，为什么还要生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而且一年一胎？好友埃比奈夫人曾提议收养他的头胎，被断然拒绝。

十年后，卢梭却出了一本书，叫《爱弥儿》，大谈如何教育儿童，具体到三岁看图、五岁识字、七岁看日出等。伏尔泰愤然发问：把自己的五个仔全丢进育婴堂，你有什么资格谈儿童教育？一连丢五个，你畜生不如。卢梭很被动，加倍遭骂，很长一段时间，像丧家犬，四处流窜，八方逃避。因为教会禁他，政府抓他，民众往他家投石头，曾经的好友纷纷撰文讨伐他。

也遇到了几个贵人，如卢森堡公爵、狄康德亲王，他们或提供住地，或给资助，或帮助出书。否则，《忏悔录》和《遐想》都会泡汤。送走的五个孩子皆无踪影，时至今日，没人知道其姓其名，更不晓他们日后做什么。很可能，往卢梭家投石头的人里就有他家的老大或老三。

节选二

葬礼上的乞丐

1885年5月22日，雨果溘然长逝，享年八十三岁。议会投票决定：举行国葬，遗体安放于先贤祠。第二天晚上，在凯旋门下设了灵堂，雨果躺在长明灯旁，由十一位诗人守护。从凯旋门到先贤祠，每个路灯杆上都挂了黑纱，上面标着雨果的一部作品或一句诗。巴黎戴了重孝。小乞丐们相互串通，一批又一批，在塞纳河旁洗衣晒帽。他们之间说得多的一个词，是加夫罗什，那是雨果在《悲惨世界》里塑造的一个小乞丐。巴黎闹革命，他常常出现在街垒，冒着枪林弹雨，为起义者送水、补弹药，拖回已死敌人的装备。

巴黎公社失败后，加夫罗什随一批成年社员一起被捕，上头有令，就地正法。小乞丐对军官说：先生，我的手脸太脏，我去洗一洗再来。军官狡谲一笑，和蔼命令：快滚吧，小兔崽子。看到“和蔼”二字，我心头一暖：粗野的西方人也有文明的一面，打仗通常不杀妇女和儿童。社员们已站成一排，士兵举起枪，军官抬起手，正要发令，加夫罗什赶到，高声报告：先生，我来了。原文即：Me voilà。这也是副词voilà在法语中雄伟的用法，饱含英雄主义，更有人道关怀。

巴黎忙了整整八天，出殡那日，下了一会儿小雨。凯旋门广场人山人海，沿路里三层外三层。街边楼房的窗口里全是脑袋，阳台站满人。各行各业都派了代表，妓院全部关了门。据统计，有150万人给大作家送行。另有180万之说，巴黎当时的人口只有220万。用诗人的话说，雨果腾空了巴黎。灵车由一匹壮马拉着，护卫为十一位诗人，后随各界名流，后是马队。在广场右侧，聚集了一千多个小流浪汉，他们衣着干干净净，都戴了帽，隔一会儿说一句：我们是加夫罗什，我们来了（nous voilà）。灵车启动时，他们一起脱帽，往空中一抛，齐声高呼：雨果万岁！这是当天，也是法兰西历史上，震撼人心的一幕。

以别样的目光，发现故事背后的故事；以独特的笔触，书写文学背后的文学。

——许钧（浙江大学文科资深教授，中国翻译协会原常务副会长）

尊重史实，客观严谨，以轻松幽默的方式传播法国文学知识。强调细节，以小见大，情节生动，走笔精练，是作者讲授法国文学四十年的精彩小结。

——户思社（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原副会长，西安外国语大学原校长）

这是一部看似八卦，实则严谨的文人趣史，是一部另类的文学讲稿，是法国文学的《一千零一夜》。

——傅荣（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