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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阿尔贝·加缪
出版社浙江大学出版社
ISBN9787308159425
出版时间2016-08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定价35元
货号24005846
上书时间2024-10-30
导读 “我要说的是……”
一九三五年,年方廿二的法国作家加缪(一九一三~ 一九六〇)在一本小学生练习簿上写下:“三五年五月。我要说的是:……”,就此开启了长达近二十五年,直到他因车祸骤然殒落才终止的札记书写。这段札记中的首篇文字,不仅代表了他踏上文学之路的起点,也记录了初使他决定借由创作来表达的意图。今日,当我们回头审视此段文字,我们看到是桂冠花环底下,那个自始至终都未曾悖离其创作初衷的加缪,以及他对创作理念的坚持与坚定。
加缪总共累积了九本类似的练习簿,按照时间顺序书写。 部分册子于其在世时曾交付他人缮打,而作家本人又会对部分缮打内容进行增删、修订或评注,甚至有将某些内容撕下另作他用,之后再随意夹回簿子的情况。这些笔记本除了用于记录之外,加缪亦会不时回头翻阅,可见此札记对他的重要性。这些札记的内容多元,记录了加缪二十五年来的读书笔记、思考发想、创作雏型、计划提纲和写作练习,也留下了其旅行见闻、某些当下的感受或观察、不经意听见的旁人对话、偶一为之的私人生活纪录(因不同时期有不同频率),等等多种类型与内容的文字段落。在形式上,加缪不常注明日期,或者不甚精确,以人称“我”书写的次数也比一般日记少很多(不过,叙事者即使是“我”也不一定代表作家本人),他甚至经常使用原型动词造出不属于任何特定人称的句子。因此,就内容或形式而言,这些札记都不能算是日记,而较属于私人笔记或杂记。然而,加缪亦非毫无方向地乱写、乱记。事实上,他给自己订下规则:规律记录,而且不准多话。这其实也正是加缪对于写作作为一种劳动活动的理念与自我期许;亦即,持之以恒,专心致志,不为任何外在眼光或为满足自身虚荣而书写,并要专注于身(行动)心(思考)之修养且在两者间取得平衡。虽然加缪后来并未做到他原先所期望的“每一天都要在这本簿子上做笔记”的目标,但已算相当规律且持续。加缪于一九六〇年一月四日辞世,而自一九三五年五月至一九五九年十二月间,长达二十五年的岁月里,留下了九本簿子共二千五百余条目,没有多话,不为他人,诚实记录思考轨迹, 直到生命的终。
这份坚持不只缘自加缪的创作理念,也来自他对自己的深刻了解。热爱生命的加缪,在青少年时期便罹患可能致命且在当时为不治之症的肺结核,使得他对大千世界的感受与渴望更加深刻而热切。然在追寻丰富世界的同时,对于自己出生成长的贫困街区,以及他深爱却难以透过言语沟通的半聋母亲所代表的那个赤裸、安静而封闭的世界,他始终保有完全的归属感与忠诚。加缪在佛罗伦萨市郊的修道院回廊写下:“的贫困可以通往这个世间的华丽和丰富”。儿时的贫困生活让他明白,世间真正的财富来自大自然无分别心且超越生死的无穷美好;而死亡随时可能降临的阴影则令他使尽全力拥抱生命的每分每刻。他一方面竭尽所能地燃烧有限生命,另一方面却又渴望如修士般宁静专一的生活。《反与正》这部完成于其创作 期的文集已然清楚表达了这个贯穿加缪一生思想的根本意念: 如同世界有白昼亦有黑夜,生命有诞生亦有死亡,两者既相反又互补,皆为生命的真实面,人应平心接受并尽力维持二者之间的张力与平衡。这个概念在加缪创作中期的《反抗者》一书中进一步发展为“南方思想”(la pensée de midi),与现代世界一味追求的主义相抗衡。而加缪在其创作晚期的《放逐和王国》短篇小说集中所触及的团结共济(solidaire)或追求孤独(solitaire)之大哉问,亦是沿袭此概念脉络而作之思索。加缪的情人玛丽亚·卡萨勒思曾说,加缪像悬空钢索上的杂技演员,战战兢兢地走在一条也许能引领他抵达目的地的绳索上,总在努力尝试着不要掉向绳索的这一边或另一边。的确,加缪的一生无论是行为、思想或创作,都在尽力维持各种相对引力间的脆弱平衡,稍一大意或一时松懈了,就可能失足坠落至之恶中。然而,怠惰、安逸、选择容易的道路或是干脆放弃,是人心多么难以抗拒的诱惑!可想而知,维系这种平衡是多么困难重重,需要超人的坚持和勇气。加缪不愿意为了简化挑战而懦弱地躲避,而这是没有清明思考,或缺乏持续自省与自制能力者所达不到的。“我一定会努力将这场和自己的面对面一直延续到底,让它照见我在今生今世中的每一张脸, 即使必须付出难以负担的寂寞代价亦在所不惜。不要退让:这一语已道尽。不要妥协,不要背叛。”加缪如是说,而这段话也解释了其札记书写背后的动力。
写下生命中对思考创作有意义的当下片段,本质上即是付予无形体验有形的存在和表现。这是所有艺术家的追寻,也正是加缪札记作为艺术家工作手记的出发点之一。要将眼睛所见、 耳朵所闻、心中所思、身体所感或任何生命历程,以文字为媒介加以记载或表现出来,必得经过理解与分析、筛选与诠释的过程。然而,欲将任何事物以非其本质的形态试图呈现,不可能完全的忠实,充其量只能尝试诠释其精髓、印象。加缪终其一生都尝试以适切的形式表达少数几个他心中单纯却深刻的影像、情感和真实,这是他对自己的艺术──既为艺术内容,亦为成就此内容的手法技巧──之期许,也是为何其作品类型横跨小说、戏剧、散文及论述等不同文类,意在藉由不同形式,展现只有该特定形式利于显露的面向。此外,加缪更因每部作品想传递的主旨之不同,而采取相异的写作策略。在创作成品的准备过程中,他的札记即是其艺术之练习场域:在此我们看到许多曾经引发加缪思忖并记录下来的片段,观察到他想法的浮现、延续或转折,以及作品由萌发到逐渐成形的过程:从计划产生、下笔用字、到句子、段落的开展,由人物情节的发想和设定,进而发展以至转型甚至后舍去不用…… 等等,这些创作历程中的考虑与思索都历历呈现于札记之中。有些条目甚至必须经过其它阅读、智识或生命经验才能让外人如你我似乎得以读懂或发掘出其中的关联。这些笔记像一个万花筒,偶然拾得的吉光片羽在他的眼光中融合出种种可能之画面;它们也像是一坛苗圃,承载着的各个灵光片刻如同一株株的幼苗,在加缪孜孜不倦的书写与思索中被灌溉、供给养分而逐渐茁壮,成为其创作与思想的枝叶肌理。加缪认为艺术家透过作品发声,而艺术作品则是为自己发声。对向来不爱谈论自己的加缪而言,这些笔记非因作家的自我解释或为留名后世而生,而仅为了协助书写者记忆、思考、捕捉稍纵即逝的想法或感觉而存在。然而,当读者有幸阅读其笔记时,这些性质多元的复调性文字却意外开启了一条理解作家的蹊径,允许了我们一探艺术家的思路与创作进程,带领我们一步步跟随著作家经历过程中的起伏转折,感受到他曾感受过的各种复杂情绪,自我怀疑、不安、确信以至坚持。在这之中,我们得以窥见作家其创作/生命的双重轨迹。
这些札记,不仅如镜子般作为加缪和自己及创作面对面的场域,也是与其他思想家、作家或事件交流对谈的微妙空间。 信手翻阅,各种人物、事件、文史哲和政治思想的引用参照便跃然眼前:哲学如尼采、席勒、莱布尼茨、斯宾诺莎、斯宾格勒、萨特及历史唯物论,文学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纪德、歌德、纪优、弥尔顿、王尔德、雅里、福楼拜、希腊悲剧和神话,艺术如乔托、米勒或柯布西耶,历史如投石党之乱、法国革命、无政府运动、纳粹占领、西班牙内战……这些只是札记引用或影射内容的一小部分。藉由札记的记录,我们得以知道加缪在何时读了什么、想了什么,但是这些札记不是引言字典:他并不大量抄录各种名言锦句,所做的笔记通常很短,仅引用那些有助其思考或对他具有某种重要性的内容,有时加缪更只写下日期、人名、书名或事件名,以及自己的简短评论或感想而已,这也符合他所立下“不要多话”并欲移除观众,仅与自己对话的书写准则。心思细腻的加缪尤其对于容易为多数人视为微不足道的轶闻感到兴趣,但这绝非出于爱听小道消息或道德批判的心态,而是他常在各种经验的小细节中, 看到存在的真实面及反讽(ironie)荒谬之处。囚房中的《异乡人》主人翁莫梭,不正同其作者一样,在反复阅读一则谋杀案件的剪报后做了简短评论?小说中剪报所报导的社会新闻, 不也正改编自发生在阿尔及利亚的真实事件,后来引申成为加缪剧作《误会》的故事主线?外界人物、事件及相关发想或思考成为灵感来源或创作媒材,经过不断反刍、去芜存菁、翻搅融合,以至升华结晶等连续的作用,后才成为公告周知的作品。这些札记允许我们进入这段原本不打算公开的酝酿过程, 乍看之下,它必然貌似一锅大杂烩,但实是所有氤氲香气与澄澈光泽的原型。
加缪很早便订下了创作方向:由荒谬(存在的前提),经过反抗(自由与正义的追寻),到爱与公平(mesure)(相对性与平衡,相对于主义)。以时间顺序撰写的札记即是创作的后台,而阅读札记正像陪伴作家走过一辈子的心路历程。每部作品的成形都在札记中留下了印记。札记的本至第三本簿子涵盖了荒谬时期,也是加缪的创作初期,文字有时略显 生疏,却也有许多灵光乍现的时刻。在此阶段,他草拟不少写作计划,留下众多书写练习并反复修正。几笔具代表性的事实纪录,例如“《局外人》写完了”(一九四〇年五月)以及“《西西弗斯》写完了。荒谬三部完成。开始自由了。”(一九四一年二月二十一日),让今日读者好似穿越时空,回到这些决定性的时刻,感受到作家写下这些字句时那沉重又期待的心情。虽然无法断言《西西弗斯》写完时加缪提到的“自由”指的是随着阶段的完成,他的创作进入了旨在追寻自由的反抗创作阶段,亦或影射的是作家在密集工作之后重获自由的心情,但可以确定的是,加缪并未“开始自由”。此时的他流浪异乡、旧疾复发,以及来势汹汹的二次大战,无人能置身事外,写下“我反抗,因此我们存在”的加缪更不可能。这段时间大致为其准备《鼠疫》、《反抗者》及其它反抗主题作品的阶段,此时期的札记充满了许许多多为准备反抗主题而做的笔记。其间,二战结束,但更多的不安动荡仍然继续。随着第六本簿子的结束,加缪进入了其创作的第三阶段,他在札记中写下:“一九五一年三月七日,《反抗者》初稿完成。前面两个系列也随着这本书,在我三十七岁时完成了。现在,创作可以自由了吗?”从他的文字,我们得以看出,他仍然期待着自由。在作家的计划中,本阶段是他终于允许自己表现较多的个人色彩,“可以用我的名字来发言”的时刻。然而,《反抗者》的出版引起加缪和以萨特为首的存在主义者之间的论战,而家乡阿尔及利亚的局势更逐渐陷入恐怖不安,加上许多其它公众及私人领域的原因,使得加缪的创作及人生的后十年亦不安稳。然而,此时期的创作的确贴近其内心私密(但非关个人隐私)的情感,回归土地与其成长的根源,在艺术形式上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比较特别的是,愈到后期,其札记中似乎有愈多属于私人性质的笔记,以及为数不少的旅行随笔,记载了其于荷兰、意大利、阿尔及利亚、希腊、法国南部等地造访的经历。我们也能在其中找到关于未完成的《初的人》之相关纪录。
跳脱内容、形式或功能性等细节,这部札记其实更是加缪面对世界的荒谬和己身的有限与脆弱,起而反抗并追求自由的写照。在此,“正”与“反”之间的张力被有意识地维持着,智识上的思考与身体上的行为合而为一,经验与文字相互滋养平衡,在紧绷的张力中寻找统一性(unité),这些努力正是加缪一生创作与生命历程的投射。阅读他的札记,我们不再由低处仰望顶着诺贝尔光环的加缪,而是──如同他所希望的──与他齐肩,看着他作为一具和你我一样的血肉之躯,一位不确定对错却坚持面对自己的勇者,一个完全活在其时代之中却不放弃追求自由的平凡人,一名离不开万千世界,心灵深处却渴望回归单纯宁静的母亲与大海的游子。他的不凡,在于他的勇气和意志力,永远尝试去了解而不妄下断语的自我要求,以及藉由创作肯定人性价值并追求真理的努力。根据其记于一九三七年九月十五日的笔记,我们可以看出加缪对自己生命以及自身艺术的态度:“好比搭乘那种长途夜间火车,在车上我们可以和自己对话,准备之后的行程,独处,用不可思议的耐心去爬梳那些念头,不教它们四处乱窜,然后继续向前推进。舔拭自己的生命,彷佛那是一根麦芽糖,塑造它,磨利它,爱它,又像在寻找后那个斩钉截铁,可以做为结论的字眼、形象或句子,带着它出发,从此透过它来观看一切。”这段文字正为他的札记,也为其艺术、思想和人生做了的注解。
徐佳华
法国新索邦巴黎第三大学法国文学博士
现任国立中央大学法文系助理教授
(首卷)
首本 1935—1937……1
第二本 1937—1939……69
第三本 1939—1942……143
加缪作品表 ……245
我要说的是:
人们可能会——非关浪漫地——对失去的穷困有一种乡愁。那种一贫如洗的生活过得够久的话,就会培养出某种敏锐度。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儿子对母亲所抱持的那份奇怪情感,就成了他整个敏锐度的来源。这种会在各个不相干的领域里展现出来的敏锐度,可以通过那些潜伏的记忆,亦即构成他童年的材质(一种紧紧粘在灵魂上的黏胶),而获得充分的解释。
由此,心里明白的人会心存感激,并感到良心不安。同时,通过比较——如果他的环境已经有所转换,会有一种不再富有的感觉。对有钱人来说,天空——而且还是免费的——好像是个理所当然的赠品。穷人才晓得去感激它那浩瀚无垠的恩慈。
良心不安,就必须告白。作品是一种告白,我需要做出见证。我只想好好地叙述、探讨一件事。亦即在那贫困的岁月里,在那些或卑微或虚荣的人们当中,我曾经真切地触及我所认为的生命真谛。这个光靠艺术创作是不够的。艺术对我而言不是全部。但至少是个手段。
此外,面对另外那个世界(有钱人的)而感到自惭形秽、软弱无能和不知不觉流露出来的钦佩景仰,也是重点。我想穷人世界是一种很罕见,甚至是会把自己闭锁起来的世界,仿佛社会中的一座孤岛。在这座岛上演鲁滨孙,不需要花什么力气。非常入戏的人,连提到咫尺外某某医生的公寓时,都要说那是“那一边”。
这些全部都要通过母亲和儿子两个角色来表达。
原则上是这样。
要细论的话,就复杂了:
(一) 背景。街区及其居民。
(二)母亲及其事迹。
(三)母子关系。
如何收尾。母亲?末章儿子在乡愁中体认到了母亲的象征价值???
让· 格勒尼埃:我们总是瞧不起自己。而贫、病和孤独:我们意识到了我们的永生。“我们总是必须被逼到走投无路。”
就是这样,丝毫不差。
“经验”是个虚荣的字眼。经验不能实验。经验不是被激发出来的,我们只能去忍受它。与其说是经验,还不如称之为韧性;与其说我们能忍,还不如说我们在受罪。
然而很好用:一旦有了经验,虽然并非学者,但也算是个专家了。问题是什么专家?
两个好姐妹,都病得很厉害。只不过一个是心理上的,还有可能好过来。另一个则是结核末期,只能等死。
一天下午,那个得肺结核的来到女友床前探视,听见她说:“你知道,一直以来,甚至在我病情告急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自己可以活下去。但如今我实在看不到任何希望了。我想我已经虚弱到再也起不来了。”
另外一个听到她这么说,眼底闪过一抹残忍的喜色,一面拉起对方的手,“哦!那我们就可以一起上路了。”
同样这两个女人,一个大限不远的结核病患,一个就快痊愈了。为此她还前往法国,接受了一种全新的疗法。
另一个却怪起她来。表面上是在怪她弃她远行,事实上是见不得朋友好起来。之前她一度有种疯狂的期待,期待不用一个人死,而是拉着亲爱的朋友一起走。她就要孤孤单单地死去了,而这样的意识在她的友爱中注入了一股可怕的恨意。
8月的雷雨天。热风和乌云。但东方却透出一抹晴蓝,轻盈而剔透。教人无法直视。这样的蓝,对眼睛和灵魂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因为美会令人受不了。美让人万念俱灰,因为我们是多想要让这种刹那的永恒一直持续下去。
他在真诚中感到自在。极其难得。
做戏(la comédie)的概念也重要。将我们从恶劣的痛苦中解放出来的,是这种觉得自己无助而孤单的感受,然而又不是真的孤单到让“其他人”不把我们“视为”受苦之人。这就是为什么当那种觉得自己实在孤苦伶仃的悲情萦绕不去时,反而是我们快乐的时候。亦即何以幸福往往不过就是一种顾影自怜的感觉罢了。
穷人之不可思议处:上帝让这群人毫无指望却又从不反抗,就像他总是会把解药放在生病的人旁边那样。
年轻时,我会向众生索要他们能力范围之外的:友谊长存,热情不灭。
如今,我明白只能要求对方能力范围之内的:作伴就好,不用说话。而他们的情感、友谊和操守,在我眼中仍完全是一种奇迹,是恩惠的完全表现。
……他们都喝多了,想吃点东西。但那天晚上是除夕,客满了。人家不接待,他们硬要进去。后店家只好赶人,身怀六甲的老板娘还被他们踢了好几脚。于是老板——一个瘦弱的金发青年——便取出他的枪,开了火。子弹射进了那男人右边的太阳穴。他头朝着受伤的那边一歪,倒地不起。一旁的朋友由于酒精作用,加上惊吓过度,竟绕着他的尸体跳起舞来。
整个事件就是这么简单,第二天上报后就会结束了。只是,在此当下,在这一区的这个僻静角落里,稀疏的灯光照在雨后泛着油光的路砖上,绵长而潮湿的轮胎痕迹,以及班次不多的电车经过时发出的声响和光亮,让整个场景看起来宛如另一个世界般令人不安:黏稠而挥之不去的景象,当暮色开始在这一带的街巷间播上幢幢阴影之时;或者说,当一个没有名字的孤影,曳着沉闷的脚步和模模糊糊的嘟囔,全身沐浴着血色的荣耀,偶尔从某个药局球灯红光下冒出来之际。
窗另一边的那个院子,我只能看到院墙。还有几簇上面淌着光的叶片。再上面,还是叶片。更上面,就是太阳了。至于室外空气中那股可想而知的欢欣鼓舞,那种在这世间到处散播的欢愉,我却只能从在白窗帘上嬉耍的叶影,以及那五束不厌其烦地为这屋子注入某种干草的金黄色气味的日光,领略一二。一阵微风拂过,窗帘上的树影再度热络起来了。一片云从太阳前面飘过又飘走,于是瓶中的那把金合欢,又从阴影中艳澄澄地跃了出来。这样就够了:这道初露的微光,让我沉浸在一种模模糊糊、令人为之晕眩的喜悦里。
身为洞穴之囚,我在此独自面对这世界的阴影。1月的午后。空气仍有寒意。到处是薄薄一层、用指甲一掐就会裂开的阳光,但它也让所有的事物蒙上一抹像是永不凋谢的微笑。我
是谁,而我又能干什么——除了和那些树影以及光线一起嬉戏。化身为这道被我的香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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