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卦正解重释《易经》的新视角

序

建立现代易学体系是一项重大的文化系统工程。创建与先秦易学、汉代易学、晋唐易学、宋明易学、清代易学一样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现代易学文化体系是当代易学研究者的历史任务。这是本书的作者和我的共同志愿，也是作者邀请我并且我乐于为此书作序的缘起。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我担任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期间，视周易为中国古代的自然辩证法。在北京大学朱伯崑先生的学术指导下，团结海内外易学家和自然辩证法专家相结合，成立中国科学技术协会主管、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所属的东方国际易学研究院、易学与科学专业委员会，倡导以科学的精神和方法研究易学经典，探索以“科学释易学”、以“易学治科学”的道路，创建现代易学的文化系统，影响遍及海内外。2003年，中央领导亲自批准东方国际易学研究院的报告，同意成立国际易学联合会，倡导以科学的精神和现代人文理念研究易学经典，标志着国家对现代易学研究方向的肯定和现代易学走向国际的新阶段。

2012年我和王跃程、龚心瀚等发起成立苏州太湖书院，继承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易学与科学委员会、东方国际易学研究院和国际易联的传统，明确提出“现代易学启智慧”为立院宗旨，提出联合各界学者，建立现代易学体系的学术目标。

2016成立国际易学联合会现代易学专业委员会，以科学的精神和现代人文理念研究易学经典、创建现代易学研究的新范式、探索源远流长的易学文化与现代科学文化相结合的道路，以及把古代易学融入现代生活实践的可行路径。

正是此时，经过自然辩证法界的好友、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刘吉教授的介绍，怀着共同理念的孙涤教授来到苏州太湖书院和我相识。经过交流，我了解到这位新朋友的学术经历很不一般——他从小酷爱易经，是一位有交叉学科的教育经历，有东西方文化交流的知识背景，有丰富社会阅历和人生经验的著名的经济学和信息管理学教授，退休以后居然要全力以赴从事现代易学的研究，并且为此而寻求同道。我们都愿意用科学的精神和方法以及现代人文理念来研究易学经典，沟通与融合易学文化和科学文化，正所谓志趣相投，相见恨晚。他在太湖书院、苏州科技大学为苏州企业家和研究生做了以“易卦解构”和“黄金法则”为主题的两次讲座，受到热烈欢迎，受聘为太湖书院高级研究员。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他愿意扛起现代易学的大旗，2017年被选为国际易学联合会现代易学专业委员会理事长。

孙涤教授深孚众望，笔耕不辍，多有成果。继2016年出版《易卦解构》一书，把辩证逻辑、计算机数据处理、统计分析和行为认知科学等方法工具运用到易学中，寻求解答诸多“元问题”，梳理和调畅易经体系的整体诠释之后，而今又要出版其姐妹篇——《易卦正解》，对《易卦解构》提出的若干易学核心问题作进一步的解析。对易学内蕴的数理奥义做现代诠释的工作，使之能与西方文明和科技方法沟通与对话，进而取得世界学界对易学文化的认同，既可促进易学的现代探索和社会应用，又能提升中国的文化自信。因此，我把他的新著诚挚地推荐给现代易学的同行进一步研究。

前人有志“皓首穷（易）经”者不可胜计，几千年来中国学者对《周易》提出众多的诠释，卷帙浩繁。而现代易学正是以数千年的易学文献资料为基础、以现代知识体系和科学工具为途径建立起来的易学研究的新范式；是以科学精神和现代人文理念的视角，来审视传统易学经典，去伪存真、去芜存精、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而形成的新易学。

回顾易学史，易学发展经历了四个时期，即自然易、占筮易、人文易、科学易。尽管人们对“自然易”和“科学易”的存在有争议，但这不影响近现代以来易学在发展中自然而然地烙上了现代科学的印记，逐步建立以“科学释易学”和以“易学治科学”的现代易学体系。以“科学释易学”是用科学的精神和现代人文精神解释易学经典，扬弃其神秘主义的色彩，属于解释学的范畴，重在发现易学中潜在的科学智慧。以“易学治科学”则是从易学的视野审视科学理论，建立起以易学与科学的互动新格局，属于科学研究的范畴，重在以易学思维启发下的科学知识的重组和创新。

对现代学者来说，寻求《周易》的现代合理诠释是一项艰巨的大工程。如今的新观念、新方法、新工具、新规范，以及网络不断扩展的交流平台，给现代探索者带来了新的机遇。显然，孙涤教授的学科背景和研究思路让他在以科学释易学方面游刃有余。本书提出的分析框架所依据的思路，是从卦象结构出发来厘清易卦的排序。所运用的方法和工具，主要是数理逻辑、二进制算法和计算机的数据和图像处理，从而揭示出了易经的深邃洞察力，与西方科学文明的古典源头是遥相呼应的。

本书把辩证逻辑、计算机数据处理、统计分析、行为认知科学等现代观念和工具方法运用到易学研究，不仅解答了《易经》的诸多“元问题”，比较全面地重新诠释了卦象结构，并可望对推动易学融入世界主流文明的话语系统做出贡献。

依科学解析的视角，几千年来的易学研究聚焦在四个方面：一、易卦的排序和变换问题，以及卦象的起源问题；二、卦爻辞的解释和训诂问题；三、卦爻辞与卦象符号对应的逻辑关系问题；四、筮法的意义以及由其推导出的应用合理性问题。从《易卦解构》到《易卦正解》，孙涤教授正是从卦的排序和变换问题入手剖析，逐层深入，对上述几个方面均提出了独到的新见解。

本书分三个部分。部分建立起一个分析框架，并对研究中使用的观念思路和方法工具做了概述；第二部分是应用案例，对值得关注的一些易学基本问题作了解析；第三部分的附录收入了一些图表，作为辅助材料以备参证。

我在大学期间学习金属学原理，是专门研究金属的成分、结构和性能的关系的学问。这种学问以相图的形式展示出来，给金属及其合金的配置和性能的调控带来极大的方便。周易常用內卦和外卦的结构分析框架，增进了对易卦性质的了解。本书对易卦的结构分析框架更为严谨。后来我发现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哲学都是研究成分、结构和功能的关系的学问。

西方哲学把世界抽象成物质和精神两种成分，形成了唯物论和唯心论两大分枝，这对于正确认识西方哲学的结构和派别有关键的作用；中国的易学哲学则把世界抽象成阴阳两种对立相成的基本元素，阴阳的组合结构，构成了八卦，分别代表天、地、水、火、风、雷、山、泽等八种自然现象。其重卦的卦象是由两个单卦叠加而成的结构，形成了六十四卦体系,代表着宇宙和人世间的64种状态，是易卦探索的根基，充分展示了易卦的本质及其应用的强大功能。当然，理论上还有2n的结构可以选择，或许是过于复杂的缘故，华夏古文明的抽象到此而止。本书认为易学无不是围绕着卦象代码体系来展开的诠释，因而在整体上把握易卦系统，理解各卦之间的联系，从卦象的合理组织和排序着手，来提出易学的新解是为有效的途径。当排序准确之后，一个卦、每卦里的每条爻的意义，卦与卦之间的联系变化，乃至易卦整体的深邃内涵，可望得到充分揭晓和领悟。

理解易卦的错综复杂关系之关键在于八卦序。邵雍的先天八卦序是从他的“加一倍法”得来的，莱布尼茨则用二进制算法对易卦的爻位自上而下计算排序，和邵雍的伏羲先天排序几乎完全相同。本书结合加一倍法和二进制算法研究64个易卦的排列，揭示出了，32对错卦无论在圆图还是方图，皆以中心成对称的，而对卦的卦序之和必定为63，其中仅有8对卦在周易里原本就是构成对卦的。 

至于解析大衍筮法和易卦的蓍占概率，本书得出结论，认为大衍筮法实质上是一个随机数发生器，筮仪过程得到的可变阴爻6、不可变阳爻7、不可变阴爻8、和不可变阳爻9的随机概率分别为1/16、5/16、7/16和3/16。这个概率分布和通常所用的简化版的“摇钱筮法”相去甚远。由此推算出整个易卦体系的占得概率分布，对于考察和计算易卦之间的联系及演变，有着重大的意义。

本书在易卦应用案例的论述，诸如，解析马王堆帛书《周易》的卦象排列、从邵雍-莱布尼茨排序看《易经》对二进制算法的贡献、太极真图的辩正、易卦幻方的生成等，富有创新洞察。至于和现代数学和科技能够相互参证的一些前沿论题，诸如易卦群和代数群论的联系、数值排序和生命遗传密码子的关系，奇数阶和偶数阶幻方的标准模板等等，解析也相当精深，运用了前沿科学的分析工具方法。

这里我愿特别指出的，是卫匡国的易卦图的排列奥妙，经过作者的努力，发掘出了潜藏其下的深邃蕴意。卫匡国图和在四十多年以后白晋从北京寄送给莱布尼茨的邵雍伏羲先天卦象图其实如出一辙。可惜当初莱氏没能理解卫匡国图，延迟了二进制算法的推出。作者指出，卫匡国图显然是由中国某个易学高人传授而来的。作者同时指出，刘沅图是一座联系各图的桥梁，为进一步探索易经的爻象结构，易卦的整体排序提供了有益的线索。

总之，本书的出版开启了现代易学新局面。从易卦的排序和卦象结构的剖析出发，对于易学的整体理解和把握，以及对于易学的现代化诠释，进而建设贯通易学与现代科学方法的渠道，大有裨益。

是为序。

丘亮辉

2020年8月16日于太湖书院

易学是中国古代对易经义理进行阐释的学问，围绕卦象、排序、变化等问题，易学将中国传统思想与对自然的认识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哲学流派。本书作为《易卦解构》一书的姊妹篇，体现了易学的现代发展。作者综合运用文献学、历史学、数学、生物学等多学科的研究视角，在邵雍、莱布尼茨等中外学者的基础上，以二进制算法揭示了周易六十四卦的排序原理，并结合周易的传统义理，提出阳度排序的新说。除了对周易卦象的本身特征进行研究之外，还将研究范式拓展到一些具体问题上，例如考察了马王堆帛书周易的排序，提出与旧说不同的观点；将六十四卦与中国传统数学游戏——幻方相结合，提出建构偶数阶，乃至奇数阶幻方的一般原则；将六十四卦的排序与遗传学三联密码子排序结合，发现了卦数出现的几率与密码子合成不同蛋白质的几率存在的线性相关关系，等等。总体而言，是易学在现代的一次有趣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