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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尚文
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ISBN9787567595781
出版时间2019-11
装帧精装
开本32开
定价42元
货号28486144
上书时间2024-10-29
开头的话
优秀的文学作品,不但能让读者看到生活、人心中所从未见者,包括对我们原来熟视无睹、熟听无闻的一切有所发现,而且还能更新我们去看的眼光,去感知的直觉;因为它的语言已经按照美的法则重新创造了一个世界,其中的人、事、物被组织于一个新的时间、空间之中,具有全新的面貌、全新的关系、全新的条理、全新的秩序、全新的结构,更重要的是全新的神韵。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语言是文学的要素,语言表情达意的功能在文学中发挥到了极致,任是宇宙之大或是芥末之微,任在九天之上或在五洋之下,任是世上实有的还是人心里想象的,任是色彩、线条、音响、节奏、旋律或人体动作等等无法表达的复杂、微妙的一切,文学都可以把它表现得生动真切、淋漓尽致,正如王国维所言,“诗人体物之妙,侔于造化”。有结构不完整的优秀之作,可从来没有在语言上失败而能及格的作品。文学语言之丰富,即就词汇而言,哲学、科学就难望其项背。
我们学习语言,断不可舍弃文学这一有效也有益、有趣的捷径坦途。《庄子》上有一则寓言: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
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我们感知语音的眼睛、耳朵原来是混沌的,文学作品不是给我们另外凿出眼睛、耳朵,而是改变我们视力、听力原有的DNA,使之在真善美中看见真善美,在假恶丑中发现假恶丑。“混沌”因被儵与忽凿出七窍而死,庄子自有他的寓意;而我们人的眼、耳和心灵却因有文学语言的熏陶而能获得新生,由“自然的人”“片面的人”成为“自觉的人”“全面的人”。
文学语言是一门大学问,这本小书只是“漫话”而已,若能与读者产生些许共鸣,将是作者之至幸也。
自 序
这本小书的写作,不同于以往。它唤醒了我青少年时代的种种往事,也复现了我多年的文学阅读记忆。
初中毕业时,由于家贫,我只得去念中等师范学校。为了弥补遗憾,我读书特别用功。我至今仍深深怀念中师,怀念何英鹍、周之挺等先生给我的教导和鼓励,怀念学校图书馆里陈列的文学作品,它们如春风春雨滋养我的成长。比如,上个世纪50年代初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一套“新文学选集”,囊括了不少优秀的现代文学作品,它们引我初次走进了文学的星空原野。每当下午自习课,我就带着书,来到学校附近田野的褐色巨石间,沉浸于阅读。由于特殊的机缘,1956年中师毕业后,我有机会考入浙江师范学院(1958年改名杭州大学)中文系,在这里,我开始接触到外国文学。从一年级下学期开始,我给自己开了一个五十几位大家的名单,先读他们的传记,再读他们的一两部代表作,后再读相关评论。列夫•托尔斯泰是我为崇敬的作家之一,他的三大长篇我全都读了,还读了几个中篇。安德烈负伤躺在战场上仰望天空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莎士比亚的,除了几部历史剧,我也全都读了。但丁的《神曲》,当年只有散文体的直排版,几乎完全懵懂,仅仅由于它是世界名著而去读,毫无乐趣可言,居然也能坚持读完。可以说几乎是废寝忘食,几近疯狂。后来参加工作了,我仍然没有放弃文学阅读的嗜好。每当孤独寂寥之际,常常是文学来温暖我的灵魂。
显然,本书的写作,没有偏离我的本行。我始终认为,“语文”是“语言”与“文学”的复合。文学让我们突破个人见闻的局限,在推人(文学作品中的人)及己、推己及人(现实生活中的人)的循环往复中,发现自己,理解别人,塑造和改善自我,作为人学的文学,是灵魂上升的阶梯。同时,我也一直主张,文学教育需向文学的语言艺术适当倾斜,因为优秀的文学作品是学习语言的范本。但遗憾的是,在许多情况下,语文教学容易局限于文学作品的主题、人物、思想、情节等等,对其语言则容易一带而过。作为一个语文教育工作者,我对这种顽强的偏颇一直感到不安。因此在《语文品质谈》完稿以后,我开始了这本小册子的写作。——我提出的“语文品质”这一概念所讨论的对象是记叙、说明、议论等日常实用文的语言,即所谓非文学语言。
回首几十年的人生路途,我虽然没能成为作家和文学学者,对文学的热爱却一直在心中燃烧。几年前,我曾经写过一本《后唐宋体诗话》,主要谈论近代以来旧体诗词的突围,本书的写作,则涉及更广泛的作品,它让我有机会反刍作为文学读者纯真而美妙的记忆和体验。为了它们,我全然不顾写作中必然出现的疏漏和错误,就像真的回到青少年时代一样。
是为序。
王尚文
2018年7月6日于浙江遂昌石母岩下
2019年4月12日改定
《漫话文学语言》系《语文品质谈》的姐妹篇,《语文品质谈》探讨的对象是记叙、说明、议论等日常实用文的语言,而本书以文学语言为研究对象。本书密切联系作者自身的阅读体验,基于广泛的经典文学作品,探讨语文教学中容易被一带而过的文学语言艺术。
《漫话文学语言》系《语文品质谈》的姐妹篇,《语文品质谈》探讨的对象是记叙、说明、议论等日常实用文的语言,而本书以文学语言为研究对象。本书密切联系作者自身的阅读体验,基于广泛的经典文学作品,探讨语文教学中容易被一带而过的文学语言艺术。
王尚文,浙江遂昌人。1939年生,1960年杭州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从事中师、中学语文教学工作。1988年调入浙江师范大学,从事语文课程与教学论的教学与研究。曾兼任浙江省中语会会长。
主要著作有《语文教改的第三浪潮》、《语感论》、《语文教育学导论》、《语文教学对话论》(主编)、《走进语文教学之门》(与人合作)、《后唐宋体诗话》、《人文•语感•对话——王尚文语文教育论集》(倪文锦、王荣生编)等;参与主编《中学语文教学研究》、浙师大版初中语文课本(实验本)、《新语文读本》、《现代语文中学读本》等。
开头的话 1
自 序3
上编 漫话文学语言
从一个“似乎”说起3
“如”字威力无穷13
文学:文字组合的艺术24
“惟陈言之务去”35
弥漫的诗情诗意46
“一枝动,百枝摇”56
“各师成心,其异如面”67
《茵梦湖》:柔婉的经典之作76
难以刚健的刚健86
“看蒙娜丽莎看”96
本色与变形——漫话文学语言的基本形态105
开卷有益?未必!117
对联:二行格律诗127
绝句的说与不说——兼谈绝句的两极对立结构137
为《史记》而忍辱,因申愤而赴死——《报任安书》解读145
附一:从《西方哲学史》得诺贝尔文学奖谈起——漫话非文学作品的文学价值155
附二:论说之美165
下编 文学语言笔记
《父亲的病》中有两个“我”177
完整易到,完足难求180
《同学少年都不贱》片谈183
朱自清的优势不在设比189
朱自清的优势在白描192
《天鹅之死》语言的味道195
无月不柔婉?198
杨更生《心灵风景》管窥204
是什么“变馊了”?212
《提琴》曲终奏雅217
《吃饭》的语言艺术219
《活着》为耕牛取名221
许三观用嘴炒菜的效果224
达吉雅娜求爱信的口吻226
莫泊桑《散步》的结尾229
画龙点睛的题目231
一副对联的变奏233
作家是“摆渡人”?236
听歌品词240
《漫话文学语言》系《语文品质谈》的姐妹篇,《语文品质谈》探讨的对象是记叙、说明、议论等日常实用文的语言,而本书以文学语言为研究对象。本书密切联系作者自身的阅读体验,基于广泛的经典文学作品,探讨语文教学中容易被一带而过的文学语言艺术。
王尚文,浙江遂昌人。1939年生,1960年杭州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从事中师、中学语文教学工作。1988年调入浙江师范大学,从事语文课程与教学论的教学与研究。曾兼任浙江省中语会会长。
主要著作有《语文教改的第三浪潮》、《语感论》、《语文教育学导论》、《语文教学对话论》(主编)、《走进语文教学之门》(与人合作)、《后唐宋体诗话》、《人文•语感•对话——王尚文语文教育论集》(倪文锦、王荣生编)等;参与主编《中学语文教学研究》、浙师大版初中语文课本(实验本)、《新语文读本》、《现代语文中学读本》等。
文学:文字组合的艺术
提 要
人们常说,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其实不够确切。语言有口头、书面之分,诗人作家运用的是书面语言——文字,它虽有留久传远的优势,但却失去了语音这一表情达意自如充分有力的手段,通过笔下的文字展现作家自己或人物特殊的生命状态、生命气息,让读者获得生动、具体、真切的感受,困难可想而知。文学其实是文字组合的艺术,它通过文字富于创造性的组合,揭示人们心灵的无穷奥秘,人性的全新版图。
一
古人云:“言,心声也。”此“言”,因其有声,当指口头语言。我们千万不能小视这“声”在语言表达过程中的巨大作用。确实,在思想的各种表达方式中,语音实为手段,文字虽然有留久传远的优势,但它毕竟不能表现语言的语调声气以及相关相连的情感意味。心声之心,如果具体到某一个人在某一时间、地点,针对特定的听者,言说某一特定内容,即使是同一说者也是不同的,甚至是完全异样的。我曾在《语感论》中说过:
即使两个人说同一句话,用同一种陈述语气,停顿、轻重、快慢的处理也都一样,其声音也可能具有不同的“味儿”,或热情或冷淡,或真挚或做作,或赞美或讥讽,或客气或粗野,或悲愤或喜悦……不一而足;即使同是热情的语气,也必因人、因内容、因语境的不同而各异,总是千姿百态的。说话者的感情有多复杂、多微妙,语音也就有多复杂、多微妙,……由这种声音造成的某种“味儿”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并在思想感情的表达中扮演必不可少的角色,起着这样或那样极为重要的作用。(《语感论(第三版)》,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105页)
要表现语言声音的这种“味儿”,对于书面的文字来说,几乎无能为力,因此就有人断言文字是“罪恶的漏斗”,因为它漏掉了声音,成为一种更具概括性、抽象性的符号。文学语言本应富于情感性、个人性,而概括性、抽象性几乎就是情感性、个人性的“天敌”,作家必须跨过概括性、抽象性这道坎,以他笔下的文字展现作家自己或人物特殊的生命状态、生命气息,让读者获得生动、具体、真切的感受。曾经听说,作家干的活是码字。文学之所以能够成为人学、心学,途径在于此,困难亦在于此;优秀的作家、伟大的作品之所以让人敬佩折服,道理也在于此。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更确切地说,文学是文字的艺术——由于作家创造性地运用,文学语言不但限度地回收了被“漏斗”漏掉的声音所表现的一切,而且还能使之具有更丰富更深刻的内涵,让它闪闪发光,甚至光耀千秋。
在表意的基础上,文字的不同组合确实会有不同的效果。顾随指出:
《论语•述而》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史记》改为:“人行,必得我师。”是还是,而没味了。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若改为:士必弘毅,任重道远。是还是,而没味了。
曾子所谓“弘毅”。“弘”,大;“毅”,有毅力,不懈怠。“任重而道远”,不弘毅行么?此章中曾子语气颇有点像孔夫子味:“……不亦重乎?……不亦远乎?”(顾随:《中国古典文心》,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1页)
此所谓“味儿”,庶几相当于上文所说的被“漏斗”漏掉的东西。
二
当代作家王小波说过如下这段话:
一部《情人》曾使法国为之轰动。大家都知道,这本书的作者是刚去世不久的杜拉斯。这本书有四个中文译本,其中好的当属王道乾先生的译本。我总觉得读过了《情人》,就算知道了现代小说艺术;读过道乾先生的译笔,就算知道什么是现代中国的文学语言了。(韩袁红:《王小波研究资料》上,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5页)
先来看王小波提到过的小说段,除了王道乾的,还有另外三位译者的译文: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王道乾译,《情人》,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版,第3页,下称乾译)
当我华年已逝的时候,一天,在某个公共场所的大厅里,一个男人朝我走来。他做了自我介绍,对我说:“我认识你很久了。人们都说你年轻时很美,我来是对你说,我认为你现在比年轻时更美。我爱你现在的毁损的面容,胜过爱你年轻时的面容。”(王东亮译,《情人》,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页,下称亮译)
我已经上了年纪,有一天,在一所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个男人朝我走过来。他在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对我说:“我始终认识您。大家都说您年轻的时候很漂亮,而我是想告诉您,依我看来,您现在比年轻的时候更漂亮,您从前那张少女的面孔远不如今天这副被毁坏的容颜更使我喜欢。”(戴明沛译,《情人》,北京出版社1986年版,第2页,下称戴译)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一个男人主动向我走来,介绍自己,那是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你很年轻,大家都说你美丽极了,现在我特意来告诉你,在我看来,现在的你比年轻时更美,你现在这张备受摧残的面容比年轻时娇嫩的面孔更让我热爱。”(孙建军译,《情人》,广州出版社2007年版,第3页,下称孙译)
分句“我已经老了”,相比于其他两种译法,乾译、孙译几乎完全相同,除了一个标点。这一句,只要你看它读它想它,它就会不断分泌出一种沧桑感:青春已逝,往事如烟,来日无多,前路茫茫,可以确定的就是死期已经不远。这一句乾译用的是逗号,孙译用的是句号——在此我必须郑重申明的是,本人对法文一窍不通,本文意在比较不同汉译本身,而非他们与原作的关系——我喜欢此处用句号,使它独立成句,况且意思本已完足,也有条件独立成句。我以为它若是独立的一句,会更有震撼力;若用逗号,和下文粘连在一起,则有拖泥带水之嫌。亮译“当我华年已逝的时候”,由于“华年”的年龄界限较为模糊,弹性不小,这就把那种沧桑感稀释殆尽。戴译“我已经上了年纪”,似乎也比不上“我已经老了”。是的,“上了年纪”不就是“老了”吗?用顾随的话来说,“是还是,而没味了”,起码是味儿寡淡了:“上了年纪”有点委婉,有点隔,不像“老了”那么直截了当,因此人们可以当面说人“上了年纪”,一般都不说“老了”。当然老人自己可以说自己“老了”,不必委婉,不必隔,直截了当就是,特别是有一番不凡阅历的老人,更有一种不胜感慨的味道。第二句中“他主动介绍自己”的“主动”一词,为亮译、戴译所无,但我觉得有要好得多,因为更能描摹出当时的真实情境:此人,我初读时以为下面他肯定还会再次出现的,结果他却从此就失踪了。看他下面所说的话,似乎他和“我”从来没有交往过,“主动”就是必须的了。“我始终认识你”,由于“终”还包括未来的时段,加在“认识”之前多少有点别扭。相比之下,“我认识你很久了”就较为顺畅,只是有可能会使对方感到突兀。由于两人此前从无交集交往,句说“我认识你”是很自然的——读者诸君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这见面句到底该怎么说,我估计说“我认识你”的一定比较多,因为这样说合情合理。“我始终认识你”多少有冒昧之嫌;乾译紧接着说“永远记得你”,比较自然,贴近当时情境和人物心情。孙译“永远都不会忘记”,当然也可以,但接在“我认识你”之后,由于“永远记得你”再次出现了“你”,更能体现他多少年来对她的一往情深,一比就觉得“永远都不会忘记”稍逊一筹。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乾译“觉得”远胜“认为”,“觉得”感性一些,“认为”理性得多,对象美与不美,还是用“觉得”准确贴切。“美”也胜过“漂亮”,因为更庄重,更富内涵。让人数十年不改其爱的应当是“美”,此处“漂亮”分量似乎略略轻了一点。“毁损”“毁坏”,因通常有“毁容”一词,让人感到用在此处有点过了。“备受摧残”,我个人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过,乾译、孙译不约而同,大概原意如此吧。“我是特为来告诉你”比“我来是对你说”“而我是想告诉您”把意思说得更明白,“特为”用得好,当然“特意”也好。乾译“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则比“我爱你现在的毁损的面容,胜过爱你年轻时的面容”“依我看来,您现在比年轻的时候更漂亮,您从前那张少女的面孔远不如今天这副被毁坏的容颜更使我喜欢”“你现在这张备受摧残的面容比年轻时娇嫩的面孔更让我热爱”都更妥帖一些,它突出了“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这可能与它所处的结句位置有关,更是由于它说得更清楚更直截了当,其他三句有的句子太长了一点,有的结构复杂了一点,而“胜过”云云,火候似乎也差那么一点点,不如乾译干脆利落。至于“热爱”,用于爱情、夫妻似乎有点不伦不类,起码是不太符合我们汉语的习惯。总之,王道乾的译文具有一种特殊的味道,特殊的韵律。
三
上面是就杜拉斯《情人》段的四种汉译所作的约略比较。这一段语言明白晓畅洁净,和许多文学语言甚至和我们的日常语言几乎没有太大区别,但也就是段而已,“明白晓畅洁净”不能说是整部小说的语言特色。下文拟就此依据乾译简单谈谈个人的阅读感受。《情人》的语言,一般并不只是用来描写生动的细节以塑造人物形象,或巧妙推进情节的发展演变,等等,它往往直击人心,揭示人物心灵深处光怪陆离的纵横断面,总是那么独特、新颖,那样富于个性、出人意料,让你有触电似的感受。它不管是惜墨如金还是泼墨如水,几乎笔笔都尖锐有力,如:
我曾经回答她说,我在做其他一切事情之前首先想做的就是写书,此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她,她是妒忌的。她不回答,就那么看了我一眼,视线立刻转开,微微耸耸肩膀,她那种样子我是忘不了的。我可能个离家出走。我和她分开,她失去我,失去这个女儿,失去这个孩子,那是在几年之后,还要等几年。对那两个儿子,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但这个女儿,她知道,总有一天,她是要走的,总有一天,时间一到,就非走不可。她法文考名。校长告诉她说:太太,你的女儿法文考名。我母亲什么也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并不满意,因为法文考的不是她的儿子,我的母亲,我所爱的母亲啊,卑鄙卑鄙,她问:数学呢?回答说:还不行,不过,会行的。我母亲又问:什么时候会行呢?回答说:太太,她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就会行的。
每一处加黑部分的前后都有重复,若删去这些重复的语句,从表意的角度看,毫无影响,但“味儿”却很不一样。如“此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这是她在自言自语,不仅仅是为了说明“此外什么都不做”而已,更要表现她的坚决、坚定,重复不是由于需要审视、推敲,更不是因为犹豫不决,而是为了加强,一再地加强;而且在我看来,还有对这一决心自我肯定、自我欣赏的味道。又如“她失去我,失去这个女儿,失去这个孩子”,从描写事实这一层面看,“她失去我”一句也就够了,何必重复?但仔细品读,三句的情味却不一样,第二句的“失去”意味着骨肉分离,第三句由于“孩子”这一词语而增添了“失去”的悲剧意味,三句是一层深过一层的关系。再如:“她,她是妒忌的”,前一个“她”连同那个逗号,不是完全多余的吗?不!此时此处,作为女儿,作为“她”的亲生女儿,必得以重复来强调“她”,作为母亲的“她”;而且必要用逗号停顿一下,由于她妒忌的是自己的女儿,无论是由于为母亲羞愧,还是出于对母亲的愤怒,她都得喘口气才能接着说下去。如果说“她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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