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墙

《记忆墙》是由六个短篇故事构成的小说集。六篇故事在主题上是一个整体：展现生活的高度现代化的人类，面对自身历史与被遗忘的记忆，表现出的精神乡愁。

   《记忆墙》：故事发生在南非的约翰内斯堡。七十四岁的女主人公阿尔玛寡居在一栋大房子里，房间的一整面墙上密密麻麻挂着贴有年月日的录像带。这些都是阿尔玛通过脑部机器人录入的人生片段，也是医生对她越来越严重的老年痴呆症进行的治疗方式。没想到，菲克作为阿尔玛贴身护工，利用主人的健忘，每天晚上勾结罗杰和卢沃，窃取墙上的记忆。他们的目的是在阿尔玛的记忆墙找出她与丈夫曾一同发现的一头史前巨龙化石的遗址，据说该化石价值连城。然而，就这段记忆被找到的当晚，阿尔玛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并向入侵者开枪……

《繁衍，生育》：故事发生在美国俄怀明州。结婚多年后，丈夫赫布决定要孩子。然而他们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成功。在丈夫的要求下，妻子伊莫金被迫经受了种种在自己身体上进行的冷酷且肆无忌惮的检查，怀孕计划仍宣告失败，这让他们的婚姻陷入僵局。与此同时，女主人公伊莫金开始回忆自己的成长，从小因车祸失去父母，后来遇到赫布并一路从北非的摩洛哥到美国定居，一路走来她似乎渐渐明白自己对于生命的认识缺少了什么。于是，她再次答应丈夫做怀孕的准备……

《非军事区》：故事发生在朝韩边境非军事区。身在美国的父亲经常收到在朝韩边境服役的儿子的信，同时他也要照顾一九五〇年参加过朝鲜战争的父亲。一天他再次收到儿子的信，却是因为儿子救助了一只受伤的鹤而误入军事区，遭到审判并即将遣送回国。信中儿子自陈之所以对鹤着迷，是因为久远的童年时光里一次祖孙两人在丛林深处看见的一只大鸟，当年从朝鲜战场回来的祖父告诉他这只大鸟叫鹤。

《113村》：故事发生在中国三峡。三峡大坝即将迎来*次蓄水，一个下游的村庄即将被淹没。李庆是大坝委员会的成员，负责劝说村里的人尽快搬迁。而作为搬迁“钉子户”之一的种子店老板正是李庆的妈妈，另一个是柯老师。当李庆回到村子里再一次动员搬迁之时，柯老师却突然消失了，而种子店老板也仿佛都李庆视而不见，眼里出现的全是李庆小时候在村里度过的欢乐时光，以及曩昔美好岁月。就在放水的前一晚，柯老师再次出现和李庆的妈妈站在村外的石桥上，而他们的身后响起了隆隆水声……

《涅姆纳斯河》：故事发生在立陶宛。艾莉森的父母先后去世，艾莉森不得不和她养的狗从美国回到母亲的故乡立陶宛，和爷爷一起生活。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从语言到环境都很陌生的地方。邻居萨博太太是个说话大嗓门却很热情但有些老年痴呆妇人。艾莉森和萨博太太去涅姆纳斯河钓鱼，一条在该流域早已绝迹的鲟鱼竟然咬钩虽然*终还是跑了。艾莉森的爷爷对此事完全不相信。后来萨博太太去世了。艾莉森变得沉默寡言。爷爷决定带着她再一次乘船去涅姆纳斯河钓鱼，他们的目标就是再次看见鲟鱼……

《阴间》：故事的一部分发生在二战期间的德国汉堡。埃斯特和十一个犹太孤女被收容在科恩夫人的孤儿院中，每天面临被纳粹搜捕的威胁，科恩夫人设法将所有孤儿转移到国外。罗森姆医生作为孤儿院的医生，会定期给患有癫痫的埃斯特服药。随着局势的紧张罗森姆医生也不得不躲在孤儿院内。一天罗森姆医生将埃斯特带到一个小木屋后离开，埃斯特由此*终被转移到美国。但孤儿院里的其他人包括罗森姆医生都在一次轰炸中死亡。故事的另一部分，八十一岁的埃斯特在弥留之际要求自己的孙子将她从医院带回家，她对这个完全不了解他的美国大男孩一再提起一些人名，并幻觉的以为自己还是汉堡孤儿院里的小女孩。而她所一再重复的名单，正是轰炸中死去的伙伴。

安东尼·多尔 Anthony Doer （1973 - ），美国小说家，二〇一五年普利策奖得主。作品包括《捡贝壳的人》（The Shell Collector）、《关于恩典》（About Grace）、《罗马四季》（Four Seasons in Rome）、《记忆墙》（Memory Wall）等书。多尔凭短篇小说三次获得欧亨利小说奖、一次全国杂志奖和手推车奖，作品收录于《美国短篇小说》、《安可新美国短篇小说选》和《斯克里布纳当代小说选》中，邦诺书店新秀奖、罗马奖和纽约公共图书馆幼狮文学奖也给予他高度肯定。 2007年，著名文学杂志《格兰塔》将安东尼·多尔列入二十一位全美青年小说家的排名中。多尔目前在沃伦威尔森学院的文艺创作硕士班任教，与妻子和两个儿子住在爱达荷州博伊西市。

目录

中文版序

记忆墙

繁衍，生育

非军事区

113村

涅姆纳斯河

阴间

致谢

《记忆墙》是由六个短篇故事构成的小说集。六篇故事在主题上是一个整体：展现生活的高度现代化的人类，面对自身历史与被遗忘的记忆，表现出的精神乡愁。

   《记忆墙》：故事发生在南非的约翰内斯堡。七十四岁的女主人公阿尔玛寡居在一栋大房子里，房间的一整面墙上密密麻麻挂着贴有年月日的录像带。这些都是阿尔玛通过脑部机器人录入的人生片段，也是医生对她越来越严重的老年痴呆症进行的治疗方式。没想到，菲克作为阿尔玛贴身护工，利用主人的健忘，每天晚上勾结罗杰和卢沃，窃取墙上的记忆。他们的目的是在阿尔玛的记忆墙找出她与丈夫曾一同发现的一头史前巨龙化石的遗址，据说该化石价值连城。然而，就这段记忆被找到的当晚，阿尔玛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并向入侵者开枪……

《繁衍，生育》：故事发生在美国俄怀明州。结婚多年后，丈夫赫布决定要孩子。然而他们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成功。在丈夫的要求下，妻子伊莫金被迫经受了种种在自己身体上进行的冷酷且肆无忌惮的检查，怀孕计划仍宣告失败，这让他们的婚姻陷入僵局。与此同时，女主人公伊莫金开始回忆自己的成长，从小因车祸失去父母，后来遇到赫布并一路从北非的摩洛哥到美国定居，一路走来她似乎渐渐明白自己对于生命的认识缺少了什么。于是，她再次答应丈夫做怀孕的准备……

《非军事区》：故事发生在朝韩边境非军事区。身在美国的父亲经常收到在朝韩边境服役的儿子的信，同时他也要照顾一九五〇年参加过朝鲜战争的父亲。一天他再次收到儿子的信，却是因为儿子救助了一只受伤的鹤而误入军事区，遭到审判并即将遣送回国。信中儿子自陈之所以对鹤着迷，是因为久远的童年时光里一次祖孙两人在丛林深处看见的一只大鸟，当年从朝鲜战场回来的祖父告诉他这只大鸟叫鹤。

《113村》：故事发生在中国三峡。三峡大坝即将迎来*次蓄水，一个下游的村庄即将被淹没。李庆是大坝委员会的成员，负责劝说村里的人尽快搬迁。而作为搬迁“钉子户”之一的种子店老板正是李庆的妈妈，另一个是柯老师。当李庆回到村子里再一次动员搬迁之时，柯老师却突然消失了，而种子店老板也仿佛都李庆视而不见，眼里出现的全是李庆小时候在村里度过的欢乐时光，以及曩昔美好岁月。就在放水的前一晚，柯老师再次出现和李庆的妈妈站在村外的石桥上，而他们的身后响起了隆隆水声……

《涅姆纳斯河》：故事发生在立陶宛。艾莉森的父母先后去世，艾莉森不得不和她养的狗从美国回到母亲的故乡立陶宛，和爷爷一起生活。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从语言到环境都很陌生的地方。邻居萨博太太是个说话大嗓门却很热情但有些老年痴呆妇人。艾莉森和萨博太太去涅姆纳斯河钓鱼，一条在该流域早已绝迹的鲟鱼竟然咬钩虽然*终还是跑了。艾莉森的爷爷对此事完全不相信。后来萨博太太去世了。艾莉森变得沉默寡言。爷爷决定带着她再一次乘船去涅姆纳斯河钓鱼，他们的目标就是再次看见鲟鱼……

《阴间》：故事的一部分发生在二战期间的德国汉堡。埃斯特和十一个犹太孤女被收容在科恩夫人的孤儿院中，每天面临被纳粹搜捕的威胁，科恩夫人设法将所有孤儿转移到国外。罗森姆医生作为孤儿院的医生，会定期给患有癫痫的埃斯特服药。随着局势的紧张罗森姆医生也不得不躲在孤儿院内。一天罗森姆医生将埃斯特带到一个小木屋后离开，埃斯特由此*终被转移到美国。但孤儿院里的其他人包括罗森姆医生都在一次轰炸中死亡。故事的另一部分，八十一岁的埃斯特在弥留之际要求自己的孙子将她从医院带回家，她对这个完全不了解他的美国大男孩一再提起一些人名，并幻觉的以为自己还是汉堡孤儿院里的小女孩。而她所一再重复的名单，正是轰炸中死去的伙伴。

安东尼·多尔 Anthony Doer （1973 - ），美国小说家，二〇一五年普利策奖得主。作品包括《捡贝壳的人》（The Shell Collector）、《关于恩典》（About Grace）、《罗马四季》（Four Seasons in Rome）、《记忆墙》（Memory Wall）等书。多尔凭短篇小说三次获得欧亨利小说奖、一次全国杂志奖和手推车奖，作品收录于《美国短篇小说》、《安可新美国短篇小说选》和《斯克里布纳当代小说选》中，邦诺书店新秀奖、罗马奖和纽约公共图书馆幼狮文学奖也给予他高度肯定。 2007年，著名文学杂志《格兰塔》将安东尼·多尔列入二十一位全美青年小说家的排名中。多尔目前在沃伦威尔森学院的文艺创作硕士班任教，与妻子和两个儿子住在爱达荷州博伊西市。

记忆墙

院子里的高个男人

弗雷得赫伊克是一片郊区，可以俯视开普敦：这里拥有温和的雨水、窗户宽大的顶楼公寓，还有不声不响却气势汹汹的汽车。74岁的阿尔玛·克纳切克就居住在这里。她家的花园背后，郁郁葱葱、层峦起伏的桌山赫然耸立；从她的厨房露台向外望去，万家灯火在层层的雾气背后如同烛火般忽明忽灭。

11月的一天晚上，凌晨3点，前门外的防强奸折叠门 一阵咯咯作响，吵醒了阿尔玛——有人钻进了她家。她的手臂抽搐了一下，把一杯水打翻在了床头柜上。客厅的地板发出了尖利的响声。她听到了类似喘气的声音。水滴落在地板上。

阿尔玛勉强压低嗓门，问了一句：“有人吗？”

一个影子从走廊上飘过。她听到了一只鞋在楼梯上刮擦的声音，随后又什么都听不到了。晚风吹进房间——闻上去像是赤素馨花和木炭的味道。阿尔玛把一只拳头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从露台的窗户向远处眺望，月光照耀下的云朵正在城市上空飘动。溢出的水缓缓地涌向她卧室的房门。

“谁在那里？有人在吗？”

客厅里的落地式大摆钟一秒又一秒连续摆动着。阿尔玛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的卧室似乎正在徐徐转动。

“哈罗德？”阿尔玛想起哈罗德已经死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问，“哈罗德？”

二楼又传来了脚步声。另一块地板也抗议起来。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她或许听到了某人走下楼梯的声音。又过了整整一分钟，她才鼓起勇气，拖着慢吞吞的脚步走进客厅。

她家的前门大敞着。街道尽头的黄色交通信号灯闪烁了三次。树叶静默无声，房间里一片漆黑。她拉上防强奸折叠门，砰地一声关好房门，挂上门闩，隔着窗棱向外窥视。看了不到20秒的时间，她走到边桌旁，笨拙地摸出一支笔。

一个男人，她写道。院子里的高个男人。

记忆墙

赤着一双脚、连假发也没戴，阿尔玛举着一只手电筒站在楼上的卧室里。楼下客厅里的钟嘀嗒作响，宣告着夜晚的结束。片刻之前，阿尔玛还确信自己正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可此刻的她却不记得那是什么了。

一扇窗户半敞着。客房的床铺得整整齐齐，床罩光滑平坦。床头柜上立着一台微波炉大小的机器，上面还带有“开普敦记忆研究中心财产”的标志。三根导线缠绕着机器，连接到一个看似自行车头盔的东西上。

阿尔玛面前的墙壁上满是零散的纸。图表、地图，还有布满潦草字迹的锯齿状纸片。夹杂在纸片间闪闪发光的是上百张塑料盒式磁盘，每个都有火柴盒大小，上面刻着四位数字，被大头针依次按在墙壁上。

手电筒的光束停在了一张彩色照片上。照片中的男子正从大海里走出来。她用手指摸了摸照片的边缘。只见那个男人把裤腿卷到了膝盖上，表情有点像是在做鬼脸，又有好像是在咧着嘴笑。冰冷的水。照片上写着“哈罗德”的字样——她知道那是她的笔迹。她认识这个男人。闭上眼睛，她还能回忆起他牙龈上粉红色的肉，他脖子上的皱褶以及他那双长着巨大关节的手。他是她的丈夫。

照片四周，拥挤的纸片和塑料盒式磁盘层层叠叠地向外扩张，用图钉、口香糖和钉子固定着。她看到了任务清单、简短的笔记，以及某种也许是史前怪兽或野兽的图案。她读了读：“你可以信任菲克”，还有“拿走波莉的可口可乐”。一张传单上写着：“波特房地产”。还有一些奇怪的短语：“恐首龙”、“二叠纪末”、“大型脊椎动物墓地”。有些纸是空白的；另外一些则带着划除和涂擦过的痕迹。在从一本小册子上撕下来的半页纸上，有人颤抖着在一句话下面反复画下了几条横线：“记忆不存在于细胞体内，而是存在于细胞外间隙。”

一些盒式磁盘上也有她自己留下的字迹，就印在数字的下面。博物馆。葬礼。哈蒂家的聚会。

阿尔玛眨了眨眼。她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小塑料磁盘上写过字，或是曾经把撕下来的书页钉在墙上。

她穿着睡衣坐在地板上，伸开两条腿。一阵狂风从窗口匆匆吹过，吹得那些纸片纷纷活了起来，手舞足蹈地拉扯着自己身上的钉子。没有被固定住的纸片旋转着飞向地毯的另一边。盒式磁盘发出了咔嗒咔嗒的轻响声。

在墙壁中央附近，手电筒的光束再次找到了有个男人从海里走出来的那张照片。有点像是在做鬼脸，又好像是在咧着嘴笑。那是哈罗德，她想起来了。他是我的丈夫。他已经死了。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毋庸置疑。

窗外，在棕榈树的树冠背后，在城市的灯光背后，月光在大海上流淌，此外则是一片阴影。月光，阴影。一架直升机掠过。棕榈树纷纷躁动起来。

阿尔玛垂下目光。她的手上握着一张纸条。一个男人，上面写道。院子里的高个男人。

阿姆尼斯蒂医生

菲克正驾驶着梅赛德斯轿车。公寓的塔楼反射着清晨的朝阳。轿车在红灯前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阿尔玛斜眼望向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牌，开口问了6次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要开车去看医生，阿尔玛太太。”

医生？阿尔玛揉了揉眼睛，不太确定。她试着往肺里吸上满满一口气，还玩弄起了自己的假发。梅赛德斯轿车爬上了一座停车库的斜坡。车胎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阿姆尼斯蒂医生的楼梯是不锈钢的，两边种着蕨类植物。这里有一扇防弹门，转角处还印着街道的名字。对于阿尔玛来说，这里就像自己童年时住过的房子那样熟悉。倒是她的身体在此期间好像大了两倍似的。

他们按响蜂鸣器，走进了候诊室。菲克在膝盖上敲着指尖。距离他们四张椅子的地方，两个衣着考究的女人正坐在一只鱼缸旁边，其中一个比另外一个年轻几十岁。两人的耳垂上都戴着饱满的珍珠耳钉。阿尔玛心想：菲克是这座大楼里的黑人。一瞬间，她记不得自己来这里要做什么了。可这张椅子上的皮革，还有那座咸水水族箱里的蓝色砂砾提醒她，这里是记忆诊所。这还用问嘛。阿姆尼斯蒂医生。在绿点。

几分钟之后，阿尔玛被人护送到了一张铺着皱纹纸、加了坐垫的椅子上。此时此刻，一切都熟悉起来：橡胶手套纸盒，供她装耳环的塑料盘，她衬衫下的两个电极。他们掀开她的假发，将一种冰冷的胶体涂在她的头皮上。电视面板上显示的是沙丘，然后是蒲公英，之后是竹子。

阿姆尼斯蒂。一个可笑的姓氏。它意味着什么？宽恕吗？暂缓吗？不过，要比暂缓更持久，不是吗？宽恕针对的是不道德的行为，是某些会做错事的人。等到他们回到家，她会让菲克去查一查。或许她会记得亲自去查一查。

护士开口说话了。

“远程刺激器还好用吗？你有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起色？”

“起色？”她认为是这样的。事情似乎的确正在好转，“一切更分明了。”阿尔玛答道。她相信自己应该这么说。新的路径正在搭建。她正在记起如何去回忆。这就是他们想要听到的。

护士低语起来。沙沙作响的脚步在地板上走过。看不见的机器在哼鸣。阿尔玛能够迟钝地感觉到，橡皮帽正被人从自己头盖骨上的接口中扭出来，还有4只螺丝钉正被同时插入。她的一只手中握着一张字条：菲克在候诊室里。阿尔玛看完病，菲克会开车载她回家。当然了。

一扇开着小圆窗的门打开了。一个肤色苍白、穿着绿色大褂的男人从门口飞快地走过，身上散发着口香糖的气味。阿尔玛心想：这地方还有其他的坐垫座椅，还有别的和这里一样的房间，以及其他正在撬动别人混乱大脑的机器。它们在大脑中搜寻记忆，把记忆刻进小小的方形盒式磁盘中。企图击败遗忘。

她的头被锁定了。铝制百叶窗噼啪作响地敲击着窗户。喘息之间，她能够听到车流正呼啸而过。

头盔落了下来。

大约3年前

“记忆不会被储存为脑内细胞分子的改变。”3年前，阿尔玛次如约赴诊时，阿姆尼斯蒂医生就曾告诉过她。她已经在他的候补名单中等待了10个月。阿姆尼斯蒂医生留着一头麦秆色的头发，肤色近乎透明，眉毛难以辨认。他说起英语来，仿佛每个词都是他不得不小心从齿缝间递送出来的一颗小鸡蛋。

“这就是人们一直以来的想法。不过，他们错了。事实上，陈年记忆的基质所在的位置不在细胞内部，而在于细胞外间隙。在这间诊所里，我们以那些间隙为目标，为它们染色，把它们刻成电子模型，以期教会受损神经元进行适当的更新。建造新的路径。重塑记忆。”

“你明白吗？”

阿尔玛不明白。算不上明白。几个月了，自哈罗德去世起到现在，她一直忘东忘西的：忘了付钱给菲克，忘了吃早饭，忘了她支票簿上的数字是什么意思。她应该带着修枝剪刀到花园里去，转眼间却又忘了要带上它。她会在厨房的橱柜里找到自己的吹风机，在茶罐里发现汽车的钥匙。她还会绞尽脑汁搜索一个名词，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砂锅菜？地毯？羊绒？

已经有两位医生诊断出她患上了痴呆症。阿尔玛倒宁愿这是健忘症：一种速度更快又没那么残忍的记忆擦除。这个病是一种腐蚀，一种缓慢的漏气。70年的故事，50年的婚姻，为波特房产公司工作40年的经历，多到数不过来的房子、买家和卖家——抹刀与沙拉餐叉，小说与收据，噩梦与白日梦，你好与再见。这些真的全都能被抹除吗？

“我们无法提供一剂解药。”阿姆尼斯蒂医生说，“不过我们也许可以减缓发病的速度，说不定能为你找回某些记忆。”

他用双手食指的指尖抵住自己的鼻子，搭出了一座尖塔。阿尔玛觉察到，一段声明就要来了。

“没有这些疗程，病情容易很快恶化。”他说，“每过一天，你在这个世界上的生活都会变得更加艰难。”

花瓶里的水啃噬着玫瑰的茎干。锈迹吞噬着锁头的转向齿轮。糖腐蚀着牙齿的象牙质。河流侵蚀着它的河岸。阿尔玛能想到一千种比喻，但哪一个都不恰当。

她是一个寡妇。没有子女，没有宠物。她还有自己的梅赛德斯汽车，150万兰特的存款，哈罗德的退休金，以及弗雷得赫伊克的一座房子。阿姆尼斯蒂医生的疗程提供了某种程度的希望。她签字报名了。

手术的过程就是一团迷雾。醒来时，她的头很痛，头发都被剃光了。她用手指摸了摸被固定在她头盖骨里的四个橡皮帽。

一个星期之后，菲克开车载着她回到了诊所。阿姆尼斯蒂医生的一位护士护送她坐上了一张看起来有点儿像牙医诊所座椅的皮椅。头盔只不过是她头皮顶部的震动。他们说，它们能够唤回记忆；他们不能预测这些记忆是好还是坏。过程是毫无痛苦的。阿尔玛感觉仿佛有蜘蛛正在自己的脑袋里织网。

两个小时之后，个疗程结束了。阿姆尼斯蒂医生准许她回家，还给了她一个远程记忆刺激器和装有9张盒式磁盘的一个纸盒。每张磁盘都是用同样的米黄色聚合物冲压出来的，顶部刻着四位数字。盯着那个遥控播放器看了两天，她才在一个刮着风的正午趁菲克外出买菜时把它拿到了楼上的卧室里。

接上插头，她随便插入了一张磁盘。一阵低沉的颤动从她脖子的脊椎处升起。很快，房间一层层剥离开来。墙壁溶解了。透过天花板的裂缝，天空如同一面旗帜，起伏飘动起来。紧接着，阿玛尔眼前一黑，仿佛她的房子被人猛地拽下了一条下水道，之前的某个世界再次出现了。

她正身处一座博物馆之中：高高的天花板、昏暗的照明，一股旧杂志的味道。南非博物馆。哈罗德就在她的身旁，弯着身子盯着一件正面装有玻璃的展品。他一脸兴奋，双眼都在闪光——看看他的样子！是多么的年轻！他的卡其裤太短了，鞋子上露出了黑色的袜子。她认识他有多久了？大概6个月了吗？

她脚上穿的鞋子不太对劲：紧巴巴的，太硬了。那天的天气非常好。阿尔玛宁愿和这位高个子的新男友坐在公司花园的树下，但博物馆是哈罗德想去的地方，而她想要陪着他。很快，他们进入了化石馆。只见平台上摆放着几十副骨架，有些大如犀牛，有些长着几码长的尖牙，全都拥有缺少眼睛的巨型头盖骨。

“比恐龙还要古老1.8亿年，嘿？”哈罗德低语道。

附近的几个女学生正嚼着口香糖。阿尔玛看到其中个子的那一个缓缓地朝瓷质的自动饮水器吐了一口痰，然后又把痰吸回了自己的嘴里。饮水器上贴着一张标签，标签上用精致的笔迹写着“仅供白人使用”。阿尔玛感觉自己的双脚仿佛被虎头钳砸碎了。

“再等一分钟。”哈罗德说。

71岁的阿尔玛透过24岁的自己注视着这一切。她曾经是24岁的阿尔玛！她的手掌湿漉漉的，双脚隐隐作痛，正在与一个生龙活虎的哈罗德约会！一个年轻、苗条的哈罗德！他热情洋溢地谈论起了这些骨架；它们看上去就像是动物与动物的混合体，他说。爬行动物的头被安在了狗的身体上。鹰的头被安在了河马的身体上。“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