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头儿

孙幼军

儿童文学作家

1933年出生于哈尔滨

1955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一直在外交学院任教

1990年成为中国首位“国际安徒生奖”提名者,被誉为“一代童话大师”

2015年8月6日在北京逝世

一辈子干了三件大事：淘气、读书和教书

代表作:《小布头奇遇记》、《怪老头儿》、《小贝流浪记》、《小猪唏哩呼噜》

门神

一 巧遇门神

    炮仗“噼噼啪啪”响个不停,窗外还不时有很亮的火焰腾起,红的球,绿的球,“噌噌”往天上飞。我沉不住气了,趁着我爸我妈兴致勃勃地看电视,悄悄 回到我自己屋子里,把五十块钱的鞭炮都塞进书包,溜下楼去。

    还不到时候,大鼻子和三毛儿都没下楼。我一个人没意思。放了两个二踢脚, 忽然想起怪老头儿。怪老头儿家没电视,不能看春节联欢晚会,大年三十儿的, 他独自一个,准是挺寂寞。我找他去,跟他一起放一挂“二百响儿”,不把老头 儿乐疯了才怪!

    这么一想,我就直奔怪老头儿家。没想到刚走到他小房子前,就听见里边 吆喝:

   “哥俩——好哇!七个巧!八匹马,你又输啦,喝!”

    听声音,屋子里至少有三四位,相当热闹。

    敢情怪老头儿比我们谁都活得滋润!

    我正转身要走,门一响,怪老头儿出来了。他喊住我:

   “嘿,新新,进来喝一杯!”

    我说:“您家有客人,我回去了。提前给您拜年啦!”

    说完,我向怪老头儿一鞠躬。怪老头儿乐了:

  “行,有你的!等过十二点再拜。我还给你留着一张一块钱的新票儿呢:一个褶儿都没有,崭新,嘎嘎响!”

   我心里好笑。我爸答应给我五十块压岁钱,我妈要盖过我爸,说给一百,怪老头儿准备了一块钱,还形容半天!不过话 说回来,一则怪老头儿穷,再则老头儿跟我不沾亲不带故,这就算不容易。我说:

   “哪能让您花钱呢!”

   怪老头儿见我又要走,凑上来小声儿 说:

  “实在不乐意进去,就算啦!我是想,这两条大汉替我看了一年的门儿,应该犒劳犒劳,没想到他们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懂。这不,连划拳都得把着手儿教!”

   这话引起我的好奇心。怪老头儿动不 动就把房子叠起来带出去,还会把耳朵留下一只在家里听动静儿,干吗要看门儿的,而且要两个?再说,我来过这么多回,从来没见过什么“大汉”。我忍不住问他:

  “您家还有......看门儿的?

   怪老头儿比我还要惊奇:“怎么,挂了一年,没见过?”

   屋里,两个大嗓门儿正“哥俩好,五魁首”地哇哇叫。明明两个大活人,挂着? 在哪儿挂着?

   怪老头儿见我探头探脑,扯住我胳膊说:

   “走,进去见见吧,都挺和气的!” 进了屋子,我登时呆住了。他家那张红木八仙桌上,坐着两个大花脸,像刚从戏台上下来的一样!两个人的长相都很凶恶,亏得他们正专心划拳。谁也没注意我。我转身就走,怪老头儿把我揪住了。

   “哎,给你们介绍一下!”老头儿把 我推到桌子前头,“这是我朋友,大号赵新新,都念六年级了,学问大着呢!”

    那两个凶家伙竟然都站起来,一齐向我拱手。我肯定是慌了,也向他们一拱 手——我可从来没有过这姿势!怪老头儿伸手指着那两位向我介绍:

    “这位是申叔,这位是鱼雷!” 怕我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老头儿用手指蘸着自己酒盅里的白酒,在桌上写了“神荼”、“郁垒”。黑脸的那个叫神荼, 绿脸的那个叫郁垒。

    怪老头儿又搬来个方凳,让我坐下。我犹犹豫豫,怪老头儿悄声告诉我: “你坐下吧,不然他们也不坐......” 我偷眼看,果然那两位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着。于是我坐下,他们也跟着坐下来。离近了,我看出,他们的脸并不是涂了油彩,而是天生就那种颜色。黑的像锅底,绿的像芭蕉叶子,脖子、手和脸一样。神荼黑脸,却长着火红的胡子,不长不短,支棱巴翘的。他的浓眉毛也是红的。郁垒绿脸,短胡子金黄,眉毛也金黄。两人戴着头盔,穿着战袍,上面缀满一片片巴掌大小的硬皮革,只有胸口挂着一块圆不圆、方不方的大铜片子,铜片子上满是绿斑。就冲这副凶相和打扮, 我要是在刚才来的路上撞见,不吓晕过去才怪!

    等怪老头儿在我的酒盅里倒满了酒,神荼和郁垒一齐向我高高举起酒盅。我叫起来:

   “我不会喝酒!”

    黑脸的神荼怔了一下,扭头跟郁垒商量: “人家不会喝,别硬让人家喝吧?”

绿脸的郁垒一挺脖子: “还有不会喝酒的?不成,今天谁也不许装假,干!” 怪老头儿悄悄向我做个手势。我明白了,也学他们的样子,把酒盅高高举起,接着送到嘴边,却趁着神荼、郁垒仰脖儿灌下去时,把酒泼到地上。神荼、郁垒把酒盅一扬,示意他们已经喝干,我的空酒盅也及时送上去,向他们一亮。郁垒很是高兴,喊一声“好!”抢过酒瓶,把四只酒盅又斟满。就这样,他们连干三杯, 我连泼三杯。两个大个子傻里吧唧,谁也没发现我捣鬼,还给我喝彩:

“好样儿的!”

怪老头儿也装模作样地跟着叫:

“小伙子真行!” 我见这两个凶汉子很厚道,又对我很友善,就找着话儿跟他们说: “你们在什么地方工作呀?” 神荼看看郁垒,郁垒望着我发呆。怪老头儿给他们解释: “新新是问,你们在哪儿发财。” 神荼这才明白,回答说:“噢,门上!” 门上?我心里一动,想起怪老头儿的“挂了一年”,难道他们会是......会是...... 怪老头儿说:“他们是门神。怎么,神荼、郁垒是左右门神,你不知道?你们老师也没跟你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