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网络文学年鉴

章年度综述
2020年,中国网络文学“江湖”颇不平静，从阅文集团高层换血引发“阅文风波”，到“榕树
下”网站停运，再到字节跳动入股掌阅科技，网络文学在挑战与机遇中摸索前行。相较往年，
社会各界对网络文学的关注度在提升。政府部门监管与引导双措并举，行业发展更加规范化、
制度化。互联网巨头以IP为“杠杆”，撬动泛娱乐文化圈千亿市场。网络创作在主流化趋势
下多维联动，精品阵容加速网文的“破圈”与跃迁。“网文出海”从作品输出到模式输出，
海外市场渐成规模。网络文学研究进入反刍期，理论建构与热点剖析彰显学术自觉意识与探
索精神。这一系列现象表明，网络文学已经来到转型升级的新节点。开新局，走正道，在阵
痛中举各方之力协同创新，已经吹响了进取、蜕变的集结号。
一、总貌描述
1多项政策规范行业秩序，引领网络文学高质量发展
网络文学在2020年进入自我调节与外部引导互相作用的理性发展阶段。自我调节的机制在
网络文学创作与市场运作层面均已初显端倪。就外部引导而言，本年度国家新闻出版署和国
家网信办等部门精准掌控，直接将监管对象与范围明确到网络文学内容层面，监管与引导双
措并举，坚持把网络文学的社会效益放在首要位置，坚持高质量发展，以精品奉献人民，推
动网络文学健康繁荣发展。
2020年6月，国家新闻出版署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网络文学出版管理的通知》，要求网络
文学出版单位严格落实平台主体责任，建立健全网络文学内容审核机制，强化内容把关职责，
支持优质创新内容；严格规范登载发布行为，实行网络文学创作者实名注册制度，在平台上
明示登载规则和服务约定，对创作者登载发布行为提出明确要求；加强对作品排行榜、互动
评论等作品相关发布信息的动态管理，正确引导用户阅读。通知还提出了对网络文学出版单
位进行社会效益评价考核，加强评奖推选活动管理，对内容导向出现偏差的作品和单位进行
综合处置等要求。
国家网信办2019年12月发布《网络信息内容生态治理规定》，自2020年3月起正式施行。
规定以网络信息内容为主要治理对象，以建立健全网络综合治理体系、营造清朗的网络空间、
建设良好的网络生态为目标，突出了“政府、企业、社会、网民”等多元主体参与网络生态
治理的主观能动性，重点规范网络信息内容生产者、网络信息内容服务平台、网络信息内容
服务使用者以及网络行业组织在网络生态治理中的权利与义务。
得力于政府部门对网络文学实施的严格监管，网络文学行业日渐走向风清气正的发展之路。
作为网络信息内容的重要载体和我国文艺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网络文学需要以更高的站位
回应读者、市场和社会的期待。对文学网站而言，网络文学的精品化与垂直化发展趋势愈发
明显，针对不同作品打造网络文学健康的“橄榄型”业态（顶部与底部均占一定比重，中腰
部比重的模型）以及整体提升网络文学的文学品质正成为今后发展的重要议题。对网文
作者而言，重视文学创作的社会责任，沉下心来以工匠精神进行品质写作，消除人们对作品
的期待与“催更”“月票”“推荐数”等市场运作之间的矛盾。网络文学如何做到要“口粮”
更要质量，不去谄媚市场，坚持文学创作的情怀与追求，这应该是摆在所有作者面前的挑战。
尽管网络文学的发展不会一帆风顺，但我们可以乐观地期待网络文学会依循螺旋式上升路径
继续前进。在政府、网站、作者与读者逐渐形成的高质量发展共识中，网站文学正披荆斩棘，
以文学“少年”的无畏勇气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与挑战。12月24日，上海136位知名网络
作家发出《提升网络文学创作质量倡议书》，向全国网络作家发出六条倡议：坚持正确的创
作导向，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抵制“低俗、庸俗、媚俗”；加大现实题材创作力度，
塑造新时代的新人物；勇挑时代重担，传承中华文脉；强化创新精神，反对跟风写作；不以
点击量论英雄，倡导“降速、减量、提质”，推动精品化创作；推进网文出海，讲好中国故
事等，在网络文学界引发强烈反响，这正是网络文学走向高质量发展的征兆，也是网络作家
自觉意识的具体表现。
2网文“赛道”竞争激烈，IP市场日趋活跃
网络文学凭借广阔的读者市场和强大的衍生能力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资本和资源入场，让这一
文学焕发生机，也充满挑战。此时，许多网文平台和一些文化企业纷纷加入竞争“赛道”，
整个泛娱乐市场以网文优质IP为起点，产业链上下游联动发展的协同效应正发挥重要作用。
阅文集团、中文在线、掌阅科技、晋江文学城、纵横中文网、爱奇艺文学、连尚文学、书旗
小说等众多网站平台，以及许多影视、游戏、动漫等文化娱乐企业，都加入到了这场竞争当
中。
例如，作为网文行业的领头雁，阅文集团在IP开发与生态构建方面已有成熟经验，而热播
网剧《庆余年》取得的巨大成功更是加强了阅文对优质IP进行多维运营的信心。该剧不仅
在豆瓣评分和各大指数中表现优异，更是打通了IP上下游的产业界限，使得以IP为核心的
生态系统建构成为产业未来的发展方向。此外，该剧还打破了男频IP难以获得市场认可的
僵局，为行业注入了更多信心。另一方面，它的超前点播付费形式显示了网文IP影视化的
多元变现路径。基于此，腾讯影业、新丽传媒、阅文影视在10月召开发布会，三家企业宣
布将深度整合、优势互补，构建新文创生态系统。阅文另一头部IP《全职高手》与李宁旗下
高端品牌LNG共同推出12款联名主题服饰，主角叶修担任品牌潮流荣耀大使。在此之前，
该IP已与餐饮、饮料、日化、3C、金融、服饰等众多品类开展了跨界合作，网文IP的社会
影响力于此可见一斑。因此，手握1220万部网文作品和海量优质IP，阅文在IP开发和运营
领域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阅文还专注内容产业链的耦合，成立影视委员会，统筹IP开发
事宜，从创作作品、影视改编、版权运营、市场推广等多环节精准发力、消化风险，对优质
IP精耕细作，不断拓展优质IP的价值空间。
2020年，网文行业迎来了另一互联网巨头字节跳动的高调入场。11月，字节跳动全资子公
司北京量子跃动科技有限公司以11亿投资掌阅，受让1123%股份，成为掌阅第三大股东。
掌阅是全球领先的数字阅读平台之一，目前月活跃用户超17亿，而字节跳动在短视频领
域拥有多个平台与巨大的市场流量，两者有望在发展阅读业务、扩大作品销售等多个领域进
行合作。字节选择拥有50万册IP库存的掌阅，其意在构建以IP为核心的泛文娱全产业链。
扩充自身平台内的IP数量，进一步促进更多的IP内容转换，帮助平台获得多渠道的营收增
长，实现覆盖范围更加巨大的泛娱乐布局，这种效果才是字节、腾讯乃至所有互联网巨头想
要的。除了对掌阅进行投资，字节跳动还从2019年起频繁布局网文行业，先后入股吾里文
化、秀闻科技、鼎甜文化、塔读文学与九库文学网。除此之外，字节跳动还推出了原创网文
平台木叶文学网与免费阅读App番茄小说。同时，字节跳动与中文在线签订了《框架合作
协议》，双方将在音频作品授权、内容共建，主播生态联合打造，数字版权及知名IP作品授
权等开展长期合作。如此大幅度、高密度的举动显示了字节打造泛文娱生态的战略雄心。
3网文创作多维联动，期待经典化与主流化赋能精品
网络文学是互联网时代孕育出来的通俗文学，在不同文化背景的作家笔下，网络文学的文学
价值和社会价值有不同的呈现角度。网络文学与互联网、移动互联网之间互相成就，移动互
联网时代的网络文学逐渐发展成丰富用户精神文化生活、填补碎片化时间的一种主要文化形
态。伴随着市场用户的不断涌入，网络文学与主流受众、主流价值观逐渐契合乃至相融。
2020年，走向主流化和经典化的网络文学创作主要从不同方面赋能文学作品的精品化。
首先，从用户角度说：网络读者对网络文学的评价机制有一定的自觉认识，大多数文学用户
对网络文学作品抱有极大的包容和从善如流的态度，而一部网络小说能够脱颖而出成为经典，
除了网站适时的助推之外，主要取决于受众的接受程度，也就是说符合绝大多数主流用户审
美取向的网络小说才有可能成为经典。在浩如烟海的网络小说里能够口碑和人气双丰收的作
品凤毛麟角，文学精品不需要“迎合”主流审美，而是创造经典得到用户认可，才可能去粗
存精成为文学精品。著名网络作家爱潜水的乌贼新作《诡秘之主》登榜2020年度版权
价值网络文学排行榜幻想榜，该小说2019年获起点中文网年度作品名，2020年也一直
盘踞起点年度前三。网上曾有一个人气很高的讨论帖叫做“为什么诡秘之主”这么火，有网
友将背景设定、人物设定、力量体系设定以及剧情伏笔等制成线形图进行分析，终折服于
作品宏大的世界观和人物设计，直呼连续两年折桂年度作品实至名归。
其次，从平台角度看，网络小说成为人气小说，得到大多数主流用户的认可并不代表该小说
已经成为经典作品，而仅意味着这部小说从流量数据上表现力不俗。平台和相关文学界评价
机构会从人气小说里挑选一些常年盘踞人气榜单的网络小说，利用平台的影响力加大推送力
度，拓宽人气小说的传播渠道，增加作品点击率。同时,一些大型平台会对人气作品进行媒
介转换，开发版权，形成有声小说、影视动漫作品改编的衍生产品链，增加作品的知名权重，
将网络小说的生命力无限延伸。根据猫腻《庆余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是2019年一部
百度指数破百万、新浪微博微指数问鼎网剧的剧集，并斩获第26届上海电视节“白玉
兰奖”编剧（改编）、男配角两项大奖。《庆余年1》电视剧热播后的2020年，原
著小说在完结十余年后重新登上阅文平台畅销榜榜首，随之又登上2020年度版权价值
网络文学排行榜榜首。目前，版权方正在积极开发《庆余年2》的制作。
再从政府组织的角度来看，2020年，政府组织文学榜单和文学比赛，邀请网络文学界资深
专家选出能代表主流文化精神风貌的文学作品，同时号召更多网络作家加入地方作协。地方
作协定期举办网络作家培训班，如鲁迅文学院网络文学作家培训班、湖南青年网络作家现实
主义题材创作培训班、山西网络作家培训班等，都在2020年相继开班，积极探索网络文学
作家的培养模式和成长计划，有助于网络文学作家职业化规范建设。同时，各地组织积极探
索建设网络文学非营利性质平台，搭建网络作家与主流文学圈、政府组织之间的沟通交流平
台，进而促进作家创作出更多主流化、经典化的精品文学，弘扬和倡导主流价值观。2020
年7月31日，中国网络文学小镇落户长沙，成为继浙江后第二个“国字号”的网络文学示
范基地。该小镇规划组建集网络文学作品创作、出版、版权交易、作品改编、影视、动漫等
完整产业生态链，汇集网络文学英才，形成网络湘军凝聚力和向心力。时至今日，网络文学
产业已经从用户、平台到政府组织自觉形成了网络小说的驱动环，逐层联动，为打造符合时
代需求的网络文学精品赋能。
4“网文出海”风生水起，从作品传播到模式输出
近年来,国家倡导的“推动中华文化走出去”为网络文学发力全球市场指明了方向。在国家
宏观政策支持、网文企业积极转型、学界业界共探出路的背景下，网络文学传播以东南亚地
区与欧美为主,覆盖40多个“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以“起点国际”“掌阅科技”“推
文科技”为代表的文学网站，积极扩展国外市场，在作品翻译出版、IP授权输出等方面取得
了良好的业绩，逐步实现从内容到模式、从区域到全球、从输出到联动的整体性转换，为中
国文化输出积累了大量成功的经验。截至2020年，我国出海的网络小说已超过一万部，海
外的市场规模达到了46亿元，上线英、法、日、韩、俄、印尼、阿拉伯等十几种语言版
本。网络文学出海不断孵化精品力作,积极探索出海有效模式,目前主要有翻译出海、直接出
海与改编出海三种模式,其中翻译出海占比720%，成为主要出海模式。行业各方努力构建
商业模式,多维度付费模式在海外出现。网络文学核心企业阅文集团积极培育海外原创,与海
外企业版权合作拓展海外市场；掌阅科技推动海外产品内容本地化,加强国际版权合作输出
优质作品；而作为网文出海开放平台的推文科技也凭借AI翻译的帮助，提高了网络文学出
海的效率,实现中国网文规模化出海。
中国网络文学对外传播网站众多，仅阅文、掌阅、中文在线、纵横、咪咕、晋江等几家主要
文学网站，对外授权作品就已经超过3000多部，上线翻译作品近千部，发表英文原创作品
7万多部，网站订阅和阅读App用户上亿人，覆盖世界大部分国家和地区。有统计表明，截
至2020年底，我国已向海外输出网络文学作品1万余部。上线翻译网文小说3000余部，
网络文学海外市场规模达46亿元，海外网络文学用户数量达31935万人。从出海模式
来看，翻译出海占72%，直接出海占155%，改编出海占56%，其他占69%。2020年，
中国的网络文学出海主要呈现三大趋势：翻译规模扩大，原创全球开花，以及IP协同出海。
网络文学的海外传播从文学发烧友的“用爱发电”“野蛮生长”走向了文学平台的海外布局，
许多海外用户已经不仅仅满足于成为文学作品的阅读者，而是期待成为作品原创者。2018
年4月起点国际网开放原创作者通道以来，截至2020年12月，起点国际网共上线超过10000
余部英文原创作品。
以网络文学为纽带，有效促进了中国与世界的文化交流。如今，培养本地创作者的出海模式
逐渐成形。除了部分国内大型网文企业设立海外平台外，还有例如Dreame，HiRead等中国
创业型公司，选择直接打入海外市场。Dreame的主要市场集中在欧美主流发达国家，目前
也在拓展东南亚、欧洲市场。Dreame秉承作者生态是产品的核心竞争力，目前，平台在海
外市场拥有3000多名原创作者，上线小说逾3万余部。
中国网络文学模式输出主要表现为：其一，输出付费机制。立足于阅文开创的VIP付费阅读
体系，起点国际为海外读者量身打造了本土化付费阅读体系，循序渐进地推行付费机制的建
立。其二，输出翻译模式。仿照国内的职业作家体系，建立了一套职业译者体系。基于海外
环境和国内环境存在差异，起点国际建立了领先的翻译孵化计划和翻译质量控制体系，以加
速扩大翻译者规模，对网文译者进行培训考核，扶植译者成长。其三，原创模式输出。如起
点国际使用阅文孵化作者相同的方式支持海外作者原创，分别启动了针对韩国和东南亚地区
原创作家的培育和扶持计划——“星创计划”和“群星计划”等，旨在帮助全球有创作意愿
的作家在Webnovel上写作。
如今，中国网络文学的海外传播已经成为中国文化“走出去”的一面窗口，也是中华民族文
化软实力的一种文学呈现。在全球化时代，面向世界开启民间渠道，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
国文化，网络文学大有可为。
二、年度聚焦
1治理陈疾，倡立新规，网络文学行业生态逐步优化
（1）网文平台与网文作家在磨合中探索新型关系
2020年4月，以吴文辉为首的阅文集团高管集体离职。这次管理层变动带来的焦虑蔓延至
网络作者群体，网文行业积累已久的沉疴旧疾在此时集中爆发。5月1日，阅文旗下部分作
者联合发起“五五断更节”（5月5日集体中断网络创作一天），以抗议阅文合同的“霸王”
条款。阅文迅速采取行动，召开作家恳谈会，推出“单本可选新合同”制度，并升级其作家
合作体系，确保各级作者的对等权益。9月，阅文发布“职业作家星计划”并提供爱心专项
基金、作家写作指导培训和作家个人品牌运营服务等举措，全面升级网络作家的福利收入。
11月，阅文宣布成立阅文起点大学，并发布了“青年作家扶持计划”。该计划提出，将在未
来投入亿元资金与资源，扶持青年作家的创作与发展。阅文CEO程武表示，在网络文学“新
常态”下，阅文决心构建自我成长、自我完善、自我激励的“作家生态20”，全面打造作
家服务型、连接型平台，持续升级作家的服务体验。
事实上，阅文的一系列举动折射出了网络文学领域的重要议题：网站平台与网文作家的互助
与竞合。作家与网站的关系随着网络文学的蓬勃发展经历了多个阶段，从网络文学诞生、出
现商业化运作到2003年起点推出VIP付费模式，这期间网站平台是作家们进行自由创作和
自在交流的“桃花源”，平台和作家之间的没有明显的摩擦和冲突。作家出于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