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诗歌选

　　《艾青诗歌选》收录诗人艾青诗歌创作各时期经典作品，如读者耳熟能详的《大堰河——我的保姆》《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北方》《黎明的通知》《向太阳》《火把》《鱼化石》《镜子》《光的赞歌》《刈草的孩子》等。艾青的诗歌以它紧密结合现实的、富于战斗精神的特点继承了新文学的优良传统，又以精美创新的艺术风格成为新诗发展的重要收获。

　　艾青，原名蒋海澄，出生于浙江省金华。1928年考入杭州国立西湖艺术学院，1929年赴法勤工俭学，专修绘画。1932年回国，在上海参加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抗日战争爆发后，投身于抗日救亡运动。1941年赴延安，任《诗刊》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担任《人民文学》副主编等职。著有诗集《大堰河》《北方》《向太阳》《归来的歌》，诗论《诗论》，长篇小说《绿洲笔记》等。

　　30 年代
　　当黎明穿上了白衣
　　透明的夜
　　浪
　　大堰河——我的保姆
　　我的季候
　　阳光在远处
　　窗
　　芦　笛
　　　　——纪念故诗人阿波里内尔
　　画者的行吟
　　春　雨
　　太　阳
　　铁窗里
　　煤的对话
　　　　——A—Y.R.
　　黎　明
　　复活的土地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手推车
　　北　方
　　向太阳
　　我爱这土地
　　吹号者
　　低洼地
　　秋日游
　　黄　昏
　　桥
　　我们的田地
　　秋　晨
　　冬日的林子
　　灯
　　笑
　　一个拿撒勒人的死
　　他死在第二次
　　40 年代
　　火　把
　　旷　野
　　旷野（又一章）
　　愿春天早点来
　　青色的池沼
　　篝　火
　　农　夫
　　树
　　初　夏
　　月　光
　　刈草的孩子
　　播种者
　　　　——为鲁迅先生逝世四周年纪念而作/152
　　公　路
　　时　代
　　少年行
　　秋天的早晨
　　村　庄
　　古　松
　　给太阳
　　太阳的话
　　风的歌
　　河边诗草（五首）
　　献给乡村的诗
　　黎明的通知
　　无　题
　　高　粱
　　土　地
　　50 年代
　　给乌兰诺娃
　　　　——看芭蕾舞《小夜曲》后作
　　写在彩色纸条上的诗
　　　　——为年轻的人们而写
　　礁　石
　　启明星
　　帐　篷
　　下雪的早晨
　　一个黑人姑娘在歌唱
　　年轻的城
　　70 年代
　　鱼化石
　　镜　子
　　伞
　　盆　景
　　希　望
　　烧　荒
　　盼　望
　　墙
　　古罗马的大斗技场
　　光的赞歌
　　迎接一个迷人的春天
　　失去的岁月
　　关于眼睛（两首）
　　彩色的诗
　　　　——读《林风眠画集》
　　绿

　　《艾青诗歌选》收录诗人艾青诗歌创作各时期经典作品，如读者耳熟能详的《大堰河——我的保姆》《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北方》《黎明的通知》《向太阳》《火把》《鱼化石》《镜子》《光的赞歌》《刈草的孩子》等。艾青的诗歌以它紧密结合现实的、富于战斗精神的特点继承了新文学的优良传统，又以精美创新的艺术风格成为新诗发展的重要收获。

　　艾青，原名蒋海澄，出生于浙江省金华。1928年考入杭州国立西湖艺术学院，1929年赴法勤工俭学，专修绘画。1932年回国，在上海参加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抗日战争爆发后，投身于抗日救亡运动。1941年赴延安，任《诗刊》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担任《人民文学》副主编等职。著有诗集《大堰河》《北方》《向太阳》《归来的歌》，诗论《诗论》，长篇小说《绿洲笔记》等。

　　大堰河
　　—— 我的保姆
　　大堰河[1]，是我的保姆。
　　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
　　她是童养媳[2]，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我是地主的儿子；
　　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
　　大堰河的儿子。
　　大堰河以养育我而养育她的家，
　　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被养育了的，
　　大堰河啊，我的保姆。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
　　你的关闭了的故居檐头[3] 的枯死的瓦菲[4]，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
　　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1] 大堰河：浙江金华方言中“大叶荷”的谐音。作者的保姆是大叶荷村人，
　　童养媳没有自己的名字，因此人们称她为“大叶荷”。
　　[2] 童养媳：旧社会中由婆家养育的幼女，待到成年与自己的儿子结婚。
　　[3] 檐头：屋顶向外伸出的边缘部分。
　　[4] 瓦菲：生长在瓦缝中的野草。
　　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
　　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
　　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
　　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
　　在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
　　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
　　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shī）子[1] 一颗颗地掐死之后，
　　在你拿起了今天的D一颗鸡蛋之后，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我是地主的儿子，
　　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
　　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
　　啊，大堰河，你为什么要哭？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我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
　　我摸着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
　　我呆呆地看着檐头的我不认得的“天伦叙乐”的匾，
　　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纽扣，
　　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
　　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bō）[2] 的炕凳，
　　我吃着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饭，
　　但，我是这般忸（niǔ）怩（ní）[3] 不安！因为我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开始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1] 虱子：一种寄生动物，以吸血为生。
　　[2] 火钵：类似盛炭火的火盆。
　　[3] 忸怩：不好意思或不大方的样子。
　　她含着笑，洗着我们的衣服，
　　她含着笑，提着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
　　她含着笑，切着冰屑窸（xī）窣（sū）[1] 的萝卜，
　　她含着笑，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
　　她含着笑，扇着炖肉的炉子的火，
　　她含着笑，背了团箕[2] 到广场上去
　　　晒好那些大豆和小麦，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大堰河，深爱着她的乳儿；
　　在年节里，为了他，忙着切那冬米的糖，
　　为了他，常悄悄地走到村边的她的家里去，
　　为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叫一声“妈”，
　　大堰河，把他画的大红大绿的关云长
　　　贴在灶边的墙上，
　　大堰河，会对她的邻居夸口赞美她的乳儿；
　　大堰河曾做了一个不能对人说的梦：
　　在梦里，她吃着她的乳儿的婚酒，
　　坐在辉煌的结彩的堂上，
　　而她的娇美的媳妇亲切地叫她“婆婆”
　　……
　　大堰河，深爱她的乳儿！
　　大堰河，在她的梦没有做醒的时候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她死时，平时打骂她的丈夫也为她流泪，
　　五个儿子，个个哭得很悲，
　　她死时，轻轻地呼着她的乳儿的名字，
　　[1] 窸窣：形容轻微的摩擦声。
　　[2] 团箕：一种用竹片或柳条编成的圆形器具，用来盛晒粮食。
　　大堰河，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大堰河，含泪的去了！
　　同着四十几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
　　同着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
　　同着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
　　同着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
　　同着一手把的纸钱的灰，
　　大堰河，她含泪的去了。
　　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
　　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
　　大儿做了土匪，
　　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
　　第三，第四，第五
　　在师傅和地主的叱骂声里过着日子。
　　而我，我是在写着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
　　当我经了长长的漂泊回到故土时，
　　在山腰里，田野上，
　　兄弟们碰见时，是比六七年前更要亲密！
　　这，这是为你，静静地睡着的大堰河
　　所不知道的啊！
　　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
　　写着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
　　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
　　呈给你拥抱过我的直伸着的手，
　　呈给你吻过我的唇，
　　呈给你泥黑的温柔的脸颜，
　　呈给你养育了我的乳房，
　　呈给你的儿子们，我的兄弟们，
　　呈给大地上一切的，
　　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和她们的儿子，
　　呈给爱我如爱她自己的儿子般的大堰河。
　　大堰河，
　　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了的
　　你的儿子，
　　我敬你
　　爱你！
　　1933 年1 月14 日　雪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