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研究

本书是“大家学术文库”系列丛书中的一本。胡云翼的《宋诗研究》是20世纪第一部关于宋诗的系统研究专著，与钱锺书的《谈艺录》、梁昆的《宋诗派别论》并为民国间学术价值最大的三部宋诗研究著作。全书分上下两编共二十章，其内容从整体上可以分为两部分，一是从理论上对宋诗的特色、成就、弊病等方面进行评价，二是从历史线索出发，对宋诗名家、中小诗人、两宋诗坛不同流派进行研究。

胡云翼（1906—1965），原名胡耀华，字号南翔、北海。现代中国文学史研究的奠基者，词学家，湖南桂东人。1927年毕业于武昌师范。曾创办《艺林旬刊》。历任长沙岳云中学、南华中学、省立一中、无锡中学、暨南大学教职。后在上海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任编辑。著有《宋词研究》《宋诗研究》《唐诗研究》《中国词史大纲》《新著中国文学史》《唐代的战争文学》，编有《词选》《诗学小丛书》，又有小说《西冷桥畔》等。

目 录

上  篇

第一章  唐诗与宋诗……………………………………… 003

第二章  宋诗的背景及其特色…………………………… 011

第三章  宋诗的发达及其派别…………………………… 020

第四章  宋诗的西昆时期………………………………… 025

第五章  宋诗的革新运动………………………………… 030

第六章  北宋诗坛的四大权威（一）欧阳修…………… 038

第七章  北宋诗坛的四大权威（二）王安石…………… 044

第八章  北宋诗坛的四大权威（三）苏轼……………… 052

第九章  苏门的诗人……………………………………… 062

第十章  北宋诗坛的四大权威（四）黄庭坚…………… 067

第十一章  江西诗派……………………………………… 074

第十二章  北宋诗人补志………………………………… 084

下  篇

第十三章  南渡的诗坛…………………………………… 105

第十四章  爱国诗人陆游………………………………… 111

第十五章  田园诗人范成大……………………………… 123

第十六章  白话诗人杨万里……………………………… 130

第十七章  反江西派的诗人……………………………… 139

第十八章  晚宋诗坛……………………………………… 148

第十九章  宋诗之弊……………………………………… 153

第二十章  南宋诗人补志………………………………… 158

跋……………………………………………………………  187

本书是“大家学术文库”系列丛书中的一本。胡云翼的《宋诗研究》是20世纪第一部关于宋诗的系统研究专著，与钱锺书的《谈艺录》、梁昆的《宋诗派别论》并为民国间学术价值最大的三部宋诗研究著作。全书分上下两编共二十章，其内容从整体上可以分为两部分，一是从理论上对宋诗的特色、成就、弊病等方面进行评价，二是从历史线索出发，对宋诗名家、中小诗人、两宋诗坛不同流派进行研究。

胡云翼（1906—1965），原名胡耀华，字号南翔、北海。现代中国文学史研究的奠基者，词学家，湖南桂东人。1927年毕业于武昌师范。曾创办《艺林旬刊》。历任长沙岳云中学、南华中学、省立一中、无锡中学、暨南大学教职。后在上海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任编辑。著有《宋词研究》《宋诗研究》《唐诗研究》《中国词史大纲》《新著中国文学史》《唐代的战争文学》，编有《词选》《诗学小丛书》，又有小说《西冷桥畔》等。

第一章

唐诗与宋诗

叶燮《原诗》里面有一段记载：
自不读唐以后书之论出，于是称诗者，必曰唐诗。苟称其人之诗为宋诗，无异于唾骂。
由这一段话我们可以知道，宋诗到了明代完全失却号召诗坛的权威了，而且被一般诗人贱视糟蹋了。其实尊唐抑宋之说，还不始于明代的诗人，宋人已然。如《沧浪诗话》的作者严羽便极力攻击宋诗的气象不及唐诗。他说：“唐人与本朝诗，未论工拙，直是气象不同。”刘克庄则指斥宋诗为文之有韵者，他说：“唐文人皆能诗，柳尤高，韩尚非本色。迨本朝则文人多，诗人少。三百年间，虽人各有集，集各有诗；诗各自为体。或尚理致，或负才力，或逞辨博，要皆文之有韵者尔，非古人之诗也。”（《对床夜话》）
宋人自己还这样糟蹋自己的诗，因此后来的文人更肆意地加宋诗以抨击了：
何景明《与李梦阳书》：“近诗以盛唐为尚，宋人似苍老而疏卤。”
杨慎《升庵诗话》：“宋诗信不及唐。”“唐诗人主情，去《三百篇》近；宋诗人主理，去《三百篇》远。”
薛雪《一瓢诗话》：“宋诗似文，与唐人较远；元诗似词，与唐人较近。”
吴乔《答万季野诗问》：“唐人作诗，自述己意，不必求人知之，亦不在人人说好。宋人皆欲人人知我意，明人必欲人人说好，故不相入。”
自从明代李梦阳、何景明那些复古派的健将，提倡“诗必盛唐”以后，把宋诗的意义一笔勾销，把宋诗的地位丢到垃圾桶里面去了。那些反对何李一派的人，看了这种武断的骄横的议论，自然忍无可忍，自然要起来主持公道，痛驳那一般高视阔步的复古派的主张：
都穆《南濠诗话》：“昔人谓诗盛于唐，坏于宋。近亦有谓元诗过宋诗者。陋哉见也。刘后村云：‘宋诗岂惟不愧于唐，盖过之矣。’予观欧、梅、苏、黄、二陈，至石湖、放翁诸公，其诗视唐未可便谓之过，然真无愧色者也。元诗称大家，必曰虞、杨、范、揭。以四子而视宋，特太山之卷石耳。方正学诗云：‘前宋文章配两周，盛时诗律亦无传。今人未识昆仑派，却笑黄河是浊流。’又云：‘天历诸公制作新，力排旧习祖唐人。粗豪未脱风沙气，难诋熙丰作后尘。’非具正法眼者，乌能道此。”
叶燮《原诗》：“从来论诗者，大约伸唐而绌宋，有谓唐人以诗为诗，主性情，于《三百篇》为近；宋人以文为诗，主议论，于《三百篇》为远。何言之谬也。唐人诗有议论者，杜甫是也。杜五言古，议论尤多。长篇如《赴奉先县咏怀》《北征》及《八哀》等作，何首无议论？而独以议论归宋人，何欤？彼先不知何者是议论，何者为非议论，而妄分时代耶？且《三百篇》中，二《雅》为议论者，正自不少。彼先不知《三百篇》，安能知后人之诗也。如言宋人以文为诗，则李白乐府长短句何尝非文？杜甫前后《出塞》及《潼关吏》等篇，其中岂无似文之句？为此言者，不但未见宋诗，并未见唐诗。村学究道听耳食，窃一言以诧新奇，此等之论是也。”
宋荦《漫堂说诗》：“明自嘉隆以后，称诗家皆讳言宋，至举以相訾謷。故宋人诗集，庋阁不行。近二十年来，乃专尚宋诗。至吾友吴孟举《宋诗钞》出，几于家有其书矣。孟举序云：‘黜宋者曰腐，此未见宋诗也。今之尊唐者，目未及唐诗之全，守嘉隆间固陋之本，陈陈相因。千喙一倡，乃所谓腐也。’又曰：‘嘉隆之谓唐，唐之臭腐也。宋人化之，斯神奇矣。’”吴雷发《说诗菅蒯》：“论诗者，往往以时之前后为优劣。甚而曰：‘宋诗断不可学。’彼盖拾人唾余……一代之中，未必人人同调，岂唐诗中无宋，宋诗中无唐乎？使宋诗果不可学，则元明尤属粪壤矣。元明以后，又何必更作诗哉。”
曹学佺序宋诗：“取材新而命意广，不剿袭前人一字。”
吴之振《宋诗钞序》：“宋人之诗，变化于唐，而出其所自得，皮毛尽落，精神犹存。”
这两派的人：站在诅咒方面的，说宋诗不但比不上唐诗，而且不及元诗；站在拥护方面的，说宋诗不但比元诗明诗好，而且比唐诗好。两个战垒自明代打笔墨官司，一直打到清末，中间经过了几百年，经过多少次的争论，还是不曾有丝毫结果，分不出一个唐诗宋诗的优劣来。可是，宋诗却因此格外的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和研究了，“宋诗”两个字也变成文学史上的特殊口语了。
据我们看来，无论赞成宋诗的也好，反对宋诗的也好，他们评论宋诗，他们比较唐宋优劣，在批评方法上总不免有005宋诗研究几个很大的错误：
（一）批评的支离破碎  我们要批评唐宋诗，必先作唐宋诗的比较研究。第一，唐诗有什么特色？第二，宋诗有什么特色？第三，这两个时代诗的特色有什么不同？第四，何以不同？经过了这几种最低限度的比较研究以后，我们才有把握握住几个正确的观念，来批评唐宋诗的歧点与价值。那些明清的批评者似乎都不曾注意到这些大处着眼的地方。他们只知道拿黄山谷来比较杜甫，拿欧阳修来比较韩愈；他们只注意作品的呆板的分析，说宋人某一首诗不及唐人，但某一句诗却比唐人工；某一首诗得着李杜的神韵，某一个诗眼却用得不得唐人诗法；某句诗改得点铁成金，某一句又是点金成铁。诸如此类的话，都是枝节的说明，破碎的解释，完全从小处着眼，没有说到唐宋诗的全体上去，一点也不曾搔着唐宋诗的痒处，怎样说得上批评唐宋诗呢？
（二）批评的笼统武断  明清人的文学批评，最爱用几个极笼统而简单的抽象字眼，强横地加到所批评的对象上面去，也不管这几个字是不是可以概括所批评的全体。例如杨慎的“唐诗主情，宋诗主理”之说，居然用一个情字便概括了繁复万端的唐诗的全部，又轻轻地用一个理字把四百年的宋诗又包括掉了，真是惊人的武断议论。叶燮例举许多作家与作品来痛驳杨慎的瞎说；但叶氏也只消极地纠正了杨慎的错误，并没有对于唐宋诗提出第二种批评来代替杨氏之说。又如什么“宋诗信不及唐”“宋诗岂惟不愧于唐，盖过之矣”的话，都是仅仅一句笼统话语，并无理由发挥，自然不能令人心服。说宋诗“腐”的，固然没有说出腐的所以然；说宋诗“神奇”的，也没有说出神奇的何所在。大家都是含含糊糊、笼笼统统地专门下断语，使对方的人都莫名其言之妙，便只有惹起无谓的纠纷争论，而不会有结果了。